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声音低沉温润,热气轻轻喷薄在阿妩脸颊边,掠起丝丝酥麻。阿妩歪头,躲过那过于暧昧的热气,却是不屑地哼哼,用手指头戳他胸口的刺绣。
那刺绣竟是用金线绣成,精致得很。
她不高兴地道:“你干嘛搂着我,我要看看!”
景熙帝安抚地握着阿妩的手,轻笑。
一抬首,看向来人,笑意散去,他淡声道:“说。”
来人是方越。
景熙帝不想阿妩看到方越,一则不喜阿妩适才看着方越的目光,二则方越衣袍上绣有青云白鹇,若是对这些袍服有些见识的,只怕会猜破帝王的身份。
景熙帝还想玩玩,就像玩过家家一样,若是太早戳穿,反倒没了趣味。
方越见景熙帝怀中竟这么搂着一小娘子,心里也是震惊不已,帝王竟如此和一陌生娘子亲近。
他下意识看向左右,视线所及,并不曾见起居官,这才突然想起,此次南琼子祈福出行,帝王在此燕居,起居官不曾跟随。
怪不得………………
此时他自然不敢抬头,只单膝跪地,恭敬地道:“陆国——”
景熙帝一个眼神扫过去。
方越怔住,原本要说出口的“舅”噎在那里,不上不下的。
景熙帝:“你是说陆国,陆国如何了?”
陆国……
方越是机灵人,马上领悟了景熙帝的意思。
他觉得荒谬,又不敢置信,但此时也只好硬着头皮道:“陆公子投了拜帖,正在外面候着。”
景熙帝:“要他稍候片刻就是了。”
方越:“是。”
景熙帝先打发了方越,之后才放开阿妩。
阿妩趁机撒娇,偎依在他怀中不放开,还揽着他颈子:“三郎,适才为什么不许我看?”
景熙帝手指微屈,轻敲她明洁莹润的额,道:“刚才那双眼睛滴溜溜地在看什么?专往男人身上看?”
他心里自然有些连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阴暗,比如他看出眼前小娘子年轻,二八年华,娇滴滴的能掐出水,就跟刚伸展开的花枝一般,或许和自己儿女差不多年纪吧。
他并不喜她去看那些年轻郎君。
况且龙禁卫都是挑选俊朗修长的,他更不愿意让她多看了。
阿妩听这话,便不高兴了,陆允鉴也曾经说过这种话呢!
她皱了皱鼻子,冲着他哼了声:“不看就不看!”
景熙帝温润一笑:“你且等等,有客人来,我要出去会客。”
阿妩小声埋怨:“不是说好陪我玩吗?”
景熙帝:“等回来再陪你,不是什么要紧客人,说几句便打发了。”
阿妩不太甘愿:“好吧……”
景熙帝看着小娘子那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好大的不甘心,不免想笑。
她这小性子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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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妩眼看着赜三郎离开,她其实有些百无聊赖,便胡乱在别苑中走动,看看景,采采花,扑个蝶什么的。
这么玩着间,也想起自己的心事。
延祥观必已经发现自己失踪,会往上禀报吧,太子或许已经知道了,不知道闹成什么样了。
眼下这三郎,看着倒是有些权势,又说没有他担不起的事,不知道能不能把自己藏住?
其实他今日说,要自己干脆留在这别苑中,不见外人,倒是一个不错的权宜之计。
反正先躲过这一阵子,再想别的法子吧。
这么想着间,就听一旁福泰道:“五娘子,请留步。”
阿妩诧异看过去:“怎么了?”
福泰赔笑:“五娘子若是要赏景,这里风景不是极好,万——”
他说到一半,硬生生咽下这句话:“万万不要冲撞了客人,三公子在前方会客。”
会客?
阿妩想起这一茬,顿时来了兴趣:“会客怎么了?难道三郎说了不许我看吗?是他说要管束着我?”
福泰:“那倒没有——”
阿妩:“既是没有,你凭什么管我?你若非要管我,那等下我便向三郎告状。”
福泰:“……”
他无法相信地看着眼前小娘子。
好生水灵灵的妩媚人儿,剔透干净,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可这性子真是刁啊!
