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随后,李思懦睁开眼睛,看向李敏。此时的李敏仿佛像个胜利者,锲而不舍地挖掘着李思懦对于沈红秋的逃避,“所以我才想带你去新的地方,你才能真正地摆脱沈红秋。这件事情我也和你大哥商量好了,你大哥也同意了。”
“大哥也同意了?”李思懦反问道,他现在越来越不明白了,但刚刚的回答已经耗费他所有的心神。
李敏点了点头。
李思懦现在感觉很累,他的头向后扬,望着咖啡厅的天花板,说道:“我原本不想想你说这件对于我很残酷的事情,但是你们总在逼我。”
李思懦的眼睛有些湿润,但在他的控制之下,并没有流出来。
“我活不了几年了,甚至今年活得过去活不过去都很难说。对于你们那些去新的地方展开新的生活,摆脱对过去生活对我的影响,一个将死之人并没有这么大的欲望,我现在就只是想和自己想待在一起的人过完剩下的日子。”
李敏呆坐在原地,几次想开口,却又都说不出什么来。现在说什么都显得无用且虚伪。
“你们也不用说什么国外的治疗会更好,我还不知道,除非身上大半的器官重新换新的,不然说什么都会白费。你所说的那些建议在我身体健康的情况下,我没准还真的会考虑,但现在不行了,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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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李承泽回家的时候就看到李思懦坐在沙发上,电视不停地播放着李思懦平时不喜欢的新闻,他竟也没有察觉,只是蹙着眉,看起来很愁的样子。
“怎么了,考试都考完了,你还愁什么。”李承泽脱下大衣挂在门后的衣架上,顺便把李思懦扔在一旁的衣服整理好。
“啊?”李思懦回过神,看见李承泽才有了反应。
“没什么,就是小姑姑回来了,找我说了会话。”李思懦说道。
“哦。”李承泽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如果你要是实在觉得困扰,可以不用理她。”
李思懦没接他的话茬,只是在李承泽倒水的时候,突然喊了一声,“二哥。”
“又怎么了?”李承泽问道。
“没什么,就是感觉每次小姑姑回来你好像都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明明大哥就和小姑姑的感情很好。”李思懦说道。
“我小时候一直都和我妈生活在国外,没怎么见过她,自然不能像大哥那样和她关系这么好。而且,如果没有她……”李承泽欲言又止,把接好的水给李思懦。
“如果没有她怎样。”李思懦接过水杯问道。
李承泽沉默着,没有回答。
李思懦看了看李承泽又接着说道:“姑姑想让我跟她出国,而且正在和大哥商量。”
李承泽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说道:“大哥和我都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大哥不会同意?我走了他不是很高兴吗?”李思懦问道。
听到李思懦的问题,李承泽微微一笑地说道:“大哥和我不太一样,他还是比较对家庭血缘很看重的,他把你当做弟弟一天,他就会把你当做弟弟一辈子。反正他是不会让我无缘无故地出国,即使是李敏提出来的。”
“可是,二哥你想错了。”李思懦抿了抿嘴,说出了让李承泽有些意外的话,说道:“姑姑说大哥已经同意了。”
李思懦的话让李承泽眼睛微整,神色上也有些不解。
“那你怎么想的呢?”李承泽坐到李思懦旁边。
李思懦看着李承泽甜甜地笑了一下,跑过去抱住了他,说道:“我当然不会离开你了。”
李承泽也笑着回抱着他,但在李思懦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神则充满了晦暗不明的冰冷。
如果大哥行为反常,那一定就是出了什么事情。
连续多天的阴天终于迎来一个太阳,光线透过窗户照到房间的正中央,李承泽向屋内缓步走去,环视四周,好像是在不舍,又好像是在松了口气。
李承泽到了窗户旁边,窗子是长窄形的,有种哥特式教堂的风格,被分成了若干个小格子,只有最下面的一个可以打开,也只能勉强地露出一张脸来。即使是站在窗边,外面的人也很难看见。
至少,在他记忆里,他就从来没向上看过。
有时候,李承泽也会好奇,李思懦是怎么在这可以算得上密不透风的环境下毫无反抗的苟延残喘地活了这么多年。
他用力地向左将窗户推开,清新的空气被送进屋内,李承泽不由得吐出一口埋在胸口的浊气,从这个角度,他正好看见李思懦坐在秋千上,看着天天还有大白在后院跑着玩,脸上还有淡淡的笑,安静又闲适。
李家的后院空旷又无聊,除了几棵树就没什么东西了,那架秋千还是他小时候嫌无聊,和家里面的一个花匠做得,没想到这么多年还有人玩。
忽然,李承泽脑内闪过一丝记忆,但还没当他细想,李思懦便在底下注意到了他,便从秋千旁边喊着他边跑到窗户底下,到那个离他最近,又能把他看得最清楚的地方,分毫不差。
李承泽惊讶于李思懦这么快就能发现他,心怦怦地跳着。
李思懦不满意李承泽的走神么,便将手举在嘴旁,大声地喊道:“二哥。”
