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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李葵一,你……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偷偷摸摸地搞这一出,

    是吧?”

    “我可没你说啊。我原本是想等到下次见面再听你说的,

    你怎么连这都忍不住啊,

    哎……真是的,我都能忍住。”

    “哎,你这人……”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几口?气?,

    像是无奈,

    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后边只跟着一串儿浪笑。

    过了一会儿,他又清清嗓子,

    严肃道?:“但你这样说肯定不行的啊,

    属于耍赖皮。等我回去,你还要当着我的面儿再说一次才行,

    我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打发?的。”

    你就?装吧,李葵一想。

    明明都快把她家?楼道?里?坏掉的感应灯给笑亮了。

    “嗯。不早了,我也要去洗澡睡觉了,下?次再打吧。”她贴着手?机小声说。

    “好。”

    他声音也放低了些,静默两?秒后,忽然认真道?,“我也喜欢你。”

    李葵一挂掉电话,深呼吸一口?气?,捏着拳头在卧室里?紧张地站了片刻。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都听过好几次了,她还是没能适应。

    七月初,考完期末,成绩都还没出?,暑期课程就?已被安排得妥妥当当。又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城市闷得像个严丝合缝的大蒸笼,空气?不流动?,也掐不出?一丝水分。街道?空寂,只有建筑投下?短短的影子,马路两?旁花花绿绿的广告牌似乎要被烫得融化掉,与葱茏树木枝头的绿意一起咕噜噜沸腾。大家?渴求一场暴雨,给城市降降温。

    暴雨没求来,学校又出?幺蛾子,给每一间教室都装上了监控。学生们直翻白眼儿,说有这闲钱,不如多装两?台空调。

    为了让高三生们更?有紧迫感,暑假课第一天,学校就?让他们搬去了高三的教学楼。高三教学楼的外墙上挂着一道?道?崭新?的红色标语,类似于“不拼不博,人生白活,不苦不累,人生无味”云云。更?变态的是,教学楼的每一级台阶上都贴着大学名?称以及它今年在本省的录取分数线,在高三年级的动?员大会上,陈国明慷慨激昂,告诉大家?,这叫“左脚清华,右脚北大,清华北大,通通拿下?”!

    但正值青春叛逆期的学生们根本不吃这一套,还没过几天,新?的口?号便流传开来:左脚清华,右脚北大,两?脚一滑,回到?乡下?。

    没办法,总得找点乐子,来消解学习和天气?带来的双重烦闷。

    李葵一把那台CCD相机带去了学校,在空暇时,随手?拍几张照片。有时是学校的饭菜和杯子里?的苦咖啡,有时是黑板上未及时擦掉的语法和公式,有时是场和教学楼的一角,不过拍的最多的还是教室窗外的树、亮得发?白的天空、傍晚时分的夕阳。后来班级里?许多女生嘻嘻哈哈地凑到?镜头前,露出?白花花的牙齿,比起“耶”,将青春的模样也框进小小的底片里?。

    她挑拣一些照片,分享给贺游原,同时建立了一个文件夹,将所有照片收藏起来,命名?为“朝花夕拾”她想,这些照片真正的底色,或许只有长?大后才能看清。

    波澜不惊地过了半个多月,直到?一天夜里?,二叔家?突然打来了电话,说奶奶夜里?起来上厕所,不小心摔倒在楼梯上了,好像摔到?了背部?,很严重,县城里?的医院不肯收,现在正往市里?的医院转。

    李剑业套了件衣服就?开车往医院那边赶,许曼华倒是没去,轻描淡写地说家?里?不能没有大人在,看到?李葵一被吵醒,耷着两?只眼皮儿站在那儿,还把她赶回卧室:“没你的事儿,回去睡觉,明天还得上学。”

    李葵一脑子蛮浑,拖着步子回到?了床上,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她才再次想起这事儿,也没搞清楚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上第二节晚自习时,蒋建宾把她叫到?教室外,看她几眼,犹犹豫豫的像是不好开口?:“你妈妈刚刚给我打电话,说你奶奶……没能抢救回来,你现在去医院看看吧。”

    “嗯……”