他侍奉在帝王身边,便是皇后见了都要给几分薄面,他何曾被人这么威胁过!
可他心里倒也明白,眼下景熙帝对这小娘子疼宠纵容,她若告自己状,自己吃不了兜着走,那就麻烦了。
得罪不起!
况且小姑娘使小性子的样子,可真让人喜欢,连他都觉得可爱!
还能怎么着,宠着敬着吧!
他便赔笑:“五娘子,你若要看倒也没什么——”
心里却在拼命想着,得赶紧去向皇帝通风报信,你这金屋藏娇的小娘子要看外男了!
可把那位给酸死吧!
阿妩见福泰拦着自己,越发好奇,心想可别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她必是要看一看了。
她径自往前走,旁人是拦都拦不住。
一时走到凉亭旁,就见凉亭中有两个人,一站一坐,坐着的是自己新结识的三郎,而站着的是——
阿妩原本好奇的心瞬间冷却,冰冷的恐惧自脊梁缝隙弥漫开来,瞬间将她笼罩。
她的手指开始发抖,这种颤抖蔓延,她两腿无力,几乎站都站不稳。
她看到了谁?
她看到了陆允鉴。
陆允鉴!!!!
阿妩只觉脑中有什么轰隆一声炸开了,炸得她脑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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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100红包,么么
97[19]第
19
章
第19章惊疑
三郎竟然和陆允鉴熟识……
他们正在说笑。
阿妩不敢置信!
她为了逃离陆允鉴才跟了聂三,结果聂三靠不住,她走投无路,走投无路之际撞到了赜三郎怀中,以为自己抓住了一根浮木。
结果可倒好,原来一直在贼窝里转,就没出过大门!
还是说,这什么赜三郎根本就是和陆允鉴一伙的,甚至是陆允鉴派来的?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这赜三郎出现得太巧了,他就是和陆允鉴串通好的!
是为了骗自己身子吗?
阿妩想起昨晚两个人的种种,那赜三郎如此肆无忌惮,可自己还不是忍了,为什么,不就是求着他能庇护自己一二,若这竟是陆允鉴的人,那她——
想死的心都有了!怎么可以这么骗她身子!
自己该怎么办,是不是得逃?
快逃,快逃……她在一片纷乱的思绪中,捉住这么一个念头,拔腿就要走。
谁知一个人拦住她,压低声音说:“五娘子?”
阿妩听这话,看过去,是福泰。
福泰那双过于精明的眼睛,正笑呵呵地看着她。
她一个激灵,突然明白,自己根本没办法逃。
赜三郎身边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她能逃去哪里?
若陆允鉴和赜三郎是一伙的,那他们为自己设下天罗地网,自己更逃不掉!
不过……三郎那样的雍容气度,怎么可能是受入陆允鉴指示呢,不可能。
恰此时,坐在亭中的景熙帝抬起眼,视线淡淡地落在阿妩身上。
那视线轻淡但威严,阿妩本就惶恐,被他这么一看,心里一慌,脚底下发软,险些栽倒在那里。
这时陆允鉴也感觉到异样,下意识便要转首看过来。
景熙帝却开口:“允鉴这几年为了海寇一事,倒是操劳不少。”
帝王突然提起这个话题,陆允鉴收敛了心神,道:“皇上,这原是微臣分内之事,不敢说操劳。”
本朝臣子在称呼帝王时,视身份而定,内监宫娥一般尊称万岁或者万岁爷,朝堂上臣子多称陛下,和帝王亲近之人私底下会直接称呼“皇上”。
陆允鉴和景熙帝是自小的交情,又是亲戚,称呼自然随意一些。
景熙帝:“上个月皇后还曾提起,说你即将而立之年,后宅无人终究不像样,也该续一房了。”
说着,他温和一笑:“只是不知允鉴心仪哪家女娘?”
