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辛榕这学期的课程排得很满,作息也较为规律,基本每晚都要去图书馆。邵承昀去那里等过他两个晚上,然而辛榕没有出来见他,只是发信息让邵承昀按计划回国,自己需要时间冷静。
邵承昀毕竟是感情经历更丰富的一方,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任其搁置下来,如果再加上路易斯的穷追猛打,这就成了内忧外患的局面。辛榕恐怕真要追不回来了。
他尝试去图书馆等待辛榕的第三天晚上,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邵承昀本来站在距离图书馆大门十几米远的一片草坪上,由于下雨的缘故,他不得已走到了门前的长檐下避雨。
由于他近来每晚都出现,高大英俊的外型很引人注目,已有不少进出图书馆的同学见过他,经过他身边时会掩着嘴发出小声的议论。
邵承昀并不是那种纠缠不休的性格,就算是等人,也只是不声不响地等上一段时间。如果辛榕发信息让他走,他就会在收到信息的几分钟后离开。
这晚的情况也不例外,只是辛榕没发信息,直接打了电话给他。
辛榕的语气是温和的,态度却一点没变,让他回宾馆休息,还问他要不要伞。
雨势仍未变缓,打在玻璃屋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嘈杂声响。
邵承昀本来打算等雨停了再走,但是辛榕来了电话,他不想让对方感到困扰,就说,“不用伞,我马上就回去了。”
挂断电话以后,邵承昀顶着雨走了近20分钟的路回到酒店,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冷透了。手机也因为长时间浸水的缘故,变得难以使用。
邵承昀脱了衣服,进浴室冲了个澡,洗完以后却感觉身体和意识更加昏沉。
他尝试重启手机,然而系统毫无反应,所有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都无法读取。最后邵承昀把手机扔在地上,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心情直接躺在了床上。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隔天上午也不知具体什么时间,连续响起的敲门声逐渐将他叫醒。
邵承昀浑浑噩噩地坐起来,嗓子疼得连吞咽唾液都很困难,头痛欲裂间听到辛榕的声音传来,他这才恢复了一点精神,抓了件浴袍套在身上,下床去开门。
辛榕见到邵承昀的一瞬也愣住了。
邵承昀看起来很颓丧,一手扶着门,一手撑着墙,眼里完全没有精神。只是因为屋内窗帘还挡着光,辛榕也没能把他看得很清楚。
邵承昀没有说话,退了一步让辛榕进屋。
辛榕拿着装有感冒药的纸袋,刚一走进房间,就让男人抵在门上给抱住了。
邵承昀把他抱得很紧,由于身上的浴袍本就系得松散,他高热的体温瞬时都传给了辛榕。
房间里很黑,窗帘与地板之间留出一条细小的光线缝隙,不足以将两人照亮。
辛榕任由邵承昀抱着,心里也挣扎难受,像是有人拿了把剪刀,往他心尖上一刀一刀剪出无数的缺口。
自从昨晚在图书馆楼上看着邵承昀淋雨走出校园以后,辛榕什么书都看不进去了,心神不宁地回到宿舍,一整晚没有睡好。
今早他接到了邵承昀的助理从国内打来的电话,说完全联系不上自家老板,恳求辛榕去帮忙看看。
辛榕本来也挂念着邵承昀,不知道他淋雨以后会不会生病,于是买了些药,来了酒店。
邵承昀声音嘶哑,连叫了两次辛榕的名字。辛榕听得心里生疼,一抬手将他的嘴掩住,说,“先别说了,去喝点水。”
说完就要挣脱出来,去给邵承昀拿水喝。可是邵承昀不肯让他走,把他压在门上,紧紧摁在自己怀里,用一把低哑的嗓音问他,“你是来和我说分手的吗……辛榕?”
