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尽管如此，迟意没有准备欺骗蔺珈，是正在很认真关心她的蔺珈，她老实巴巴地解释：“没事，就、刚才江怀野扶我，撞、撞他肩膀上了。”蔺珈无言：“……”
6月6日，迟意在家休息一天。
6月7日，高考第一天。
碧蓝天空万里无云，金色晨曦洒落每一寸人间，带着滚烫灼热，从清晨已经能预料到接下来一天之内的温度。
迟惟东还留在家里，他特意请假，陪迟意去考场。
迟惟东起得早，迟意还在洗漱时，他下楼为迟意买早饭。
父女两人都不擅长做饭，工作日都是各自在学校或者单位餐厅吃饭，周末放假时不是在家吃些速食食品，便是光顾小区门外的早餐店。
次数多了，老板自然记得他们，每次打包收银的空档都会随意聊上几句。
刚进门，老板便道了声“早”：“又来买饭啊，准备吃点什么？你家小姑娘今天也参加高考是吧？要不先来一根油条，两个茶叶蛋？”
迟惟东愣了下，想起这茬儿：“行，那麻烦了。油条脆一点，女儿爱吃。”
又点了其他东西，待结账时迟惟东扫过二维码，出现付款界面：“多少钱？”
老板摆摆手：“小姑娘今天高考，我请她吃早饭应该的，祝她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见迟惟东还要坚持，老板催促：“快回家吃饭吧，等会儿要提前进考场，可别耽误了。”
迟惟东收起手机，温和笑了下：“谢谢，借您吉言。”
以前的小朋友，每至期末考试，家里都会为他准备一根油条和两个茶叶蛋作为早餐，寓意“100”分，讨个喜头。
迟惟东从来不信这个，但他读书期间又没有少吃油条和茶叶蛋这种组合。
现在放在迟意身上，迟惟东难得迷信，希望这个喜头是有用的，想来他曾经被逼着吃这种早餐时迟长山那个顽固的老头子也是这种心情吧。
到家后，迟意刚好拎着书包从卧室出来。
迟惟东从厨房拿过餐具，招呼着迟意过来吃早饭，一边关心道：“满满，东西带齐没有？身份证、准考证、考试文具都带上了吧？”
“带齐了，没有落下的。”
说话间，迟意打开书包，当着迟惟东的面又检查了一遍。
迟惟东放心，给迟意递了双筷子：“先吃油条，再吃茶叶蛋。”
望着面前餐碟中那两个被剥了壳的圆滚滚的茶叶蛋，迟意眨眨眼，明白到老父亲的劳苦用心，但……
她煞风景道：“爸爸，我们的满分是150分和300分，100分也就刚过及格线吧，是不是有点少啊。”
迟惟东：“……”
迟惟东动作微顿，抬手便要把茶叶蛋挪到他那边。
迟意促狭，她故意道：“爸爸，你什么时候这么迷信了？”
迟惟东无奈：“刚刚。行了吧，小调皮鬼。”
被这么一闹，作为准高考生的家长，迟惟东临时生出的那一点紧张尽数被抹平，好在他买的早餐种类很多，让迟意随便挑点自己爱吃的。
最后，迟意还是把他亲手剥的那两个茶叶蛋吃掉了。
迟意运气不错，被分到本校的考场考试。
他们到达时，校门口的黄色封条布还没有被摘掉，提前到的考生和陪同的家长都在路边等待。
有学生提前占据树荫位置，秉承着能记一点是一点的想法，正对着试卷紧急背诵；有同学则是和同来的家长或是熟悉的同学，在一旁聊天放松心情。
天气燥热，连带着心情也烦躁不已。迟惟东停好车子，把车载空调的温度向下调了一点，让迟意多休息会儿，等学校开门再下车。
迟意书包里也带有复习资料，她握着页边抽出一截，犹豫了几秒，又塞回书包，然后拿出手机。
迟惟东不干涉这些，也没有像其他家长那般喋喋不休、不放心地交代事情。
关上窗户，隔绝掉外界嘈杂，车厢内只剩下呜呜风声，迟惟东和迟意共用这片空间，彼此都很安静，互不打扰。
迟意翻弄了几遍手机通讯录，最终——
[高考加油。]
不是微信，是第一条短信。
因为她想，短信被看到的概率或许会更大一些。
片刻，校门前的围栏被挪开，考生允许进场，迟意拉上书包准备下车。
迟惟东也收起手机，他侧身抱了下迟意：“满满，考试加油。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不论如何，你都是爸爸的骄傲。”
迟意轻轻回抱。
几秒后，迟惟东松开手，像是对待刚入学的小学生似的，替迟意扯正书包，温柔地笑：“去考试吧，考完出来，爸爸还在这儿等你。”
迟意推门下车，站在地面，扶着车门即将关上时，她忽然歪头，一副苦恼的样子：“爸爸，你对我有点信心好吗，我肯定会考得很好很好。”