    李葵一垂下?眼睛,将指甲盖嵌入手?心,消化着刚刚听到?的消息。她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似乎没有悲伤与苦痛,只是有些难以理解,准确地说,她难以理解的,是死亡这件事本身。

    她脸上流露出?来的一丝轻微的触动?被蒋建宾理解为哀戚,他沉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节哀。”

    李葵一回到?班里?收拾好书包,拿着蒋建宾批的请假条,离校打车去了医院。医院的红色招牌在夜色里?很亮,里?面更?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步履匆匆,周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莫名?让人感到?压抑。

    她按照指引图,搭着电梯一层一层地往上走,越往上越心慌。她想象不出?她奶奶死去的样子,和过年时,她看到?的她睡着的样子一样吗?只是没有鼾声了是不是?

    她恐惧极了。

    好不容易到?了那个楼层,她却没办法走过去。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她忽然转身,逃走了。逃到?了医院外,被夜风一吹,她才觉得清醒了些,在附近找了个电话亭,给许曼华打电话,声音里?带了点哭腔。

    “我不想上去……我不想去看奶奶,行吗?”

    “随你吧。”许曼华叹了口?气?,没有勉强。

    挂掉电话,李葵一随便搭上一辆公交车,倚靠在车窗上,望着夜色茫茫。时间还不算晚,大街上满是活生生的人,行走、遛狗、笑闹、在街道?上吃东西。她更?不能明白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了,肉身永眠?意识消亡?还是说,死亡其实与死去的那个人无关,只与和他产生了羁绊的人有关?

    奶奶的后事很快办起来,骨灰送回了县城老家?,在二叔家?自建房门前设了灵堂。李葵一跟学校请了一星期的假,不过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只看着大人们持一切。在整个过程中,她一滴眼泪也没掉,她觉得自己这人是挺冷血的,毕竟她跟着奶奶生活了九年。

    不过后来,宾客散尽,她看到?李剑业站在二叔家?院子里?,一声不响地哭,她顿时鼻子一酸,流下?泪来。

    对高三生来说,学校里?的课不能落太多,丧事刚办完,李葵一就?被大人们赶回了学校。蒋建宾找她谈话,安慰之余,又提醒她一定要调整好心态,别让悲伤占据所有思绪,要踏踏实实地跟着老师的步伐复习。

    李葵一没觉得这事儿对自己的生活有多么大的影响,只是让她多了些困惑而已。

    又过了好几天,李剑业和许曼华才带着弟弟从县城里?回来。他们俩好像吵架了,李葵一看到?两?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对对方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周六晚上,李葵一不上晚自习,吃过晚饭就?躲在卧室里?看新?送过来的《收获》杂志,不一会儿,她就?听到?隔壁房间里?李剑业和许曼华吵架的声音。

    房间隔音一般,她能听个大概。

    “……你好歹也得叫她一声妈,她这才刚走,你在那些外人跟前乱说什么?”

    许曼华的声音更?尖利些:“那你说说,我说的哪一句话冤枉她了?我生老大的时候,月子期间她从来都没过问过吧?还净对我说些尖酸刻薄的话,这点你比谁都清楚,怎么还好意思让我叫她一声妈!”

    “这都……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

    “再多年我也忘不掉!孩子不是你生的,那些苦你没吃过,你当然不在意!”

    李剑业急了:“那……生老二的时候,她不是伺候了你一整个月子吗?你怎么不记恩只记仇呢?”

    “那是伺候我吗?那是伺候她孙子!”

    “不一样吗?伺候孩子也伺候你啊!”

    李葵一揉揉耳朵,只觉得吵闹。她知道?许曼华和奶奶之间有婆媳间常见的恩怨,且这恩怨延续到?了她身上,但她没有办法,她不知道?这一切的源头到?底在哪儿,她只能告诉自己:到?此为止吧,就?到?她这里?,停止吧。她不想去恨谁,也不想去爱谁,反正这个家?,她是要离开的。

    她放下?杂志,准备去趟卫生间,然后就?睡觉。

    当她拧开卧室门,旁边房间里?的吵架声陡然增大,许曼华像是气?急败坏,口?无遮拦地骂:“你别给我装出?一副多孝顺的样子!你妈都走了,你知道?维护她了,她活着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她苏见林那孩子就?是你爸的种啊?你妈知道?你们都合起伙来骗她吗?你妈知道?她一直在给小三养孩子吗?!”

