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舒哥!”十八在后面焦急地小声提醒,唇瓣都快咬出血了,“快跪下啊,少主面前怎么能站着,我们都会死的!”举着枪的阿岱瞥了教官一眼,又将枪口指着舒青尧,淡淡嘲讽道,“主子就是主子,这没有你站的份儿,怎么,你有异议?”
“阿岱。”
男人低沉的声音适时响起,优雅的声线让众人心中一凛,平稳的压迫感像雨天的低气压一般蔓延。
见古昀摆了摆手,阿岱立即放下枪,躬身让出地方,“少主。”
古昀凌晨刚从天际洲回来,几天的接续会议让他有些疲惫,本不想多言,可看这情况……
在家奴面前立威这种事,果然还是亲自动手比较好,该有的步骤不能省。
古昀眼眸暗了许多,不紧不慢来到舒青尧面前,从眼皮底下俯视他,黑眸一丝情感波动都不曾有过。
“云哥,我以为你早就……”
舒青尧话音还没落下,逐渐放大的瞳孔中,古昀一手毫不犹豫地掐住他的脖子,虎口逐渐收紧,让手中的生命愈发窒息,动脉一突一突地在他手心里挣扎抗议。
“呃!”
这双手的力度不容置疑,大到几乎要把他脖子捏碎,甚至轻而易举把他一个alpha掐掉快双脚离地!
像没看见舒青尧的痛苦,古昀俯视脚下的人就像在施舍蝼蚁,轻描淡写道,“训练营教出这样没规矩的东西,还等着我罚?”
一大片跪着的高层中没有一个人敢说话,那些和训练舒青尧有关的高层人员自知触了少主的霉头,绝对没命可活,都冷汗涔涔。
少主一句话的事儿,按照规矩,家奴的礼节不达标,他们都要为之陪葬。
训练营就是个人命如草芥的地方,他们不动手自杀,少主就会帮他们自杀,甚至古家会迁怒他们的家人,相比之下自己动手是最明智不过的选择。
强权之下,谁会希望祸及家人呢?
他们看着舒青尧的眼神像刀子般锐利,一刀刀恨不得把他当场杀了,却碍于少主的命令不得不掏出手枪,带着恨意自裁。
“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枪响惊起大片飞鸟,让舒青尧在少主手里霎时间汗如雨下,边艰难地喘息,边惊恐地仰望。
这就是主子的威严。
他眼中的自由和挣扎,想象中的抵抗,以及曾经让他生不如死的教官和高层管理者,在少主面前简直比蝼蚁还要渺小,数十条性命甚至不值得他施舍一个眼神。
更令人胆战心惊的是,少主若是迁怒整个训练营,在场人都不知道能不能见明天的太阳。
古昀自然不知道舒青尧脑子想些什么,随手一扔和扔垃圾似的把他甩出去,就让他跪在地上疯狂咳嗽,在自己脚下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
接过下属递上的手帕,他慵懒地擦拭手指,看都不看他一眼,“家奴法,背。”
古家有关家奴刑讯的法则简直堪称残忍,里面上千条明文规定都是专用于家主惩罚家奴,犯了什么错罚什么罚多少,每一条都触目惊心,说是方便家主虐待家奴而量身定制的也不为过。
舒青尧好不容易缓过来,狼狈地撑着地面,大脑一片混乱。
这件事太过于冲击,他根本无法思考,只知道必须要完全服从少主的指令。
“家奴法第二十七条,见主而不行跪礼,属对主人不敬不恭,当罚……”
突兀地停顿下,舒青尧艰难地闭上眼,感觉喉咙里每一个字都在践踏他为期两年的可笑的自由。
这些令他深恶痛绝的洗脑法则太过残酷,他曾因为要一字不差背住这些东西,而在暗无天日的囚笼里禁受无穷无尽的虐打,在逼迫与哀嚎中对少主的方位一下又一下磕头,阐述自己的罪过。
他不配有骄傲,光芒万丈是需要被泯灭的东西。奴的脑子里只能有跪下、绝对忠诚、以及奉献生命。
他背住的每一个字都能让少主对他随心所欲地控制,甚至按照家法,光明正大把他往死里折磨。
在外面自由了两年,舒青尧从未感到如此被束缚过,连在少主脚下喘的每一口气都拴着锁链。
这些刻在他骨头里的家规就是最恐怖最有效的制裁,令他难忍得想要嘶吼,指尖都扣入泥土中,却不得不顺从地开口,一字一句把自己推入深渊。
“对主人不敬不恭,当罚跪三日,打烂腿弯皮肉至无法行走。如有情节严重者,赐终身跪行。”
古昀从喉咙里冷哼一声,不辨喜怒,深沉的目光俯视脚下的人,无人能参透他的想法。
“按规矩罚,”古昀抬脚踩住他的头,极具压迫感的眼眸扫视众人,“我若发现他还敢站在我面前,训练营全体陪葬。”
整齐划一的“是”字包含了难以言表的敬畏。
杀鸡儆猴,自己的人要亲自震慑,古昀一向奉行这个道理。
只是,脚下的人任他践踏看似乖顺,收敛得严严实实不想被他察觉,实则那一身反骨都要把桀骜不驯写在脸上了。
古昀嘲讽地勾起唇角,鞋尖点点他的脸,俯视他眼底几不可察的愤恨,眼中笑意更浓了。
“舒总生气了?”