说完，她小跑着穿过马路。
马尾辫随着跑动的姿势在空中一晃一晃，迟惟东失笑，他的满满在他没来得及看顾的角落悄悄长大了，也越来越自信了。
想到一年半之前，刚来阳城时因突遭变故而整日蔫巴巴的迟意。
现在这样真的很好。
在这生活了四百多个日夜的校园，每一处都是熟悉的，迟意很快到考场外面，排队时需要把手机、复习资料等不能带入考场的东西放在外面。
临关掉手机前，新收到一条短信。
[考试加油，你也是。]
迟意傻笑，直到屏幕熄灭。
不得不说，“五天一次”的以考代练复习模式确实很磨人心态，十几轮下来，高三生再拿到高考卷子，不说自信沉稳，不说胸有成竹，但至少第一反应肯定是麻木的，哪儿还剩下半分紧张的情绪。
第一场考试。
第二场考试。
……
一直到最后一场考试，迟意都很顺利很流畅地填写完试卷。
6月8日下午，随着最后一声铃响，高考到此结束。
因为学校里还有一些琐碎事情，迟意便没有让迟惟东在学校外面等她。
除了迟意，还有许多同学也都在阳高本校区考试。
各班班主任都有提前交代，所有人考试完都要先回学校，待监考老师拿着密封好的试卷离开，本校考生积极地把临时教室的物品搬运至原来的班级教室。
迟意也在其中，她力气不大，每次只能搬一点。
等她来来回回好多趟，把她和蔺珈的东西全都搬回去之后，分布在各个考区的考生基本都已经回来了。
而且，正在狂欢。
考试结束，曾经宝贵的课本资料试卷皆失去价值，在此刻沦为狂欢的工具。
高楼层的走廊围栏边站了不少学生，甚至有人抱着十几斤的课本资料爬上天台，一时间，纸张翩飞，如蝴蝶般萦绕在红砖楼宇周围。
金乌高悬，橙金色阳光斜斜洒落。
纸页悠悠旋转，时而遮挡光晕，时而顺着光照方向。
教学楼前的大片空地都被从天而落的资料试卷覆盖过，红色字迹，黑色字迹，娟秀小楷，狗爬字体，……，早已看不到地砖的踪影，无一处可以落脚。
此起彼伏的叫嚷嬉闹声回荡在校园之间。
“大家高考加油啊！”
“别加油了，暑假快乐吧！”
“终于考完了！我他妈再也不用五点起床了！”
“暑假开黑小队招人了，加v”
“我们毕业了！今天出狱了！”
“老苏，你收我那三部手机是不是可以还我了！”
“老苏，你收我那一套盗墓笔记什么时候还我啊！”
这时，乱糟糟的高考结束宣言中，忽然混入一句声嘶力竭的表白。
“高三六班，陈星星，我喜欢你！喜欢你三年了！一直不敢打扰你学习，现在要不要和我谈恋爱啊！”
许是被这酸臭的爱情震惊到，其他声音戛然而止，短暂的沉默了两秒。
立刻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跟着起哄。
“答应他啊！”
“快点快点，我帮你们把风，老苏马上抵达现场！”
“陈星星在吗？高三六班的陈星星？”
“你们都别闹，我是六班的，我看到陈星星脸红了！”
善意的笑闹之后，属于六班的玻璃窗被推开，一个短发女生探出头，声音很温柔，有羞涩，也有强装镇定：“好呀，你来教室找我。”
“一分钟哦，过期不候。”
“哇哇哇哦~”
“同学们，最新消息，陈星星答应了！”
“同学们，见证爱情了！这是双向奔赴，懂？”
“刚表白那谁，你听到没！快点过去，跑着过去啊，晚了兄弟们也没办法。”
“倒计时56秒！”
这一插曲后，告白声不断，此起彼伏，五花八门，甚至有人从体育老师那借来一个大喇叭，在天台当众念情诗。
迟意从二楼连廊经过，刚好看到这一幕，她有些意动。
飘落的试卷从她面前划过，迟意踮脚，抓过这页纸，她伏在半人高的台面写了两行字，叠成一只不那么标准的纸飞机。
轻轻抛出。
纸飞机从教学楼前滑翔而过，打着旋，降低时速，机翼意外撞到柳树纸条，颤颤巍巍掉落在地面。
下一秒，丑兮兮的小飞机旁出现一双白色球鞋。
江怀野刚从外面考区回来，他微仰头，迟意逆着光，金色光晕好似将她包裹，她压着石质围栏，上身探出，四处张望，好像在找这只丑飞机。
江怀野垂眸看去。
他弯腰捡起。
两侧机翼都没有被折叠成对称，很粗糙，歪歪扭扭的折痕，怪不得飞不远呢。
江怀野嫌弃极了，他拆开重叠。
展开那瞬，他动作顿住，愣了有几秒，眉头微微皱起。
片刻，丑飞机摇身一变成精致的甚至能飞到三四层楼高的战斗机，江怀野握着机身，正欲抛回去，而迟意已经转身，她抱着东西沿连廊下楼，光影之下，她身形单薄。