    “别说了!”李剑业怒吼道?。

    李葵一脚步倏尔顿住。

    一时之间,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人类的语言。

    什……什么意思啊?

    苏见林和她,真的有血缘关系?

    奶奶的葬礼上,苏见林也回来了,他开学就?要大四了,暑假里?正在一家?公司实习。这次回来,李葵一没跟他说上太多话,因为苏见林虽只比她大几岁,却是和李剑业是一辈的,充当的也是奶奶的儿子的角色,他像个真正的大人,忙里?忙外的。

    天,从某种意义上说,苏见林真是她小叔?

    李葵一吓得退回房间里?,关上了房门,大气?也不敢喘,仿佛知道?了这个秘密,她会被灭口?。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电视剧里?,她会骂一句“狗血”,可是当它发?生在现实世界,她突然不知道?该怎样去接受了,她只觉得,原来这个世界如此荒诞不经,原来那些大人如此道?貌岸然。

    那苏见林知道?这件事吗?她倾向于他不知道?,以她对他的了解,他若是知道?,他不会愿意留在这个家?。当然,被这件事冲击过后,她也很难保证自己真的了解一个人。

    而且李葵一想不明白,为什么李剑业会接受苏见林的存在。按道?理来说,他对待自己父亲出?轨的态度,不应该像贺游原那样吗?他不应该站在自己母亲那一方吗?

    她想得头痛欲裂,后来胃里?竟泛起恶心的感觉,就?像是无意间撩开一层面纱过后,她发?现这个世界是一团糟污,人和人之间其实并不美好,处处都是背叛与欺骗当这些事没有发?生在陌生人之间,而是发?生在亲人之间时,这种割裂感尤为明显。

    想到?最后,她竟无奈又讥讽地笑了一声。她想到?她刚刚过世的奶奶,这个总是把“老李家?”挂在嘴边、坚定地维护着香火荣耀的女人,有想过她的丈夫、她的儿子都背叛了她么?

    在一起生活的九年,奶奶对她并不好,但她没有那种报复式的大快人心,她只觉得悲哀极了。

    李葵一几乎整夜未眠,苦闷无比。

    周,她约方知晓出?来,想随便地在商场里?走一走。其实她是想要倾诉的,但这件事涉及到?苏见林的隐私,她没办法将其和盘托出?,只说了她爸爸妈妈在吵架,她心情烦闷。

    “哎呀,谁的爸爸妈妈不吵架啊,我爸妈也吵啊,没事的,啊。”方知晓嬉笑着拍拍她的脸,随后垂下?脑袋,在手?机上打字。

    李葵一撇了眼,看到?她在和周策聊天。

    她没说话,想等方知晓跟周策聊完,但等了半天,方知晓越聊越兴奋了,索性不打字了,直接眉飞色舞地发?长?长?的语音过去。

    李葵一不高兴了,找到?一个方知晓发?语音的间隙,撒娇似的抱怨道?:“你看你!跟我出?来玩还老是跟他聊天!”

    方知晓嘿嘿一笑,又敷衍地摸了摸她的脸,说:“别生气?啊。”说完,又继续跟周策说话。

    李葵一松开她的胳膊,气?鼓鼓地站到?一旁。

    “你怎么老吃醋啊?吃陈璐一的醋还不够,连我男朋友的醋都要吃?你和他又不是一个赛道?的。”方知晓好笑地瞅她一眼。

    “但你不觉得,自从你谈恋爱后,你就?很忽略我吗?不跟我一起吃饭,也不跟我一起放学,约你十次你有八次都跟他在一起,还有上次,上次你直接丢下?我跟周策跑了!”

