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裴云铮:“…………”明玥立即意识到这大抵不能叫旁人知晓,遂小声说:“裴表哥放心,这话我定不与旁人说!只是你若遇着我四哥,还请看看他是否安好。”
裴云铮点点头,“那表妹也定要记得我方才的话。”
明玥这才回头一想,不过转瞬就明白过来,——常令韬抓了她和邓素素,邓素素也还罢了,但她身为世家贵女,怕有不少人认为她早该在涿阳一死以表世家气节的。
明玥倒挑挑眉,“裴表哥不认为我该以死证身么?”
裴云铮蹙了下眉,沉声道:“死是容易,活着却难。若按某些人所说,我与葛三哥等人当日被高句丽所擒,便不该苟且偷生,当径自横刀自刎才对。然人立于天地,本就有诸多说法,既不能一一周全,那无愧于自己便是。”
他说这话时目光泠然沉静,既叫人心头安定又不由微微一肃,明玥福身:“多谢裴表哥。”
裴云铮张了张嘴,似乎还有话要说,明玥歪着头看他,等了片刻,裴云铮却微微一叹说:“表妹请上车吧,我送进府州便得先行走了。”
明玥心下觉得他颇奇怪,但裴云铮严肃时她又莫名有点儿发怵,遂也不好多问,先回了车上。
邓素素朝外看一眼,拉着她小声问:“怎的了?”
明玥摇摇头,只说:“没甚,裴表哥问了问二哥的伤,他到了府州便走,叫咱们不必担心,关西如今是葛世叔统管,算是最安全的地界了。”
郑泽昭看了她一眼,说:“我不碍事”,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葛老爷如今是齐国公。”
明玥觉得他后一句话说的有点儿突兀,邓素素却登时想到了一事,说:“咱们路上碰见那葛姑娘时,她说的是她三哥去攻打燕州城了,如今葛家既然有如此势力,葛三公子攻城的把握是不是大些?”
明玥知她一直担心家里,忙安慰道:“应是的,咱们只是没得着信儿,没准燕州城已然被攻下了呢。”
邓素素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靠着她说:“但愿吧。”
郑泽昭喝了口茶,像是随口道:“葛家三公子骁勇善战,邓姑娘宽心就是,向来祸福相依,邓家过了此次,应是有大福的。”
邓素素没想到他会出言安慰,便不大自然的道:“借二表哥吉言。”
郑泽昭笑笑,没再说话。
进了府州后,裴云铮便来辞行,几人说了几句,也没太多做耽搁,又一路往眉县走。
眉县离的不甚远,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因暂时住的是邓家的宅子,遂邓素素更熟识些,一拐进宅子所在的兰门巷她便浑身一松,摇了摇明玥带着点儿控制不住的哭腔说:“明玥,到了!到了!”
☆、第130章
“我的儿哟!”马车刚到门口,还未停稳,邓环娘便已双眼通红的迎了过来。
明玥在车里听到她的声儿,忽觉无限委屈涌将上来,忙掀了车帘,泪眼婆娑的哽着喉头喊了一声:“娘!”
一时母女相见,邓环娘明显腿软了一下,过来一把紧紧搂住明玥,母女两个泣不成声。
邓素素也跟着下了车,见她们二人这般,自是忍不住泪珠子,三人抱在一处,哭湿了帕子和衣裳。
郑泽昭在后面由人搀下来,瞧了她们片刻方道:“夫人和七妹莫哭了,先进门再慢慢叙说。”
三人听他一说,这才暂且止住了泪,邓环娘将明玥和邓素素上上下下的打量一通,庆幸的拍拍心口,又破涕为笑,心疼的说:“瘦了这么多……”
邱养娘跟在她身后,也是红着眼圈,握着明玥的手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夫人,咱们先进院再说吧。”随即又示意郑泽昭也在。
邓环娘稍稍平复了下,一转眼见郑泽昭由两人扶着正给她行礼,不由道:“二郎受伤啦?快别多礼了。”
邓环娘已然知道郑泽昭的身份,虽未说过甚么,到底比从前多几分客套,瞧着他伤在腿上,便吩咐人去抬了敞轿来,郑泽昭忙道:“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邓环娘道:“走罢,自得了你的信儿,老爷和老太爷都等着呢。”
一行人这才边说边进了门,邓家在眉县有两处宅子,原邓环娘是在小些的别院避着,后郑家其余的人被送过来后才换到这处大宅子里,邓素素来过两回,这里头不少下人都识得她,一个个都眼泪汪汪的。
到了邓环娘和郑佑诚暂住的院子,郑泽昭自敞轿上下来,他因伤在右膝盖,走路完全不敢用力,明玥便在旁边扶着他,邓环娘看了看,没吱声,邱养娘却轻轻招手叫了两个小丫头来搀扶,闪身自然的将明玥隔开了。
“先见过你父亲,换了衣裳再去见老太爷。”
明玥点点头,邓环娘便领着他们三个进了里间,郑佑诚穿着浅褐色的常服,正倚坐在塌上等着,显是已听到了声音。
明玥抬眼一看,见郑佑诚虽有些憔悴,精神却好,只是脚踝处缠着绷带,胳膊似乎也不大敢用劲儿,八成是伤的不轻,忙忍着眼泪上前几步磕头:“女儿叫爹娘担心了,爹的身子可还好么?”
郑佑诚低头打量她们片刻,长出了口气道:“都起来罢,爹这身子没大事,这一路也难为你了,可有受伤么?”
明玥抹了抹眼睛起身,说:“一路有二哥在,倒是不曾伤着。”
郑佑诚点点头,邓环娘便将她和邓素素又拉到跟前细瞧,大抵是之前一路上的事郑佑诚已听郑泽昭说过,倒也没有多问,只问她们是如何遇上常令韬的,又问这些天可有害怕,说了一会子便拍拍明玥叫他们换了衣裳去见过老太爷。
明玥实际心里一直有点儿悬,她记着裴云铮的话,预备着回来后若反遭问责该如何,不想郑佑诚并未提这话。
要出屋子时郑泽昭却有些犹豫,他看着郑佑诚的脚踝蹙眉道:“父亲这伤又叫大夫瞧了么?”