抬起的手臂垂落身侧，江怀野拨弄着纸飞机，心情莫名糟糕。
藏在内侧的文字是——
JHY，祝你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6月8日，CY。
◎作者有话说：
陆愿在这里祝大家中秋快乐，团团圆圆！
◎最新评论：
真是无语住了，不更请说出来好吗，剧情不上不下的
吃醋了哈哈哈哈哈
撒花撒花撒花
什么时候更不
今天更吗？
撒花
中秋快乐哈哈哈哈
我就说了，这个缩写迟早要出事
真的是想更就更，都不考虑读者
才发现江怀野和蒋贺宇的缩写是一样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中秋快乐！我上学回来了！
撒花
撒花
中秋快乐！
离暗恋结束是不是又近了一步！
-完-
57.捧花
·
?
[江怀野又一次投来的视线。]
全班到齐之后，李佳怡随便挑了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同学，跟着一起到办公室搬东西。是一本几百页的报考指南，和地摊上售卖的盗版大头书差不多，挺重的。
一趟六十本全部搬回来，几个男生手臂青筋凸起，额头热出一层汗。
考试结束，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平常调皮爱闹的男生不仅故态复萌，还敢于在老虎头上拔毛，他捋着袖子，邀功道：“佳怡姐，咱这可出了大力气，就没点奖励啊？”
李佳怡斜睨他一眼：“你想要什么？”
男生噎住，他就是瞎贫一句，没想到李佳怡会搭理他，讪讪道：“为人民服务，不求回报！”
李佳怡被逗乐，正巧班长和另外几人提着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回来，她掏出个雪糕递给男生：“得了吧，姐请你吃雪糕。”
随后，她让班长把雪糕给同学们分发下去。
也没什么要聊的，主要是把报考指南分发到各个同学手中，要他们在成绩出来之前这段时间里和家长坐一起好好研究研究，其次就是预祝同学们高考顺利、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片刻，买回来的雪糕全部被消灭。
李佳怡退回讲台，双手合在在胸前拍了几下，维持纪律，教室一片安静：“那么，从现在开始，你们期盼已久的、没有暑假作业的高三暑假终于来了，祝同学们假期愉快，我们下次再见！”
话音还未落下，同学之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雀跃声，仿佛要将房顶掀翻。
在这一刻，是从披星戴月的艰苦生活中挣脱出来，是去他妈的高考，是被开闸泄洪的压抑情绪，是头一遭接触的完全的绝对的自由，胸腔之内只有激动。
回来晚些的同学没跟上天台抛书这项活动，好多张课桌上面都还摞着半米高的课本和资料，摇摇欲塌。不知道谁先开了头，搬着沉重书籍，阔步走出教室，就站在一楼走廊前，抛向早已铺了一层“知识”的空旷场地，或直接砸进垃圾桶，而后回身呼朋引伴，彼此都空着手，昂扬地轻灵地离开。
每年高考完都有这项扔书活动，李佳怡没有阻止，她站在已经歪斜掉的课桌之间，透过玻璃窗，看她教了一年甚至更久的同学们一个个离开。
晚霞温柔，她脸上也映着温柔笑意。
时光在轮回，重现的只是旧事，所有人都在一条单行线上，只有送往。
没有人回头，也无需回头。
夕阳西斜，橘色霞光散在地面，前方是一片金色坦途。
……
迟意不??????舍得扔书，哪怕是一张卷子也没有丢弃，在蔺珈的帮忙下，她把装得满满当当的收纳箱拖到学校正门口，准备搬回家。
傍晚时分，正是城市的交通高峰期，且今天还是高考的日子，接学生的私家车比往日要多很多，更加的拥堵。
迟意叫了车子，被堵在半途，久久没有过来。
在等车间隙，蔺珈接到蒋贺宇的电话：“珈姐，在哪儿呢？”
蔺珈：“校门口。”
蒋贺宇惊讶：“不是，这都几点了，怎么还在学校，就这么不舍得毕业啊？不然再复读一年？”
蔺珈无语：“滚吧。”
“稍微耽误了一会儿。”蔺珈撇嘴：“有事儿说事儿，别让我和你吵。”
蒋贺宇认怂：“晚上有约没？出来玩呗，程朝聂辰他们都在，还有其他人，反正你都认识，挺热闹的。”