这一声平和的问话如惊雷一般,哪怕是对舒青尧的,也让全体鸦雀无声。
谁敢跟少主生气。他们的身家性命全押在古家手里,借他们一百个胆子,就算当场自裁也不敢惹得少主一个不悦。
舒青尧垂下眼眸,任由少主将自己的侧脸踩进泥泞,“属下不敢。”
“不敢?”
像听到什么有趣的话,古昀俯下身缓缓揪起他的头发,一寸不落地直视他的眼底。
他肆意欣赏着舒青尧孤狼似的虚假乖顺,那抹倔强从当初到现在都不曾磨灭过,哪怕是此刻竭尽全力顺从,也无法遮掩与生俱来的桀骜不驯。
他不甘心。
唇角的弧度更甚,古昀的眼神逐渐暗沉,仿佛找到了一只得心称手的玩具。
折断一根修长笔直的竹子,磨去他身上所有的韧劲,这是最令古昀感到新鲜的玩法。
他喜欢看到舒青尧这双不甘心的眸子染上臣服,哪怕是在他的逼迫之下强行臣服。
“受完刑不许接他。让他自己爬。”
古昀看了看脚下他跪的碎石地,笑容愈发恶劣,随手将一枚白玉鹰牌丢在泥土里。
影卫鹰牌明明象征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得到它就能高高在上受人景仰,此刻在少主手里却像赏给狗的一根骨头,如此轻描淡写就扔了。
“给我叼回来,听见了吗?”
舒青尧缓缓抬眼,那极尽平静的眼神就像在问他为什么,闪过一瞬屈辱。
他的声音没有涟漪,仿佛少主施予的他都无条件全盘接受,可古昀还是能听得出那一丝细微的咬牙切齿,“是,少主。”
舒青尧越是较劲,古昀就越觉得有意思,因为那点倔强抵不过一个命令,被他一根手指头就能压垮。
古昀唇角勾起一抹残忍,随意掐玩着他的下巴,像嫖客调戏男妓似的,轻蔑道,“你的表情我不满意。笑一个。”
少主让他笑他就算逼死自己也要笑,少主就是绝对的权力,他敢不服从就会被家法打得血肉模糊。
呼吸骤然急促许多,羞辱让舒青尧的拳头在背后缓缓攥紧。
他艰难地扯起唇角,扭曲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啧。”
扫兴了似的,古昀兴致缺缺,再度直起身子拿手帕擦了擦手,不再施舍他一眼,将手帕扔到他身上,就像无视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一样,转身扬长而去。
上位者从不在乎随口的惩罚会不会让人残废。
打断小腿,跪三天碎石地,这就是舒青尧初见少主的代价。
主家浩荡的军队背后便是骇人的棍棒声,没几下就让泥泞的土地染上鲜红。
“嗯……”
破风声一下下抡上皮肉,像在教训什么死物,直到天气从多云变成雨水倾盆。
瓢泼大雨冲刷掉男人坚忍的闷哼声,顺着他优越的下颌线一滴滴滑落,洗去他值得怜悯的血迹。
发丝被水迹粘在额头上,舒青尧垂着眼一动也不动,任由棍棒招呼在小腿上,规规矩矩跪在大雨中像一根插在地里的剑。綆哆好炆綪連系e鳗珄长173112⒎9⑼二35贰灵37久
疼,骨头断了,但他早已习惯。
下肢已经被打得没有知觉,甚至分不清血迹、雨水、泥土和汗液,他就这样狼狈地、孤零零地跪着,仿佛一条被嫌弃的丧家之犬。
舒青尧艰难地闭上眼,只有发白的唇瓣不受控制地颤抖,昭示着他钻心彻骨的剧痛。
这是他第一次见少主,却不是第一次见他的云哥。
爱人失而复得原本令他万分惊喜,可重逢的满腔热血在雨水之下早就冷了,冷得他骨子里发疼。
他们的爱好像变了模样,他想不明白为什么。
第2章
初次见面,不用这么紧张。
