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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来不及反应,门就在眼前关上了。

    门口的人影一顿,显然是没想到还能和他说话,胡子都翘起来,吃了闭门羹居然也挺开心,恋恋不舍地又站了几分钟,才笑着走了。

    要知道去年他可没有这种待遇,直接被大门“咣”的一声拍在门外,孤零零惨兮兮的。

    听见外面的人终于走了,门里,舒青尧背靠大门把玩着礼物盒子,唇角也止不住地上扬,终于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他可从没见过财神爷这副蠢样子。

    第105章

    可以向我低头一次吗?

    立春又立秋,时间总是眨眼之间就溜走。

    又是一年三月,帝国的冬天已经过去了,窗外的雪都冻了又化无影无踪,以舒执行官所在的地域,估计再过段时间迎春花就开了。

    舒青尧已经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几个生日,好像自打做了这执行官就忙得脚不沾地,哪还有心情管什么生日。

    不过今天闲下来有空坐在办公室里,他随手翻着日历,忽然才发现当初约定的三年早已到期限,甚至都过去了四个月。

    他垂下眼,手指摩挲着纸页,心道时间真是快,怪不得古昀有段日子不来骚扰他了。

    原来是一直在等他的判决。

    舒青尧低着头不辨喜怒,向后缓缓倚住靠背,一根一根手指地摘了皮手套,沉默了半晌,又把自己的重量彻底扔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初融滴下的雪水出神。

    三年是他给自己设立的冷静期。

    第一年,他是逃避的。他努力让自己屏蔽那人一切行踪,彻底摆脱过去,全心投身于事业。那人也知道分寸,未曾和他有过半分交集。

    第二年,他是安宁的。他习惯了平静的生活,乏味,舒适,能拥有充足的安全感。而那人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总是不经意间出现,试探着撩拨他一下,那些刻意又笨拙的小惊喜让他古井无波的日子有了涟漪。

    而第三年……

    便是他认清自己真心的一年。

    时间太长,纠葛太久,舒青尧能够理智地意识到自己太累,他向自己的执拗妥协了。

    与其说是放下了,不如说,是他用这三年的时间一点点建立起安全感,古昀也在三年间无声无息得到了他的信任和认可。

    细水长流的耐心,让他感受到真正的尊重。

    既然时间已到,以他的性格,他该清清爽爽地与这经年岁月做个了断。

    先前是没注意到,如今看见日历,舒青尧不打算再继续拖沓什么,拿起手机犹豫几秒,还是翻出那个压箱底的号码。

    可指尖刚要按上通话的图标,下一秒又迟疑地移走,点上那条刚刚弹出的消息提示。

    “叮——”

    这是来自古家情报网发布的紧急行动。

    他皱起眉点开细则,粗略地看了一眼内容:今晚11点,古昀会出现在银海岸俱乐部的东部沙滩,与白鲸组织一级暗线进行重要交涉,此次交涉极有可能威胁到性命,行动等级为最高的S级。本蚊铀0608輑⒐壹弎氿依34773174症鲤

    看到这标红的级别,舒青尧下意识瞳孔一缩,瞬间紧张,呼吸都控制不住急促起来。

    这条行动提示是发给影卫的,舒青尧如今并不是行动人,不参与古家任何行动,只不过是古昀不避着他,让他仍然拥有情报网最高权限,会得知所有密级的任务而已。

    可仅仅是看到,都让舒青尧攥紧了手指,掌心汗湿一片。

    白鲸是何等危险的全球组织,情报院从前也只是略知一二,自从他执掌第二州以后,对白鲸的调查也阻力颇多,其中盘根错节根本无法深入探查。

    如果让古昀贸然接触白鲸的人,他很难想象要冒多大风险,性命之忧可不是开玩笑的。

    事发突然,他仔细回想着这几天有关古昀的事,可古昀已经有段时间不出现了,他忽然发觉他对古昀最近的动向一概不知,若是真出什么岔子……

    舒青尧倏然面色凝重,腾的一下站起来,想都没想当即打电话给下属,语气是平日少见的急促。

    “备车,送我去银海岸在第二州东部的月亮湾,通知特殊行动队紧急规划部署,在沙滩外待命,做好隐蔽工作不可打草惊蛇,随时做好营救要员的准备。今晚的行动,不允许要员有任何闪失。”

    “是。”

    银海岸是个寻欢作乐的地方,不少有小众爱好又需要严格保密的客人都喜欢选择这里,门槛审核严格,秩序不混乱。

    和市中心的室内俱乐部不同,位于第二州东部的银海岸包揽了一片位置绝佳的沙滩,月亮般弧形的海湾正适合度假观光,篝火与游船等样样俱全,而临近木栈道,便是一道横跨整个沙滩的全透明酒吧餐厅,不论是餐区还是娱乐区,仅仅隔着一道玻璃,便能将沙滩上大部分动向尽收眼底。