陆允鉴明年便是而立之年,比景熙帝小三岁,昔年也曾入宫为伴,之后又是郎舅之亲,彼此自然相熟。
陆允鉴听景熙帝这么提起,知道这是有赐婚之意,忙道:“皇上,微臣早年丧妻,如今并无意续弦,况且后宅到底有个血脉,就这么养着,聊作慰藉。”
景熙帝听此,抬起眼,深深地看了陆允鉴一眼。
陆允鉴只觉得这一眼温润平和,却别有深意。
秋日的山风吹来,他突感后背发凉。
景熙帝笑道:“允鉴不愿续弦,可见对亡妻情深义重,既如此,朕也不会强人所难。”
当下随口问道:“光澜如今可好?”
陆光澜是陆允鉴房中人养的幼子,虽是庶出,可陆允鉴只得这一血脉,爱若珍宝。
陆允鉴:“托皇上的福,如今长到半岁,已经能坐稳当了。”
景熙帝颔首:“极好,改日抱过来,让朕看看。”
提起后宅幼子,陆允鉴绽唇,笑得竟有几分温和:“改日有机会,要他给皇姑丈磕头。”
两个男人这么随口闲话家常,阿妩已经在福泰的掩护下,跌跌撞撞地逃离,回到房中。
福泰看她面色苍白如纸,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水分的花瓣,纵然是个太监,也忍不住心生怜惜。
他心疼地道:“五娘子,你这是?”
阿妩抬起手来,以袖子掩面。
她心中悲怆,又觉凄凉,觉得自己怎么逃都逃不脱陆允鉴的手掌心,种种情绪之下,单薄的身体竟无法抑制地打颤。
此时福泰问起,她只能道:“适才看三郎和客人说话,我好奇看过去,谁知道三郎仿佛恼了,看了我一眼,不知为何,我心中便觉惊惶。”
福泰听这话,叹了声,道:“五娘子,我们三公子的性子你不知道,往日哪个不怕他——“
帝王之威,如雷震天,万物肃静,不敢逾越。
若是以往,就五娘子这样的,有一百个脑袋都砍没了!
阿妩原本心中便已凄惶,此时听了福泰的话,更是不知心中是何滋味:“三郎一看便不是什么好性子。”
福泰跺脚:“五娘子,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我们三公子的事,不是寻常人能提的,你还是小心为好。”
阿妩心不在焉:“是吗?”
福泰看看四周围,没什么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五娘子,之前我可是说了,要你别过去搅扰三公子,结果你不听,非要上前,这不——”
他用无奈的眼神看着阿妩:“这不是惹祸了吗?以后有什么话,你该听还是得听着。”
阿妩听这话,心里却想着,自己若是不去看,还要被蒙在鼓中呢,所以以后这位福泰的话,自己是万万不能听。
福泰看阿妩不以为然:“五娘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我们伺候在三公子身边的,凡事都是为了三公子好,三公子宠着你,我们自然也一心为你好呢。”
阿妩不想听福泰这一堆废话,其实恨不得他赶紧走,让自己清静清静。
不过想到这三公子的身份,她到底想试探试探,便道:“是,自然是听你的,不过今日三郎会见的那位客人是什么人,看着倒是好生俊俏体面?”
谁知她刚说完这句,就听一个声音道:“哦,哪个俊俏体面?”
福泰一听这话,简直魂飞魄散。
这种话让皇帝听到,那是不要命了!
阿妩也是一愣。
果然人走背运时,喝口凉水也塞牙。
她绝望地看向赜三郎,却见他背着光,负手而立,挺拔伟岸,肃峻威严,有泰山压顶之势。
她喃喃地道:“没说,没说什么……”
现在往回找补还来得及吗?
景熙帝踱步踏入房中,示意福泰下去。
福泰此时吓得脸都白了,哪里敢说什么,屏着气息低着头往后退,等退至门前,赶紧出去了。
景熙帝打量着阿妩,却见阿妩眼神躲闪,明显心虚。
他抬起手来,有力的指骨扼住阿妩的下巴,迫她仰起脸。
阿妩便瞬间沉入那双深沉难测的眸子中。
淡茶色的瞳孔,睿智内敛,并不见什么波澜,不过却让人不敢迎视。
这一刻阿妩深切意识到,他身份不同一般。
福泰说的话并不是夸大其词。
她心里越发惶恐不安,甚至身子都在簌簌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