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谁干的?”古昀向下的视线一顿,用脚挪走身前破了个豁口的脏瓷碗,一字一句、竭尽克制地问,“他身上的伤怎么来的,有谁碰过他的身体?”
身上的伤他能猜得出是那帮狗奴才的杰作,可脸被打成这样是怎么回事,堂堂一人之下的影卫怎么还容得下别人放肆。
身后的下属听到少主问话,连忙拎了一个家仆过来,恶狠狠地拿枪指脑袋,威胁他说实话。
“禀少主,是、是教习院下的惩戒令,让他每日挨完耳光之后磕头,背家奴法,以示对您的尊敬……”那家仆目光躲闪着,攥着衣服的手都汗湿了,“不是我们故意弄的。”
古昀垂眼摆弄着手套,像怕接下来会脏了手一样,没说话。
恐怖的杀意越来越让人感到压迫,于是那家仆便不打自招。
“他、他实在太看不起人了,我们才想教训教训他…就、就少给了他一点饭而已…我们看他是您不要的,玩玩应该不碍事,就……就给他刮了毛,捅了捅他后面……不过发现不对劲我们就没有继续了!”
他哪里知道舒青尧还是个雏,今天见少主这种态度立马就明白,连少主都没碰过的奴隶被他们先捅了,他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寂静的杂物间仿佛被抽了真空,落针可闻。
唯有家仆的腿抖如筛糠,大气不敢出一下。
“哪只手?”
古昀的话音轻描淡写,一抬眸,瞳孔涌现出深棕色,看似毫不起眼,实则下一秒,尖锐的信息素能量直接贯穿家仆的手掌!
“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顿时响彻整楼,这人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手,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在一众家仆的惊慌声中,古昀的声音不紧不慢,显得格外骇人。
“我说,你用哪只手碰他的,回答我。”
古昀视线一转,锐利的信息素倏然又转向另一只手,像刀子一样扎穿了他的掌心。
血流如注,顷刻将惨白的杂物间染上颜色。
古昀像根本听不见家仆的惨叫一样,靠近他扭曲的脸,揪着他的头发,轻笑道,“说啊?不回答,就默认两只都不想要了。”
他把他拎起来,摆弄玩具似的把他的头甩到墙上,就像处理掉什么不堪的垃圾。
那人在地上痉挛,疼得不受控制地嚎叫。
尖叫声中,恐惧在家仆之中飞速蔓延。
为了给区区一个家奴出气,少主这是疯了吗?!
古昀缓缓抬眼,扫视着他们无一例外的心虚。
其中有几人被吓得失去理智,慌乱地想要爬走,古昀却丝毫不给他们活路,直接用信息素击穿了他们的大腿,让他们惨叫着无法爬行,在地上扩散出一个个血泊。
“嘘,安静,我没允许任何人私自离开。”
话音落下,整个家仆楼鸦雀无声,百十号人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在这之后,剩下的家仆没有一个敢动,连呼吸都竭尽所能控制住,生怕被少主一个不悦就砍了。
兴许是当着舒青尧的面还要控制一些,古昀收敛起信息素,只喊了一声“墨冬,滚过来”。
慵懒的嗓音没什么压迫感,语调也没有问责的意思,看似随意,可墨冬却知道少主此刻愤怒到极点,稍有差池整个楼的人包括他自己都会送命。
“属下在……”
“跪下。”
墨冬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一秒都不敢犹豫地跪下,干涩地答道,“禀少主,家仆楼昨日才上报,影卫十三出言不逊,对您不敬,已按照家奴法惩戒,属下知道的时候已经过去好多天了……”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墨冬脸被狠狠扇歪,唇角顷刻淌下血迹。
“属下知错!”他连忙跪正,咬紧的牙关都在发抖。
“为何不上报。”
“属下、还没来得及……”
“你知情后毫无作为,放任家仆侮辱影卫,还在狡辩,”古昀打断了他,声音毫无感情,“停职一个月,明天早上,我要看到十三的伤口一比一复刻在你身上,少任何一道,我亲自帮你添上。”
墨冬的胸膛不断起伏,拳头都攥紧了裤子布料,“可少主,舒青尧属实对您不敬,按照规矩确实应该——”
“啪!”
不由分说又一个耳光!
墨冬被打得耳边嗡嗡响,甚至都有一瞬恍惚。
他听见少主厉声呵斥,“你该知道,整个古家能动他的人没有第二个!”
话音落下,每个人都被吓得一抖,少主是动了真怒。
墨冬至此才明白,舒青尧受了那么多罚表面上不得宠,可在少主心里,他从来就不是卑微的奴隶。
动了少主的人,少主是要发疯的。
“十三是我从训练营亲自带出来的,是我最忠诚的影卫,为什么会出言不逊。”
古昀平复下怒意,语气还是不紧不慢地,堵住了墨冬欲解释的话音,缓缓抬眼扫视外边的家仆们,“莫非有人故意陷害他?”