不等辛榕说话,他又自顾自地往下说,“你是不是要和别人交往了?你不要我了……”
辛榕闭了闭眼睛,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邵承昀睡了隔夜的胡茬慢慢磨蹭着辛榕的脖颈,他已经烧得不是很清醒了,平日的冷静、强势,运筹帷幄也统统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害怕失去爱人的普通人。
辛榕以一条手臂将邵承昀撑住,想把他扶回床上休息。可是邵承昀将他压紧在门上,发烫的身体贴着他,又继续说,“我在二十岁的时候,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不比你的任何一个同学差,你再认真看一看,考虑考虑我……”
邵承昀不敢再吻辛榕,可是又控制不住想要拥有他,干燥的嘴唇在辛榕光滑细润的颈部皮肤上蹭过,含糊地说着,“我可以帮你看论文,和你打球、看电影,我可以减少工作多陪你,辛榕,你再考虑考虑我……”
辛榕已经听不下去,仰头望着天花板,眼眶开始泛红,觉得自己无法再坚持做个狠心的人。
在邵承昀挽回辛榕的这一年里,就算也做过一些出乎辛榕意料的事,比如扮作维尼熊,又比如去豪丽工作,但在邵承昀那里,这些行为都是可控的,同时伴随有明确的目的性。
可是昨晚的那场雨,以及辛榕避而不见的退却,却把他所能掌控的已经剩余不多那一点希望都击碎了。
邵承昀有种无端然而清晰的预感,辛榕这次的回避是真的,自己不管再做什么都未必能挽回。
当他试图再说一些什么时,辛榕扔掉了手里的纸袋,两手回抱住他,忽然给了他一个吻。
昏黑的房间里起伏着他们急促的呼吸声,并不算坚固的老式酒店的门板也被挤压出些微响动。
他们紧拥着吻了不知多久,辛榕被掠夺到近乎缺氧,睫毛也染了一层水汽,眼尾湿润着,明显是哭了。
而邵承昀在高烧之下,并未察觉出辛榕的异样,只是这样长而深的热吻也透支了邵承昀残余的体力。最后辛榕偏开头,终止了这个吻,又将邵承昀带回床边躺下。
也许是因为亲吻的安抚,邵承昀躺下后没再说话了,只是把辛榕拉低到自己身上,一条手臂圈着他,想与他一同入睡。
辛榕没有挪动,安静地让他抱着。又过了一阵子,辛榕听见邵承昀的呼吸趋于平稳,这才小心地撑起自己,从他身上离开。
此后邵承昀睡了很沉也很长的一个觉,在临近中午时醒过一次,吃了两片药和一碗粥,然后又被辛榕哄着睡下。
辛榕没有返回学校,一直在房间里陪着他。邵承昀睡熟时,辛榕就坐在窗边的椅子里,静静地看他睡着的样子。
到了傍晚六点,辛榕走到床边,确认了一次邵承昀的体温。
烧已经退了,邵承昀的身体素质是够好了。十几个小时的深睡已经足以让他恢复过来。
辛榕用手机软件叫了一间附近中餐厅的外卖,当他去酒店大堂把米粥和小菜带回房间时,邵承昀没在睡了,而是合衣坐在床上,眼神清朗的看着辛榕走进来。已与今早去给辛榕开门的样子判若两人。
辛榕把几个餐盒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又给邵承昀盛了一碗粥,递到他手里。
邵承昀说,“你也吃一碗吧。”
辛榕摇摇头,“我不饿。”
邵承昀好像知道了什么,也没再劝他,一言不发地饮了粥。期间辛榕还往他碗里夹了几片蒸得软糯的鸡肉,他也一并吃了。
然后辛榕收走餐具,又回到床边的椅子里坐下,先是安静了几秒,继而和邵承昀说,“这几天我有好好想过。在游轮上见到你那时,我21岁,生活才刚开始,现在就要我做出一个选择,不管是感情还是别的,都太早了。”
辛榕穿着一件长袖的帽衫,他的两手藏在袖中暗暗攥紧成拳,可是脸上什么也没显露,声调平稳冷淡,听不出一点破绽。
“我需要时间。”辛榕看着邵承昀的眼睛,慢慢地说,“至少一年,我想有独立的生活空间,社交,或许会考虑与其他人相互了解。也请你不要联系我。”
辛榕说出的每个字,于他而言都十分艰难。他也能看到邵承昀的眼色渐渐转深,他知道以对方的性情,很难接受这种全盘的放手。何况自己还说到会与其他人交往的可能。
可是如果不这样,辛榕永远不会知道邵承昀是否真的可以给他自由,而不仅仅限于几句口头承诺。
即使邵承昀想要他留下,而辛榕不情愿。他们还能不能相互成全。
辛榕说完以后,从牛仔裤裤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电子客票,放在床头柜上,又说,“这是早上何循通过邮件发给我的,现在公司上下都在等你回去。”
邵承昀沉默地看着他做完了这一切,紧接着辛榕站起身,就在他要推开椅子的一瞬,邵承昀突然伸手将他拉住了。
房间里很安静,窗外是酒店中庭的花园,听不到外面的车水马龙声。
邵承昀的手掌温热有力,握着辛榕的手,沉声问他,“这是你想要的?”
