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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贺游原听完语音,觉得自己要疯了。他真的玩不过她,也是,他怎么能玩过一个语文常年考壹佰叁拾+的女生呢?文字上的小?伎俩被她拿捏得恰到好处,撩拨得他身体里?的荷尔蒙一股一股地流窜。他甚至想象得出她说这句话时的神?态,正经中带着一点小?狡黠,无辜中带着点似有若无的掌控,如果她在他面前,他会忍不住低下头亲她。

    他无意识地了下嘴唇,继而抿起,嘴巴变得有点红。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打字:“李葵一,你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吧?”

    神?经病吧,李葵一想,她明明在哄他,为什么他要找她报仇啊?

    “哦,随你。”她回。

    然?而贺游原好像被她惹到了,咬牙切齿地回了条语音:“你等?着。”

    就说他神?经病吧?

    李葵一懒得跟他呛声,直接换了个话题:“我问你啊,要是你没考上央美,你会难过吗?”

    问完她又觉得这是废话,怎么会不难过啊?

    结果贺游原直接回:“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看吧,肯定会难过的,而且已?经难过到讳莫如深的地步了。

    李葵一把他在演讲比赛上说过的那段话发给他:“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贺游原没脸没皮地说:“还不允许我有点世俗的欲望了?不然?我出家好了。”

    虽然?贺游原的回答只?是在插科打诨,但那一瞬间,李葵一释然?很多。她想,理想终归还是要落地的,落地并不意味着它要染上尘埃,而是它要作为一种使人更好地生活下去?的手段存在。她愈是强大地活着,她就愈能掌控更多的资源,就像在狼人杀里?拿到一张神?牌,可以让她更好地成为一个,世界的睁眼玩家。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如果她将来?和陈国明一样,成为了一个年级主任,她的学生写下“快乐每一天”的座右铭,她不会把它改成“快乐学习每一天”。

    她会说,祝你快乐。

    放下手机,李葵一想起刘心照来?。她和她应该是一样的人吧?她犹记得,她在她的

    第一篇周记下面写道?:“比起祝福你成为更好的自己,我更愿祝福你更好地成为自己。”

    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份理解来?得迟钝、突然?、后知后觉。

    那一瞬间,李葵一觉得她们的精神?靠得很近。她想起一部在英语课上看过的卓别?林的电影,叫《摩登时代》,说到机械化生产和工业化对人的异化或许在这个时代里?,她也只?是一颗细小?的螺丝钉,是这个世界里?最不缺少的NPC式的小?人物,可是就是这样渺小?的存在,就是她的一生啊!谁会看到她的与众不同呢?所以她才需要朋友,不是“搭子”式的朋友,是真正能看见彼此的朋友。于是,在机械复制一般的芸芸众生中,她们看到彼此闪闪发光的个性,她们用最微小?的连接,去?抵御时代冷漠的风雪,去?消解大世界里?每一个个体的虚无。

    她决定再?勇敢一次。

    李葵一拿起手机,给方知晓发了条扣扣消息:“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吃饶记酸辣粉?你去?占位子。”

    她一定要和她聊一回。

    等?方知晓回消息的过程中,李葵一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机,还在思索着刘心照的话。鬼使神?差的,她停下,打开手机浏览器,在搜索栏里?打下了“刘心照,北京师范大学”几个字。

    确实跳出来?许多信息,但李葵一浏览了下,没有特别?相关的。

    她想了想,登上一中官网,在“师资力?量”一栏里?搜索,果然?找到了刘心照的名字,仔细一看,上面说到她也是一中的毕业生,届的。

    那个时候,能考上北京师范大学,绝对算是优秀毕业生了,于是李葵一又去?“优秀毕业生”一栏里?去?找,时间直接定到年。

    但不知为什么,她粗略地翻看了一下那些毕业生们的名字,却没有找到刘心照。

    李葵一伸出两指把屏幕放大了些,对着那些名字、照片、录取院校一个一个地找。

    终于找到一张照片,有些模糊,里?面的女孩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捧着北师大的录取通知书?,神?情很青涩,却有股书?卷气,模样看起来?和刘心照有些相似。

    但女孩不叫这个名字,她叫张倩楠。

    Chap.