郑佑诚挥挥手说:“瞧了,不必记挂着,你自己个儿也伤了,好好用药养着罢。”
郑泽昭只好出来,换了衣裳后又与明玥去见老太爷,然老太爷在牢里受了寒水浸泡,出来这一路又受了邪风,如今正病得不起,他们去时刚由二老爷伺候着喝了药躺下,二人只进去磕头问了个安便退了出来。
郑泽昭一脸郁色,垂眸道:“都是受我的连累。”
明玥也没料到老太爷病得如此重,一边跟着他往王氏的住处去一边随口说:“二哥也无需太自责,先养些日子再看看,祖父福泽深着呢,会好的。”
郑泽昭抿抿唇,二人进了离的不远的王氏住的小院。
因当初府里的下人有跑的,有一并被抓了去的,郑泽瑞救人时也没能全救,只将跟主子关在一处的人带了出来,因而王氏跟前也就只剩了焦嫫嫫和白霜,白露当时正跟白霜一起,便也挤着被带了出来。
到了这之后因只是暂住些时日,邓环娘便也没另添置人,只多拨了几个粗使的丫头过来,王氏却赌气不要,遂院子里显得有些冷清。
二人一路到了廊下,还没进外间,白露便打里头出来了,见着郑泽昭,眼睛一眨便带了泪,施礼到:“二少爷和七姑娘回来了。”
郑泽昭淡淡点头:“我们来给老太太问安。”
白露却是伸手拦了拦,说:“老太太已经知道二少爷和七姑娘平安到了,这会子正头疼,叫在外头问安便成了。”
明玥心道,果然……刚一回来,王氏便摆开脸子了。
她便也站着没动,只问白露:“祖母可还好么?”
白露微微点头,回道:“这一个来月折腾的颇有些乏,正吃了药养着,这几日都不叫人扰。”
明玥闻言,当即便退后两步在外行礼道:“明玥回来了,来给祖母问安。这些天里,孙女日日挂念着祖母,梦里还梦见了好几回,每回祖母都教导孙女,不能轻一时之念,郑家遭奸佞小人迫害,万不能妄言生死,否则岂非叫那小人得意?孙女时时记得祖母的训诫,今儿才能完好的回来,祖母也定要保重身子,孙女…………”
最后半句话声音一轻,明玥双眼紧闭,直接“晕”了过去。
红兰反应极快,登时跑上前紧张的大喊道:“哎呀,姑娘还发着热呢!姑娘!”
王氏在屋里闻言气的不行,她本打算好好叱责明玥一番,但一个字都还没说便被明玥给堵了嘴,她何时教了她那些?还是在梦里头!正准备叫明玥在外头跪上一日,这丫头竟就晕了过去!王氏一口气堵在喉头,上不去下不来。
郑泽昭见状便在外头道:“七妹这些日子以来,日日忐忑难安,记挂家里长辈,前儿在路上便已有些发热,只还吃不下甚么东西,刚念着要来给祖母请安,一时激动,想是有些撑不住了。”双着,横了白露一眼。
白露一双眼睛盯在郑泽昭身上,泪水转着圈,见势便也咬着唇上前探了探明玥的额头,说:“怎病成这般?老太太该心疼坏了。”说罢,扭身进屋去回王氏。
王氏经此一事憔悴得厉害,脸色也不大好,整个人还没从“郑泽昭不是郑家之后”一事里缓过神儿来,白露进来一报,她自己呕着气,浑身直哆嗦,偏又挑不出理来,况且到底是住在邓家的宅子里,她总觉气势矮三分,遂指着外面道:“回去回去,都叫回去罢!既发着热,不叫大夫,回了我作甚!”
焦嫫嫫见她气结,忙过来给她顺胸口,劝道:“老太太刚出了一身汗,躺下歇歇吧,左右平安回来了就好。”
“好个屁!”王氏骂了一句,“都叫回罢!瞧大夫去,否则我不得落得个怎生刻薄的名声!”
“是”,白露应了一声,又有些欲言又止,踌躇了下到底又道:“二少爷也在外头等着给老太太问安,还一身的伤,站都站不稳,怕是伤的不轻……老太太见么?”
王氏冷哼了一声,气道:“我连你大老爷都不见,怎要见他?!二少爷?你如今还哪里来得二少爷!”
白露一凛,见焦嫫嫫挥手,忙也不敢多说,出去打发了二人回去。
王氏声音不小,郑泽昭在廊下自也听见了,当下叹了口气,只好施礼道:“那老太太歇着,孙儿……晚辈过些时候再来给您老人家问安。”
屋里半晌没动静,红兰悄悄招人抬了小轿来,只得先将两人抬回邓环娘的院子。
☆、第131章
红兰让人抬软轿时,专叫停的远些,明玥前脚被两个婆子背出来后脚就有人去禀了邓环娘和邓素素,毕竟不是在郑家,没多少功夫下人里头就已经传遍了。
下人们嘴杂,话一传便说是“七姑娘一心惦念祖母,问安时闻言王氏身子稍微有恙便已急得昏倒在廊上,迷迷糊糊时仍在喊祖母,可见是极孝顺的,然而纵使这般,老太太竟也没叫进里头去瞧瞧,啧啧……”——言下之意,是说王氏这做祖母的也太过拿乔,忒冷心肠了些。
这起子话传到王氏耳里,气的她拍了半天的桌子,手都拍肿了。
明玥和郑泽昭回了邓环娘的院子,邓环娘倒真寻了大夫来,明玥方才一晕虽是假,但这些天的折腾让她肝火上扬头疼犯呕却是真,她和邓素素又都有些磕碰的小伤,因而大夫来得十分必要。
诊过脉,开了方子,给郑佑诚和郑泽昭瞧过,邓环娘便忙着遣人去按方抓药,一面又吩咐备饭,郑佑诚和郑泽昭在正房里说话,娘几个便到了东厢。
邓环娘先得了丫头的禀报,好个担心,不由搂着明玥的头说:“哎呦哟,唬了娘一大跳!”
