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回家之后,和面在锅里烫了十个糙米饼子。糙米饼又干又硬,吃起来不如糙米粥顺滑,一家人早上就着稀粥分吃了四个饼子,另外六个全部用油纸包着,让宋劲生带着在路上做干粮,除此之外,还给了他十文钱,万一路上走累了,还能搭个便车。
宋允棠静静地望着赵氏所做的这一切,心底略有些触动。
前世父母去的早,独自生活了许多年,无人问津。
如今有这么一群为她着想的家人,给了她一种极其微妙的温暖。
“其实我的亲事也不用这么急的,二哥比我还大两岁呢。”
赵氏想也不想就摆手道,“那不行,之前都说好了的,只有将你的亲事定下了,娘才能安心。”
她说完,将手洗干净就回房里绣帕子去了。
这些帕子是家里今年以来最大的进项,可得用心对待。
宋允棠无事可做,便和两个弟弟一起去了山里。
柱子和桩子兄弟俩第一次和宋允棠出门,看起来颇有些拘谨。
“姐,你真认识野菜吗?”
提着空篮子走在后面的柱子问。
宋允棠边在前面走,边淡声道,“至少比你们了解的要多吧。”
走着走着,不经意从山上往下望去,突然瞥见了山脚靠近河边的位置,有一条正在翻白的鱼。
宋允棠双眼一亮。
“你们就在这里等我。”
嘱咐两个弟弟之后,她就近找了一根长棍子往河边走去。
岸边的水位有些低,哪怕她用长棍子将鱼拨到了岸边,蹲下身依旧够不着河里的鱼。
可河堤又陡,底下的河水一眼望不到底,根本不知深浅,不会水性的宋允棠实在不敢贸然下水。
柱子和桩子见状,一起来了河边。
“姐姐拉着我吧,我来抓。”柱子放下手中的篮子,来到河边之后,将手伸向宋允棠。
宋允棠没有迟疑,一手扣着柱子的手腕,另一只手攀着距离她最近的一棵灌木缓缓将他放下。
桩子也没闲着,抱紧了宋允棠攀着灌木的那只胳膊。
鱼被柱子从水里提上来的时候还未完全咽气,宋允棠拿在手里掂了掂,估摸着能有四五斤重,能供一家人好好吃上一顿了。
“二哥走的不是时候,看样子是没口福了。”
这鱼肯定得今天吃,这么热的天,留到明天怕是得臭了。
河道另一边,宋劲元挑着水桶来到河边的时候,正好望见了姐弟三人,他一脸焦急的朝着河对面大喊,“棠儿,不要带柱子桩子靠近井水河,河水深,不安全。”
“我知道,这就离开。”宋允棠将鱼放进篮子里,催促两个弟弟,“你们先将鱼送回去,我随便在附近转一转就回来。”
“好。”
柱子桩子离开之后,宋允棠继续在外围晃悠着,穿过临近井水河的这处林子,在边沿一处山坡的荒地上发现了一大丛藠头。
这里往下就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和井水河,山坡上植被不多,大多都是杂草,平时很少有人来,倒是叫宋允棠碰了个好运。
她拿起小锄子,顶着头顶的大太阳蹲在草地上挖藠头。
小半个时辰后,宋允棠从地上站起身,顿时眼前一黑,差点因为眩晕而摔倒,手中的锄头也掉落地面,差点砸到自己的脚。
站在原地缓了缓,这才抱着一大捆藠头穿过林子回了家。
赵氏见宋允棠回来,赶忙放下手中的针线篮子,“棠儿,你从哪里挖了这么多藠头?”
“在东北面的那处山坡上。”
她将藠头放在厨房外的长案上,拿了簸箕放在一旁,将藠头的外皮撕掉,叶子枯黄的部分掐掉之后,整整齐齐的码在了簸箕中。
赵巧娥也站在她身旁一起清理。
“棠儿,柱子桩子拿了条鱼回来,说是你们在井水河边上抓的?”
宋允棠嗯了一声,“运气好,碰巧看到那条鱼在泛白,就抓了让他们先送回家了。”她往赵氏的方向望了眼,“娘,家里有小坛子吗?”
“有。”赵巧娥将手往围裙上擦了擦,“我先去洗个坛子,等会将藠头腌起来,能放的久一些。”
宋允棠勾起唇角,“我也是这么想。”
但她不太会做。
前世的精力大都花在医术的钻研上,一手厨艺尚且能拿得出手,腌制藠头这种事,却从来没做过。
藠头全部处理干净之后,赵巧娥拿了一个大木盆,母女两个倒了大半盆水将藠头清洗干净,藠头叶子切下来炒菜吃,至于白色的藠头,全部腌进了事先洗净的小坛子里。
好在这些事情赵巧娥都会,宋允棠只需要在一旁打下手,否则让她一个人忙活,还真是够呛。
中午的菜是宋允棠做的,赵巧娥负责烧灶,她炖了一大锅鱼汤,扔了几颗之前在山里采的野枸杞,又加了几根野菜,鲜香四溢。
赵巧娥将一大钵鱼汤端上桌,“快来尝尝棠儿做的鱼汤,闻着可香了。”
“棠儿做的?”