辛榕点了点头,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是我想要的。”
他没有再问邵承昀会不会让自己走,也没提及一年后会怎样。他怕自己在这里多待一秒,就要被那双深邃的眼睛洞穿。
邵承昀盯着辛榕,然而最终还是松了手。
辛榕收回视线,绕过大床,走到门口,打开门,踏上了铺着地毯的走廊。
门在他身后掩上,他以匀速的步伐走向楼梯,开始下楼后,他的步速却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以小跑的速度离开了酒店。
街上满是行色匆匆的路人,辛榕眼前却看不清任何面目,只是不断地回放着邵承昀在松手前的那个眼神。
男人的眼底有血丝,侧颌线条绷紧了,分明是一种压抑而痛苦的状态,但他松掉了辛榕的手。只因辛榕说了,这是他想要的。
辛榕竭力控制住情绪,反手拉起帽子兜在自己头上。他不想在大街上失控落泪,不想引人侧目。
一年不是很长,他对自己说。
如果一年以后邵承昀还来找他,那么他会告诉他答案。
第65章
和辛榕结了婚,却没把人照顾好
这种分手方式伤人一千自损八百,辛榕自己也遭罪。
他在大街上疾走了一段路,回到学校时看着似乎面色如常了,当晚还是照例去参加小组活动。
就连路易斯也没发觉他过去半天经历的感情巨变,还一度与他开玩笑,“邵先生今晚不来图书馆等你了?”
辛榕笑笑,低头翻资料,没有接话。
——以后大概都不会来了。
他一想到这里,心口就漫开一片压不住的疼。
隔天下午,辛榕收到了邵承昀助理发来的邮件,内容很简短,措辞却客气。何循显然还不知道自家老板和辛榕已经掰了,只说邵承昀今晚的飞机回国,全靠辛榕在中间帮忙,很感谢他。
辛榕看完邮件,对着电脑屏幕呆坐了会儿,再起身时也不知怎么的,路都不会走了,抬脚就绊在金属制的椅子腿上。
这一下撞得不轻,辛榕嘶嘶地抽着气,单脚在宿舍里跳了两圈,后来走出房间时脚下还有些趔趄。
要以辛榕的年龄来说,他算是能扛事的了。
一段纠缠这么久的感情,他是把身心都投进去过的,眼看着几乎要到复合的火候,却被自己硬生生地掐断了。
邵承昀低微成那样,大雨里去留交给辛榕来定,高烧之下恳求辛榕不分手,说的每个字都满含对辛榕的眷恋不舍。
当初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就差没给辛榕跪下了。
辛榕却仍然狠心要对方再给一年。不能联系,没有承诺,各自可以另结新欢,这比直接分手还残忍。
辛榕不后悔自己做的决定。他的确不能带着一个解不开的心结与对方复合。
邵承昀的强势由来已久,他们上一次分开闹得那么难看,不试到这种程度,就算回头也可能只是旧事重演。
但这一回毕竟是不一样的,在邵承昀最示弱的时候,辛榕扎了他一下。以至于从酒店出来以后,辛榕只要一想起邵承昀在病中说过的那些话,就有种呼吸困难的钝痛感,是连着骨血带着筋的那种疼法。
他不比邵承昀好受。
邵承昀回国后又过了一天,也不知辛榕是不是在和他接吻时被传染了感冒,也开始咳嗽头疼。
当天晚上辛榕发起高烧,半夜烧得意识不清时翻身找水,从床上跌了下来。
这一摔把什么强打硬撑的自尊倔强都摔碎了,辛榕趴在地上好久都起不来。最后蜷缩成一团,抬手摸索着把被子从床上抓下来捂在自己头上。
不想让同学舍友听见声响,辛榕就掩在被子里发出小声的呜咽。
也不是哭,也不是崩溃,说不上来是什么反应,就是痛得难受,感觉自己被撕成了无数的碎片。
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是邵承昀是何等风光的人物,身边不知有多少爱慕者等着填补空缺。
辛榕要的自由,代价太大了。或许一年后根本没人惦记他,没人找他,他这辈子都未必能再见邵承昀一面。
辛榕一病两三天,路易斯给他打电话时听出他说话声音不对劲,要来照顾他,辛榕就连宿舍房门都没让他进。
直到周末过完,辛榕的病才算基本好了。人瘦了一圈,但回去上课时还是淡然自若的样子,谁也看不出来过去几天他经历了什么。
他的脸书账号没再更新了。
以前是每周发一次状态,那是给邵承昀看的。现在既然断了,辛榕就不再给彼此留虚假的念想。
他不是那种会以退为进、用些弯弯绕绕手段的人。就算再难捱,自己也咬牙忍着。
邵承昀拿了那张电子客票,离开英国时连再见都没和辛榕说一句。
