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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外面阴天,胸口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车辆驶过度假区域,开往暮色的南区地下监狱。

    古昀很清楚舒青尧想知道什么:曾经的纠葛,仇恨,发生的故事,以及结局。

    他是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设身处地经历过一切,可正因为这样,他无法亲口告诉舒青尧全部。

    他曾尝试过,可最终还是发现,自己没办法在爱人面前主动扒开自己那层虚伪的皮,更无法想象爱人难以置信、满眼憎恶、或是转身离开的样子。

    他不能阻止舒青尧得知真相,那是不人道的。

    他也做不到毫不掩饰自己,爱就是会让他在爱人面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让他亲口坦白一切,那同样是不人道的。

    车门“嘭”的一声关上,整个岛的老板光顾南区,刚下车就有一组工作人员前来迎接。

    “老板午安,里面请。地下的谈话室已经安排好了,无监控无录音,安全性和保密性也没有问题,您还有其他吩咐?”

    古昀也不含糊,牵着舒青尧的手往里走,朝他们问道,“南江还没回来?”

    “傅先生上周回来了一趟,没留两天又走了。”

    古昀点点头,吩咐道,“叫赵临安不用来见我,直接安排人把我四叔打理干净,穿整齐了,收拾得像个样子再押过来。我爱人要找长辈聊聊天。”

    “是。”

    下了楼梯,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样,楼上宫殿一般的富丽堂皇到这里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独属于地下的阴森。

    舒青尧边走边环视四周,有些好奇。

    他还从不知道岛上南区有这么个压抑的监狱,建在地下像上世纪的地堡一样,这里空气阴冷,水泥地回荡着他们几个空旷的脚步声,呼吸的味道都有种矫枉过正的消毒水味。

    一路上走过如复制粘贴一样的格子间,铁栏杆里面有瘦弱的性奴隶,被堵住嘴正在承受惨无人道的“训诫”,也有一看就是犯了事的人渣,身强体壮凶神恶煞的,还有一些斯斯文文的犯人,被关在里面还能喝得上咖啡,大概是第二州明面上不方便关押的重要人物,都归拢到岛上了。

    还真是个复杂的地方。

    舒青尧这样想着,被带到右侧的一间谈话室,工作人员替他们拉开两把椅子。

    舒青尧坐下又打量几番,这地方简单得很,除了钟表以外就是大白墙,其余什么都没有,他和古昀面前有一张不宽的桌台,抵着屋子中间的一道道铁栏杆,把房间一分为二,划出了外面人和犯人的界限。

    没过多久,犯人被铐着押送来了。

    尽管男人穿着统一的囚服,头发还是潮湿的,低着头看上去被折磨得不像人样,但见到他的第一眼,舒青尧还是不由自主地呼吸停滞。

    “少主,古岚带到了。”

    心头莫名涌上一股恨意和愤怒,理智和身体的不自然感让舒青尧强烈意识到,他一定是认识他的,而且仇恨匪浅。

    舒青尧就那样一瞬不眨地盯着这个叫古岚的人,看着他被押到铁栏杆的另一侧,被推搡着,趔趄着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手铐被拷在桌上的锁扣里。

    古昀摆了摆手,“辛苦,忙去吧,结束会通知你。”

    “是。”

    门被轻轻阖上,三个人的房间一时间沉寂下来,落针可闻。

    “四叔最近过得如何?”

    还是古昀先开的口。他礼貌地笑着,漆黑的眼眸中分不出那笑意是真是假,双腿交叠一副温和的姿态,仿佛真像来拜访许久不见的长辈,“我最近有点忙,没能抽出时间来看您,体谅一下。”

    闻言,对面的男人缓缓抬起头,在白炽灯下露出泛着乌青色的脸,目光疲惫而犀利,干笑了一声,“够了吧古昀,你打算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我们不过是利益有冲突而已,报复总该有个结束,你对你战胜过的竞争对手只有这点气度吗?”

    古岚已经和先前大不相同了,那股傲慢的气质还在,但被磨灭得差不多了,长年累月的折磨让他根本没办法心平气和,一开口就只剩下一种落魄的刻薄。

    古昀挑了挑眉,只觉得他的话术越来越拙劣,“四叔都做过什么自己心知肚明,没必要倒打一耙。说实话要不是年纪大了还可以有更多花样,就像你隔壁那个奴隶一样,只不过调教师们都嫌弃你罢了。”

    古岚气得咬了咬牙,又冷笑一声佯装不在意,“羞辱我又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好处。”

    古昀唇角微微勾起,似乎很满意他现在的状态,“会让我开心。你该清楚现在仅仅是用刑多么便宜你,在我这儿,疼痛是最容易忍受的东西。什么时候结束我说了不算,是你的债主说了算。”