两年前,训练营最终排名厮杀。
剧烈的头痛让舒青尧紧蹙起眉,眼前被白光充斥。
他知道自己躺在一个不怎么舒服的泥土地上,到处是石头硌得他伤口更疼,上面还时不时有水滴到额头上,让他睫毛不安稳地颤动。
可是眼皮好像千斤沉重,怎么都睁不开。
旁边好像有两个男人聊天的声音,其中一个悠闲又傲慢,响在舒青尧耳畔。
“古叔叔把暮色都给你了,我以后得叫你老板。”
听到调侃,另一个男人显然成熟许多,笑了一声,声音低沉道,“乱称呼让人笑话。”
“这不乱,我可比你清楚暮色是做什么的,没叫你老鸨不错了。”
“……”
“……嘶,错了大哥,错了,少主大人。”
耳朵像进水了一样,什么叽里呱啦的舒青尧都听不清,只觉得分外聒噪。
“嗯……”
痛楚隐隐约约蔓延开,他隐忍地闷哼一声,眉头紧蹙,随即艰难地睁开眼,干涩得没有一丝水分。
视线模模糊糊,入目即是山洞的顶部,一颗水珠“滴答”在他头顶,像点燃引信,立马将他全身的痛觉唤醒。
“呃!”
痛喘声非常沙哑,剧痛令舒青尧表情有些狰狞。
他的肩膀被子弹洞穿,一个贯穿伤口让他半边身子都疼麻了,顷刻汗如雨下。
身边的男人注意到他醒了,懒洋洋地垂眸瞥了他一眼,“麻药过了。”
然而就是这双黑眸里含着的戾气,让舒青尧顿时心中警铃大作,死盯着他们二人,骤然不管不顾手脚并用,艰难挣扎起来后退。
“嗯……”
不经意间扯动伤口,他这声闷哼充满隐忍,像头不屈而野性的狼,再配着他十足警惕、富有杀心的眼神……这让篝火对面男人的指尖一顿,几不可察。
舒青尧的伤口很严重,时奕本来给他包扎得干净利索,结果被他挣动一下子撕裂开,又将绷带染上大片血迹。
鲜红的颜色让时奕蹙起眉,略微烦躁起来。
“咔哒。”
顶在眉心的枪口让一切声响骤然消失。
舒青尧倏然全身僵硬,汗毛战栗一动不敢动,缓缓吞咽一下。
“想活命就别动。”时奕的声音很慵懒,黑眸蕴着淡淡的警告意味。
训练营的人不管在哪出现都代表着危险,更何况舒青尧面前一下子出现两个,还是在他最脆弱的时刻。
汗珠顺着下颌线缓缓凝聚、滴落,生命的威胁下,舒青尧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从没见过,还给他脱了衣服包扎不取他性命?
几小时前,他中了几人的埋伏,如今稀里糊涂捡回条命,他根本不知道面前二人什么时候会出手,或是对他图谋什么。
“让我活下来,”舒青尧的嗓音很冷静,只不过被痛楚染得有点哆嗦,“我知道逃出岛的路线,即使你们爬不上前六名,我也能给你们提供退路,让你们活命。”
他知道训练营的人眼里除了生存没有其他,如果自身实力不足,把他干掉也挤不进前六名,照样成为别人的养分。
所以能够保命的方法对死侍来说是致命的诱惑,他敢打赌没有人会拒绝。
可是听到这话,时奕眼中浮现出十足的戏谑,见对面的古昀还在往篝火堆里添树枝,没什么反应,他便也无聊地放下枪。
“放心,我们对你没兴趣。要动手你早是一具尸体了,我还给你包扎做什么。”
舒青尧一怔,显然云里雾里。
他们出现在最终排名厮杀中,在你死我活的大逃杀里不但救了他一命,还给他涂药包扎,实在太奇怪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赤裸着、被绷带缠紧的上半身,又警惕地望向他们,半信半疑,哑着嗓子问,“这是哪儿。”
“月津湖旁边的崖洞。”时奕抱臂倚靠在洞壁,如实相告。
“……你们也是参加终训的?”