邵家二少几曾何时在情场上受过这种屈辱,甚至也想过让辛榕在异国他乡自生自灭算了。
回国以后邵承昀一边倒时差一边去了几次应酬,也有些想要巴结他的生意伙伴往他跟前送人的,一口一个“邵总”叫得别提有多甜,替他点烟的,给他斟酒的,伺候得无比殷勤。
邵承昀表面应付着,最后不动声色地都给推了。
就算工作排满了,交际一场接一场,不管多忙都没用,邵承昀心里始终有个身影。忙乱的间隙,他也没忍住去翻了翻辛榕的脸书账号。
过去的更新还在,一条没删。新的却不再有了。
原先常给辛榕的动态点赞的朋友里有个名字很扎眼,是路易斯。
在辛榕长达一个月没有更新动态后,邵承昀点进了路易斯的脸书页面,不出意外地在路易斯每隔几天就发布的合照之中发现了辛榕。
单从那些照片里,还看不出来辛榕是不是接受了路易斯的追求。
两个人没有挨得很近,辛榕脸上的表情也比较淡然,就算照片里的所有年轻人都在展露笑容,辛榕也与周围的人有种隔阂感。
邵承昀没看几张,关了脸书页面,后仰进皮椅里。
辛榕或许没有想错,看完这些照片以后,邵承昀的第一反应就是把他弄回来。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人回来了放在自己跟前,每天看着就心安了。
当然邵承昀最终没那么做。
回国的飞机上,他依稀想起在自己高烧那天辛榕似乎主动吻过他。
这段记忆并不真切,邵承昀当时烧得稀里糊涂,心情也宕到了底点,辛榕主动一吻是不是自己假想出来的,邵承昀无从分辨。
但其中有一幕却很真切,辛榕在接吻时哭了,边吻边哭。当邵承昀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舌尖仿佛也尝到了那种苦涩的味道。
不论这一吻是真是假,邵承昀没再打扰辛榕的生活。
辛榕要去看外面的世界,那就看吧。
邵承昀长这么大没有在感情上等过任何人,这次为辛榕破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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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在辛榕母亲的忌日前一天,邵承昀自己开车去了一趟平州城南的墓园。
他带了一束素净的白菊,走了一段蜿蜒而上的石阶,快到辛母的碑前时,却见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半蹲着正在擦拭墓碑。
对方刚好擦完碑体的侧面,一转头见到邵承昀站在一旁台阶上,也愣了愣,“邵总…?“
邵承昀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孟冬林。
两个男人站在辛榕母亲的碑前,都没说什么话。
邵承昀放下花束,在那位面目清秀的母亲照片前站了一会儿,最后鞠了一躬。孟冬林早他半小时过来,也已经把要做的事情都做好了。
孟冬林把烧过纸钱的铁桶放回原处,和邵承昀一同出了墓园。
到了停车场边,两人都不急于上车,站在一处有树荫遮挡的角落抽了根烟。
邵承昀抽的是孟冬林递来的一支,他自己没有随身带烟的习惯,还回打火机时道了声谢。
孟冬林这次没有主动谈到辛榕,大概是知道点什么的,没有再戳邵承昀的痛处,只是感叹了一句,“没想到邵总会到这儿来。”
邵承昀沉默片刻,而后说,“辛榕曾在邮轮上和我说过,他母亲的遗愿是让他慎重选择结婚对象,让我高抬贵手。”
——可是邵承昀当时没那么做。
“……今天过来,是想给阿姨道个歉。和辛榕结了婚,却没把人照顾好。”
邵承昀说完以后,垂眼吸烟。他以拇指和食指捏住烟嘴,抽烟的样子看着很有风度。在状似平静的讲述中,流露一丝不易觉察的眷恋和温柔。
孟冬林听后,沉默一会儿,才说,“邵总有心了。”
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经过这么长时间,孟冬林必须承认辛榕当初没看走眼。邵承昀对他是用了心的。
他们两个本来不熟悉,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每聊一句,中间就要停顿一阵子。
后来邵承昀突然说,“辛榕小时候什么样?”