外面的家仆吓得战战兢兢,面面相觑,“没、没有吧,怎么会呢少主……”
拙劣的辩解刚出口,古昀便抬眼杀了他们。
两具身体应声倒下,把其他人吓得都不敢呼吸。
“那便是有人把他逼急了才口不择言,”古昀笑了,缓缓道,“你们,居然敢碰我的人。”
在众人的惊恐中,他微微偏头,冷硬地吩咐,“阿岱,封锁家仆楼。今天你们舒大人不发话,就一个都别想跑。”
“是,少主。你们几个跟我走。”
阿岱挥了挥手,几个下属都如获新生般地被阿岱带走了,只留墨冬在原地跪着。
见众人都撤得干干净净,墨冬犹豫万分还是说出了口,字里行间刻意提醒着,“少主,此事无论怎样确实被教习院记录在册,今天影响不小,近日家主还格外严查十三的受罚记录,属下怕是无法抹去……”
他的意思是,当着外人面,惩罚流程是该走完的。
墨冬并不是不通人情世故,只是他实在逼不得已,夹在家主和少主之间受夹板气。
他抬眼看了看少主,心一横磕了几个头,“主子您知道,教习院虽由属下掌管,但到处都是家主的眼睛。属下没有能力给舒大人免罚,哪怕五十下耳光您打在我身上都成,可您今天护着他要是让家主知道了……属下没法交代。”
墨冬只是拿自己当个台阶罢了,家主一定会注意到这件事,一旦免刑何止是他没法交代,放在古昀身上也是极为棘手的。
古昀冷哼一声,“你办事不利,我护着我的人还有错了?”
阿岱没几分钟就回来了,还细心地带了两管伤药。
古昀把药接过来,吩咐阿岱和所有前来的下属都站在门口,和跪了一地的家仆们一起。
“把门带上,所有人在外边听着,”古昀缓缓抬眼,盯着外面的众人一字一句道,“我亲自罚。”
门一关,古昀朝墨冬冷冷道,“跪到墙角去面壁。古君回不是想听我教训下属么,你的过错你来承担——”
“五十下耳光,给影卫大人道歉。”
第13章
我只是……害怕你离开我。
第14章
回少主,舒大人被调教师拖走了。
家仆楼的众人被晾在屋子外头,也没有主子发话,皆面面相觑。
起先是墨冬大人出来,戴着个口罩,感觉浑身都是低气压,头也不回走了。
随后是程岱大人来了一趟,不知往里面送了些什么,众人小声议论期间,他出来后冷眼一扫,虽没说话,却不像在看一群活人了。
最后是少主一个人出来,谁都没带,直接无视了他们。
这让家仆们都摸不着头脑。
一个杂物间而已,此时他们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少主和那狗奴在里面干了什么无人知晓,可墙角不是白听的,除了知道那男人是影卫大人以外,那些羞辱的巴掌声他们听得真真切切。
原来大名鼎鼎舒大人居然是少主的床奴。
众人心惊之余,皆暗自揣测起来,看来,影卫十三并不像传闻中那样不受待见,原来是早早爬上了少主的床。
而且他被他们玩了这么多天,吃了这么多苦头,少主刚刚却抛下他直接走了,完全没有给他继续出气的意思。
这是不是代表他没伺候好少主,又被扔在这儿了?
众人讨论出这么个结果来,脸色都有些缓和,甚至愈发淫笑起来。
他们堵在杂物间门口,把小小一块地方围得水泄不通,然后“吱嘎”一声开了门。
他们想等一个奄奄一息的影卫任他们亵玩摆布,然而在惊呼声中,却只等到了一个腰杆笔直、衣冠整齐的影卫走出来,一步步将他们逼得集体后退。
作战靴在地板上发出不轻的响声,像极了死亡倒计时。
一身漆黑的作战衣遮掩了影卫全部的伤痕和血迹,让人只看得出流畅而有力的线条,收敛着张狂。
舒青尧被面罩遮住下半张脸,看不清表情,眼神却很慵懒,轻佻地微抬眼眸,便冷得令人毛骨悚然,让在场众人顷刻被震慑住失去行动力,不敢轻举妄动。
清逸的竹子气息扩散,变得愈发尖锐,强大的压迫感似无形中的利刃直指心脏,令人越来越窒息。
他悠闲地收起枪支,也不说话,刻意掏出腰后的匕首,在众人恐惧的神色中慢条斯理地摆弄。
匕首反射的银光缓缓滑过每个人的脸。
“跑,”不知谁反应过来了,呢喃了一句“他是影卫”,随即骚动似病毒般迅速蔓延——
“快跑!”
倏然,慌乱的人群似一群无头苍蝇四处仓皇逃窜,都恨不得把地面撕开一道口子躲进去。
舒青尧站在原地也不急,玩味儿的眼神一寸寸打量着那些惶恐的情态,像只闯入兔子笼的猛兽,明明掌控所有人的命脉,却偏偏喜欢留出点时间来看戏。
看猎物惊慌却怎么都逃不出掌心,这是独属于他的恶趣味,他总是乐此不疲。
“咻——”
匕首被他随意地扔出去,却和长了眼一样,不知怎么就精准扎穿了一条命。
“啊!!”