明玥窝在她怀里,抽抽鼻子说:“娘这些日子也瘦得厉害。”
邓环娘笑笑,她憔悴的十分明显,眼窝深陷,下巴也尖了,又因惦念着郑佑诚和明玥几个,几乎夜不能眠,如今衣服都有些撑不住,直到今儿见着了明玥,她才感觉自己的魂儿算是全了。
“娘没事”,邓环娘道:“瘦下来难,胖起来还不容易?倒是你和素素得好好调养上一阵子。”
明玥和邓素素一左一右的偎在她身边,邓素素忍不住扑到她怀里又哭了起来,邓环娘也被她引得掉泪,拍着她说:“姑母也是前些天才知晓燕州的事,已叫人去打听了。你爹爹一路送我的时候便说燕州恐也不太平,应是有些准备,咱们先往好了想,啊,邓家养了一支家兵,总也能起些作用的。”
邓素素抽抽噎噎的点头,明玥想了想却低声问:“我和表姐曾在路上遇见了葛家姑娘,听闻是葛三公子去攻打燕州城,现今咱们都在关西,葛家那……暗里可有甚么消息传来么?”
明玥心下掂量,——郑家一行人能进关西,葛家不可能不晓得,只是表面上不能有往来,但暗里没准是有消息的。
邓环娘想了片刻,说:“关西和燕州离的甚远,暂且还没听着甚么信儿,不过你父亲说不必太担心,既然能派了葛家公子去,他一定会尽力保邓家周全。”
“真的么,姑母?”邓素素抹了两下泪,抬头问。
邓环娘心里也没底,却只好点头。
明玥“嗯”了一声,邓环娘说:“怎了?”明玥摇摇头,忽而想到了郑泽昭在车里说的话,喃喃道:“父亲说的有理。”
邓素素总算好受些,因想着娘两个大抵还有好些话要说,便先行去沐浴梳洗。
邓环娘叹了口气,又想到王氏的事,悄悄说:“娘先前当着你父亲的面忘了告诉你,老太太这阵子正闹别扭,对谁都不待见,娘正要过去,得亏你反应也是快。”
明玥坐起来些,说:“因着二哥的事?连父亲也不见?”
“你父亲当得头一个”,邓环娘往外看了眼道:“若不是老太爷病着,恐是早吵闹起来!这么些年,老太太一副身心全扑在几个孩子身上,对昭哥儿的事更恨不得手把手的管着,乍一听闻这瞒天过海的大事,惊得差差背过气去!自然将府里上下全都怪了个遍。我原想着她对昭哥儿能好些,不想今儿也是这般。”
“二哥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说来也是无辜。”
邓环娘却蹙了蹙眉,说:“这里头无辜的人也多。”
明玥听她口气似有些埋怨,不由转头问道:“娘是怎的了?”
邓环娘微微偏头,半晌呼了口气说:“没甚,这话你莫要在你祖母面前提。另外……你如今也大了,若不是摊上这个时候,都是该议亲的年纪,你与昭哥儿虽还是兄妹相称,但到底与从前不同,得避讳着些。”
明玥怔了怔,倒不想邓环娘说起这个话,便有点儿茫然的答道:“嗯,女儿晓得了。”
邓环娘拍拍她,怕她累了,便叫她睡一小会儿。
正房里。
郑佑诚听郑泽昭简略说了下在涿阳的经过,便沉吟道:“二郎,眼下你的身份已公诸于世,世家里不少人都言当年伍家灭门是一冤案,主张叫大理寺重审此案,便是连一些作乱的反王也跟着喊出话来,并且都在暗中寻你,你可知他们内里都为的是甚么?”
郑泽昭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点头:“孩儿知道。他们自然不是真心相帮伍家翻案伸冤,只因此案定与当今的皇上脱不了干系,且我这个身份和我手上的乾坤卦想来才是最正经的。毅郡王曾说过,这两样,既是祸,也是福。”
郑佑诚叹了一记,说:“王爷是可惜了……”随即声音微沉,敛目道:“你既然明白,心里可有决断?”
“是”,郑泽昭声音平静,“当今皇上在位,恐难还伍氏一门清白。”
郑佑诚挑挑眉:“然而现下群雄四起,择得明主确非易事,看来二郎已心中有数了。”
郑泽昭笑了下,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一字。
郑佑诚不置可否,只问:“你确定他有此心?”
郑泽昭拍拍手道:“原来兴许没有,但自掌了关西十三郡的兵马后便不好说了,如今我更是确定,否则咱们怎会这般容易就进了关西,又一路平安至此?眼下咱们这一大家子人留是容易,但若想走,怕是难了。”
郑佑诚摊摊手:“看来也是选无可选了,准备哪天起身往弘化去?”
“不急”,郑泽昭道:“如今他们还差一样,咱们等等就是,估么没几日消息也就到父亲母亲这里了。”
郑佑诚纳闷了一下:“何事?难不成要郑家去游说其他世家。”
郑泽昭笑着摇头,说:“是桩喜事,母亲听了……夫人听了大抵会宽慰些。”
郑佑诚愈发奇怪,却也没有多问,只看了他一眼道:“一时改不了口也无妨,没准日后还得继续这般称呼。”
郑泽昭随着他应了个是,一时也没好好细想这话,只当郑佑诚是打趣儿。
如此总算安顿了几日,府里大夫不断,各个院子里都飘着药味儿,明玥和邓素素连着喝了好了日的补药,只觉得鼻子发干,蹭蹭冒火,连说不喝了不喝了,邓环娘瞧着她发红的小脸儿这才叫人减了量。
明玥躺了几日,跟邓素素在这宅子里转圈,发现三房的人并不在这里,二房里的郑明薇也还没回来,问邓环娘,邓环娘便说:“你三叔父和三婶婶与我们分了两路,如今在邢州,暂时没过来。明薇那丫头却好似在你大姐姐那里?”
