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她突然想起家乡的海,想起邻家的阿兄,她原本应该是欢快地嫁给邻家阿兄,原本应该是光着脚丫走在海滩上啊!不过这种奇怪的空白只持续了非常短暂的时间,她便恢复过来。
她眼前又浮现出那双眼睛,那个明艳温润的男人,生得那么俊美,却含笑望着自己。
她只能赌,赌那一刻,他对自己的温柔。
————————
今天无意中看到,35章依然有认为男主为了宠女主,让女儿没花用,以及对赈灾问题没任何反应的。
所以这里,还是解释下:
先说花束,男主先是认为“我女儿用花怎么会用尽南琼子的花,而且生日还有一个月”,后来就说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想必是底下人攀附奉承”。
后面这句,本身是典型的“当权者反思自己爱好给下面造成重大影响”的专用句子,几乎没任何歧义的句子了,女主也不是没读过书,有一点点文化,所以听懂了皇帝意思,所以“捉到皇帝小把柄”的得意(算是对赈灾互怼的小报复)
显然男主觉得,为了自己女儿生日用花,太兴师动众,于是男主不让女儿用鲜花了。
他这个决策侧面造福了女主,女主说你对我真好。
但实际上,女主认为这只是为了宠自己吗?
她其实没那么大脸这么认为啊!
而男主作为皇帝,哪儿不能让人薅一把花给女主,非要大费周章停女儿生日的花这么曲线吗?
他停女儿的花,这是牵扯很大的事,还得找皇后费嘴皮子说道理呢(其实上两个女孩子的用花需求,不在一个档次,不是互斥关系,一个是一杯水解渴,一个是太平洋)
他下这个令真正的原因,一个是一笔经济账(接下来36章他和皇后详细讲了),一个是不希望“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种事情发生,传出去南琼子提前一个月不卖花只因为自己女儿及笄礼,事不大,但听起来不好,对女儿名声也未必好,史书给你记一笔,仿佛多奢靡骄纵一公主,这是男主自己的克制。
(事实上男主先给女主弄到花,两个人开心了,然后再下的令,下令这件事本身已经不能造福女主了,女主当时听着男主分析花的钱财经济,更不可能脸大认为为了自己)
至于这件事造成女主和女儿矛盾,更不至于,男主一堆经济账说给皇后,谁能想到他最初的由头。
而且,堆纱花很贵的,红楼梦里薛宝钗得了宫里头的堆纱花,在国公府这种人家还特意四处送,一人只送两个。如果是特别便宜,薛家哪有脸送小姐,只会说“拿去给丫鬟随便带带”
***********
然后说赈灾
1)“大晖这么大,东海水患也只是其中一桩政务,他花了心思,但未必花了全部心思,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他这个帝王尽心尽责爱民如子。”
皇帝作为一个皇帝,东海发生了什么问题,他自己拨款了多少,这些款项到了东海灾民手中有多少,能恩泽多少百姓,他心里是有数的(你看堆纱经济账,他不是阳春白雪不知疾苦的皇帝,他很会算钱)
所以他说出了“稀汤难道不能果腹”这种欠揍的话,因为他认为,一个弱女子在这种灾荒中能得到几碗稀汤,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实一点说,历代中国,除了最近四十年,不然在任何时代,都应该算是好的了)
2)“这是帝王之过,不曾恩泽天下”
当出于现实考量,他怼了女主,或者说为他的统治辩解后(因为他是人,不是圣人),他也进行了反思,心痛,所以才说出这种话,这里他说的“过”是一个更为宏大的概念,他并不认为赈灾这件事做错了,也不认为哪个官吏错了,这个“过”,反而类似杜甫的安得广厦千万间那种美好的愿望,或者是根子上的问题,深远的问题,需要大改革大举措,而不是具体某个官吏在这次的赈灾中贪污了的问题。
3)22章已经开始铺垫,他一直在关注沿海一带的问题:
“也有一些要紧大事是他一直记挂着的,比如沿海一带的贼寇以及造船海航,比如西北可能的灾荒。”
4)32章,皇后的原话“东海停泊了我镇安侯府千艘战船,这些年天子猜忌,我是如何忍辱负重”
无论是22章帝王的牵挂,还是32章的皇后抱怨,以及35章女主的抱怨,这些最后其实都指向一处—
皇帝其实心里门清,他对东海沿海的现状一直有成算,只不过问题棘手。
天下这么大,哪可能处处都干净富裕,中国历史几大盛世,边角地区也有各种问题。
5)在文中,这个东海沿岸显然距离皇都很遥远,说现实一点,古代社会,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又不是天子脚下,皇帝还能给你一孤身弱女子发到稀饭汤,这真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6)同样关于赈灾的,还有26章,男主出发祈福仪式前,批了一份奏折,原句是“都城也才刚入秋,北方边境已经飘起寒雪,奏章一到,景熙帝便朱笔批下,按照惯例发放二十万的雪寒钱给边疆军民,并着令当地官府免除一旬公私租屋钱,以示抚恤。”
大家说,这20万的雪寒钱发下去,真能人人都穿棉袄吗,回头如果有边疆小女子说,哪有棉袄,我只得了一件薄袍子,难道皇帝就要马上彻查我这20万是不是被贪了吗?