整个侍奴楼顿时乱成一团,尖叫和喊声混杂在一起,然而一声冷清的话音令所有人血液凝固。
“喂。”
舒青尧脚下踩着那具尸体,把自己的匕首拔出来,直起身子也不在乎血液喷溅,缓缓抬起空洞的眼眸。
“一个来求我的都没有,你们好无聊。”
他清亮的嗓音懒散极了,甚至还带着些无奈,像死神最后的宣告。
“一群臭虫不知道躲着我走,现在才想起来挣扎,不觉得晚了点么?”
黑夜足以掩盖一切鲜红。
没有人知道那晚的家仆楼发生了什么,或许是有人谋反又或许是火灾,他们听闻影卫大人为了保护少主而受伤,进了医疗院,一直在顶楼治疗。
总之在少主的命令和默许之下, 无人敢谈论有关影大人哪怕只言片语。
新的家仆立刻到位无缝衔接,一切都和没发生过一样。
除了那件令古家高层无法坐视不理的机密。
一个月后。
“少主……”
书房内,影卫十七单膝跪地,微微抬眼。
舒青尧的腿伤好得差不多了,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还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
十七见他就安静站在少主右手边不远处做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古昀自然知道他要汇报什么,淡淡瞥了舒青尧一眼,“但说无妨。”
“是,”十七低下头不愿与舒青尧对视,竭力忽略那锐利的视线,权当没有这个人,将调查到的情况一五一十上报给少主。
“属下从影卫十三出营轨迹入手,详细地排查他接触的每一个人,发现确有其事……”
舒青尧就笔直地站在不远处,像一杆插在地上的长枪,微垂眼睛拿开水润茶,听小十七一字一句污蔑自己叛主。
十七把自己的合作伙伴说成有异心的古家旁系,把好兄弟虞城说成他转移资产的后路,把他在事业上的每一步野心说成攀附权贵、暗中勾结意图谋反……
少主说他做茶时很有观赏性,爱看。
虽说在少主眼皮子底下,做茶时移一下眼神都会被揪出错,跟罚站没什么区别,但舒青尧也不是根杵在那里的木头,越往后听,越停下了动作。
叛主二字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可他没做过,自然身正不怕影子歪,反倒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在这番“状告”中,那份忽略不掉的卑微感。
明明是他自己打拼出的一片天地,怎么就变成了他依附于旁人,明明是他引以为傲的一番成就,怎么说得好像没有古家他就不能活……倒不如说他叛主不忠,也好过否定他的能力。
确实,古家想搞垮他比碾死蚂蚁还容易,少主一句话的事就能轻松让他的骄傲付之东流,但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心血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十七的工作只是深度调查,汇报完便可以走了,却还是在临走时望了他舒哥一眼。
这一眼便让舒青尧的指尖掐进了掌心。
训练营的亡命之徒从小到大就厮混在一起,谁是什么心性众人都和明镜似的,然而此刻,少主面前,舒青尧却从本该最信任他的兄弟眼里看到了猜疑和警戒。
毫无疑问,一旦确认了他叛主,十七会毫不犹豫拔刀,替少主收了他的性命。
零零散散的证据摊开在少主的桌子上,寂静的空气中,舒青尧放下茶壶,都不知该从何反驳了。
古家权势滔天,就算能得到天际州第一执行官的协助他都不觉得奇怪。
看着那些不知从哪监控翻出来的截图,舒青尧蹙起眉,想说些什么,来为所谓的“私会叛党”辩解,又觉得妄自开口不妥当,反而越描越黑。
叛主是会灭族的重罪,开口的每个字都必须反复斟酌。
少主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之下,他的脊背冒出大片冷汗,而他自己毫无察觉。
他正大脑飞速运转想着措辞,却没想到一直垂眸的古昀缓缓抬眼,朝他开口了。
“你说你没被背叛,我相信你。所以今天我只问你一件事,你的盛泽勾结古岚一派,与你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告诉我正当的理由。”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古昀声音很低沉,轻描淡写便撬动了压在他心底的巨石,足以处死的重罪在他口中变成了简单的是非问答,一下子让舒青尧怔住了。
他没想到少主会直接问,连解释都不需要。
“没有。”他很自然地接上一句应答,坦诚到半秒迟疑都没有。
古昀没说话,盯着他每一个情态动作,眼神深不可测,像要把他完全看穿。
中午十二点的钟声回荡起来,哪怕他已经很坦然了,少主仍是多疑的。
让人窒息的沉默中,这股猜忌让舒青尧垂下眼眸,唇瓣几不可察地微微抿起,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他明明说了很多遍,可少主总是信他信得不甘不愿,这种猜忌让他每一秒都难受到焦躁,背后的双手都快绞在一起了。
舒青尧深深吸了口气,再次说了句“我没有”。
古昀倚在靠背上,依然默不作声地审视他,那眼神虽是自下而上的,却仍旧犀利得吓人,仿佛能一下子扎透他的灵魂。
“那便是虞城做的,你毫不知情是不是?”
“虞城也没有。”他回答说。
舒青尧觉得全身像被扒光了一样不自在,主子这道视线好像比千斤钢铁还重,压得他脊背不禁微微弯曲,让他没过几秒便觉得自己要被卑微地踩进泥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