明玥嗯了一声说:“原和我在一处,后来遇见大姐姐,便与他们走了。”
邓环娘便撇撇嘴:“二房那里也是前些天才晓得,原以为明薇和你在一块儿,因着这个,明里暗里的没少怨怼你父亲,如今在这住着,跟谁该了她似的!昭哥儿的事你父亲再大胆,也是经了老太爷做主的,她没胆子去老太爷那下舌头,便成日苦着一张脸,我前些天心也不顺,与她拌了几句嘴,说住的不顺心便搬出去,她这才没话了。”
明玥哼了声,说:“她倒放心将三姐撇在崔家了?”
“谁知她怎生想的”,邓环娘道:“大抵是觉得昭哥儿这事还没完,在这里早晚还要牵累,崔家的老宅在南边,离关西又甚远,这一路上她怕也不放心,反倒不如叫明薇先留在你大姐那周全些。”
邓素素道:“我瞧着她二人的性子倒更像亲姊妹些。”
邓环娘闻言失笑道:“胡话。”
她正说着,邱养娘进来道:“夫人,燕州来信儿啦!”
“哟!”邓环娘和邓素素登时一起跳了起来:“人在哪呢?”
“在外院,等着夫人叫呢”,邱养娘说,“瞧样子,八成是好消息。”
“老爷呢?”邓环娘问。
“刚打老太爷那回来,这会子正在堂屋与二少爷说话呢。”
邓环娘忙牵了明玥和邓素素,说:“咱们也到堂屋去,快将人叫进来回话。”
来的人邓环娘几个都识得,是郑若谷的贴身小厮名唤成儿,邓素素一见人便松了口气,还没等发问,这小厮便已磕了头利索的回道:“小的腿脚慢,叫姑老爷、姑奶奶和几位姑娘担心了,眼下燕州之围已解,老爷叫我赶着来报个信儿,请几位都莫担心,家里头都好着,老爷还有信叫小的带过来,说是用不了几日也会来关西呢。”
“哎呦,可惦记死个人了”,邓环娘抚着心口道。
成儿在怀里取了两封信出来,一封是给邓素素的,一封是给邓环娘的。
邓素素又问了几句家里的事,成儿一一答了,听的出来这些日子也是十分惊险,众人一番唏嘘便打发他下去领赏。
邓环娘识字不全,遂叫明玥将信拆开来看,前面略略说了些燕州之事,又有问候之语,叫他们放心,说将邓家的事理一理便会带邓文祯来关西。
邓环娘笑道:“他们没事就好,可不需再跑一趟。”
明玥把最后几行一看立即瞪大了眼睛,说:“舅舅要带表哥来议亲?”
邓环娘直接想到了明玥身上,嗔了她一眼,说:“怎会,是不是看错了?”
明玥哭笑不得,邓素素也在旁边瞪了眼,弱弱道:“真的,姑母,我父亲要带哥哥到弘化葛家相亲事。”
☆、第132章
邓环娘等人接到信后的第六日,邓若谷便带着邓文祯到了关西。
亲人相见不免一番关怀问询,邓素素一眼便瞧见了邓若谷的不对,拉着他的右手颤声问:“爹爹,你的手这是怎的了?”
——邓若谷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拇指全都齐根断掉,明玥和邓环娘瞧着也不禁低呼出声。
邓文祯微微叹气,邓若谷倒是笑了笑,安慰道:“无事,少了这两根手指一样能用,习惯了就好了。”
邓素素啪嗒啪嗒掉眼泪,郑佑诚蹙眉道:“大哥是被张金称那起贼匪所伤?”
“嗯”,邓若谷点了点头,却并未就此事多说,只道:“眼下张金称已经大败而逃,燕州城换了守军,不过城中遭劫不轻,得恢复一阵,你们且先在这里住着吧,过些日子再回去。”
郑佑诚心知现下也离不了关西,遂看了看邓环娘说:”此次多谢大哥帮忙。”
邓若谷摆摆手:“都是一家人,哪有不帮之理,你们安心住着就是。”
邓环娘看着自己哥哥的模样也颇是心疼,恨恨将那贼人骂了一通,又问起邓家其他人如何,邓若谷便大概说了说。——好在之前邓家老太爷便不在燕州,家里虽糟了一番洗劫,但邓若谷早有准备,损失倒是有数。除了他自己被张金称抓了要挟外,就是死伤了些家兵。
邓环娘微微吁口气,说:“总算老天爷有眼,叫那伙贼人败了,真真是些丧天良的东西!”
郑佑诚轻轻拍了拍她,邓环娘拭掉眼角的泪平复了些,又道:“前几日接到哥哥的信,此次是要给祯哥儿议亲?怎这般匆忙?”
邓若谷微微颔首,眼中并无太多的欣喜,说:“祯哥儿已是到年纪了,正好葛家也有此意,便早些定下来,也好叫我与你嫂嫂安心。”
明玥和邓环娘便同时看了邓文祯一眼,邓文祯似乎十分歉疚,起身深深一礼,垂着头没说话。
邓环娘原还记着明玥的事,心里多少有点儿憋闷,但经了这些日子,觉着也都不紧要了,遂说:“既如此可是喜事一桩,听闻葛家姑娘不让须眉,祯哥儿与她一文一武,倒也般配。”
邓若谷笑了笑说:“今儿是特意过来瞧一眼,见你们好着,这便走了,得赶着明儿上午到弘化。”
“这么赶?”邓环娘说得一句,心里实也明白,这里不便留人。
邓若谷应了一声,郑泽昭在一旁沉默半晌,却突然问:“葛三公子及葛姑娘是已在二位之前回了关西么?”
邓文祯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郑泽昭,回说:“他们二人应是比我和父亲早到了。”
郑泽昭应了声,与郑佑诚对看一眼,笑道:“我也正要往弘化去,不知舅舅和表哥能否捎我一程?”
邓若谷和邓文祯似早猜到他有此说,俱都笑着颔首,“自然可以,只是二郎腿上的伤无碍么?”