    古昀朝舒青尧的方向偏了偏头,“你最对不起的人什么时候肯原谅你,我再考虑要不要给你减减功课。不过我想,南区调教师的总体鞭法评级越来越高了,你大概熬不到那天。”

    古岚最看不得古昀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尤其舒青尧也来了,一言不发拿眼皮底下看他,在他眼里完全是嘲讽,会反复提醒他自己当初在一个下贱的家奴面前惨败。野蛮陞长3102峮33747476⑨030Ⅰ⑨綆新

    他嫌恶道,“所以你们今天是来观摩一下我被你折磨得多惨?幼稚。”

    “倒不全是,”古昀整了整袖口的褶皱,看向他悠闲道,“我爱人想和你聊聊天,叙叙旧。这个时间你本该是受刑的吧,你该感谢他。”

    古岚冷笑一声,不觉得和前来耀武扬威的对手有什么可聊的,可没想到的是,古昀说着竟然真的起身要走,朝舒青尧道,“你拿到自己手机了,对他也该知道个大概。你们聊,我在外面车上等你。”

    他转而看向古岚,笑容逐渐冷下去,眼神也变得暗沉,不急不缓的声音带着警告意味,“我不限制你的聊天内容,不过分寸感要有,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我想你清楚。听明白了吗?”

    古岚原先是不打算回答的,可看到古昀手摸上锁链,他下意识地一颤,“明白了。”

    被锁链殴打的滋味,他实在不想体会。

    舒青尧一直在观察他们,眼看着古昀走了,古岚状态明显松弛许多。

    “有烟吗?”

    舒青尧看看他,从兜里随便摸出来一根,连同打火机一起顺着栏杆缝隙扔给他。

    古岚倒是也不挑了,看见烟笑呵呵地,双手被拷在桌子上也能想办法点烟,再压下身子凑上去用嘴叼起来,倚在后面缓慢地吞云吐雾。

    古岚就这么看向他,抽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半晌才意味深长地笑了,声音有点沙哑,“你居然还能活着。”吔嫚声涨0303裙7九氿貳酒贰靈|⑨更新

    听他这么讲,舒青尧眼神愈发晦暗,隐约觉得自己受伤一事和古岚逼迫脱不了干系。

    当初能源案闹得沸沸扬扬,他看过了铺天盖地的报道,也在自己手机上翻到不少联系记录,事情的原委他都跟时奕弄清楚了,无非是他和古昀要把通敌叛国的古岚搞垮台,自己还差点牺牲了性命。

    但这些是明面上的,具体他和古岚有什么纠葛,又为什么会和同样姓古的古昀合作、插手别人的家事,他们之间私下有过什么牵扯,自己当初为什么差点死掉,这都不是光看新闻能知道的事,时奕也半句话都不肯透露。

    他想要进一步探究能源案的现场自己究竟和古岚发生过什么冲突,可还没等他开口问,古岚就皱起眉,挥了挥面前的空气。

    “什么破信息素,烟味都盖不住,古昀还躲着没走吗?”

    舒青尧眯了眯眼,忽然被这个话题吸引住,反而想换个方向了解。

    他饶有兴致的支着侧脸,不紧不慢地问,“他走了。这味道你很熟悉吧?”

    舒青尧向前微微探身子,盯着古岚的表情,笑着试探道,“这是谁的味道你清楚吧,你猜猜怎么回事?”

    古岚有些难以想象在他被关进来的这一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古昀的腺体怎么会在你身上……他连S级腺体都肯移植给你?你们真是疯了……”

    听他这种反应,舒青尧了然地后倚在靠背上,黑眸中的意味让人难以分辨。

    古昀后颈上极不明显的伤疤,他自己后颈新长出的皮肤,以及古昀明明像个Alpha却没有信息素,他自己作为Alpha却总有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与自己格格不入……一切的指向性都很明显了,诚然他之前是这样推断的,但听别人亲口说出来,到底还是不一样。

    “他为什么不肯,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什么关系?”舒青尧一瞬不眨盯着他的反应。

    古岚刚想嘲笑他什么,却又敏锐地察觉到话语中的陷阱,随即似笑非笑,好像是反应过来他的试探了,“话里话外都想找我确认点什么,舒青尧,你不会是摔失忆了吧?”