时奕轻而易举看透了他眼中的试探,悠闲道,“不像么?”
舒青尧始终盯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再拿枪指着自己,像头伺机而动的狼,冷笑道,“我在训练营这么多年,没见过你们。”
他也不怕话多会给自己招来祸端,毕竟确实如男人所说,要取他性命早就动手了。
话音落下,空气有一瞬寂静,足够令人起疑。
而这时,对面一直没说话的男人拂了拂手上的炭灰,缓缓抬起眼眸,平静地望向他。
“初次见面,不用这么紧张。别人都叫我小云,云朵的云,我在这场厮杀开始前刚加入训练营不久,你没见过我很正常。”
舒青尧挑了挑眉。
这种说法合理是合理,不过这男人奇怪得很,你死我活的厮杀营里他居然在山洞里烤鱼,一派悠闲也不怕引来其他对手,而且根本不像要杀他的样子……那视线落在他身上,倒像在欣赏他上半身赤裸的肌肉。
舒青尧皱起的眉头微微放松,稍卸了力气后倚在洞壁上,打量起他,“哦……你应该比我大,我叫你云哥,可以吧?”
他做出放松警惕的样子,预估了一下他们的实力,然后想先跟这位云哥聊聊,看能不能套出点什么来。
既然对方暂时不打算把他怎么样,他也无需担心太多。只要稍稍恢复一些,到时候以他的实力根本可以不在乎这两个人的威胁。
“随意,一个称呼罢了。”古昀依然没什么表情。
舒青尧看不出云哥有没有在骗人,可他总觉得这男人的眼神深不可测,不但一丝都看不透,还带着若有似无的压迫力,让他被看一眼就浑身难受,仿佛从头到脚都被这淡淡的视线扫了个遍。
见他初步放下戒备,时奕唇角勾起个几不可察的弧度,友好地朝他伸手,“你可以叫我……医生。怎么称呼你?”
舒青尧也不习惯这种看着很文明的礼节,生疏地和他握手,感受到和他差不多厚的茧子,也没点破这位“医生”,想了想说,“叫我十三吧,反正最终我也会是十三号。”
十三号,整个训练营的第一名。
现任少主这一支传承了三代,家奴和影卫也按规矩,以六人辅佐的制度从一号排到了现在,轮到少主古昀接替,正是以十三号开头。
这是舒青尧他们在教官手底下必学的常识。
他们每天除了战斗,从死人堆里拼尽全力爬出来以外,还要学习古家家奴的规矩,了解主子们的喜好,几乎从生活起居到家族事务全方位贴合主子的脾气,没有什么是涵盖不到的。
听到舒青尧如此稀松平常说出这样倨傲的话,古昀缓缓打量他一眼,眸中泛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评判道,“你很自信。”
舒青尧无所谓地抱起双臂,“我从进训练营就是第一,怎么,你进来的时候他们没和你说过?”
他倒不是刻意炫耀什么,只是优秀惯了,自信和高傲已经渗透进骨子里,倒像与生俱来的。
听他这么说,古昀饶有兴致地多看了他几眼。
他身上有一种恣意洒脱,或许是独属于强者的不在乎,连炫耀自己的实力时语气都有点不耐烦,仿佛被人夸赞够了。
“呵。”时奕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慵懒支着脑袋,“我只知道你被打得半死不活,被你昀哥救了一命。”
提到这事,舒青尧便有些气,难免脸上挂不住,偏过头去骂道,“哼,要不是四打一偷袭,他们连我一根头发都摸不着。”
他常年在训练营里,虽然早习惯了这些下三滥手段,心里还是忍不住骂了那些畜生一通。
随即,他望向云哥,扬了扬下巴,“谢了兄弟,不管怎么说你都替我捡回条命,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