李承泽忍不住地笑了一下,弯下腰,露出自己的脸,这时他才看清李思懦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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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懦因为刚才的奔跑,现在还是气喘嘘嘘的,脸是苍白的,但却泛着类似于生病的红晕,与之相异的是李思懦的眼睛,充满着燃烧所有生命的情感仰视着,专注着他。
李承泽怔住了,想说些什么,嘴间却只剩下呼吸。
下面的李思懦却略显兴奋地说道:“二哥,我看见你了,我看见你了。”
明明只是一件小事,但对于李思懦来说好像没有比这还高兴的事情了。
李承泽想问李思懦他为什么这么快就发现了站在窗边的他,但他摸到旁边凹凸不平的窗框时,好像一切又都明白了。
李思懦待在这里的日日夜夜是不是总是期盼着有人能看见他。
“好好玩吧,一会儿我下去找你。”李承泽对下面的李思懦说道。
说罢,李承泽便将窗户又拉了回去。他的胸有些沉闷,又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但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浑浊的带着灰尘的空气,李承泽不停地在咳嗽,咳出了眼泪。
他瞥见了放在一旁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那把椅子,走过去,将它摆放到房间的正中央。
现在正值早上,营造不出那种黄昏的舞台效果,现在它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椅子罢了。
李承泽坐在了上面,脚一用力,椅子便开始倾斜,形成四十五度角。
他仰起头,看着木质的天花板。
李思懦总以为沈红秋是一位舞台剧演员,虽然他没跟李承泽谈过这个问题,但李承泽觉得他就是这么想的。但沈红秋并不是,她和舞台剧唯一的联系可能就是她练过几天的芭蕾舞,她的梦想也和舞台剧从无关系。
但她自从回国之后,便总是幻想着自己在舞台上表演,便把小阁楼打造成了舞台,只有李思懦是格格不入的,或者也可以说,李思懦也是沈红秋舞台剧的一部分,是娃娃,是小丑,是道具。
“妈,如果你活着,就好了。”李承泽说着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的话。
李承泽闭上眼睛,卸下了力气,椅子也平稳地落在了地上。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径直走到李思懦的床边,俯下身去,从床底拿出一个白色的盒子。
李承泽“哈”了一声,脸上露出自嘲的笑。
“妈,你看,他又瞒我。他也不想想他的东西都是我收拾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啊。”
他双膝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盒子打开,里面露出一条红色的舞裙。
有这么一刻,他想拿着这条裙子去找李思懦对质。但眼前又闪过了李思懦刚才在底下专注地望着他的情形。
算了,他是爱着我的,我知道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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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懦和天天玩完,回到阁楼的时候,李承泽正呆呆地坐在他的床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有那把孤零零的椅子正突兀地立在房屋正中央。
李思懦呼吸一滞,似乎从李承泽身上看见了另一个人的样子。他慢吞吞地走过去,询问李承泽为什么刚刚没有下去。
李承泽看了他一眼,有些疲惫地说道:“下面的房间已经给你收拾好了,我本来想来这再给你那些东西的,但我有些累了,就在这躺了一会。你看看这还有什么东西是需要的,自己拿下去吧,我先回房间了。”
李思懦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李承泽走后,李思懦坐在了李承泽刚刚坐过的地方,上面好像还有李承泽的体温。
李思懦看见那把椅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然后蹲下身子,看向床底,盒子还放在原来的地方,分毫不差。
李思懦将盒子拿了出来,打开盖子,用怀念又释然的表情看着里面的红裙子。