    ·

    “亲爱的李葵一,

    很高兴你愿意与我探讨关于’爱与被爱‘的话题。很巧,我也看过《色|戒》这部电影,也曾为其中王佳芝与易先生的爱情?动容。我认为,

    电影中?最能展现?爱情?的一幕是,在本人开的酒馆里,王佳芝为易先生唱起一首《天涯歌女》,二人长久地互相凝视着,

    真正进入了对方的内心世界。

    “为什么要单独提起这一幕呢?因为我想,

    看见,就是爱的本质。

    “人作为社会关系的总和,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有“被看见”的情?感需求,且要在“被看见”的过程中?,建立起坚实的自我认同?,

    如克莱因所,

    存在等于被感知。从这个层面上来,

    人终其一生,

    确实是在完成被爱的课题。

    “然而,被完整地看见、接纳,是一件很理想化的事。更常见的情况是,

    在亲密关系中?,

    人们彼此相爱,却又不爱真实的彼此。即便是在以血缘为纽带的亲情?中?,我们也经常发现?,

    父母爱孩子,

    但?不爱那个真实存在着的孩子,不能理解他真正的需求,

    反之?亦然。

    “这样,似乎又?将?这个话题推向了?另一个极端,仿佛被爱是一件需要极大幸运的事,有种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悲观意味。但?是别忘了?,作为一个人,我们本身,同?样是爱的主体,同?样可以探索自己、发现?自己、接纳自己。做好这件事,比去他处寻求爱意更为重要,因为只有当我们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才?能知道,谁真正地发现?了?我们。更进一步,当我们能够全心全意地将?自我接纳时,会?不会?被别人看到这件事,可能就不再重要了?。

    “不过此时此刻,我还是想要跟你,我看到你了?哟!

    “祝好,我引以为傲的李葵一。”

    周记本摊开在书桌上,这一页已经被啪嗒啪嗒掉下的眼泪打。李葵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柳芫市的雨季已经过去,她的泪水还是那么多,眼窝就像不会?干涸的河流。

    她多幸运啊,被刘心照这样的老师看到了?。

    老师这一路,走得也很不容易吧?李葵一刚刚才?从当年的一篇宣传“师范生”政策的报道里得知,刘心照自小跟着姥姥长大,生活得很拮据,所幸她高中?遇到的那位女班主任很好,经常给予她一些接济。所以,在填报志愿的时候,即便可以申请国家助学贷款来缓解学费上的压力,刘心照还是选择去读了?北师大的师范生,并且按照约定?,在硕士毕业后,回到这个小城市里教书。

    在那篇报道里,她的名字还是张倩楠。这时李葵一才?想起,那次她在校外?小书摊上买杂志,遇见刘心照和她的姥姥,姥姥在夸耀时了?一句“我们家囡囡”,当时她还奇怪呢,因为听姥姥的口音是本地人,而本地并没有把女孩子称为“囡囡”的习惯原来不是“囡囡”,是“楠楠”啊。

    自身的原因,李葵一对这种名字很敏感,结果也证实了?她的敏感刘心照把这个名字改掉了?,根据那篇报道里透露的细枝末节,“刘”应该是她姥姥的姓。

    她们为什么都要经历这样的事情?呢?

    李葵一靠在椅背上,头向后仰着,呆滞地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

    一种性别上的“原罪”,像个巨大的牢笼,她、她、她们,都没有从中?逃脱。很难讲有哪位女性能真正从中?逃脱,哪怕是像方知晓这样的独生女,因为李葵一想起同?学们把体育老师称为“林哥”的事,想起班里的男生在女生面?前表现?出的那种无意识的凌驾行为,想起她奶奶、她妈妈、她,三代女人之?间的关系支离破碎,想起贺游原提到过的传统婚恋关系中?男强女弱的模式,想起她和方知晓吵架时过的女性在进入婚恋关系后生活重心的转移……以上种种,扑面?而来,让她喘不过气,也让她无法?再欺骗自己。

    所以这些不是巧合对不对?