一家人在惊讶过后,纷纷拿起筷子尝了尝。
“味道真不错,没想到棠儿还有这手艺呢。”
吃饱喝足,大家各自回房午休,刘香云将她做好的鞋子拿去了宋允棠的屋里。
“棠儿,你这双鞋子已经做好了,先试试合不合脚,不合脚我再给你改改。”
宋允棠点头,脱了自己的鞋,穿上刘氏给她做的新鞋在屋里走了两步。
“刚刚好。”
刘氏会心一笑,“行,大小刚好那你就穿着。”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每天一到这个点就犯困,我先回房休息了。”
宋允棠点头,“好。”
刘氏走后,她将新鞋脱下放在梳妆台下的架子上,重新又踩上了之前的旧鞋。
第37章
方才是谁在说话?
总归旧鞋还没坏,穿着上山下地的,坏了脏了也不心疼。
至于新鞋,洗漱过后穿正好。
从梳妆台的抽屉中拿了一枚果脯扔进嘴里,宋允棠拿出纸和炭笔,仔仔细细的在纸上描着人体经络图。
……
第二天一早,村里炸开了锅。
里正家隔壁的乔大爷突然瘫了!
乔大爷今年五十三,是榕树村的上门女婿,不过他媳妇宋芝体贴,还是让几个孩子跟着他姓了乔。
宋氏的父母一去,乔大爷就成了真正的当家人。
不过好在他对宋氏还不错,这些年一直嘘寒问暖的,将她照顾的极好。
乔大爷昨天白天在田里挑水,也不知道是不是累着了,睡了一觉之后,突然就起不来床。
乔大爷的儿子一早就火急火燎的去了三里坡,村里不少人听到这个消息,全都去看热闹了。
宋允棠就是被外头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吵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身望向窗外,见赵氏将院门开了条缝,脑袋伸出门外正与人说着什么。
另一侧,刘氏打着哈欠出了屋。
“娘,发生什么事了?”
赵巧娥见家里人陆陆续续醒了,便关上院门往厨房走,“里正家隔壁的乔大爷不知道怎么突然瘫了,我刚听到大家伙都在说,就开门听了听。”
“瘫了?”端着盆去打水洗脸的宋金保有些惊讶,“昨儿看他在田里干活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瘫了?”
赵巧娥将洗好的糙米端进了厨房,一边忙活一边说,“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谁知道怎么回事呢?天刚放亮乔大就去三里坡找李大夫了。”
刘氏在旁边提了一嘴。
“咱家棠儿不是也懂医吗?”
赵巧娥摇头,“咱棠儿懂医的事也就我们自家人知道,她年纪小,经验也不足,乔大爷这事明显就不简单,还是别让棠儿掺和了。”
她叹了口气,又继续道,“要是治好了还好,没治好,到时候难免遭人闲话,咱都是一个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是少管人家的闲事。”
听着外边几人的对话,宋允棠大致清楚发生了什么,她穿着鞋子起了床,拿过立在墙边的木盆,出门打水洗漱。
赵巧娥将灶火引燃之后,往屋外望了眼。
“棠儿,你哥今天下午回,这几天你就别到处跑了,挖野菜的事就让柱子和桩子去吧。”
宋允棠嗯了一声,洗完脸之后,将水倒在了院旁荒在那里的小菜地上。
天气太干太热,春日里种下的三根黄瓜藤,之前都只有几片营养不良的绿叶子挂在枝条上,连花都不见开一朵。
前段时间她突发奇想,埋了不少药渣在旁边,又给它迁移到了靠墙的位置,每天早晚浇透水,这些日子果然又多发了些叶片和枝条,黄瓜藤也比之前粗壮了不少,还长出花苞来了。
不出意外,再过不久怕是能吃到黄瓜。
早饭仍旧是半个糙米饼子和稀粥。
吃完早饭,一家人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宋允棠也没闲着,将银针塞进袖口就出了门。
换做往常,对于看热闹,她是半点兴趣都没有的。
但今天这热闹,她还非得去看看不可。
越是难处理的病症,越是能成为她宣扬口碑的契机。
到乔大爷家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已经围了不少吃饱了没事做过来看热闹的婆子媳妇。
有的甚至抱着孩子挤在门口,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丝毫不顾怀中吱哇乱叫的孩子,一边抖着胳膊一边伸长脖子往院中看。
宋允棠路过的时候还不忘提醒一句。
“轻点抖,这样对孩子没好处。”
那妇人毫不在意的“哦”了一声,转而反应过来,本想骂一句多管闲事,但在看到宋允棠那张脸时,抿了抿唇,终是没有将骂人的话说出口。
只是剜了她一眼,抱着孩子往后退了一步。
宋允棠自嘲一笑,倒是她多管闲事了,不再理会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她抬腿进了乔大爷家的院子。
三里坡的李大夫已经被乔大爷的儿子请来了,此刻正在屋里给乔大爷看病。
除了乔大爷的媳妇宋芝和大儿子乔大,其余人都在屋外守着。
见到宋允棠来,乔大爷的儿子媳妇孙子和女儿们都有些怔愣,根本弄不明白她的来意。
大儿媳孙金花最先反应过来,走上前问,“棠儿来我家有事吗?”
