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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但是认识六年多来,除了当初提分手那天,明雀从没见过这人真对她发火。

    大多时候,

    他虽然嘴上不饶人,行动上却是完全纵容着她的。

    哪怕以分手对象重逢之后,两人以说朋友太尴尬,说熟人又太生分的关系相处的时候,娄与征仍然是那个处处让着她的人。

    可此刻明雀听着他的语气,

    看见他眉眼染怒,气得发笑的样子。

    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因为她对昨夜的态度。

    他太了解她的脾性了,甚至不需要见面,

    不需要听她说什么。

    仅仅凭借她故意闭门不出的行为就可以断定——她对昨晚发生的一切是懊悔又嫌麻烦的。

    而也就是在这一瞬间,

    明雀才知道,原来开门前那些不知该怎么收场的慌乱根本算不上什么。

    娄与征此刻的表情,

    让她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

    让明雀意识到就因为刚刚的态度,

    她真切地,已经失去了什么东西。

    仿佛掉入万丈深渊,

    再难挽回。

    明雀紧紧攥着门框,

    乱七八糟的情绪全都堆在嗓子眼,说也说不出,

    咽也咽不下。

    门外的寒气逼人,

    冬季还漫长,不知道他在这么冷的楼道里到底站了多久。

    她垂下视线,

    看见他拎着打包餐袋的手已经冻得泛白,心脏又狠狠扭了一下。

    真正要开口的时候,

    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嗓子有多抖。

    “我……”

    “昨晚上我问你,把我当什么。”娄与征率先抢过话语权。

    他往前逼近一步,

    单手撑着墙俯身,汹涌的气场向她压去。

    盯着她慌张的眼神,他眉头挑动,蓄满嘲弄:“是酒吧买醉的艳-遇,还是发泄需求的-炮-友?”

    “如果我不出现,”娄与征压沉了眸色,句句带刺:“昨晚就是别人了吧?”

    羞耻心被戳中,明雀猛地瞪他,眼梢红起来。

    她胸口起伏剧烈,抖着唇瓣:“你……怎么能这么说……”

    “嫌我说话难听了?”娄与征眉宇间没有任何怜惜,步步紧逼,质问她:“那你先说清楚,把我当什么了,嗯?”

    明雀埋下头,眼眶里的热意摇摇欲坠,死咬着唇发不出声。

    娄与征盯着对自己实施着沉默暴力的她,冷嘲:“明雀,五年没见,你是觉得我脾气特好吗?”

    “你是觉得我还是那个惯着你没边儿的男朋友吗?”

    他咄咄逼人,偏要激得她把嘴张开,说点真心话。

    两句已然足够刺耳的问话过后,明雀的头已经快埋到了地上,可她也偏是死倔,一声不吭。

    伴随着她的沉默的冷暴力和不回应,娄与征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自嘲和失望冲到头顶。

    他拎着钥匙的手指神经性抖动一下,笑出很轻的一声:“明雀。”

    娄与征咬着重音,放出最后也最狠的话:“你不会觉得,我是非你不可吧?”

    明雀的眼皮倏地抽了两下,手指猛然蜷起。

    最终,娄与征收起所有失态,把手里的餐袋一把塞到她怀里,转身开了自家房门。

    随着“嘭——”的一声甩门,寒风抽在她脸上,火辣辣一片难堪。

    明雀杵在原地,抱着怀里的早餐,任由双唇剧烈抖动着。

    …………

    惹到娄与征是件很可怕的事。

    以前明雀听季霄回他们说,只要是真的把娄与征惹到了,他不会给对方任何求饶道歉的机会,直接将这个人的存在从他的世界里抹去。

    至此往后,视这个人如同街边垃圾。

    明雀提着他给买的早餐回到家里,坐在桌子前盯着它,盯了一整个早晨。

    直到必须起身收拾去上班,她将那袋酒楼的早餐袋塞进冰箱,匆忙出了门。

    哪怕个人生活里除了天大的事,仍然一如既往每天顶着寒风去上班。

    明雀知道和娄与征的这件事上,她没处理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到了公司就全身心投入工作,让脑子没时间去想关于他的一切。