郑泽昭笑着摆手:“养了这些天,已好多了。”
郑佑诚也点头道:“去罢。”
如此,邓若谷与邓文祯在眉县停了不到半日,便又与郑泽昭一并赶往弘化。
郑家人一时离不得关西,却也觉日子过得飞快,眨眼过去半月的功夫,郑老太爷身子见好了不少,邓若谷那也又来了信,——邓文祯与葛凤栖的亲事已然商定下来。
不知是否因着两家都有意,这桩亲事定的十分痛快。原世家贵女定定,哪个不得腾出一年半载来备嫁,葛家却只后推了三个月,婚期正定在腊月二十二,看来想赶着新年来个双喜临门。
——亲事定下后的第五日,葛家得了邓家所赠的战马五百匹,秋粮千担,当然,这是私话。
邓若谷送的信儿老太爷和郑佑诚都是知晓,不过没有给王氏说,但亲事一定下来外面便传有消息,王氏没几日也听闻了大半,弄明白是邓文祯和葛家姑娘定了亲后,王氏傻眼了。
——葛家原不是要与郑家结亲么?眼下怎竟将葛凤栖许给了邓文祯?!
王氏气不打一处来,将郑佑诚叫过来没好气的质问道:“你这父亲是怎当的?!对自己亲生的闺女、儿子倒不知操心,成日家操心旁人作甚!瑞哥儿与葛家姑娘这门亲本是先就提了的,如今怎拐到邓家小子那去了?!是不是邓氏又同你说甚么了?你竟拦也不拦!还一门心思瞒着我,我早晚得被你们一个个的气死!”
郑佑诚见王氏满脸涨红,生怕她气出个好歹,忙道:“母亲先莫动气,这事我前两日本是要与母亲说的,只是您一直在置气,不肯见儿子……话说回来,瑞哥儿当日到底还没去过弘化,亲事一说也还是八字没一撇,倒怪不得葛家。现下瑞哥儿尚不知在哪儿,只求他平安回来便好,一时哪顾得上亲事?”
“那也不能与邓家联姻啊!”王氏气道:“邓家小子哪里能及得上瑞哥儿半分!葛家这是钻了甚牛角尖儿?不成!你叫人悄悄给葛家夫人送个信儿,我总要与她见见!”
——说到底,王氏真真气不过的,是葛家竟选了邓家!选了邓文祯!
郑佑诚轻叹了口气,劝道:“母亲,此事咱们干预不了,葛家……今时不同往日了。”
“如何不同?”王氏不懂这中间的权势微妙,只硬道:“不过是郑家一时落难罢了!总有再兴的时候!”
说及此,王氏更怒几分,指着郑佑诚道:“这都是你们父子两个招的祸!你们好样儿的,啊?倘不是现今被揭了出来,你们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这将近二十年,竟半点儿口风不透!你们还拿不拿我当个人?早知实情是这般,昭哥儿幼时发天花,就叫他病死算了,然后叫我也跟着伤心死,省得成日家被你们戳肺管子!”
“母亲……”,郑佑诚忙道:“您这说的是甚么话,瞒着您,是不想叫您整日的提心吊胆。”
“呸呸!”王氏拿眼横着他,“我那可怜的侄女怕不是也被你们蒙在谷里?”
郑佑诚摇摇头:“她是明珠和瑞哥儿的亲娘,昭哥儿是否亲生她最清楚,怎能瞒过她。”
王氏闻言,忽觉悲从中来,——小王氏也是知晓的,竟也没告诉她!
王氏气闷已极,忽地一扭身趴在靠枕上呜呜哭了起来。
郑佑诚最是怕她这般,一面恐其当真哭坏了身子,一面又深知王氏的性子越劝越厉害,正踌躇时,见老太爷皱着眉头进了屋,“闹够了没有!”老太爷压着声音道。
王氏听了他的声儿,微顿了顿,却依旧伏在枕上没起身。
“当年不告之与你,便是怕你这般差别相待!”老太爷带着些微怒意拂袖坐在圈椅里,他这阵子消瘦的厉害,腰背也微显佝偻,只有气势依旧。
王氏在枕上闷了片刻,到底忍不住,起身朝老太爷冷笑道:“是啊,这么多年,你何曾信过我?昭哥儿这事瞒了我二十年,如今我问问都不成?照这么着,明儿我搬去庙里,甚事也不问,遂了你的愿!”
老太爷侧头瞧了瞧她,神情很是复杂,似乎王氏这些日子的反应都在他意料之中,又似更加失望和不满……王氏被他瞧的心底一寒,僵持着半晌没说上话来。
郑佑诚在一旁不自在的咳了两声,老太爷转开眼,也没接王氏方才的话,只蹙眉道:“你心里有气,撒两日便行了,可不能总这样,昭哥儿对你这祖母情份深,但总有一日会认祖归宗,你这般下去,会将这情份慢慢磨没了。”
王氏不以为然的哼一声道:“这二十年我当亲孙儿一般疼他养他,他若有违逆,便是不孝不义。”
“你这……”老太爷摆摆手,激起一连串的咳嗽,罢了直觉半句都不想与王氏多说。
王氏却瞅了瞅郑佑诚恨声道:“我生你这儿子何用?最是叫我戳眼!一转眼便叫我疼到肉里的孙儿改了姓,你们父子不愿与我多说,罢了,这事我便当个睁眼瞎,但打明年春起,十哥儿需得……”
老太爷不愿在她屋里多呆,起身欲走,王氏话音儿顿了顿,正忍不住心里头的邪火想刺他两句,白霜在外间轻叩了两下隔门,禀道:“老太爷、老太太,府里有客来了。”
“谁?可是葛家的人?”老太爷先问了一声。
“进来回话。”王氏也坐直了身子。
白霜进来道:“回老太爷,正是二…少爷带着葛家大公子来了,正等在院外呢。”
王氏挑挑眉,刚要说甚么,老太爷已先转过身肃着脸说:“你心里怎想的另说,但有旁人在场,莫要给二郎甩脸子。”
王氏没好气瞪一眼,“我还不知这个理儿!”