事实上他只会觉得:20万钱下去,随便拎过来一个弱女子,竟然得到一件衣服!有效果!官员办事能力强!
**********
所以,这里,真不是皇帝傻到对此一无所知毫不关心!他一个当皇帝的,哪至于需要女主特意告诉他“赈灾没到位”?
你看现代赈灾,匆忙之下,也有人抱怨,我们冻死了,我们这里供电一直不行,买不到退烧药哭,网络上小作文控诉求助的比比皆是啊,这还是现代便捷时代呢。
************
我为什么安排男主和女主有了赈灾的对话,其实这也是一种身份的对撞,皇帝有皇帝的立场,市井女主有百姓的立场,所以他们的言语在这里是激烈的,怼起来的,谁也没让着对方,但两个人其实都没错,女主的话也让男主反思“帝王之过”了。
要我写“女主抱怨赈灾没分到吃的,皇帝震惊,脸色大变,惊觉贪官害我,明明人均能分三碗干饭,钱去哪儿了,然后狠狠惩治贪官,百姓拍手称赞,皇帝感谢女主多亏你告诉我,都怪那些坏官”,
恕我直言,这不是我要写的皇帝,这就一古今传奇故事会吧[化了]
97[42]第
42
章
第42章安顿
阿妩没想到的是,她进宫后,并没有见到皇上,而是先被安置在一处侧殿,连着两三日,阿妩都要学习那些身姿礼仪,若是学不好,便会被严厉管教,这让她心生疑窦。
该不会是上当了吧,怎么不像是进宫,不是什么三千宠爱聚于一身,倒像是成了被人欺负的小可怜。
可她没办法,少不得忍耐着。
一直到这一日,突然间,宫娥们要帮她梳洗,又要帮她打扮,涂脂抹粉一番,阿妩便问她们怎么回事,她们也不说的,只说遵命行事。
这让阿妩越发疑惑,她知道皇后掌管后宫事,如今自己被藏在此处,不见天日,就怕皇后从中作梗。
可……景熙帝若是连自己都护不住,倒是让皇后瞒天过海……
她委屈地想,罢了,这样的男人也靠不住吧,只能说自己看错了人。
这么想着,她已经被打扮好了。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头发梳起高高的迭髻,配了碧玉簪,身上着茜花红团领小袄,窄窄的袖儿,上面以金丝刺绣了折枝小葵花,一根很细的珠珞缝金束带窄窄地束住,下面则是遍地洒花紫罗裙。
这衣裙和外面并无两样,不过似乎更为精致讲究,一针一线都透着宫廷的规矩感。
她的手放在自己衣领处,这里比她往日所穿袄衣多了一粒玉纽扣,很快她便发现自己袖口处也缀着同色的纽扣。
她有些不懂,一旁的宫娥慢声细语地解释道:“娘子,这宫廷中和外面不一样,近御之人衣着自有一番讲究,里外三层都是按规矩来的,或褂或袄,都不许露出白袖来,至于脖颈以及手腕处,更不需外露,所以务必要用这纽扣盘紧了,免得御前失仪。”
阿妩:“这样……”
那宫娥说话太过温柔,以至于阿妩便觉自己莽撞了,这几日她已经学了不少规矩,没想到还有许多规矩是她不懂的。
不懂就不懂,她,还要瞎问。
她摸了摸自己的衣领,突然意识到这些衣服里面只怕藏着一百个讲究……
不过往好处想,她终于正式面圣了,可以见到景熙帝了,他应该封自己一个什么吧。
不过似乎急不得,必须等着软轿,等了半晌,终于有一顶绿油小轿来了,阿妩被宫娥扶着上了那顶轿子,轿子便穿梭在红墙绿瓦间。
虽说阿妩学了规矩,知道在这宫廷中不可乱看,但她就是忍不住东看看西看看。
宫廷之中景象果然不同别处,比太子府更巍峨威严,庄重宏丽,入眼所见,不是楼观塔宇,便是苗圃奇石,其间更有侍卫林立,气象森严。
她所乘坐的这顶小轿顺着那廊道一路往前,倒是被拦了三五次,都要亮出一个黑漆雕纹牙牌,才被放行。
就这么往前走着,突然间,眼前景象却精绮奢丽起来,廊庑回缭,阑楯周接,其间有木映花承,明明接近冬日,却依然妍丽多姿。