    舒青尧是这里的常客了,很多人都熟悉他,更准确地说,是熟悉他脸上常年不换款式的面具。

    不过和季铭泽等人不一样,他既不是猎人也不是猎物,每次来只为了银海岸那些出名的酒。

    这个季节的海风吹拂有点寒意。

    皮靴在木栈道踏出轻响,舒青尧随手戴上个面具,进门前朝同行的人弹了弹手指,下属便点点头离开他身侧,只留他一人缓步前行。

    玻璃门被无声地推开,一进门就被暖烘烘的空气包裹了。

    毕竟是晚上的海边,室内温度比外面高上不少,舒青尧抬手解开大衣的扣子,双手插兜,先是不急不缓地逛了一圈,还和几个面熟的人打了招呼,闲庭信步一点儿不严肃,像真在闲暇时间过来浅玩一圈似的。吔蛮珄漲3117羣漆⒐35Ⅱ7438靈7535浭新

    他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实则在各处停留的时间很恰当,不会引人注意又足够松弛,最后没发现什么异常,才歪斜着靠过去吧台,笑着要了杯酒,一副放荡不羁的姿势,像个来狩猎的浪荡子。

    “很少见啊,”调酒师把削好的方冰放进杯子里,转了几圈冰杯,边倒酒边打趣,“青竹先生今天有情况?周三诶,在我印象里你好像没在周中光顾过,难道也是来参加嘉年华的?”

    调酒师把杯子推到他眼前,有点好奇。

    这青竹先生虽不知道具体身份,但算下来他们也算多年老朋友了。

    在这银海岸里,追求他、想和他建立关系的人多得数不过来,可他每次来都只喝酒,这么多年始终如一,从来不搭理别人,连个眼神都不曾施舍,就算是高岭之花也属于特别高冷那一卦。

    所以俱乐部一度有传言说,青竹其实和他这个调酒师是一对儿,真是荒谬。

    舒青尧来喝了这么多年,调酒师已经摸清了规律。

    若是他心情一般,便会要他自己存在这里的名酒,喝上几杯就走。若是心血来潮点了几杯调酒,想尝尝新发明的手艺,那便是心情很不错。

    可是这个规律好像今天不太适用,青竹要了自己存的酒,却不着急品酒,反而抓着酒杯轻佻地摇晃,悠闲地往远处沙滩上张望,品味起形形色色的“猎物”了。

    真稀奇。

    “嘉年华?今晚是什么活动。”

    “牵红线呗,”调酒师说,“按照号码牌参与抽奖,不限次数,奖品越大抽到的Dom会员等级也越高,玩一点公调类似于挑战,挑战成功了就把奖品和Dom一起抱回家,失败了也相当于有个展示机会,会有其他感兴趣的客人来联系。这是这片区域,那边F区可能就是别的活动了,能玩的活动很多。”

    舒青尧饶有兴致地问,“听上去挺有意思。以前举行过吗,一般持续到几点?”

    “十一点准时结束。”

    舒青尧了然地点点头,姿态是随意的,可眼底的深邃让人看不真切,“人真多,有点吵。”

    “每到这个活动客人都很多,毕竟来这儿谁都想找个伴,借着活动的由头客人们也都不尴尬。十一点以后还有些散场的善后活动,人群才会转移到别的区域开始午夜场,所以这种热闹劲儿基本得到十一点半,才能恢复到你周末深夜来时的安静。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沙滩上找工作人员领号码。”

    舒青尧慵懒地看着玻璃外边的欢声笑语,目光平静而锐利地扫视一圈,从左到右一一排查,最后终于停在某个点,眯了眯眼。

    熟悉的背影倒影在瞳孔中,舒青尧的黑眸没什么波澜,沉默良久,随即微妙地收敛回视线,“算了吧,今天是来等人的。”

    听到他这么说,调酒师有点惊讶,“你找到伴侣了?”