    方知晓没想到?她会翻旧账,有些懵:“那没办法啊,只有一个我,我总不能把自己劈成两?半吧?肯定陪他就?不能陪你了,陪你就?不能陪他啊。”

    李葵一撅起嘴:“但你总陪他、总陪他。”

    “这不是很正常吗?我谈恋爱的话,生活的重心就?会有所转移啊。”

    “你谈恋爱就?这样,那等你结婚呢?等你生了孩子呢?你是不是就?不要我这个朋友了?”

    “我没说不要你这个朋友。”方知晓似乎也有些生气?了,把手?机按掉,“只是我不能一门心思在你身上吧?李葵一,你的占有欲能不能不要这么强啊?”

    李葵一愣住了,定定地看着她。

    眼底渐渐浮上一片水光,她绷着眼皮,喉咙微动?,强撑着说出?一个字:“行。”

    说完,她转过身走了。

    走掉的时候,她心里?有一万个瞬间希望方知晓能叫住她,但是没有。

    走到?商场外,才发?现外面起了大风,把花坛里?的花吹得弯折,一只白色的塑料袋漫无目的地飘飞,马路上泛起一股潮的尘土味。

    顷刻间,暴雨如注。

    七月下?,柳芫市终于迎来雨季。

    Chap.玖拾叁

    ·

    周方?华意识到李葵一和方?知晓之间出?了问题是在一周后。那天下着小雨,

    在食堂吃完午饭后,她和李葵一挤在一把小伞下,准备去小卖部买几支中性笔替换芯,

    碰巧在半道上遇到方?知晓。她抿起一个?浅笑,扬起手准备打个?招呼,却不想方?知晓淡淡地把脸转开了,再一看身边的李葵一,

    也垂着眼睛,

    像是没有看到面前的人。

    两把伞默默地相擦而过。

    其实周方?华有察觉到,李葵一这些天心情不怎么好,吃饭时频繁放空,一根青菜夹好几次都夹不起来,一口米饭也要机械地?咀嚼半天,像是陷入了某种不可名状的困顿之中。

    李葵一这人虽话不多?,

    却并不封闭。她会跟周方华吐槽自己班的班主任和嘴坏的男同学,

    会在周方华好奇她和贺游原的关系时红着脸透露几句……所以,

    当她没有主动说明自?己心情不好的原由,

    周方华也没有上赶着去问,她知道,她不想说。

    怪不得?她不想说,

    原来是和方?知晓闹矛盾了。

    这样好的朋友之间也会有难以解决的问题存在么?说实话,

    周方?华觉得?有些惊奇,因为在她心里,虽然这对好朋友表现出?来的性格不尽相同,

    但她们都对彼此都展现出?了极大的包容性她以为,

    她们会永远包容对方?的一切。

    周方?华又悄悄侧眸,看了眼李葵一,

    见她还是执拗地?耷着眼睑,不由得?牵住她一根手指,没忍住小声?问道:“你们……怎么了啊?”

    问完又觉得?后悔,因为她自?己知道,她问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出?于关心,更出?于一种幽微晦暗的对他人的窥探欲。尤其是,她曾羡慕过李葵一和方?知晓之间的情谊,如今眼看着它?出?现裂痕,她心里的滋味更显得?不清不白。

    李葵一没有隐瞒:“吵架了。”

    “啊?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李葵一摇摇头,“好像就是很小的事吧。”

    这场架吵得?短促,短促到李葵一不知道它?是怎样开始的,她只知道,当方?知晓说出?那?句“你的占有欲能不能不要那?么强啊”时,她心里空洞了一瞬。少女敏感的自?尊心不允许她继续争辩,所以她强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说“行”,而后仓皇逃离。

    这些天,她一直在等,等方?知晓给她发扣扣消息,或是给她写?信,告诉她,是她情急之下说错话了,她一点儿都没觉得?她的占有欲很强。她想,要是方?知晓说这些的话,她肯定是愿意原谅她的,因为她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可她没有等到。