    可她强迫脑子忙碌起来的同时,却也一直感受着心底那股暗沉的,难以纾解的酸涩。

    他问她,把他当什么了。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心里的答案是什么,只是不敢想,更不敢说。

    一连三天,明雀没有再见到过娄与征。

    微信,电话也都没有任何联络。

    睡前躺在被窝里,她翻来覆去刷着他那比家里还空的朋友圈,刷着他们一个多月来的所有微信记录。

    珍贵的夜晚时间变得无比煎熬,明雀盯着手机,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想,和娄与征的这场没有突如其来的重逢。

    怕是要在春天来之前结束了。

    …………

    明雀想让自己变成无头苍蝇似的忙成一团,可偏偏结束了前几天的活动,最近的工作都不忙,只是后续的一些收尾。

    下了班明雀还想继续留在办公室找点事做,结果被姐姐们好一阵嗔怪,不许她内卷,到点赶紧下班。

    傍晚六点半被“赶出”了公司,明雀站在楼下,脑袋一空就又开始想起那件事。

    她弯下腰去使劲拍了拍脑袋,落下决定转身前往附近的地铁站。

    去童月的美甲工作室。

    一月的三十一张日历表在不易察觉间被撕完,二月一开始,时间就越来越快得逼近过年假期。

    今年的除夕在二月中旬,所以这个月一开始,童月的美甲工作室就几乎没有空人的时候。

    今年的客人比往年都多。

    虽然比不上外面有团队的美甲店热络,但是对比童月势单力薄的生产力来说,已经是忙得喘口气的时间都没了。

    明雀决定下了班到她店里当义工帮忙。

    到了工作室,明雀一推门,还没来得及看童月和顾客,先看见了坐在童月身边优哉游哉看杂志的蒋望。

    对上蒋望吊儿郎当打招呼的笑眼,她眼皮一耷拉,气不打一处来。

    公司里没遇到,倒是在这儿碰到了。

    童月戴着口罩,往门口看,弱弱打招呼:“你来啦……”

    明雀瞪着蒋望,“他怎么在这儿。”

    “……”童月手里捏着美甲笔,瞥了眼身边像牛皮糖一样粘着的男人:“……我也不知道。”

    “赶也赶不走。”

    “赶我?”蒋望单手合上杂志,露出一副伤心的样子:“你舍得失去我这么一个身强体壮的免费劳动力吗?”

    童月一顿,使劲眨眨眼,故意不理他。

    坐在童月对面的客户小姐姐抿嘴偷笑,眼神暧昧。

    明雀脱了外套,慢慢挽起袖子说:“真正有用处的义工来了,确实也不需要你了。”

    童月也不和她客气:“十分钟以后下个客人过来,你先帮我给她把指甲卸掉,打底建构。”

    “没问题。”她应下,转身到水池洗手。

    “学妹,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精力这么旺盛,下了班还能过来兼职美甲师。”蒋望支颐桌面,悠悠调侃:“怎么,最近部门没活儿干了?”

    “年前项目都清得差不多了,确实没啥事。”明雀没理他故意逗贫的茬,淡淡说。

    童月看了眼散发着和平时不太一样气场的明雀,察觉到不对,但也没说什么,先专注手头的工作。

    可蒋望一向是恨不得走到哪都把场面搞到最热闹的人,他一看明雀在这儿,拿出手机说:“那我给娄与征打个电话让他也过来,就他那个火锅店咋样!等童月下班咱一块吃……”

    “你别打!”明雀立刻打断他。

    吓了蒋望和童月一跳。

    嗯?

    明雀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立刻伪装成无事发生的样子,“叫他干嘛,咱们仨不能吃么。”

    蒋望的目光稍许渡上审视,从她脸上流连一圈,意味深长:“……你俩?”

    “有事儿?”