这顶小轿落在一处殿前,阿妩被请下轿,便有两位着紫色袄裙的宫娥过来,引领着阿妩往前走,阿妩这几日学了一些规矩,少不得微垂首,跟随着她们进去。
一行人先往西边转弯,经过一处仪门,这才进到殿中。
殿前楹门处有十几个宫娥,分两排垂手侍立,这么多人,却是鸦雀不闻,一时自有人进去通禀。
一旁宫娥便快速地教着她,等下进去怎么说,她惊讶,这才知道,原来这是皇太后的寝殿,皇上也在。
她万没想到进宫后还没落定,便要见皇太后了,心里有些慌,但事到如今只能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在心里胡思乱想着,便听到里面回话,只回了一个“传”字。
阿妩便被宫娥要求换上了紫色软缎子鞋,那鞋子干净得很,一尘不染。
换上鞋后,阿妩这才被带入殿中,一进去,先是闻到一阵柔软的香,很轻淡,但也很舒服,让人觉得懒洋洋的。
地上是华丽精致的栽绒地衣,踩踏上去颇为柔软,像是踩在云上一般。
她低垂着头,在那宫娥的引领下,一步步上前。
当她这么走着的时候,想起那一晚太子府中,她突然踏入陌生的宴席,由此被斥为“不上台面”。
如今,那个斥她不上台面的男人要接她入宫,要收她为妾。
妾,并不是什么好身份,她之前存着一股志气,是不想给人做妾的。
可是皇家的妾到底不一样,也是一个身份,是免她孤苦免她飘泊的一个份位。
她的视线自始至终保持着落在栽绒地衣上,就这么往前走,走着走着终于停下来。
她可以感觉到周围许多目光全都望向自己,她们华服璀璨,满头珠翠。
这是什么人?景熙帝的妃嫔吗?
正想着间,身边宫娥做了一个手势。
她会意,便上前,恭敬地跪下,三叩首,之后才道:“民女宁氏拜见太后娘娘,祝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她将额头抵在栽绒地衣上,两只手平摊,放在耳朵两侧。
之后,她便听到上方一个老人的声音道:“平身吧。”
阿妩知道这是皇太后,皇太后的声音很好听,不紧不慢,一听便是养尊处优。
她谢恩,这才起身。
起身时,她隐隐感觉皇太后下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心里知道那是景熙帝,不过她不敢抬眼看,只用眼角余光隐约感觉到。
他今日戴了翼蝉冠,郝袍软带,衣摆上的龙风福寿花纹精细讲究,和往日在南琼子的衣着又有不同。
就在此时的殿中,景熙帝坐在皇太后下首,再下首便是皇后以及宫中妃嫔等。
早几日大家便知道景熙帝的后宫要进一个新人,今日来拜见皇太后,于是大家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着,纳闷着,好奇着。
其实帝王的后宫要采纳新人原没什么,只是景熙帝这几年对后宫颇为寡淡,不再行幸,后宫已经几年不曾进什么新人,如今突然要来新人,大家难免猜测,四处打听。
可打听了一圈,谁也不知道是哪路新人,就连皇后都仿佛被蒙在鼓中。
于是大家便越发好奇了,一个个暗地里使出手段,铆足劲打听。
到了今日一早,听说这位新人来拜见皇太后,于是大家伙一个个抻着脖子,就等着看那帝王的新人呢。
对于众多妃嫔的猜测和忐忑,皇后其实也多少有些疑惑,不过她面上依然八风不动,毕竟她是皇后,进几个新人并没什么,她也希望帝王的后宫能多一些颜色,如同现在这般一潭死水,也没什么趣味。
就在这位新人终于迈着步子踏入寿昌殿的时候,众人全都翘首看过去,于是便看到了一个娉娉袅袅的身影,竟有弱不胜衣之态。
女子低着头,但从那玉白纤细的颈子,以及珠光玉润的额头看,必是一个绝色。
待到女子走近了,皇后突然感觉不对,这女子……太过眼熟了吧?
