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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1

    章

    第21章醒悟

    阿妩无力地躺在榻上,躺了许久,其间也有侍女过来问候,她都无力地摆摆手,示意对方下去。

    她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着往日种种。

    本来她被太子养在环翠苑,她虽未必喜欢,但日子倒也舒坦,将来有一日或者太子给她一个正经身份,或者太子厌烦了出钱打发了她,这都没什么,于她来说都是好日子。

    可偏偏那晚重阳节,自己被叫出去,被扔到了那种正经场合。

    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都没正眼看自己一眼,便当众训斥太子,显然是极看不惯自己。

    就在那一刻,大庭广众之下,那位帝王是天下至尊,是掌控着所有人生杀大权,而她只是一个可以随意被处置的蝼蚁。

    她便是跪在那里,祈求太子身边一个卑微侍妾的身份都是不被允许的。

    灯火萤煌,华服璀璨,她在诸般目光之下,连头都不敢抬,哪里敢去窥视天颜,自然不能认出他。

    至于他,只怕是心中早有成见,不喜她这蛊惑他儿子的“狐媚子”,连看都不看一眼,便斥她为“不上台面”。

    她怎么能想到,那个尊贵威严的帝王有一日会将自己搂在怀中恣意纵情,他怕是也不能想到,他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的女子,竟会在他怀中承欢!

    他一而再,再而三,这两天功夫,都已经孟浪地要了多少次,以至于如今她下了榻都觉腿软!

    他——

    阿妩想说,他真不要脸!

    可咬着牙,把唇儿咬得颤巍巍,她说不出。

    她只是一个寻常市井女子,两年前,她见过最大的官便是村里的里正!至于什么大晖国的皇帝,那是像供奉的佛祖菩萨天上飞着的神仙一般,都是没影的事,是阿妩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但完全想象不到的人。

    她哪里敢骂他不要脸呢,那是大晖的帝王啊!

    可如今,自己竟然和这样的人有了首尾。

    关键……他不只是大晖的帝王,他还是太子的亲爹。

    就在数日前,她分明还是太子的侍妾,太子还曾经搂着她,如珍似宝地宠着,不知餍足地贪着。

    太子唤他为父皇,提起时的语气总是敬畏又孺慕,显然在太子心里那是无上的存在。

    结果,她爬上了这位父皇的床。

    做父皇的,比他儿子更有些本钱,或者年纪阅历的关系,也更有些手段,几乎让阿妩欲罢不能。

    阿妩闭上眼睛,她脑中依然残留着他给的触感,他是如何坚定缓慢地分开,她哆哆嗦嗦地含住,之后——

    想起这个,浑身都在颤,无法抑制地颤。

    带给她欢愉的男性尘柄,那是父皇——太子爹的物件啊!

    她想起太子那双温柔诚恳的眼睛,那双眼睛,那个人,曾经是小小娃儿,曾经是啼哭的婴儿,曾经就出自那个父皇。

    现在,她无比熟悉了太子的来处,熟悉了太子那个威严的父皇,比太子都熟悉,且深入彻底地品尝了滋味。

    她竟然和人家父皇睡了…

    太无耻背德,太耸人听闻!

    阿妩身体止不住地颤,她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竟然遇到这种事,以至于不知不觉间,泪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会不会落一个千古骂名?她果然不上台面,她行为不端,她低贱无耻!

    怎么有脸活在这个世上?她是不是应该自尽身亡,以全了这清白名声?

    怎么死?

    她环顾四周,似乎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三尺白绫了。

    她哆哆嗦嗦地自榻上扯出来一块锦单,拧成一根绳子,之后便满屋子找房梁。

    可这房舍建得高阔,房梁竟是高得很,便是搬了一靠背圈椅,站在椅子上往上扔,依然是够不着。

    她徒劳地跳了几下,不小心自靠背圈椅上摔下来,竟摔得两脚生疼。

    她恨极了,抱着自己的脚坐在那里,眼泪花花。

    她原也是清清白白一个好人,安分良善的小娘子,谁曾想遭遇了这么许多,先是陆允鉴,后是太子,接着竟是和太子的亲爹有了首尾。

    她幼时读过书,知道也有先后服侍帝王两代父子的,在史书上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不过人家都是宠妃,贵妃,甚至当上了女皇帝,不像她,没出息,哪怕爬上太子和帝王的龙床,也只能当个没名没分的妾。

    思来想去,阿妩知道这蛊惑君王的妖姬名声她跑不掉了,说不得载入史册:祸水,银娃当妇!

    阿妩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有侍女听到动静,小心翼翼地来问,阿妩也不理会,只径自捂着脸,呜呜呜地大哭。

    她不是故意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盼着能找个男人倚靠,结果就这么稀里糊涂逃了,稀里糊涂被一个一面之缘的男人要了身子!

    可……她什么都没有,只有这身子啊。

    谁知竟沦落至此。

    娘死了,爹寻不到了,阿兄更不知道身在何方,她能怎么办,没一个男人是能靠得住的,如今她又去找谁评理!