    舒青尧抱起双臂,依然冷静自持地打量他,笑着刻意提醒他当下的处境,“我记不记得从前的事好像和你现在的处境无关,说的好像我不记得了,你就可以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一样。”

    古岚略微皱了皱眉,锐利的目光像要把他穿透一样,似乎觉得他确实失忆了,又感觉他没完全忘记,这种猜测的感觉倒让古岚玩心大起,想到了什么,眼中透着恶劣,戏谑道,“是啊,付出代价,我可太后悔了。”

    他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生怕被古昀知道后又来折磨他,确认后凑过来压低声音,刻意一字一句让舒青尧听清楚,“我后悔当初在训练营里,怎么没让你老师把小时候的你玩死在床上,哈哈哈,这样小昀才不会被你勾引去,才不会为了你对我下手这么狠,他看你一定会像看肮脏的垃圾一样,怎么能允许你这贱种爬床。”

    舒青尧指尖狠狠一顿,呼吸似乎都屏住了,死盯着古岚充满期待的丑恶嘴脸,足足过了十秒,才嘲弄地笑了一声,“光听你说话,就知道你是个十恶不赦的畜牲。”

    差点着了他的道。舒青尧缓缓咬紧后牙。

    他不明白古岚话里的隐喻,他无法否认古岚每一个字的真实性,而且让他心脏无比沉重的事实是,他确实意识到他和古昀极为不平等的关系,自己当初似乎处于非常卑微的地位,不仅仅是替主家做事的家奴这么简单。

    “你不记得他对你做过什么了,”古岚的语气很笃定,盯着他的表情,嘴角逐渐扬起一个极其顽劣的笑,轻声道,“我来告诉你我被小昀冤枉成什么样子吧,我有什么错?十三,我没对你做过什么,小昀做的事为什么要算在我头上,他虐待你,是因为他喜欢虐待你,你看这座岛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和我没有一点儿关系啊。”

    舒青尧倏然眯起眼睛,一字一句斟酌着他每句话的真实性。

    古岚轻松地笑着,似乎只是平静地叙述,精神状态显然不正常,看向他的眼神都透着极端,仿佛看向另外一个人。

    “你被带进训练营是因为我吗?你被古昀当狗随意摆弄是因为我吗?你反而应该感谢我舒青尧,没有我,你有什么动力爬这么高?你依然会是古家的一条贱狗,替他杀人卖命,玩够了就送去随便哪个老板的床,没有我,他都不可能高看你一眼的。”

    舒青尧依然面无表情,只是不动声色缓缓攥紧了手指,手背上隆起青筋,指尖都快把掌心掐出血迹。

    古岚的话让他想起手机里的内容。

    不只是盛泽和情报院的事业方面,其余生活化的对话他都看得出来端倪。

    叫季铭泽的医生和他无数次交流过病情,叫虞城的朋友隔三岔五就问问他近况,甚至还有备注为“奥林长官”的人不断纠缠他、羞辱他,与他的聊天记录都不堪入目。

    原来是这样?

    古昀到底让他经历过什么恐怖的事,他是这样的人?自己就是用这种手段往上爬的?

    如果他在古昀眼里是个这么卑贱的玩物,那为什么这个结论又和古昀待他的态度截然相反,他不相信一个肯把腺体移植给他的爱人,会把他当成玩腻了可以随手丢弃的奴隶。

    这段日子相处得够密切了,他不相信自己是那样扭曲的人,也不相信古昀是,诚然这从事件逻辑上是完全符合他的推断的,可从感情上,还是难以置信。

    “我好像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付你了,”舒青尧双腿交叠,面无表情扬了扬下巴,“在这儿呆这么久你还是没学乖啊,真想把你这张嘴撕烂。”

    这鄙夷的声音让古岚的脸色瞬间沉下来,“你凭什么这样和我说话,外面那些光鲜亮丽的名头真的给你很大勇气,不过在我这儿,不管你想抹去什么,都是不可能的。”

    古岚摆出那副高傲又丑恶的嘴脸,低低的笑,“我永远记得那个在宅子里爬来爬去的你,又害怕又不敢违抗,被他折磨得连哭都不敢哭出声,那才是真正的你。哈哈哈哈哈……”

    舒青尧面上镇定自若,却把后槽牙咬得发出细响,理智告诉他古岚很大概率是趁他失忆来挑拨他们的关系,但他还是不由自主信了几分。

    他回去以后必须仔仔细细查清楚。

    他换了个姿势审视古岚,又想起手机上的一则则新闻,“你不用在这儿挑拨什么,反倒是你自己,真的不感到羞愧吗?你背叛了帝国,把盟友坑害进监狱,连城多少性命为你葬送,你罪有应得,反倒把矛盾转嫁给我们了。”

    古岚笑了一声,似乎觉得他说话太冠冕堂皇了,“院长大人,帝国这种样子早就需要有人站出来改变一切,我只是运气不好罢了,你们一个个凭什么这样看待我,明明是我对你们失望才对。”

