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阿妩:“可我统共只喝到几碗稀汤!”景熙帝沉下脸:“稀汤难道不能果腹?况且朕后来还给百姓发放御寒之物,并设置义庄收留难民。”
大晖这么大,东海水患也只是其中一桩政务,他花了心思,但未必花了全部心思,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他这个帝王尽心尽责爱民如子。
阿妩:“我怎么没看到御寒之物?”
景熙帝凉凉地道:“谁知道你的眼睛在看什么。”
阿妩待要反驳,不过想想他是皇帝,罢了,不提了。
她不甘不愿地别过脸去,不和他争辩。
景熙帝看着阿妩鼓起的脸颊,好笑,好笑之余,心里的气突然消散了。
他是大晖的帝王,是天下人的君父,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她是自己的子民,他原该照料好她。
是自己不曾好生整治这大晖天下,才要她孤身弱女流落在外,便是遭遇了一些什么,也在情理之中,原怪不得她。
这是帝王之过,不曾恩泽天下,竟要一孤苦弱女无枝可依。
况且,她已经被自己临幸过,身上沾染了自己的雨露。
他长指轻轻摩挲过她修长纤细的颈子,那里尚且残留着红痕,是他留下的。
他想要她性命,险些要了她性命。
于是无边的怜惜和愧疚便涌上来。
他喟叹一声,道:“阿妩,今日我有一千一万个理由杀你,杀了你,免我父子生间隙,也免我史书留下千古骂名。”
阿妩看着眼前的帝王,他素来冷静的眸底竟有着苍凉的无奈。
景熙帝:“可我不曾杀你,既然我自己都不曾杀你,那我便不允许任何人杀你。”
他说着这话时,便看到阿妩用仰慕崇敬的目光看着他,眼睛中都是柔软的爱意,神情也是纯粹全然的放松,就好像他是这个世上唯一的、最后的一道光。
这种目光于任何男人来说自然都是极为受用的。
景熙帝继续道:“不过我没办法把你留在这里,你若留在南琼子,必死无疑。”
阿妩后背一冷,自己也很快想到了。
自己先侍奉太子,后又攀附帝王,注定一片骂名,也注定有许多人容不下她,想要她性命。
这个人可以是太子太子妃,也可以是皇后,更可以是朝中忠臣,甚至也有可能是尊贵的皇太后,眼前这个男人的亲生母亲。
景熙帝远在内廷,自己若留在南琼子,那些人便有一万个法子要她死。
等她香消玉殒,景熙帝又能如何,无非是杀几个人罢了,可死人不能复生,她死了就是死了。
她便彻底明白,她必须紧抱景熙帝,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她要进宫,她还要名分。
只有攀附着景熙帝,努力往上爬,才能保住自己性命。
景熙帝长指掌在她脑后,搂着她道:“所以我要你学规矩,要你进宫,我可以给你的,都会给你,但首先你要学会自己站在我身边。”
阿妩道:“皇上,阿妩不敢站在皇上身边,阿妩会跪在皇上脚下。”
天下多少才俊寒窗十载,闻鸡起舞,所求也不过是有一日登上金銮殿,跪在丹墀前,求他一个青睐赏识。
她虽不凭学识不凭武艺,只是凭了女色,可那又如何,她还年轻,还有女色,她完全可以利用。
怀璧其罪,她才遭受这般苦痛,如今她要用这璧来换一个青云路。
她弯下纤细的脊背,低首,用自己的两只手捧着男人那双修长整齐的手,恭敬虔诚地亲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阿妩都听皇上的。”
景熙帝垂眸看着这个略有些恭敬拘谨的她:“你倒也不必如此惧怕。”
阿妩听了,愣了愣。
之后她委屈地扯扁了唇:“皇上神威难测,阿妩心生畏惧……”
景熙帝浓酽的眸子泛起温柔,他指尖轻轻摩挲着她娇弱的肌肤:“阿妩,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朕。”
阿妩感觉到他言语中的宠爱,这是真心的,这让她小心思蠢蠢欲动。
她便举起胳膊来,大胆地去勾他的颈子。
对此景熙帝没有阻止,他只是沉默看着。
阿妩缠在他身上,搂着他,低声撒娇道:“阿妩喜欢牡丹花,皇上给阿妩牡丹好不好?”
显然景熙帝没想到,他挑眉:“牡丹?”
最贵的牡丹,也不过一千钱罢了。
阿妩:“南琼子没有牡丹花了。”
景熙帝:“怎么会,这个季节的秋牡丹正当时,南琼子四处都是。”
阿妩:“阿妩想买牡丹花,他们不卖,说是德宁公主及笄之礼要用,要留着。”
景熙帝:“胡说,德宁及笄之礼还有一个月,怎么会现在就用?况且便是要用花,还能用尽南琼子的花不曾?”
阿妩:“可他们就是不卖了!不卖给我!”
