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程复有些没耐心了，“念儿是我女儿，大哥二哥执意要将我女儿扣下，不怕我去报官吗？”宋允棠走近门口。
她从袖带中取出卖身契，出示于程家人面前。
“你去报，有这个卖身契在，我也想看看官府会不会为你们伸冤。”
给众人看了眼，便又重新将卖身契收回了袖口。
“我是从和风牙行将念儿买回来的，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念儿卖身给他们到底是不是三两银子的价，今天你们要是愿意签下断亲书，我给你们三两银子离开，要是不同意，人和银子都没有。”
不远处跟着程家人来的鲁爷虚眯起双眼。
“既然这丫头不肯跟我回家，你们程家将六两银子给我还回来吧。”
徐翠一急，望向院子里身形单薄的少女。
“程念儿，你是要将爹娘逼死才肯罢休吗？”
鲁爷给的六两银子，早就被程复拿去赌了。
还哪里的银子还钱？
程母也指着她骂，“小贱蹄子，早知道你是个这么个没良心的，你娘将你生下来的时候，我当初就该狠狠心将你摁到茅坑里淹死，你这是要害死我们一大家子啊！”
程念儿两个伯母也站了出来。
“念儿，咱家现在都这么难了，你就不能体谅体谅你爷奶和爹娘吗？”
“就是，鲁爷年纪是大了点，可郎君大点知道疼人啊，况且鲁爷也是个有本事的，你嫁过去了，至少能衣食无忧，不必像在咱家一样，天天吃不饱饿肚子。”
程念儿鼓足勇气，上前几步，直挺挺朝着门口跪了下去。
“娘，我很感谢你生了我，之前在程家的十二年多，我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家里剩下的，两岁帮着摘菜，三岁帮着烧火，四岁五岁开始洗一家人的衣服，七八岁家里大事小事我都得在场，一点点做不好的地方，你们就是一顿打骂。”
她深吸一口气，咽下所有的委屈。
“既然你们觉得三两太少，等会我跟表嫂说说情，求她给我预支点月钱凑够六两银子还给你们就是，这六两，全当我还了你们的生养之恩，今日之后，你们就当程家没有我这个女儿了吧。”
说完，朝着门口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的时候，额头都破皮了，看的姜氏一阵心疼，赶忙拿了干净帕子给她擦着。
“你们程家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瞧瞧将好好的闺女逼成什么样了！”
毕竟相处了一个来月。
念儿平日里又是个听话懂事的，处着处着，多少还是会生出点感情的。
徐翠虽有些心疼，但想到程家眼下的处境，却并未说什么。
程母一听程念儿还能跟宋允棠预支月钱，松垮眼皮下的眼睛一转。
“要断亲，六两可不够，你娘生你养你，这些年吃的住的穿的，哪样不是花的我们程家的银子？我听说镇上那些丫鬟们哪怕卖身了，赚的银子也还是要补贴家里的，想要我们签下断亲书……”
她举着自己黑黢黢的手一阵比划，最终伸出了一只巴掌。
“最少得五十两才行！”
程家人听了，赶忙应和。
“对，得五十两！”
程念儿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这些她最亲的人。
她将自己卖了也才三两银子，这些人一开口就是五十两。
她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赚到这么多呢。
这摆明了是想逼死她。
徐文成也忍不住开口。
“五十两？你们程家出来的都是什么金疙瘩不成？这要是在牙行，五十两都能买下你们一家子了。”转而又一脸嫌弃，“不过像你们程家人这般没脸没皮的，五十两怕是也不一定有人买。”
宋允棠不动声色的将程念儿拉到身后。
“五十两是不可能的，念儿还小，月钱也不多，预支六两她未来至少得花五六两的时间才能还清，风险太大，我不可能给她预支那么多。”
宋允棠望着程家人。
“六两银子，你们要是同意，签了断亲书之后我就给你们银子，要是不同意，那你们就回烟柳村好好商量商量吧。”
程母见状，赶忙举起两个指头。