老太爷略略颔首,这才与王氏和郑佑诚一并到堂屋,吩咐:“请进来罢。”
☆、第133章
没多会儿,果是前些天离府的郑泽昭引着葛家的大公子葛从仪进了堂屋。
郑家众人虽已在关西避了段日子,但今儿尚是头一次明面上见到葛家的人。
葛从仪肤色稍黑,身量比郑泽昭壮实一点儿,一进屋便作揖道:“见过老太爷、老太太,晚辈来得晚啦。”
老太爷暗暗将他打量一番,并不说客套话,颔首道:“我们俩家之交,原不在这些面上功夫。”
葛从仪笑着点头,又说:“老太爷和老太太都清减了不少。”
王氏叹道:“老骨头啦,禁不起折腾。上次弘化一别,又许久没见了,大郎瞧着却更加英武。”
葛从仪笑着摆手,王氏目光又转到临近的郑泽昭身上,如从前一般亲切的打量他片刻,温声道:“这半个多月,昭哥儿怎的又瘦了?还黑了些,定是没好好用饭。”
郑泽昭微微一顿,除去救人当晚,这尚是王氏头回见他,他心中有些发酸,忙走到王氏跟前,躬身道:“祖母身子可好些了?都是孙儿不孝,这阵子未能近前伺候汤药,还叫祖母挂怀了。”
“不怪你”,王氏拍拍他的胳膊,“你有这个心便成了,祖母也没大碍,只是前阵子颠簸的乏了,歇不过来似的,眼下都好了,你自己个也得留心身子,别叫祖母总挂念着。”
“是”,郑泽昭应了一声,一时间竟有点儿眼眶发热。
王氏笑笑,葛从仪忙在一旁道:“老太太,这是晚辈的不是。按说早便该到眉县来将贵府众人接到弘化,只奈何我们兄弟几个一直不在关西,旁人来家父又委实不放心,前几日我刚回弘化,恰见到了二郎,父亲便叫我跟着二郎速来将诸位接到弘化一叙,我一路心急,不曾叫二郎多做歇息,二郎辛苦了。”
郑泽昭摆手,淡淡道:“大公子客气。”
老太爷和郑佑诚对看一眼,葛从仪这话客套,却已把来意说明了,——要带郑家人往弘化去。
老太爷精神一振,知道郑家之难终有可解之势,不由看了看郑泽昭,郑泽昭轻轻颔首,几人相视片刻,心照不宣。
老太爷便点头道:“我与你父亲多年未见,自然盼望一叙。”
葛从仪连连笑道:“是,家父也念叨好几日了。”
几人说的投机,王氏便回去吩咐众人立即打点东西,葛从仪留了一晚,第二日等郑家众人都收拾好了方带着他们起程回弘化。
弘化与眉县离的不甚远,一日半的路程便到了。
瞧着葛家门前两座气派的石狮子,明玥心道自己这两个月来到过的地方真比过去十年都多。
“诸位,请。”葛从仪做了个手势,率先在前面引路。
时节刚进十月,关西比燕州暖和的多,正是一年里最适游玩的时候。葛府碧瓦朱檐,阔朗非常,他们走了片刻便有下人抬了软轿和敞椅来,众人分别坐好,葛从仪便和郑泽昭在前面引路。
直走了近两盏茶的功夫,软轿停了,明玥和邓素素跟在邓环娘后头又走了一段青石路,抬头便瞧见了不远处的两层阁楼,院中的仪门处,站着个穿杏色胡服的少女,正是葛凤栖。
葛凤栖朝众人英气的一礼,笑道:“晚辈见过郑老太爷、老太太,众位叔伯和婶婶,家父家母正等着诸位,快请进。”
郑老太爷微微颔首道:“这便是凤哥儿吧?果然飒爽不输男儿。”
葛从仪笑道:“老太爷这话可要把四妹高兴坏了。”
葛凤栖扬着秀眉一笑,当真又单给老太爷施了一礼,众人被逗乐了,王氏面上也缓了几分,葛凤栖瞧见明玥跟在后面,使劲儿冲她眨了眨眼,明玥也跟着笑了一记。
行到阁楼前,便见有一身量十分高挑的妇人快步迎了出来,“老姐姐,你可来啦!”
王氏“哎呦”一声,与这妇人抱作一团,女眷们情知这定是葛夫人无疑了。
明玥抬眼打量,见葛夫人实与葛凤栖十分相像,都是高鼻梁,眼窝略微深陷,两眉间略宽,大抵是因有胡人血统的关系,与寻常娇柔的女子比起来自有一番利飒。
王氏与葛夫人唏嘘一番已进了正厅,葛老爷正在里头候着,瞧他们进来也起身迎道:“自上次一见,已近八年了,茂才兄!”