    门外,众侍女和内侍听着里面女子伤心欲绝的哭泣,大家一个个面面相觑,大家都有些忐忑。

    谁都知道里面这位是景熙帝的新宠,也是福泰特意嘱咐过,必须要好生侍奉的,可如今这位哭了,还哭得颤颤巍巍,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现在他们该怎么办?

    大家彼此看着,其中一个到底是低声道:“我去和福公公提一声。”

    其他人听此,小心地点头:“快,快去。”

    阿妩不知道那几个宫娥内侍的头疼,她坐在窗棂前的椅子上抹眼泪,哭了一会,最初的震惊释放,她眨巴着泪眼,想着如今自己的处境。

    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和老皇帝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这没办法撇清了,也没办法假装没这回事。

    其实这老皇帝生得相貌俊美,凤仪鹤姿,傲然挺拔,一看便是身份贵重之人,在这之前,阿妩也会被这男人的雍容华贵所迷惑。

    她虽然经过两个男人,可那两个男人都比不得眼前这个,那是权势和威严沉淀后的男性魅力,沉稳内敛,既霸道又温柔,仿佛无情又有些包容,勾得她多少有些心痒。

    可现在,所有的迷思瞬间烟消云散,阿妩的心里只徘徊着一个字:老。

    他是太子的爹,他能不老吗!

    老皇帝!老!老!

    在咬牙切齿地痛斥他“老”之后,阿妩突然泄了气。

    她含着泪,委屈巴巴地想着,这老皇帝最初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身份,他自温汤中救了自己,只怕是误会了什么,机缘巧合和自己有了肌肤之亲。

    他自然是贪恋自己身子,可那又如何,她如今看得再清楚不过,她这样的身份,在他们眼里难登大雅之堂,不过是个好看的玩意儿罢了。

    他可以贪恋自己的,也可以贪恋别人的,他是帝王,后宫妃嫔三千,随便哪个不行呢,再不济每年还有纳采新人!

    他若是知道自己竟是他亲生儿子的房中人,就是那个被他嗤之以鼻随手打发了的“不上台面”,只怕是会羞恼成怒!

    他会怎么办?

    阿妩茫茫然地想着,努力以一个帝王或者爹的想法去想。

    细想之下,不由一个瑟缩。

    他必是要杀了自己,杀人灭口!

    阿妩想到此间,脸都白了,眼泪便噼里啪啦往下掉。

    就在这时,却听得外面脚步声,接着便是敲门声。

    阿妩吓了一跳。

    外面却传来一个声音,是那位福泰的。

    阿妩听得福泰那略显尖细的声音,再次觉得自己是傻子,浑然天成的大傻子!

    这明摆着是一个太监,她之前竟听不出!

    若早知道这是太监,那被太监伺候着的,可不就是皇帝!

    阿妩欲哭无泪,惶恐地看向门窗,想着自己是不是要逃。

    聂三呢,聂三呢?他还能带着她再私奔一回吗?

    ——此时此刻,聂三突然变得面目可亲起来。

    这时,门外已经响起敲门声,伴随着的还有海泰略显担忧的声音:“五娘子?”

    阿妩瑟缩,惶恐,坐立不安。

    福泰又试探着道:“五娘子,牛乳羹最好了,娘子尝尝?”

    阿妩哪有心思想什么牛乳羹,她拼命地想着,想着现在那老皇帝必还不知道自己身份,趁着他还不知道,自己也许可以逃?

    但怎么逃,她完全不知道。

    她勉强镇静下来,道:“进来吧。”

    福泰听着,这才推门进去。

    阿妩鼓作冷静地看着窗外,仿佛在观赏风景,其实暗地里在打量着这福泰。

    福泰微弯着腰,满脸堆着殷勤的笑。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似乎太子曾经提到过。

    当时太子说的是福公公,说今日去见父皇,福公公如何如何,反正偶尔提起过。

    听太子那意思,这位福公公可是颇受皇帝倚重信任的,就连太子在他面前都要敬上几分,还说福公公以前如何如何……

    如何来着?

    阿妩急得咬指头,她当时听太子说,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就出,哪里记得这些呢。

    她小心觑过去,福公公就在旁边,略弯着腰,陪着笑,小心翼翼的样子。

    阿妩心虚得要命。

    福公公若是知道自己是昔日太子没名分的侍妾,只怕会马上变脸。

    她怎么就沦落到了这样的境地!

    福泰见她不言语,担忧地上前:“五娘子?五娘子?”

    阿妩只好强作镇定,轻咳一声,道:“三郎呢,怎么不见?”

    其实此时提起“三郎”,她都觉得烫嘴。

    什么三郎,那是皇帝,皇帝,老皇帝!

    皇帝前面必须加一百个一万个“老”字!