宋允棠在榕树村的名声虽不怎么好,但这个村子的人,多少都有些沾亲带故的联系,断无可能一上来就赶人的。
“婶子。”宋允棠望向病人所在的屋子,“我来看看乔大爷。”
孙金花只比赵巧娥小了一岁,依着辈分,宋允棠也是要叫她一声婶子的。
孙氏笑道,“李大夫正在里头给他看病呢,棠儿怕是得等一等。”
她心里有些诧异,村里一般打着上门看望病人名头的,多少都会带些东西,她却是空着手的,而且这丫头跟家里也没什么交集,怎么单单就来看望自家公爹了?
“无妨,我只是去看一眼。”
宋允棠说着,便要往屋里走,却被乔家的儿子女儿们拦了下来。
“宋允棠,你要真想去看看我爹,等李大夫看完病了,你再去也不迟。”乔大爷的二儿子乔二道。
宋允棠淡淡的望着他。
“我要是不去看,李大夫治不好你们爹。”
“你当自己是什么神医呢?”原本因为乔大爷的身体,一家人都忧心忡忡,这会听了宋允棠的话,乔二自是没了耐心,“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我看你还是回去吧,我爹不需要你看。”
宋允棠没有转身离开,只是朝着屋中说道,“李大夫,乔大爷的脉象是否沉缓弦软?肌肉紧张度是否下降?这几日是否时常出现全身软弱无力的症状?”
少女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能叫院内外的人听清楚。
屋内,原本焦头烂额,一边检查乔大爷身体一边摇头的李大夫听到声音,和乔大爷对视一眼后,迅速跑出了屋子。
“方才是谁在说话?”
第38章
藏得深
“宋允棠你没事大呼小叫干什么?都打扰到李大夫给我爹治病了!”乔二没好气的朝着宋允棠喝道。
“没有没有。”李大夫一边摆手一边顺着乔二的目光来到宋允棠身旁,拉着她的手肘就往屋里跑,“宋姑娘,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是找不出乔大爷的病因,你来给他瞧瞧,我在一旁给姑娘打下手。”
李大夫看着三四十岁的年纪,在面对宋允棠时,神情还算谦卑。
在他看来,还未诊断,单单是根据道听途说,就能将脉象和乔大爷出现的症状说出个大概,这姑娘应该是有些本事的。
院中乔家人和院外看热闹的村民们望着这一幕,全都惊的目瞪口呆。
“李大夫刚才说他给宋允棠打下手?我没听错吧?”
“怎么回事?宋允棠刚才胡说八道几句,还真将乔大爷的病情蒙对了?”
乔家几个后辈心下好奇,纷纷将脑袋凑到了窗户和门边,看着屋里的情况。
宋允棠来到乔大爷床前,先是把了脉,之后又看了看他的舌苔,大概就确定了他的病因。
“乔大爷的腿还能抬起来吗?”
乔大爷动了动,想将下肢抬起,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他无力的摇了摇头。
“不行。”
宋允棠嗯了一声,“我大概能确定病因了。”
屋内,乔大小心翼翼的问,“能治好吗?”
刚才李大夫一边把脉一边摇头,着实将他吓了一跳,虽然不知道宋允棠医术如何,但刚才李大夫说的那番话,以及宋允棠刚才的表现,确实是有让他看到希望的。
宋芝上前握着宋允棠的手,恳求道,“棠儿,你要是有办法,一定要救救我们家老乔。”
李大夫也一脸认真的望着宋允棠,他之前从未遇到过乔大爷这种情况,很想听听面前这位少女的诊断结果。
“放心,他的病不难治。”
宋允棠从袖口取出银针。
“乔大爷这是身体缺钾导致的四肢无力,再加上肝肾亏虚,看起来格外严重一些,我先施针让乔大爷暂时恢复行走,等会再开一副中药给他调理着,这些日子可以多给他吃些豆类,菌菇类,瓜果莲子。”
如果是在往年,家里条件虽不好,瓜果蔬菜还是有的,今年干成这样,地里就见不到几根能吃的菜,山上能找到的同样不多。
乔大点着头,“我都记住了,多谢。”
宋允棠没再理会他,在屋内外众人的注视下,从银针包中取出银针,上肢取穴肩髃、曲池、合谷、阳溪,下肢取髀关、梁丘、足三里、解溪。
因乔大爷肝肾阴亏,又用补法针灸加了肝俞、肾俞、悬钟、阳陵泉这几处穴位。
这么一番操作下来,乔大爷感觉他的双腿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
针灸结束,宋允棠取下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