老太爷得见故人,显然也有些激动,上前与葛老爷执手叹道:“一别经年,如今老夫要见过齐国公啦。”
葛老爷忙拉住他,笑着摆手说:“莫要多礼,莫要多礼。”
一时大家落座,王氏又依次介绍几个小辈儿们行了礼,到明玥时,葛夫人便细细端详了一会子,十分亲热的说:“这便是府里的七姑娘?快到近前来叫我好好瞧瞧。”
王氏有些奇怪的看了明玥一眼,不知葛夫人怎对她亲切起来,明玥心中却登时明白八成是葛凤栖的原因,遂依着礼上前,盈盈道:“明玥给夫人问安。”
“好,好!”葛夫人起身虚扶了一下,上下打量明玥,说:“我就想要这么个白玉雕出来似的女儿,奈何凤哥儿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整日只爱舞刀弄剑,愁的我哟!这些日子无事,七姑娘就常到府里来玩儿,也叫凤哥儿沾一沾这恬静的气质,真是瞧着就可人疼。”
葛老爷也在旁边跟着笑了两声,捋着胡子道:“夫人说的是。”
郑老太爷等人自这话中听出来了,想是要郑家众人在这留一段日子,不过也没得选,便在坐上朝明玥微微颔首。
明玥心里有数,瞅了瞅葛凤栖笑言:“夫人和葛姐姐不嫌弃,明玥自是要长来的,早便听闻葛姐姐的名儿,一直不得亲近,如今离的近了,明玥正恨不得一天能跑八趟。只是悄悄给夫人说,我实对葛姐姐的英姿羡慕的紧,心里还打算叫葛姐姐也教我个一招半式呢,看来不敢在夫人这里偷偷请示了。”
葛夫人大乐,她的性子也葛凤栖颇有几分相像,况且话虽那么说,哪个母亲不喜旁人夸张羡慕自己孩子的,遂也略低了声音说:“那我悄悄准了。”
明玥莞尔,随即福了个身:“多谢夫人。”
葛夫人笑得眼睛弯起来,一时竟将自己腕上的一对儿玉镯褪了下来,放道明玥的掌心道:“咱们娘俩投缘,这白玉镯四丫头也有一对儿,这副送你。”
这下所有人都是一怔,连郑老太爷也多看了明玥两眼。
葛凤栖笑嘻嘻的过来,双腕一伸说:“你瞧。”
——果然带了对一般无二的玉镯。
明玥有些不好意思,上次救葛凤栖也就是一念的事,不想葛凤栖倒如此记得。
葛凤栖似怕她不收,极小声道:“收下吧,与你的救命之恩相比,这礼不足万一。”
明玥轻轻反握了下她的手,转眼看了看老太爷和王氏,王氏没说话,老太爷却点头道:“既是夫人与你投缘,你收下便是。”
明玥这才转过身来,一礼道:“多谢夫人厚爱。”
葛夫人亲切的摸摸她的头,又叫人拿了匣子来给明玥装了,明玥便也取了两个香囊亲手递过来说:“明玥没甚可报答夫人的,只亲手缝了两个香囊略表心意,还请夫人能莫嫌弃我针脚粗糙。里头有几味药材和香草,能清神醒脑,夫人乏累时可聊作一用。”
这回倒是葛夫人有些意外,她一向有偏头痛,不想明玥竟如此细致,便接过香囊闻了闻,果觉一股清香夹杂着淡淡的苦味直入肺腑,叫人十分舒服,不由窝心道:“好孩子,好孩子。”
葛从仪在下面暗暗瞧了明玥一眼,心下微动,——大前日去眉县时,葛凤栖叫他代问明玥好,明玥当时问了一句“四姑娘可好”,葛凤栖随口笑说“好得很,只把母亲闹得头痛”,他不知明玥今儿这是真聪明还是歪打正着。
原本两家还都担心今日这情形生了尴尬,结果被明玥和葛夫人一来一回这般说话,反消了多年不见的生疏,葛老爷便笑呵呵的吩咐摆饭,要慢慢与老太爷续话。
女眷们不吃酒,饭毕,葛夫人便带着王氏等人回了自己的院子,坐定后,喝了一遭茶,又问起今儿没来的三房以及郑明薇,说着说着又拐道了明玥身上,葛夫人顽笑道:“可惜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都娶亲早,不然定要将明玥说过来作媳妇。”
虽是顽笑,明玥也闹了个大红脸,邓环娘倒在一旁笑道:“没赶上实在是几位公子的福气,这丫头跟个孩子似的,长不大,且不省心呢。”
葛夫人便笑,又将邓素素也拉到身边坐了半会子,顺手送了一对钗,邓素素是葛凤栖未来的小姑子,这礼也拿的心安理得,葛夫人又同她们说了会儿关西的风土,这才叫葛凤栖带着明玥和邓素素去玩儿,又安排了邓环娘和林氏稍作歇息,自己与王氏说说话。
王氏心里实际老大不舒服,一是方才葛夫人对明玥的态度叫她奇怪;二是,她隐隐觉得葛夫人对她不像从前,似隔了一层不能言说的东西。
☆、第134章
葛凤栖的绣楼里。
好吃的、好玩的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明玥和邓素素一脸惨不忍睹,见又有丫鬟捧了硕大的石榴进来,明玥忙摆手道:“葛姐姐,快别叫人再端了,刚刚用过饭,哪里吃的下。”
葛凤栖道:“没事,慢慢吃,要么你今儿不走了罢,我还有好些东西要给你瞧呢。”
明玥哭笑不得:“我改日还来的,葛姐姐到时别烦我才好。”
“不会不会,”葛凤栖皱着脸说:“这几天都要将我闷坏了!母亲不准我出府上街,哥哥们也没空儿陪我练功夫,只整日里叫我拿着绣花针刺来刺去的,可是无聊透了!”