蔺珈握着手机，侧头看向迟意，正要询问时，蒋贺宇在电话那头又嚷嚷道：“对了，满满在你旁边不？我给她打电话没人接。”
声音从听筒传出，有点小，但足够迟意听到，她愣了下，从书包摸出手机，屏幕显示着好几通未接来电，她解释道：“我忘记关掉静音了。”
蒋贺宇热情：“来吧来吧，人多热闹，毕业趴一生仅此一次，值得参与！”
迟意：“我都行吧，蔺珈去我也去。”
蒋贺宇：“行，定位发蔺珈手机了。”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与此同时，蔺珈手机震了下，迟意还回手机。
“去吗？我都可以。”蔺珈点开看了眼，看着迟意，认真地重复，“挺多人的，江怀野应该也在。”
最后这句时，她在回消息，很漫不经心，但又像是刻意告诉迟意。
迟意心脏颤了下，有种被看透的感觉。她视线飘到别处，声音很轻，带着点犹豫：“那就去吧，反正……回家也没有事情做。”
——才不是呢。
——迟惟东在等她吃晚饭。
做过决定后，迟意把收纳箱放置在门卫室，和保安师傅交代了一下，晚些时候迟惟东会过来取走，她和蔺珈更改目的地，乘车去玩。
地址具体到包厢号，又是蔺珈他们常去的娱乐场所，到了以后就没让蒋贺宇出来接，蔺珈带着迟意轻车熟路地摸了过去。
不得不说，这家歌厅的隔音很好。
推开门，又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曼妙歌声，五彩跑马灯从天花板旋转到地板，迷幻到让人头晕目眩。
借着昏暗灯光，能看清包厢内的大致状况，是一个很大的房间，里面有将近二十个人的样子，前后两面墙都装着显示屏，此刻正在播放着歌曲的MV，桌子上摆放着各种零食水果和啤酒，三五个人凑在一堆摇骰子。
江怀野窝在矮沙发里，长腿微屈踩在茶几边缘，怎么恣意怎么舒服怎么来，他怀中垫了个抱枕，手臂压在上面，手指快速滑动，手机荧光映在脸上，应该是在玩游戏，无人打扰。
离得不远处是叶芃芃和白雪。
迟意有些惊讶，她印象中她们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场合，也从来不会参加这种活动，但当视线错落回第一眼的位置，又好像明白了。
大家都是陆陆续续到来，包厢门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所以迟意和蔺珈从外面进来，门口处的同学瞥了眼，见是熟人后便没有在意。
鼓噪环境中，交谈困难，要不是凑在耳边讲话，要不是扯着嗓门。迟意从叶芃芃面前经过，只简单打了个招呼，没有过多交流。
包厢里没多少空位置，迟意和蔺珈扫视一圈，然后到最里面点歌台处——也就是蒋贺宇身旁坐下。
蒋贺宇坐姿要规矩很多，本来在全神贯注玩手机，注意到她俩，忙伸手够过不远处的饮料，拽着衣角蹭了蹭易拉罐顶盖，给她俩递过去，一如既往的热情。
蔺珈嫌弃：“可别了吧，你衣服也没干净到哪儿去。”
蒋贺宇：“我今天没打球！”
迟意默默从包里拿出湿纸巾，又仔细擦试了一遍。
蒋贺宇：“……”
蒋贺宇憋着火，调试出点歌界面，询问迟意想唱什么，迟意连忙摇头，她很少唱歌，也唱得不太好听，最后蔺珈点了几首经典老歌。
这般耽误，蒋贺宇的游戏角色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再拿起来，游戏已经结束，他还被江怀野举报挂机……
……！
就这一会儿，江怀野是不是个人啊！
两人差不多是对角位置，隔得有点远，蒋贺宇懒得过去，点开对话框后噼里啪啦一顿输出，嘴里还骂骂咧咧。
迟意茫然，还未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江怀野抬头望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江怀野是在看她，表情未有丝毫惊讶，好像是一直知道她也在，目光短暂相触，江怀野平淡移开。
下一秒，蒋贺宇更加愤怒：“卧槽，江非人竟然拉黑我！”
这句话迟意听清了，也看到蒋贺宇屏幕中的红色感叹号。
同时，蒋贺宇肢体动作大，他肩膀撞到迟意下颌，眼眶飙出生理性眼泪，迟意这才意识到她和蒋贺宇挨得有多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