你看,没有你,我一样会过得很幸福,我会很好地过完我最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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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懦又在屋子里收拾了一下,可是又不知道收拾哪里,从何处收拾,最后也只是把裙子放进了一个灰色的袋子里,扔在一旁,打算之后找个时机扔掉。
晚上,李承泽告诉李思懦他的房子已经被收拾出来了,和他的在同一楼层。李思懦很是开心,在餐桌上也表现出了他的雀跃,连天天都说今天糯糯哥看起来好高兴。
只有李承辉显得不是特别高兴,连饭都没吃几口,就匆匆回了屋。不过李思懦和李承泽都没怎么在乎他。晚上李思懦还偷摸地从自己的新屋子跑到李承泽屋子里,钻进他的被窝里。
李思懦总是怕冷的,但他觉得李承泽身边总是暖和的。他面上带着偷喜的笑容,靠近着李承泽,李承泽察觉到了他的动作,轻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伸手将他环住。
“乖一点,睡觉了。”李承泽说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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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李家的日子平静得不成样子。一向腻在家里的李承辉反常地夜不归宿,李敏也将天天带走,看样子是彻底放弃了将李思懦带走的想法。
李承泽一合计,家里面就只还剩下柳妈,便让柳妈去李敏那照顾一下天天。两人倒美滋滋地过了几天日子。
临近李敏和天天出国,也到了李家祭坟的日子,虽然李家在男女关系的名声上不怎么好,但基本上都是大孝子,有关这个的事情没有一次是落下的。
和以往一样,李承辉带头,浩浩荡荡地带着二叔一家还有二哥出了门,只剩李思懦一个人在家,他没什么不适应的,本想自己在屋里待上这么一天,看看书,谁知道李敏竟又联系上了他,他本不想理,但李敏发短信来说这次来只是告别。
李思懦轻叹了一声,想彻底和李敏断联系,但心里总想着李敏在这段日子对他的好,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的好,即使放了狠话,也断定了二哥的重要性,但终究是舍不得,舍不得对他的一丝丝好。
他放下手中的书,正要给李敏回个电话,却看见了自己随意放在角落的灰色袋子,眉间微蹙,思考片刻,才舒展开,神情也变得豁然。
“算了,出去一趟,顺便也把你喜欢的东西送过去得了。估摸着去的时候,二哥他们也回来了。”李思懦嘴角微弯,带着释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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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敏和李思懦见面的地方还是他们常见的那家咖啡厅。凭心而论,他还是挺喜欢这家咖啡厅的,可能因为这次将会是他和李敏最后一次相约在这家咖啡店,他还有些不舍。
回想起这些天,除了想让他出国这件事情外,他真的是觉得李敏对他太好了,好到有些刻意,好到像是在补偿什么。
李思懦提着东西正环顾着咖啡厅,李敏常待的位置发出了声响。
“糯糯,这边。”今天的李敏画了一个很好看的妆,身穿卡其色的及膝大衣,黑色的亮面皮靴,看起来很是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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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上次的不欢而散,两人终究是有些尴尬,对话也是一问一答,可李敏对李思懦的生活又挺了解,这些问题就显得很没有必要,就像很久不见的亲戚正在生疏地接近。
李思懦搅着手中的咖啡,叹了口气。
看到李思懦这样,李敏也跟着叹了口气,像个伤心的小姑娘,她磨磨蹭蹭地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放到桌上,推向李思懦。
“我之前逼你跟我一块出国,弄得你很不开心,是我错了,我不应该这样不在乎你的感受。可我又不甘心,就这样直接地走,总是想给你留点东西,到最后想得也俗,也只想到钱了,密码是你的生日。”李敏说道。
“我不需要,我还有……”李思懦还没说完,李敏就做出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我知道沈红秋给你留了遗产,也知道现在有李承泽管着你。但是我不愿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把别人对你的不正常当做正常,但是我不愿意看到你再去依附他们,但是你愿意,我也没有办法,我也没有资格去干涉你。你的健康我没办法,所以就只能希望你能开心一点。”李敏眼眶发红,低着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