“那二十两，不能再少了。”
宋允棠摇头，“没有。”
徐翠的大嫂说道，“十五两，十五两总行吧？”
见她不说话，二嫂又说，“或者十二两？”
宋允棠还是摇头。
“六两，多的一文钱都没有，今天你们要是不签下断亲书，我也懒得应付你们程家人，回头就将念儿发卖到远一些的地方去，让你们往后都捞不着她的好处。”
徐翠一听，妥协了。
“六两就六两，我签！”
这丫头在近前，至少服个软还能得到她的好处。
要是真跑远了，往后找到人都艰难，更别说捞好处了。
程母急了。
“徐氏，你疯了！六两银子能干什么？”
“娘，眼下能有六两银子补咱家的窟窿已经不错了。”说着，还给她使了个眼色。
程母一听，满脸不情愿的说，“行吧，六两就六两。”
为免程家人反悔，宋允棠当即当着麓山村大家伙的面拟好了一份老死不相往来的断亲书，让程家人和程念儿摁了手印。
之后将六两银子交到程家人手中。
“银子我当着村民们的面给你们了，大家伙都是看在眼里的，往后你们和念儿再无瓜葛！”
徐元德满脸严肃的望着徐翠。
“既然拿了银子签了断亲书，往后你就不再是念儿的娘，要是再敢打她的主意，索性你也跟爹娘签下断亲书，往后我们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徐翠一惊。
“爹，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她闹脾气归闹脾气，婆家人本就厉害，要是爹娘真不管她，她早被程家人给欺负死了。
徐元德摆手，满脸失望。
“你别叫我爹！”
徐翠还想说什么，却被程复抓住了胳膊。
他一脸讨好的望着徐元德，“爹，既然这边的事情都解决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徐元德将脑袋撇向一旁，没有说话。
程复知道老丈人向来看不起自己，便也没再腆着脸多说什么。
第337章
皮不过徐文成
程母朝着念儿的方向呸了声，给了她一个白眼之后，转身就领着程家人离开了。
麓山村的村民们见热闹都散了，也都纷纷回家。
胡氏心疼念儿，抱着她直哭。
“孩子，你受苦了，外婆只听你大舅母说你近日总跟着你表嫂进进出出，却不知道你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
程念儿也泪流满面。
“往后我常跟着表嫂，也能多抽点时间来孝顺外婆。”
胡氏从怀里拿了帕子给她擦着眼泪。
“好孩子，是你爹娘混账，他们不要你，外公外婆还认你，你舅舅舅母也认你，往后就好好跟着你表嫂，切莫听你娘的挑唆。”
她年纪大了，也不好将这孩子带在身边。
哪天两眼一闭，这孩子还得孤苦无依的，也可怜。
倒不如就跟着老二一家。
老二媳妇和孙媳妇都是良善之人，想来将来也不会亏待了她。
程念儿点头，“我省得了。”
姜氏望着大家伙。
“既然爹娘和大哥大嫂都来了，就留在家里吃饭吧？棠儿和念儿明天要去县城，咱一家人也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胡氏叹了口气。
“你还别说，几个孩子不在家，冷清多了。”
“知道娘喜欢热闹。”姜氏笑着往厨房走，“娘要是身子便利，得空了也跟爹去县城走动走动，之前我们全家人在那边住下的时候，还能空出来一间屋呢。”
胡氏一听，倒还真生出了心思。
“我倒是想去看看，就是我这身体整日里病恹恹的，怕惹得孩子们生烦。”想了想，“还是算了，等我什么时候好些了再说吧。”
“娘这话说的？”张氏挑眉说，“之前要分家自个儿跟爹住一边可是您自个儿提出来的，我们可从没嫌弃过你身体不好的意思，二弟妹，你呢？”
她说着，望向厨房里的姜氏。
姜氏笑着说，“大嫂说的是，爹娘是家里辈分最高的长辈了，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们可不敢嫌弃，几个孩子也都是孝顺的，娘就不要多想了。”
宋允棠也适时开口了。
“奶奶要是想去县城瞧瞧的话，不如明儿跟我们一起？”
胡氏想了想。
“还是不了，等过些日子你爹娘得空了，我们再一起来，你铺子里事儿也忙，免得到时候又得顾着买卖还得顾着我这个老婆子，两头忙。”