景熙帝略沉吟了下,明白:“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想必是底下人攀附奉承。”
阿妩便用“你看吧”的眼神看着景熙帝,仿佛抓住了他的小把柄,撒娇又控诉。
景熙帝哑然,唇畔浮现一丝宠爱的笑意。
他并不会在意什么花束,可是对这年轻小娘子来说,仿佛是天大的事。
他略沉吟了下,开口道:“朕传令出去,这次德宁及笄之礼不用新鲜花束,一律改用堆纱花便是了。”
阿妩激动:“好,那我可以去买花了!皇上真好,皇上对阿妩最好了!”
景熙帝:“只是些许花束而已。”
阿妩却开心地搂着他的胳膊:“反正阿妩心里喜欢了!”
清淡的馨香扑面而来,软绵绵的小娘子摇晃着人的胳膊撒娇。
她通透明亮的眸子亮晶晶的,便是颤动的睫羽都洋溢着轻快。
这让景熙帝短暂地一个晃神。
他略收敛了,面无表情地别过脸。
不过望着窗外的目光,到底变得柔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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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36]第
36
章
第36章你怎么和男人私奔的?
这一夜,阿妩靠在帝王的臂弯中,恣意撒娇,又用着各样妩媚手段,小心地讨他欢心,果然帝王沉迷其中,一整夜搂着她不舍得放开。
睡得正迷糊时,似乎听到男人沙哑的声音,压得很低,对底下人吩咐了什么,于是那人得令去了。
阿妩忍着困意,揉了揉眼睛,含糊地问:“皇上,怎么了?”
景熙帝的大掌安抚地落在她腰上:“没什么,朕明日不回内廷,要龙禁卫知会一声。”
帝王日理万机,便是不上早朝,也要御门听政,并批改奏章处理政务。
如今他人不在内廷,便知会内阁,以便耽误了大事。
阿妩实在困得不行,便不再理会,就此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后,景熙帝早不见人影,倒是有许多宫娥来侍奉阿妩,阿妩舒舒服服地享受了这服侍。
景熙帝说要带她入内廷,她隐约感觉自己以后地位便不一样了。
待梳洗过,景熙帝回来了,他竟去打了一套拳法,又沐浴过。
如今看他着一身剪裁轻便的墨色窄袖蟒袍,束月白祥云纹玉带,身姿洒脱俊美,却又不失稳重贵气。
她好奇,歪头看他。
景熙帝挑眉:“嗯?”
阿妩便跑过去,亲热地揽着景熙帝的胳膊:“皇上,你平日不穿龙袍是吗?”
景熙帝:“朕燕居时,都是穿寻常便服。”
燕居便是退朝在家闲居,作为帝王,也不是日日都要装裹起来,其实往日他在内廷的衣着也只是精贵讲究,但没必要时不时把摇首摆尾的龙穿在身上。
一些正经礼服也只有早朝和祭祀祈福时才会穿,以示郑重罢了。
阿妩这才恍然,她对于帝王自然充满好奇,于是在早膳时,又问了好几个问题,都是有些幼稚的,景熙帝回答了一两个,之后便不理会了。
阿妩知道帝王如今对待自己已经足够容忍,她便见好就收。
用膳过后,景熙帝披上了一件银白雪狐裘领大氅,给阿妩也披上孔雀裘大氅。
阿妩没问这大氅哪里来的,反正景熙帝身边的内监和侍女都是无所不能的,永远能恰好到处变出合适的物件。
她好奇地抚摸着这孔雀翎,估计是用了金丝,这用料这做工,阿妩一辈子没见过。
穿戴过后,景熙帝竟亲自陪着她去了一处花卉园子,陪她采摘各样鲜花,这边品种倒是齐全,各样秋牡丹都有,还有菊花以及其它名贵花卉。
其实既要进内廷了,阿妩对这些鲜花也没太大兴致,不过还是挑了两朵金丝秋牡丹,一朵别在自己发髻上,另一朵却非要给景熙帝戴上。
本朝倒是也有男子戴花的风俗,往日大典皇宴,景熙帝也要赐花的,不过如今被一小娘子赖着非要给自己戴花,倒是头一遭。
他并没有拒绝。
出了内廷,入了南琼子,他愿意在此刻多纵容她一些。
明媚的晨曦中,阿妩踮着脚尖给景熙帝戴花,可景熙帝太过挺拔颀长,她太过娇小,怎么也戴不上。
她便有些急:“你蹲下一些!蹲下!”
一旁福泰闻此,神情异样,但也不敢说什么。
哪有这样说话的,不能对帝王这样说话,懂不懂规矩!
帝王不可能在任何人面前蹲下,那是大晖的国体!