    童月埋头做美甲,不说话。

    但其实已经把耳朵竖起来了。

    果然,明雀不对劲跟娄与征脱不了关系,八-九不离十。

    “能有什么事儿。”明雀叹息,走到美甲台坐下,拿出另一套工具开始消毒擦拭,等待下一位客人过来。

    她垂下眼睫,声调更清冷些许:“你俩别瞎想了。”

    童月和蒋望对视一眼。

    绝对,百分百,又闹别扭了。

    …………

    与此同时,娄与征坐在library里面,摆着电脑办公。

    酒吧的营业时间和正常餐饮店不一样,一般的特调清吧到了晚上七点多正式开门,营业到第二天凌晨三点结束。

    所以这个时候刚开始营业,还没到上客人的时候,酒吧里清净空旷,倒是有点像真的图书馆或者咖啡店的感觉。

    桌面上摆着一杯无酒精的《简·爱》,他的右手懒懒搭在桌面上,手背的青筋微微虬起,在幽然的灯光描摹下显得更加有力而性感。

    娄与征眉宇疏懒,盯着屏幕意兴阑珊。

    虽然看上去与平时别无二致,但是经常和他接触的这些酒吧员工们却知道,他不对劲。

    感觉只要稍微靠近他就要被捏死的程度。

    大伙埋头各忙各的,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时,屏幕上的微信跳出一条新消息。

    蒋望发来一句:在童月工作室碰见明雀了,待会收工要吃饭,你过来不过来?

    娄与征抿了一口特调饮料,玻璃杯哒地一声被撂下。

    他伸手放在键盘上刚要回消息,不远处的酒保小哥喊他:“征哥,有人找!”

    娄与征偏头过去,往远处看——

    最后对上了站在酒吧门口的关流筝的目光。

    关流筝站在那里,表情温和,微笑着对他招手。

    娄与征坐在原地盯着她,眉头几不可察地折动稍许。

    ……

    酒吧的其他员工还在为今夜的营业做准备,他们在酒吧角落,伴随着印象里悠扬轻松的爵士乐,面对面沉默着。

    酒保给关流筝上了一杯温水和小吃,看了眼眉眼冷淡的老板,没说什么退下了。

    关流筝喝了口水,环顾四周,点头欣赏:“你的酒吧很不错。”

    她微笑:“我早就知道,你做什么都会很优秀。”

    娄与征啪得合上笔记本电脑,撩动眼皮,费解:“您有事儿就说事儿,行么。”

    面对儿子的冷淡态度,关流筝眼神不曾变化,不紧不慢道:“我来滨阳做活动,知道你搬到这儿了,想见见你。”

    “给你打电话不接,给你发消息不回。”

    “娄与征。”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已然不同于方才那般完全温柔,轻中含重:“你可是我儿子。”

    “有你这样躲着亲妈的吗?”

    “不是躲。”娄与征完全不怵她的温柔利刃,明白告诉她:“是没有见面的必要。”

    他笑了一声,抚着额角:“把人当成婚姻工具,当成身外之物二十多年,现在过来跟我母子情深?”

    “怎么,他的产业峰回路转盘活了,你又觉得离婚时候要得不够多了?”

    娄与征费解一笑,提醒她:“不管要钱还是要权,你都不该找我啊,关女士。”

    “回崇京找娄董,怎么分你们自己商量去。”

    他收回视线,盯着眼前的玻璃杯,“劳烦,别跑到我面前瞎晃。”

    关流筝盯着他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眸,眼神冰冷而又审视。

    就像看着一个不完全成功的作品,难以修整,却又无法摒弃。

    “如果你对我的态度是这么难以正常沟通的程度,”她直奔他的弱点:“我只能再去打扰明小姐了。”

    果然,提到这个名字,娄与征倏地掀眸,眉头紧锁:“你见过她了?”

    他思路非常敏捷,瞬间就回想到明雀那天喝多了吻他时说的那句。

    【别人越觉得,我不能亲你,我越要亲你。】

    果然。

    她那么反常是有原因的。

    娄与征眉头抽动,唇畔的笑意越来越深,眼底也越来越冷:“我们之间的事儿,你找她干什么。”

    “我不把她搬出来为难你,”关流筝毫不在意他攻击性强烈的眼神,优雅地喝着水:“你会拿出像样的态度跟我好好说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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