宋允棠点头。
“那就看奶奶安排，跟爹娘一起去也是可以的。”
要是单独叫爷奶跟他们孙子辈的住一起，恐怕双方都会不习惯。
虎儿在旁边，舔着刚吃过糖之后还带着甜味的手指，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突然跑到宋允棠面前脆生生的开口问。
“堂婶，虎儿也能去县城找你玩吗？”
自从徐成济两口子被宋允棠抓到庄子上干活之后，她回来时不时就会给虎儿带点好吃的。
一来二去的，便跟他混熟了。
小家伙性子讨喜，不是个胡搅蛮缠不知道分寸的，宋允棠看着他心底也欢喜。
张氏笑着摸了把虎儿的圆脑袋。
“皮猴子，你堂婶要接你祖祖去县城住呢，你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厨房里的姜氏说，“回头真领着爹娘往县城去住几天，大哥大嫂要是放的下心，我们将虎儿带上也没关系，小家伙在旁边，爹娘也能有个消遣。”
张氏起身走向她。
“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怕麻烦了你们，这猴子皮着呢。”
说着，便开始给她帮忙做饭。
姜氏一笑。
“孩子皮一些怎么了？真让他安安分分坐那儿发呆，你们怕是又要担心了，不过说起皮，家里这几个小子都比不过文成。”
在徐青野这一辈中，徐文成是年龄最小的。
幼年爷奶爹娘哥姐宠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有一次上树掏鸟蛋，从树上掉下来将人家的草屋顶砸了个洞，一家人跟着去赔不是，还帮忙修屋顶。
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听到他从树上掉下来，还生怕将人给摔出什么毛病来。
还有一次，和二牛、长根在人家屋后边点火烤鱼，差点将人家屋给点着了，要不是村里有人看到，及时提了水将火扑灭，恐怕要赔个底朝天。
再就是跟着去摸鱼，脑袋倒栽葱到水里，幸好水不太深，当时徐永旺和徐青野两父子在旁，一人抱一只脚给他拔出来了。
往年天不干，田里种稻的时候，稻田里蛇多，他时常看到便抓着蛇尾巴去吓唬村里的小姑娘。
虽无毒，但姑娘家家的本就胆小，每每看到他来，吓的躲在屋里不敢出门。
那些年，上门告状的人，都快将门槛踩平了。
说来也怪，自从徐青野病倒之后，他突然就懂事了，也不再给家里惹祸了。
虽还是有不着调的时候，比起从前，却要让人省心很多。
听着家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着自己童年的“黑历史”，徐文成有些不好意思的抓着脑袋。
“好端端的，你们翻我这些旧账做什么？”
张氏笑着说，“哪里是旧账了？就几年前的事情，还新鲜着呢。”
看着家里热热闹闹的，胡氏笑的合不拢嘴。
徐元德爷叹了口气。
“我在麓山村当了三十年的里正，往常生怕别人有事不来找我，那几年恰恰相反，最怕别人来找我，看到他我就头疼，没想到青野一病，他居然老实了。”
徐永福唏嘘道，“终归是亲兄弟，兄长病重，他要是还这么胡闹的话，永旺和弟妹的日子还怎么过？”
宋允棠在旁听着没有说话。
念儿则是一脸诧异的看向徐文成，没想到表兄还有这么淘气的时候呢。
……
第二天，跟家里告别之后，宋允棠便领着程念儿、徐文成、徐长根还有大黄一起出发往县城去了。
他们今天赶的不是骡车。
而是马车。
马是宋允棠前两日从镇上牙行里买来的，虽远不及朱大人之前借给徐青野的那匹马，却比普通的矮脚马要稍稍快一些。
车厢是宋麻子早就打好了的。
算了算时间，赶着马车去县城，比起骡车，能快两刻钟。
第338章
你嫂子没来？
到达县城的时候还早，宋允棠先让徐文成将马车赶到县城城郊的医馆。
医馆被修缮一新之后，看着倒还真像那么回事。
推开医馆的门。
左手边是放置药材的药橱和一个柜台。
门的右手边，宋允棠打算放置一个屏风，以便看诊的时候保护好患者的隐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