    她以往经历的,大都是暴力性的、显性的性别偏见,可她现?在发现?,一些非暴力性的、隐形的性别规训实则更为常见,也更让人难以察觉。

    李葵一直起身来,抓起桌子上的笔,打开周记本的最新一页,将?这一件件事梳理出来,从家庭写到学校,再过渡到社会?。在周记的结尾,她边思索着边写道:“我曾经以为,我不曾拥有的,只是来自于家庭的爱,但?如今我发现?,我真正面?临的,是女性在每一个社会?横截面?的群体性失权。”

    写完后,李葵一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想,若她早些子发现?这些现?象的本质,她一定?会?陷入莫大的绝望面?对这些根深蒂固且无处不在的壁垒,以她细微之?力,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但?可能是因为她最近经历得太多,也思考得太多,她心里竟生出一股横冲直撞的念头来,她相信,只要她认同?她就是“她”,那么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力量。

    她是什么样,未来就会?是什么样。

    “对吧?”

    她在周记里问刘心照。

    放下笔,她感到一种畅快席卷全身,那是一种“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愉悦,就像她小时候梗着脖子、犟着脸跟奶奶吵架一样。她想她还是太好强了?,但?那又?怎样呢?

    第二天中?午,放学铃打响后,李葵一赶去了?校外?的“饶记酸辣粉”店铺。她许久不来这里吃饭了?,这里的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多,在店外?挤成黑压压的一团。

    方知晓也挤在里面?,小小的个子,差点被埋进人堆里去。

    李葵一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不由得想起初中?的时候,她们洗完澡,头发吹得半干,就这么挤在一张狭窄的床上,看同?一本?。她们身体上散发着相同?的沐浴露的味道,答答的头发有时落在对方的脖颈下的肌肤上,潮潮的、黏黏的,呼吸也往对方身上缠绕。

    在那个封闭又?蠢蠢欲动的青春期,她们是互相照映的镜子,观察对方的身体、了?解对方的喜恶、嫉妒对方拥有的、给予对方缺失的。

    在校园这个特定?环境下催生的友谊,她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但?她就是想抓住啊。

    “方知晓!”她叫了?她一声。

    方知晓回过头,看见她的那一瞬,眉眼一耷,嘴巴瘪下,可怜巴巴地用口型:“没占到位子。”

    李葵一双手插在校服外?套的兜里,站在原地,稍稍歪着脑袋,清凌凌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眼神既别扭又?依恋。

    方知晓挤出人群,“噔噔噔”地跑过来,把脸仰到她脸前:“对不起。”

    李葵一“哼”一声,把脸扭开。

    方知晓把脸追过去,仍仰着,眨巴眨巴眼:“对不起嘛。”

    李葵一又?扭到另一边。

    方知晓直接贴上她的身体,脑袋上像安装了?小雷达,跟着她转来转去。李葵一躲着她,同?时拼命地把脑袋往后仰,马尾在后背扫来扫去,不知不觉间,脸上就憋起了?笑。

    “对不起,你就原谅我嘛,你就当上次那话的不是我,是一只也叫方知晓的小狗,好吧?”

    哎,这就没办法?了?,她这人就是招狗体质啊。

    李葵一颇无奈地想。

    不过没几天后,李葵一就开始后悔,她觉得她在方知晓道歉的过程中?发挥得不够完美。按照她的预想,她们应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谈一场,然后方知晓哭天抢地地大喊自己对不起她,要是她觉得她足够有诚意,她就原谅她。

    Chap.玖拾柒

    ·

    一天,

    方知晓神秘兮兮地问李葵一:“你知道高三带给学生的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吗?”