    她和方?知晓的扣扣聊天界面静如死水,最上方?还显示着她前?些?子给她改的备注:方?知晓(绝交版)现在看来,不免有种诡异的、荒唐的、一语成谶般的滑稽。

    “绝交”这两个?字,她们经常挂在嘴边,张牙舞爪地?对彼此说过无数次,但没想到的是,情谊真正?断裂的时刻,其实是不说这两个?字的。

    周方?华没有追问下去,在不知道实情的情况下,她也没办法给出?任何实质性的建议,只叹了口气,握紧李葵一的手,干巴巴地?安慰了声?:“别太难过,你们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嗯。”李葵一也反握住她。这一刻,周方?华心里升腾起一股莫名的、类似于独占了这个?好朋友的感觉,她知道这样很不应该,但她还是为此心生欢喜。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两天不见太阳,柳芫市的高温终于降了些。雨霁初晴,?光清泠泠的,不强烈、不刺眼。上课时,蒋建宾让靠窗的同学打开窗子,让阳光直直地?晒进来,说要祛祛教室里的潮气。

    不过他很快注意到,阳光在坐于教室中央位置上的女生脸上落下明亮的色块,许久未动,她眼睛的颜色也因阳光照射显得?浅了些,似乎没有聚焦。

    李葵一上课走神?这真是个?难得?的现象,蒋建宾心里咂叹。话虽如此,他还是在课后把李葵一叫出?去谈话。在他看来,李葵一这样无非是因为奶奶去世,她一时间接受不了,所以他并未苛责,只说了些逝者已逝,而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着这样的大道理。

    李葵一点点头,蒋建宾看她也算乖巧,便?把她放了回?去。

    到底为什么会上课走神,李葵一自?己也很难说得?清。她只觉得?这些天她经历的事情过于魔幻,像是要把她十七年来建立起的精神世界打碎,然后进行重塑。

    直到现在,她才?恍然发觉,自?己以前?是太理想化了她觉得?这个?世界应该是依照一定的公理运行着的,即便?也会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总体上而言,这是一个?很好的世界。

    但实际上,大家都在自?顾自?地?活着,背叛、欺骗、抛弃、侮辱、伤害,轻而易举。

    她以前?不是看不到这些,只是为了避免让自?己受到伤害,她太坚信于自?己创造出?的那?个?“我是对的”的世界,而那?个?世界的意识形态就是自?由、平等、个?性、道德,与爱。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遵循这样的玩法啊,或者说,她目光所及的大部分人,都不曾遵循,只是她一直没有看清而已。

    李葵一很想给刘心照写?一封长长的信,告诉她她所有的困顿和疑惑,只是拿起笔写?了个?开头后,她又将信纸撕碎,反复几次后,她连执笔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只能将自?己埋进学习里,不停地?背书、刷题、做总结。比起人生的大课题,这些试卷上的小问题显得?异常容易,她做得?顺风顺水,不禁沉湎于此。她还利用一些零碎的空闲时间,给贺游原做了一份复习计划,告诉他买什么样的资料书、怎么使用这些资料书,以及他应该给她怎样的反馈等。

    做完这些,她终于心满意足,靠在椅背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果然,人不能多?想,还是要落入现实。

    又是一个?周六,黄昏时分,李葵一去学校门?口搭乘公交车。这天的夕阳热烈得?奇异,像在天边烧起来一样,火舌滚了一圈又一圈,遮蔽了小半个?天空。

    李葵一挤上公交车。没有空位了,她便?站在后门?的位置,手抓着扶杆。就在她掏出?耳机准备塞进耳朵里时,她忽然发现,坐在她前?面座位上的,是个?熟悉的背影,他低着划着手机,弓着清瘦的背,灿烂的霞光透过车窗照在他的发顶,金灿灿的,显得?蓬松而柔软。

    那?一瞬间,李葵一心如擂鼓。

    她几乎想要伸手拍一拍他的肩,可理智又告诉她,贺游原不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北京的画室里,上素描课。

    她咬了咬唇,看着他的后脑勺,希望他能主动地?回?头。或许是目光太过殷切了吧,过了一会儿,那?人真的从手机上抬起头来,手扶上后颈,转了转脖子,四?处看了看。

    他偏过脸的那?一刻,李葵一忽然失望,哦,不是他。

    怎么会是他呢?本来就不该是他。

    她自?嘲地?笑了笑,拿出?手机给贺游原发了条消息。

    李葵一:今天放学时,在公交车上遇见一个?人。

    李葵一:很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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