明玥和邓素素呛了口水,心道真是彪悍啊,绣花针都是“刺来刺去”。
明玥掩唇笑了一会儿,说:“还没恭喜葛姐姐。”
葛凤栖微微脸红了下,拉着她的手说:“你救我一命,我便是拿你当亲妹妹看的,原本还想让母亲认你做义女的,不过……”,说到这,葛凤栖看了看邓素素,有些不大好意思说下去。
明玥瞧着可乐,便替她说:“不过再过两个多月,葛姐姐与我表哥成了亲,便实打实的是我的表嫂了,只要咱们心里头亲近,也和姊妹是一样的。”
葛凤栖一笑,倒是没有太害羞,只有一眼没一眼的瞧着邓素素,大抵是在心里琢磨这小姑子好不好相与。
邓素素在一旁感觉到了,不由一乐,说:“我哥哥不会武功,但骑射不赖,平日也够周全仔细,葛姐姐往后让着他些,莫与他多计较。”
葛凤栖嘟嘟嘴道:“我又不是见人就以功夫论高低的,你哥哥不会武功,我自也不会用武功欺负他的。我……我知道自己的性子,日后若是有什么不好,你提醒我就是。”
邓素素瞧她说的挺诚恳,便道:“葛姐姐言重了,倒是我日后若有不懂事的,还请葛姐姐多担待些。”
明玥直在一旁笑,心里却想望邓文祯成亲后能懂得惜取眼前人,莫要再念着郑明珠了。
三人相谈甚欢,葛凤栖又带着明玥和邓素素去逛园子,逛了一个多时辰才有小丫头找过来说是邓环娘寻她们呢,想来叙过旧,要告辞了。
离开葛家时,王氏情绪不高。葛家在弘化有两处别院,葛夫人早命人收拾好了准备叫郑家人暂住,但郑泽昭却婉拒了她的好意,说自己已置办好了一处院子,与葛府相距也不过三条街,来去也是很方便的,葛夫人见葛老爷点头,也只好作罢。
路上无话。
郑泽昭置的宅子并不在弘化城的繁华路段,自葛府向南,过了三条主街才到,这一片叫做点墨巷,住的大多是书香之家,宅子都不新,胜在幽静别致。
王氏等人实在没想到郑泽昭已单另置办了宅子,虽只是三进但总比住在葛家的别院自在的多,遂都没挑拣,各自按郑泽昭分好的屋子住进去,自此暂时留在弘化。
之后的一个多月里,明玥三五不时的便要去趟葛府,葛凤栖闷的头上长草,不见明玥去便派丫鬟来接,反倒是王氏托着身子不爽利没去几回。
没几日,郑明珠那边辗转来了信,说是郑明薇一直病着,又挂念父母,郑明珠便派人将她送到了关西。
再到了十一月下旬,邓素素被接回燕州,葛凤栖的婚期愈近,明玥这才去的少了。
而另一方面,葛家联合了其他世家几次上书请皇上重审当年伍家一案,皇上被他们烦的脑仁儿疼,终于松口等到年后让大理寺重查卷宗。
王氏听到老太爷说这话时便不情愿道:“这么一来,岂不是要在弘化过年?”
老太爷嘲道:“留着命,在哪过年不是一样!”
王氏心里头因葛家的邓家联姻堵着一口气,刚进腊月门儿便做了病,邓环娘在窗前伺候她更觉碍眼,便只叫二老爷和林氏来,可这两口子她瞧着更是不顺心,没的将人支使的团团转,可怜林氏要顾着她,还得操心郑明薇,累的腿肚子直转筋。
腊月二十二,邓文祯和葛凤栖成婚。
郑家人不能光明正大的出席,邓环娘和明玥到底有些遗憾,好在葛凤栖记着,天没亮就派人将明玥接了过去,明玥跟在葛夫人身后将她送上花轿,看见整整几条街都是红彤彤的一片。
唢呐吹的极喜庆,花轿起行,载着葛凤栖由一个明媚肆意的少女变作挽起发髻的人妇。
葛夫人心头不舍,垂了好半晌的泪,不过宾客都到了,只好先去招呼宾客。
明玥不便入席,便辞了葛夫人先回家去,葛夫人命人好生送她,出来时却见门外已停了辆马车。
车里的人探身朝她招了招手,明玥一瞧,却是郑泽昭。
——他暂时也是不能在宾客里公然露面的。
明玥便辞谢过葛家的人,跟着郑泽昭一并走了。
“祯哥儿今日成婚,你心里欢喜么?”郑泽昭身上带着些微的酒气,随意的靠着车壁,侧过头问明玥。
明玥笑道:“自然欢喜的,二哥怎么这样问?”
郑泽昭盯着她端详了片刻,似在分辨明玥是否真的高兴,过了会儿唇角勾出丝笑意,说:“现正赶上年下,城里各处都装点起来了,二哥带你逛逛?”
说话时,他与明玥是坐在同一侧的塌座上,多半是因喝了不少的酒,郑泽昭敛去了平日的端严,眼中的笑意不加丝毫掩饰,蒙着层水光似的瞅着明玥。
明玥愣了愣,下意识的别开眼去,说:“二哥是已先向齐国公道过贺了?”
“嗯”,郑泽昭轻轻应了一声,喃喃道:“他很快……就不是齐国公了。”
“甚么?”明玥没听清。
“没有”,郑泽昭冲她笑了笑,“我是说二哥年后要离开关西一阵子嗯……”说到一半,瞧见明玥有些茫然的样子,很觉好玩儿,偏着头打趣儿似的的轻声问:
“明玥,你幼时还是恼我与瑞哥儿的吧?头两年送来的点心味道极是奇怪,瑞哥儿一尝,好些日子都说吃甚么点心都是那个味道,但下回送来,他总忍不住又去试试这回的是个甚奇怪味道,便后来连我也捎带上了,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明玥心里微微一讶,原来郑泽昭竟都明白……
不过现下想起来她自己也觉可乐,不由微吐了舌头,笑道:“幼时是置气来着,不过后来倒送习惯了。而且,给你与四哥送的吃食当真都是味道最好的,你们后来不也不觉得味道怪了?”
明玥边说边笑,浑然没注意到郑泽昭看着她的唇微微出神。
车里充盈着明玥身上的淡香,郑泽昭觉得自己有些渴。
车子颠了一下,他赶忙直起身,扭头去看车外。
他们已经走到了东边的最繁华的平益街,卖灯笼的摆了一长串,郑泽昭笑着晃了晃明玥的手:“明玥,你瞧。”
一说完他才忽然意识到明玥上车的时候他扶了一下,之后竟一直握着明玥的手腕,郑泽昭腾一下脸上烧起来,尴尬的看着自己的手掌。
明玥也是刚意识到,实际郑泽昭不是这样盯着自己的手瞅也就罢了,她心里还当郑泽昭是哥哥因而并没甚么特别的,可郑泽昭这样一瞅,她也有点儿尴尬,遂忙一面探身往外瞧一面打岔道:“瞧甚么?到哪儿了?”
他二人本就坐在一面,明玥是坐在里侧,探身往小窗外瞧时不免要越过郑泽昭,顷刻,郑泽昭只觉明玥的衣袖轻轻抚过他的手背,淡淡的体香一下冲进他的鼻子,从他这个角度,只要稍稍伸手,便能将明玥整个揽在怀里……他怔怔的,一时竟鬼使神差的闭上眼往那香气的来源处靠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