    李葵一认真思?索了下,说:“意味着这段苦子快要走到头了。”

    “No,no,

    no……”方知晓拖着腔调,得意地摇摇头,“高三意味着所有人都?会对你都无底线地包容。我跟你说,我今天早上不是去?路边的铺子里买早点么,

    就把我的小电驴停在外边,

    但不知是没停稳还是怎么的,它突然倒了,把旁边的电动车也给带倒了。我赶紧给人家扶起来,还没扶稳呢,车主人就过?来了,是个阿姨跟一个叔叔,

    脸色很不好看。我吓死了,

    结果那?阿姨走近了,

    看到我脖子上挂着的走读证,

    知道我是高三的,立马就原谅我了,还跟那?叔叔说,

    孩子读书也不容易,

    这?都?高三了,马上要高考了

    ,压力肯定大得很,

    别难为?人家。”

    李葵一听了,

    不禁莞尔。

    她觉得方知晓总结得很有道理。在柳芫市这?样的拼应试教育的地方,高考就是全民性的事,

    高三生们的地位肉眼可见地直线上升。班里很多同学的家长开始每天送饭过?来,肉啊、蛋啊、补汤啊,变着花样地做,别的不说,营养这?方面绝对供得上。学校里也重点保护高三生,他们不用再打?扫卫生区了,学弟学妹们被动承担了一切,而且就在前几天,几个高一的学生在打?扫高三教学楼前的空地时,大声喧哗、追逐打?闹,被学校在广播里通报批评了,说是打?扰到了高三生学习。甚至,高三生们可以表现出焦虑、恐惧、矫情的情绪,且被理解这?是其他人生阶段很难享受到的待遇。

    教室里混杂着黑咖啡和风油精的气味,苦涩、香醇、冲鼻。没有人说话,只有纸张在翻页,笔尖在跃动,试卷在一张一张地向后传递,有时也会响起一声咳嗽,往往伴随着急促抖腿时布料的摩擦声和狂躁的挠头声。

    稳住,李葵一对自己说。

    她开始调整自己的作息,要求自己在晚上十二点之前必须睡觉,并且在睡前拿出半个小时时间背书。如果有作业没做完,那?就不做了;如果贺游原的消息没回完,就跟他说一声,也不回了。每天早上五点,她准时起床,把昨晚背过?的书复背一遍,背完就可以去?洗漱、准备上学了。

    她觉得这?个记忆法很有效,就像大脑在睡觉时也能对知识点进行加工一样。

    这?样一来,她没有太多时间与贺游原联系,所幸贺游原也忙得很,甚至比她还要劳碌,根本没理由闹脾气说她不理他。他们俩聊天的时间完全错开贺游原白天时会零星发几条,晚上李葵一回家后会回几条,等到贺游原再回复,就已经是凌晨一、两点了。

    “怎么每天都?熬那?么晚?”李葵一忍不住问。

    “画不完。”他说。

    逮到一个周末,他就给她打?很长很长的电话。她听得出来他声音里的疲累和沙哑,可他还是笑,说他现在的样子就像刚逃难回来似的,不仅是手上和脸上,连鼻子里都?是碳铅粉。有时她也听得出他的低落,说画了一张又一张,好像还是没有进步啊。其实他很少?跟她提起压力,即便提起,也是轻轻带过?,而后就哼哼唧唧地说自己最?近也没落下文?化?课,每天都?有听听力磨耳朵、做数学试卷,明?里暗里地索要表扬。

    李葵一知道,他肯定有压力的,只是他没说。有次他在动态里分享了一张照片,是凌晨五点的画室,窗帘半拉,四周都?黑洞洞的,只有窗前崩开一线惨白的天空,冷寂、压抑。

    “是不是不开心??”她问。

    “嗯,二模没考好,而且是色彩没考好。”

    李葵一是在跟贺游原聊天的过?程中才知道美?术生也有他们自己的一模、二模、三模;画室里也和教室里一样挂着考试倒计时;美?术考试也和高考一样,是努力、天赋、运气的比拼,甚至比起高考,美?术考试更需要拼天赋和碰运气。

    她曾问过?他,觉得自己在美?术方面有没有天赋,他当时很臭屁地说,当然有啊,老师也夸我色感极好。

    所以在色彩上失利,会更难过?吧?