    舒青尧又忍不住看了远处的古昀一会儿,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目光再度移回来,“没有。”

    于是调酒师便不再多问了。

    青竹今天好像格外有耐心,一直在慢慢地喝酒,但只有舒青尧自己知道,他看上去一直在喝实际上根本没碰多少,重大的生命威胁面前,他紧张得浑身都无法放松,根本没心情喝。

    他始终戴着个耳机。

    调酒师以为他嫌吵,戴着耳机自己在听歌,还帮他把吧台旁的音乐调小了些,但其实他的耳机里全是报点,经过半小时的摸排,外面一切部署都准备就绪。

    他背靠吧台佯装慵懒醉意,可是眼睛一直死盯着沙滩呢,靠近古昀的人他这边一个不落盯着,耳机里那边就传来别人的底细资料,今晚每一个靠近古昀的人都必须经他亲自过筛。

    舒青尧也不说话,自顾自地用酒杯抵着嘴唇,双腿交叠支着侧脸,悠哉悠哉地观察,再抬手看看表,一直重复这个循环。

    离十一点越近,他看表越频繁,到最后就连调酒师都觉得奇怪,“您的朋友是不是迷路了,今天活动,封锁的路线有所不同,他可能进不来。”

    舒青尧抿了口酒,远远盯着古昀,眼底藏着轩然大波,“……单纯不守时罢了。这都快十一点了。”

    远处的海在夜晚的映衬下格外阴沉,尤其和古昀的背影重叠,像要把人吞噬。

    不可否认,舒青尧越来越紧张,借着冰酒杯的水渍来掩饰自己掌心的汗。

    白鲸那种组织不是等闲之辈,若是真采用极端手段对付古昀,他甚至都不一定能保得下他。

    舒青尧闭了闭眼。

    这都过去多久了,当初那场车祸,男人在他眼前生命流逝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血腥,泥泞,生离死别,他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

    还剩半分钟,他手里紧攥酒杯,甚至觉得胸腔有些发抖,耳边血流声一股又一股嗡嗡响,肾上腺素飙升仿佛下一秒发生任何事情他都能瞬间窜出去,在椅子上简直如坐针毡。

    这是他从政以来、甚至是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沉不住气,好像那些人威胁的不是古昀的命,而是自己的命一样。

    可只剩下十秒了,古昀一直在面朝大海喝闷酒,海风吹着发丝,没有丝毫危机意识,比他要松弛得多。

    舒青尧不知道为什么。他眯起眼睛,心道古昀可能是伪装?已经提前布置好应对措施了?

    秒针安静地转动,似乎离那道警戒线越来越近,而这时他看见一个人影朝古昀身边走去,然后笑着,举杯同他敬酒……

    舒青尧蹭的一下起身,几乎抬脚就要飞奔过去——可仅仅是一秒后,那人便离开了。

    好像只是单纯的敬酒。

    他像被钉子钉在原地一样不敢动,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提心吊胆一直持续到十一点整,不知不觉掌心都被指甲掐出血迹。

    然而当秒针终于与十一点重合,嘉年华最后的烟花升空绽放,轰鸣声震耳欲聋,人群都沉浸在欢呼中……

    古昀身旁仍旧空无一人,在烟花的照耀下,只剩个落寞的背影。

    舒青尧懵了。

    危险系数在哪?

    甚至是十一点以后的十分钟里,海滩上依然一片祥和,无事发生。

    主活动散场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转移到右侧另外的区域参加接续活动,而古昀身边甚至连一只蚊子都没有,哪还能有什么白鲸的联络人。

    舒青尧深深蹙起眉,鼻息都加重了,压下性子,思忖着那种微妙的可能性,心头始终密布的乌云不知不觉掀开一个口子——

    他点开手机查看紧急任务,从上到下仔细捋了一遍,一一核对时间地点,都没发现有什么出入。

    直到看见最末尾微不足道的小字,发信息的署名。

    阿岱。

    舒青尧指尖一颤,不妙的预感越来越重,那点疑虑和紧张感就像碰见火的冰块,倏然消融,几乎瞬间他就知道原委了。

    心中一直擎着的那块石头轰然落地,他呼吸反倒越来越快,表情再也无法维持平静,张了张嘴,气得都说不出话来!

    是tmd假消息!

    舒青尧气极了!“啪”的一声狠狠拍桌子,这力道手一下子麻了,还把调酒师吓一激灵。

    真是关心则乱!

    他做影卫的时间不短,接过无数次任务,从来都是李豫直接发布,他怎么今天就没注意到行动发布者是阿岱。

    阿岱哪有情报网的管理权限??这条行动分明就是杜撰的,那么能属意阿岱这样行事,始作俑者就很显而易见了。

    舒青尧冷笑一声,抱起双臂,边琢磨边记仇似的不停点头。

    好啊,被耍了。

    明显是那个混蛋想把他吸引过来,或者说,是想试探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看看以这种性命之忧的由头会不会牵动他的情绪,让他乱了心神。

    答案已经很显而易见了不是吗。

    舒青尧闭了闭眼,平复呼吸,给了自己足足五分钟冷静下来,随后按住耳机的通话键,声音有些沙哑疲惫,“撤了吧,危机解除。”