    福公公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阿妩的眼睛,她眼角处还残留着些许泪光,果然是哭过。

    这女子生得美,哭过的样子我见犹怜。

    一时不免想着,怪不得万岁如此宠爱这女子,确实是可人,她只随便一个眼神,楚楚之姿,便把后宫不知道多少人比下去了。

    在后宫待了这么多年的自是人精,一片叶子落下,便知道风来的方向,如今景熙帝喜欢这女子,又几乎是摆在脸上,从未有过的,他自然有心讨好。

    他点头哈腰,笑眯眯地道:“三公子如今忙着呢,又有几位贵客来访,有些府中事务要处理。”

    阿妩听这话,想着这贵客估计是朝中勋贵吧?

    如今帝王暂居南琼子别苑,可能有什么要紧的奏折也会递过来,所以他还得处理处理?

    福泰见阿妩神情恍惚,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体贴地道:“五娘子是哪里不适,可要请大夫?”

    阿妩艰难摇头:“适才侍奉三郎,身上疲倦,精神不济,用些牛乳羹兴许就好了。”

    侍奉……

    福泰看着阿妩那软酥酥的模样,分明是承了雨露的媚态。

    一时不免忧虑,按照内廷宫闱中的规矩,皇帝根本不可能如此孟浪,行幸妃嫔御妻都是有时辰限制的,到了时间就得提醒,哪可能由得皇帝这么放纵?

    如今可倒好,来到这南琼子,得了这美娇娘,竟是百无禁忌了!

    瞧人家小姑娘这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只怕帝王在床榻上可没怜惜。

    福泰脸都红了,不敢多说,连忙应着,命侍女呈上牛乳羹。

    阿妩留意着,他出门后,似乎也没特意吩咐什么,外面的侍女们仿佛便全都明白了,她们鱼贯进入房中,捧着朱漆托盘等各样物件。

    侍女呈上的自然不只是牛乳羹,还有其他各样精致小点心,都用最上等的白瓷盘搭配得相得益彰,才装在朱红漆托盘中呈上来。

    阿妩看着侍女们摆放时的动作,那身姿,那手法,那摆盘时的用心,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这就是只有内廷才能调教出的宫娥了。

    待到侍女们退下,阿妩才拿起羹匙,她特意看了看羹匙,连小小羹匙都是上等青花瓷!

    她木然地挖了一勺牛乳羹,尝了口,软软糯糯,散发着牛乳的浅淡香气。

    太子曾经给她吃牛乳羹,现在太子的爹也给她吃牛乳羹。

    这两父子…可别这牛乳来自同一头牛吧…

    阿妩想起男人提起儿女时的语气,那种寄予厚望,但又有些无奈的散漫语气。

    阿妩又想哭了。

    她怎么竟遭遇这种离奇的事?父子前后脚也不过十几日功夫吧。

    她又想起那日女医帮自己排出的,想着幸好,幸好。

    不然她万一由此得孕,都不好说是他们父子哪个的,说不得他们一起要她性命!

    这时候福泰笑着道:“五娘子,你瞧,这包儿饭用的荷叶,可是在山中新采的,闻着新鲜,五娘子尝尝?”

    阿妩却没太兴致,她耷拉着眉眼,无精打采地看着一旁像花朵般的点心:“那是什么?”

    福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看之下,笑道:“娘子,这都是厨房自己想想出的花样,做出各种花朵的形状,不过也没什么新鲜的,娘子看,这荷花样的,是菱粉糕和五香糕,这牡丹花是水稻团和五香糕,这桂花是松糕做出的。”

    他又指着一旁各样,都一一说了。

    阿妩心里有事,怎么都觉得不舒坦,不过看着这么多精致点心,想着往日在太子那里都没见识这么多,如今倒是沾了老皇帝的光。

    她这辈子估计也活到头了,不如先吃一顿,稍微捞回来一些。

    这么一想,也就抛下心事,尝了尝这糕点,果然是好吃的。

    福泰看她原本无精打采,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看到点心后,那眼睛便有神采了,这才松了口气。

    皇帝宠爱的贵人呢,可不敢怠慢了。

    阿妩吃着这点心,先吃了一小口烧馒,又吃了玉露糕,接着又尝了尝奶皮子。

    那奶皮子真好吃,上面一层薄薄的白皮儿,吃到嘴里柔腻腻的,一股子奶香!

    福泰看她吃得喜欢,笑着道:“一入了冬,咱们宫——”

    他说到一半,把话头截住,笑着道:“那些后宅的贵人都喜欢吃这个,小的想着五娘子想必也喜欢了。”

    阿妩正吃得满口奶香,她听着福泰的话,清楚而无奈地捕捉到那个“宫”字。

    显然这是后宫贵人才能吃的。

    她眼前浮现出那位端庄雍容的皇后娘娘,那位贵雅从容的太子妃娘娘,还有那一日自她面前走过的娇俏公主德宁公主。

    原来,这些人分别是那男人的正妻,儿媳以及女儿。

    她们必是惯常享受这牛乳羹这美味糕点的。

    那些女子因他而尊贵,因他而显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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