    他不是那?种喜欢掩藏伤口的人,他不愿意跟她多说,估计是怕打?扰她吧,毕竟她也是高三生,同样面对着繁重的课业压力和大大小小的烦忧。

    十一月的时候,贺游原回来了一趟,参加高考报名和美?术联考报名。他走进十七班教室的时候,李葵一差点没敢认尽管他已经事先跟她说了他会回来。他瘦了很多,那?么高的个子,全靠骨架撑着,头发也剪短了些,脸上线条愈显干净利落,却比往更有冷感。

    他一进门,目光就附着在她身上。当时是下课时间,班里同学大都?趴在课桌上补觉,几个没睡的看到他,愣了几秒,而后发出小小的惊呼。很多人被吵醒,原本安静的班级一下子热闹起来。

    贺游原故意从?李葵一那?一列的过?道上走,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不敢放肆,终于垂下眼睛不看她,只淡淡地扬起唇。走到最?后一排,他伸出手推了下一个正在睡觉的男生的头,用老师的语气说:“上课了还睡!”

    那?男生吓得一激灵,立刻挺起身坐直了,而贺游原干完坏事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回到了自己后门边的座位,围观的同学们哄堂大笑起来。那?男生四下里看了一圈儿,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冲到贺游原身后锁住他的喉咙,直接把他从?凳子上拖了下来,按到地上:“你小子一回来就对哥们下手是吧?”

    李葵一和其他同学一样,静静地回头看着他。

    从?地板上起身后,贺游原拍了拍身上沾的尘土,但没拍干净,李葵一清晰地看到,他校裤上屁股那?块儿,还灰扑扑的。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再次抬起眼睛看过?来,李葵一却立刻臊着脸转开了。

    非礼勿视,她想。

    他们在学校里没有说上话,贺游原办完所有的报名手续,就直接离开了。晚自习放学后,李葵一背着书包往家走,路过?状元府小区,看到他正坐在小花坛边上等她。

    数月未见,已经让眼前人身上多了股奇异的陌生感。

    她看着他,慢吞吞地走过?去?,他也看着她,半晌没说话,视线在彼此脸上流连,像是在寻找什么。

    最?后还是贺游原先开了口:“怎么没骑我的山地车?”

    李葵一老老实实地答:“骑车有点冷了。”

    他走到她跟前,俯身捞起她的左手,手指向她袖口中稍探了一寸,还好,Apple

    Watch还戴着。

    李葵一几乎能够感受得到他削瘦的指骨的触感,不由得蹙眉抬眸,语气因担忧而变得像质问:“怎么瘦了这?么多?”

    贺游原也老老实实地答:“不想吃饭。”

    “压力太大了么?”

    他依旧坦诚:“嗯。”

    望着她淡淡拧起的眉头,他顿了顿,续道,“不要担心?,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大家压力都?很大,只是应对的方式不一样而已,就像朱新?程,他压力大的时候就狂吃泡面,结果就长胖了,我只是和他相反,压力大的时候容易没胃口。”

    “麦当劳也不想吃吗?”

    “画室是封闭式管理,想出去?一趟还要申请,而且画室离麦当劳也很远。”

    李葵一立刻说:“那?我现在请你吃麦当劳吧。”

    “好”

    贺游原语调拖得长长的,像身心?被满足后的懒倦,他俯下身,把下巴轻轻地放在了她肩上,头发若有若无地在她耳边蹭了蹭。

    一动不动地压了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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