    听着耳机里各队的收队确认,舒青尧也没什么可在乎的了,抓起酒杯把剩下的酒一口闷了。

    调酒师不知道他怎么了,只得劝他,“你慢点喝,怎么突然……”

    舒青尧摇了摇头,苦笑着把酒杯推过去,“再给我来几杯。有个混账放我鸽子。”

    “……好吧。”

    他承认,古昀算计到他了。

    他是真心实意在担心他,千里迢迢放下手里所有事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一直精神紧绷生怕他有一点闪失。

    知道行动发布是假冒的以后,他第一反应是庆幸,庆幸那种危及性命的事不会落在古昀头上。

    他气他耍他,又忍不住安心地笑起来,表情纠结得像苦瓜一样难看,只得在心里一声声怒骂:

    古狗!

    天杀的王八羔子!

    他怎么全身上下全是心眼,所有心眼都用来设计他给他下套!

    一杯接一杯下肚全当借酒浇愁,舒青尧把不知道第几遍喝空的酒杯“咚”的一声重重放下,疲倦地喘了几口气,再偏头望向不远处时,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了。

    他看见古昀进到酒吧里了,找了个离他不远的座位,也是一个人喝酒,背对他。

    这个混蛋也不知道是没发现,还是故意不看他,总之一直避着他。

    舒青尧嘲弄地笑了一声,不知是笑他还是笑自己。

    他略微一抬手招来侍者,迷离的眼神盯着远无比处熟悉的身影,张了张嘴,足足顿了三五秒,

    才清冷地开口,像在妥协般地叹息,“请他一杯。”

    这瓶酒是他上个月才拍下的,他还记得当时古昀空手而归的样子。

    侍者动作很麻利,古昀接到酒时,便肉眼可见顿住一瞬,抿了抿嘴唇,犹豫了片刻,才在侍者提醒下转头——

    目光终于接壤的那一刻,他怔住了。

    日思夜想的人就这样撞进眼眸,让古昀往日的平静烟消云散,逐渐失焦。

    那是直白而不收敛的思念,带着审视,带着玩味,又带着认真,仿佛在这一刻他们能看透对方的灵魂,连这相隔的距离也无法阻止他们同频共振的心跳,像交融了呼吸,不分彼此。

    古昀移开目光没让自己沦陷太久,再抬眼时笑了,还是那样温文尔雅,收敛住彻骨的思念和冲过来的冲动,对他远远摆了个口型。

    “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古昀这辈子没像今天这么纠结过。

    他忍得胸口发酸,又不敢轻易过去,怕再把人吓跑了。

    他有胆子把人骗过来,却没想到阿尧真来了以后,他自己反而克制起来,拘谨得不愿越界。

    他没办法描述此刻的心情,他知道舒青尧在接到消息后立马火急火燎赶过来,还带了一堆人来,如临大敌。

    他欣喜于他的在意,又无法放任自己打破当初的约定——说起来也不算打破,约定已过,但对于真正爱护的人,他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他还捏不准舒青尧什么心思,哪怕舒青尧对他的危险心急如焚,他也不能太直白太强硬。

    阿尧不喜欢被胁迫,他不能将自己这一点吸引人上钩的小手段升级成情感绑架,他不能让他的阿尧感受到束缚。

    古昀原本就是这样想的,从他知道舒青尧来了以后,他坐在外面吹着冷风想了这么一大堆。

    可是此时此刻,目光相接,舒青尧居然鬼使神差朝他勾了勾手,一副轻佻的样子。

    一下子就把他为数不多的定力轻而易举勾走了。

    古昀闭了闭眼,酒精让他身上发热,气血上涌。

    他起身有些摇晃,但很快稳住身形,克制地走过去,坐到舒青尧旁边。

    周围常来的人都忍不住看过来。舒青尧作为银海岸几年的高岭之花,从来没有人能入他的眼,如今古昀一个陌生面孔坐到他身边去,众人以为又是不知好歹的追求者,倒是不意外,笑着议论几声,就不关注他们了。

    调酒师也很识趣,见状不闻不问走远了,留下他们二人独处。

    “为什么不愿意过来,只是好久不见吗?”舒青尧没抬眼看他,目光只落在手里的酒上。

    古昀也有些醉意,一瞬不眨盯着他的脸看,仿佛眼里除了他别无他物,轻声笑道,“不敢打搅你。”

    “你还有不敢的事?连坑蒙拐骗这种事都敢做,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舒青尧慢条斯理交叠双腿,这副姿态让古昀眸色深沉,更拿不准他的态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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