景熙帝没有蹲下,不过他微微弯了下修长的身形,浅淡的眸子注视着阿妩。
阿妩踮着脚尖,特别满意:“就这样,插在这里。”
总算戴好了,阿妩走远几步,欣赏一番。
着了银白雪狐大氅的男人,气势恢宏,挺拔华贵,只随意站在那里,便有了俾睨众生的气势,如今发髻旁一抹娇艳牡丹花,丝毫不曾折损了男人的阳刚气,反而越发绮丽贵气。
阿妩看得竟有些腿软,心里酥酥麻麻的。
陆允鉴和太子固然好看,可比起景熙帝,到底欠了那么一点成熟男人的气度,阿妩现在发现她喜欢景熙帝这种。
她开始觉得,无论怎么样,自己能爬上他的床,这辈子都值了。
他不是皇帝,她也可以喜欢。
景熙帝何等人也,自然察觉阿妩那掩饰不住的仰慕,仿佛要把他吞下去。
他好笑,捏住她指骨,淡淡地道:“你能收敛些吗?”
阿妩响亮地道:“不能!”
景熙帝:“…”
一旁不少内监侍从听到了,大家保持面无表情,景熙帝沉默了好一会,才牵住阿妩的手:“走吧。”
走出花卉园,景熙帝便带着阿妩上了辇车,属于帝王的御用辇车,精雕细刻的金粉五爪龙,明黄绣纹莲花坐垫,以及各样御用之物。
坐上这辇车,便仿佛坐在了大晖权利的巅峰。
阿妩不敢置信,激动到心肝都在颤,她搂着景熙帝的胳膊,要给他锤锤胳膊捶捶腿,总之要多巴结,多讨好。
景熙帝却很平淡,他略靠在宝椅上,半阖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妩突然想起来,问道:“皇上,阿妩要怎么去皇宫?”
她毕竟是太子昔日的侍妾,这事传出去并不好听。
景熙帝眸子不曾睁开,只淡淡地道:“哦,你终于开始想想正经事了。”
阿妩:“……”
景熙帝睁开眼,微侧首,看着阿妩。
阿妩小心翼翼地道:“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安置阿妩?”
景熙帝:“朕先命人把你送回延祥观。”
阿妩:“啊?”
她瞬间睁圆了眼睛。
景熙帝看着着阿妩那警惕小心的模样,一本正经地道:“你没认出吗,这是通往延祥观的路。”
阿妩咬着唇,歪头看着他,看了好半晌,才扯着他的衣角:“皇上,你逗我呢,你不舍得阿妩是不是?你怎么忍心,君无戏言!”
年轻小娘子嘴上虽这么说着,但浓密的睫毛已经微颤不止,显然是担心的。
她到底涉世未深,也是因为心里太过惧怕吧。
他唇角翘起,笑,不再逗她:“你先回延祥观,之后朕才能下旨去接你。”
阿妩跌至谷底的心又慢慢升回。
她亮晶晶地看着他。
景熙帝道:“朕手中恰有一份奏折,西台御史兼钦天监孙文博上奏,夜观天象,北斗南移,太白食昴,白虎登天,紫微东移,恐于朕龙体有碍,是以朕已经命钦天监寻求破解之道,要寻一生辰八字与朕相合的修行之人,进宫伴君左右,以解灾厄。”
阿妩懂了:“这个人便是我?”
景熙帝:“延祥观仙姑妙真,勤修功德,修立福田,识思真淳,业行高古,道家女仙,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朕为万乘之尊,愿结善缘,以图相会于清源之乡,遂准许还俗,并入内廷,伴驾左右。”
阿妩这段日子也多少念了一些经,约莫知道这话中意思。
南琼子之所以置女观,因这大晖道家本义认为,玄牝为至阴,是天地之根,天地未生时的万物本源,是以大晖内廷重道,延祥观仙姑灵官一直地位尊崇。
所以景熙帝这意思是,要延祥观修道的女观前往内廷,是去……滋养帝王?
她觉得有些荒谬,又不敢直说,只小声问道:“别人会信这种话吗?”
景熙帝:“重要的不是别人会不会信,而是要不要信。”
阿妩愣了下,之后便觉妙极。
他是一国之君,他要一个道姑入内廷,哪怕违背人伦道法,可那又如何?历朝历代的昏君庸帝还少了吗?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他是皇帝,他说了算!
于那些站在权利巅峰的王侯将相来说,只是区区女色,根本无伤大雅,甚至还可以是流芳百世的风流韵事!
不过她还是疑惑:“那太子呢?”
这话一出,景熙帝的视线顿时刮过来。
阿妩忙解释:“阿妩只是怕太子恼怒,为此反而伤了皇上和太子的父子之情,阿妩不想让皇上为阿妩之事烦恼。”
景熙帝:“这是朕一手养大的儿子,对他的秉性朕再清楚不过,直接一道旨意打发了,把他送到北地去校阅兵马,没有月余回不来,等他回来,生米煮成熟饭,他再恼也是无济于事。”
阿妩顿时懂了,当老子的想拿捏儿子,本就轻而易举,更何况景熙帝执掌十几年,早就成精的人了,对付一个少年太子,那更是手拿把攥,稳操胜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