    “小昀他怎么能为了一条狗对血亲这么不顾情面,而你,居然这么脆弱,站在悬崖上一跳,就让这么多年积攒的权力和金钱白白付之东流。你很无趣,太让我失望了。”

    听到关键字眼,舒青尧敏锐地眯了眯眼,“你最好给我交代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

    古岚愉快地笑了,似乎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歪头盯着舒青尧严肃的表情,眼中的恶劣愈发浓烈。

    “你真的忘了,就在我家那片悬崖啊。不过想要交代清楚很容易,仅仅一句话的事儿,说起来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他缓缓凑近舒青尧,嘲弄地盯着他,犀利的目光像攀附而上的毒蛇,低哑地蛊惑道。

    “那天,是小昀逼你跳下去的啊。”

    第99章

    你觉得我一定会离开你。

    古岚的话无疑很具有冲击性,哪怕真伪有待考证。

    这样一番“交谈”后,舒青尧心里渐渐有了谱,也无比想探究过去的事。

    说到底古昀古岚都姓古,从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想在古昀的家族里一定有答案,他要亲自去找,亲眼去看,而不是听信一个曾经的仇敌在这里挑拨离间信口开河。

    南区这座庞大的地下监狱太过于压抑了,在舒青尧看来,这里几乎能囊括他所想象到的一切惨状,他只是原路返回、慢慢地走着,甚至没有刻意仔细去看什么,入目就皆是不堪。

    有奴隶身上满是污秽的液体,被巴掌打紫的屁股上还写着“公厕”二字,被调教师们嫌弃地抬了回来,扔到冰冷的水泥地上用高压水枪冲洗,分开他的双腿用毛刷清理,不顾他凄惨的哭号,像对待牲畜一样。

    也有接替他当公厕的奴隶被拎了出来,诚惶诚恐垂着头从他身边爬过去,更有不知犯了什么错即将被送到沙滩上接客的,正沉默地跪着,任由调教师们往他身上装饰着低廉的情趣刑具。

    比起那边关押犯人的区域,奴隶区的让他觉得更可怜。

    一群没有人权的可怜人,就这样跟一堆罪大恶极的犯人关在一个监牢里,甚至还没有他们待遇好。舒青尧只能自我安慰地想,或许这些奴隶也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伤人的事吧。

    舒青尧走过铁栏杆的监牢,又路过一些压抑又封闭的格子间,就快到上行的楼梯时,忽然,走廊尽头的屋子吸引了他的目光。

    舒青尧刚踏上楼梯的脚顿了顿,又收了回来,转而朝那边迈去。

    这间屋子很奇怪,明明是关奴隶的地方,里面却没有奴隶。

    它在走廊的尽头,门虚虚掩着,根本不像用来关押什么人,反倒像一个废弃的杂物间,这太令人在意了。

    舒青尧在走廊上左右看了看,随后推门而入。

    “吱嘎——”

    铁门的背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这确实不是关押奴隶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得出,这是个相对正常的房间。

    里面有简单的桌椅床铺,床上确实散乱着一些刑具、镣铐什么的,但并不是固定死的,反倒像用完了随便丢在床上一样,旁边的垃圾桶里还装着用过的注射器。

    舒青尧指尖下意识颤了颤。

    这些注射器的形状很特别,不像普通医疗用品的样子,里面残余的液体好像还泛着一点淡蓝色。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药物,可就是莫名感到熟悉,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抗拒,背后的鸡皮疙瘩都不知不觉起来了。

    舒青尧定了定神,反观桌面上,有一张被撕去的日历,时间停留在不到一年前,旁边留着一根钢笔,以及一本与整个房间气氛都格格不入的记录本。

    他感到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曾经停留在这样的地方,还能留下笔记?

    他带着疑问翻开纸页,看了几眼,没过几秒后,唇角忽然轻松地上扬起来。

    这是一本匿名的日记,主人的字迹非常隽秀,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这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字。

    内容就更出乎意料了,他原以为在这种环境下写出来的会是一些仇恨、悲观的文字,用来控诉被关押在这里的绝望,可他想错了,日记的主人并不是被囚禁的人。

    他随手翻开一页,里面居然写着些伤感的情话,满满一篇都是自我谴责,不断反省自己的冷漠,反省自己愚弄了爱人的真心。

    “我说不出口,其实我心底喜欢极了你那副样子,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病态的,是畸形的。可我知道这对爱人来说是巨大的伤害,你的每一分妥协都是我胁迫的结果,这根本就与爱字背道而驰,所以我又恨透了这样的自己。”