她心里咯噔一声,骤然看向一旁景熙帝,却见景熙帝略垂着眼,把玩着手中的茶盏,连看都不曾看那女子一眼。
——可就因为他不看,皇后才越发觉得有问题。
自己主动要在后宫中添置的女人,他竟然不去看一眼?
太刻意了,他就是在装。
这一刻皇后突然想起许多,想起云山祈福时,他颈子间那道可疑的红痕。
是什么人在帝王的颈子间留下痕迹?
皇后的视线再次落在那女子身上,这时候女子已经走到近前,她跪下了。
皇后迅速地巡视过,从女子的发,到女子落在发髻旁的那双手。
玉白绵软的手,精致泛粉的指甲……
她的心微提起,不祥的预感浮现出来。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攥起衣摆来,死死盯着那女子的侧脸。
这时,皇太后却笑呵呵地道:“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阿妩缓慢而恭敬地抬起头,不过眼睫依然是下垂的,她知道视线不能随便去看这些身份尊贵者。
就在阿妩抬起脸的那一刻,皇太后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赞叹。
她连连叹息:“哀家还不曾见过这般剔透的美人!”
周围一众妃嫔看到阿妩,一个个也都是暗暗震惊。
怪不得呢!
景熙帝已经几年不曾进新人了,皇太后也劝过,甚至主动要求选几个好的,可景熙帝都不为所动。
如今突然主动看中一个,却原来是这么精致剔透的美人儿!
太美了,这就是玉雕的,雪堆的,那肌肤白得通体没任何瑕疵,剔透明洁,简直仿佛晕了光一般!
还有那眼睛,含着一汪水儿,那唇儿鲜嫩得仿佛在流动。
别说男人,她们都恨不得扑过去咬一口!
大家震撼不已,震撼之余,不着痕迹地看向景熙帝,却见他依然垂着眼,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并不在意。
于是众人纳罕,什么意思?这位要纳这么一个美人,可竟然稳若泰山,八风不动?
不过转念一想,他可从来不是重女色的……
就在众妃嫔猜测纷纭的时候,皇后也看到了阿妩的面庞。
一看之下,只觉胸口仿若被巨石狠狠撞上。
她几乎站都站不稳了。
其实这几日发生了一些事,这些事看似细微,但却让她心生疑虑,她辗转反侧,也想过一种可能,但那种想法细若游丝,以至于不及细想,这想法便消失殆尽。
可现在,她看到了什么!
景熙帝的新人,即将被纳入后宫的新人,赫然长着和太子府中宁氏,也就是那位妙真一模一样的脸。
景熙帝和她?!
皇后完全无法理解,也不能接受,怎么会这样?
景熙帝慵懒地一个抬眼,视线平滑地扫过在场众人,只在经过阿妩时,略停顿了下,之后便不着痕迹地挪开了。
他轻抿了下薄薄的唇,仿佛欣赏着一旁茶案上的花束。
皇太后此时顾不上景熙帝,她招了阿妩在近前,握着她的手,喜欢地问起来。
阿妩也就乖顺地回答,姓宁,单名一个妩字,今年十六了云云。
在场众妃嫔全都支棱着耳朵听着,这是何许人也,是哪家奉上的美人,怎么突然就进宫了!
景熙帝面对自己母后这般的喜悦,笑着道:“母后既觉得不错,便让她每日过来给母后请安,侍奉在母后跟前吧。”
他这么一说,在场妃嫔越发没想到。
这温煦含笑的言语,这不着痕迹替新人铺路的心思,众人顿时酸溜溜的。
她们入宫多年,可从来不知道景熙帝还能用如此温柔的语气提起某个女子。
特别是这几年,他鲜少踏入后宫,帝王心思隐晦难测,更是让众女子心生敬畏。
可如今,他竟能这般——
阿妩听着景熙帝这话,也是没想到。
她虽然不懂,可她在景熙帝的话语中品到了些不着痕迹的呵护,如沐春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