    “你会在不久的以后怨恨我知情不报吗。如果你按照我推断的剧本走下去,冷静地、漠然地面对我的死亡,无动于衷,我会真心为你高兴,祝贺你抛掉了我强加上的枷锁,并且会感谢你,被我伤害后还愿意治愈自己,没有含冤而死让我悔恨终生。”

    “可如果你为此而愤怒,来质问我,因我而悲痛,我反而罪恶地感到庆幸,庆幸你心里还容许我有一席之地。我心疼这样的你,心疼你依然在被与我的牵绊所折磨,我不忍心让你如此,可我依然自私地希望自己能牵动你的情绪。”

    “爱真的让人很自私。它让我明知离开能对你更好,却依然放不下手,做不出决定。”

    舒青尧的指尖划过一道道有力的字迹,摩挲着纸张上细微的沟壑。

    简简单单的几段文字,他居然奇迹般地看进去了。

    他能感受到他的悲痛,甚至能理解这种爱而不得的折磨,或者说,似乎感同身受。

    再次翻动下一页的时候,一片樱花标本从夹层掉下来,“啪”的一声坠在地上。

    舒青尧刚想俯身捡起来,下一秒却忽然没了动作,定定望向那片花瓣。

    一股巨大的熟悉感倏然集卷而来,夹杂着酸楚和委屈,让他产生了强烈的既视感。

    时空像瞬间回溯了一样把他抽离现实,对记忆的渴望让他非常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可这部分又是空白的,他茫茫的记忆里并不能找到这一段,所以他偏了偏头无论感觉多么怪异,都只能感到一阵空虚。

    罢了。

    失忆的状态让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继续探究下去,况且古岚的话还回荡在他耳边,搅得他没心情看这本日记了。

    舒青尧叹了口气,把标本好好夹了回去,又总觉得这可能是个恢复记忆的契机,不舍得就这么放弃,于是他问了工作人员,得知这是废弃很久的杂物间以后,就要了个纸袋,把它带走以后再慢慢研究。

    出来后,古昀如约在车上等他。

    “聊得还不错?想知道的事都知道了吗?”

    舒青尧关上车门,边系安全带边含糊地应了几句。

    古昀一直从车内的后视镜里默默盯着他看。

    他想知道古岚对青尧说什么了,尤其是涉及到一些他们都在意的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想就算警告过古岚,那个亡命之徒也不会乖乖遵照几分,他不希望一些污言秽语刺激到青尧,所以便格外关注舒青尧的一举一动。

    可他也知道,以自己的立场没办法直白地开口问什么。

    他必须尊重舒青尧的隐私和个人空间,一切青尧得到的信息,不管好的坏的,真实的不真实的,他都无权干涉,如何品评如何判断是青尧的独立行为,他要说到做到,坦然面对一切质疑。

    所以舒青尧不开口,他就只能如临大敌似的观察,表面上还要装作没那么在意。

    “我们什么时候离岛,下午的飞机?”舒青尧随口问着,明知他投来探究的目光,也权当没看见,对与古岚的事闭口不谈,从上了车就自顾自地查资料。

    古昀多看了他几眼,见他对自己的态度还和从前一样,知道他不想再提这件事了,便不再追问。

    “中午十二点,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我安排了车,下飞机后就可以直接把你送回栖悦湾,你要是想回别的住处也可以,地址都发过去了。我下午和祁议长有个会,不能陪你一起过去了。”

    “不用了,我想去你家。”

    在古昀意外的目光下,舒青尧缓缓抬起头,笑着,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清,“你不是说我从前和你一起生活过吗,我对你家很好奇,所以不用单独送我一趟了,我想见识见识只手遮住第二州的古家长什么样。”

    帝国所有市中心都严格遵循禁飞令,哪怕是执行官也不例外,所以古家的私人机场离庄园还有一段距离。

    从直升机换了轿车以后,一路上繁华的都市景色让舒青尧倍感熟悉,他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车水马龙,只觉得自己距离真相越来越近,那段记忆随着路程的变迁,愈发触手可及。

    没有人告诉他什么,他只是看着外面的建筑就自然而然知道快到了。

    古家作为积淀深厚的权贵望族,掌握帝国核心之一的第二州权柄,古家的庄园在市中心自然也是有名的地标,建筑气派、考究而不张扬。

    他们所路过的古家东门外是一条商业街区,门侧的标牌写着私人住宅勿扰,而庄园的门边还种着大朵大朵的名贵绣球、芍药,正应季而开,繁花似锦,此时已经被当成了打卡地,不少年轻人来这儿借着建筑和花球景色拍照,当做浪漫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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