孟冬林挑了下眉,笑起来,说,“这可有得聊了,辛榕小时候就拔尖儿,跟我们这些不思上进成天捣乱的大院孩子不一样。”
顿了顿,孟冬林脸上的笑容收了一点,声音也沉了些,又道,“辛榕救过我,邵总知道吗?”
邵承昀听后摇摇头。辛榕没和他提过多少自己的事,这也是分开以后邵承昀觉得遗憾的地方,曾经有那么多时间相处,却没有多了解辛榕一点。
“我爸以前爱喝酒,喝蒙了回家就打人。打得特别狠,我妈和我都逃不掉。”孟冬林弹了弹指间的烟,慢慢地说,“我大学快毕业那年他把我妈头打破了,我也给他打红了眼,从厨房里拿了把菜刀出来,砍了他一刀。”
“当时周围邻居都吓傻了,没人敢上来劝阻。是辛榕冲出来把我拖住,还被我误伤划了一刀。”
“也不知道辛榕当时怎么有那么冷静,我爸追回家里,辛榕把我反锁进厨房,自己故意上去跟我爸对抗。结果警察来的时候,就看见我爸把他摁在地上打。”
——像是辛榕会做的事,邵承昀心说。能为一个朋友做到这种程度,难怪孟冬林放不下他。
“我爸打我和我妈,跟他打辛榕,那就不是一回事了。”孟冬林说着,摇头笑了笑,“家暴是一贯不了了之的,但辛榕那时候是全校的尖子生,每次摸底都是全区前几的。我爸把一个前途光明的高三好学生给打了,后来判了故意伤害关进去了。我妈和我才算是从此解脱。”
孟冬林说完,香烟也燃尽了。
他和邵承昀又聊了几句,然后各自上了车。
孟冬林那辆越野车先开出去的。
邵承昀独自在车里坐了会儿,慢慢消化了一下孟冬林讲述的那个故事,心里描摹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的样子。
分别得越久,邵承昀好像越爱他了。
那些浮于表面的泡沫逐渐消失,余下是静水流深的感情。
从别人口中听到辛榕的过去,多少让邵承昀有些感慨。如果可以跨越时空的距离,他很想抱一抱当年的那个少年。
在辛榕母亲的墓前偶遇孟冬林这事,很像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祝福。让许久没有联系的两人,都辗转得到了一点彼此的消息。
当天晚上,孟冬林给辛榕发了条信息,提了一嘴自己在墓园见到邵承昀的事。
可能是因为时差的原因,辛榕隔了几小时才回复:谢谢冬哥,我知道了。
文字简短,孟冬林或许想象不出来辛榕听闻这个消息时心情有多振奋。
一个时长一年的约期,最初的几个月是最煎熬的。辛榕也在惴惴不安中过了一百多天。
得知邵承昀出现在那样一个缅怀亲人的地方,于辛榕而言意义太不寻常。他忽然踏实了许多,余下的半年好像也没有那么难捱了。
邵承昀偶尔会从一位有些私交的校董那里获知有关辛榕的消息,比如他的课业取得了全优的成绩,又比如他拿到了很好的实习机会。
辛榕还是一如既往的努力,邵承昀远远地关注着他。看他与世界交手,也等待有一天他与自己握手言和。
直到过完新年的一个工作日下午,那位校董一改发送邮件的习惯,突然给邵承昀打来一通越洋电话。当时邵承昀正与公司的一众高层在开季度会议。
何循把他的私人手机号递过来,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邵承昀听后脸色一下变了,站起身来,朝着面露错愕的众人说,“你们继续。”
然后拿过手机,快步出了会议室。
何循紧跟着他后面,拦住了正要迎上来的一位经理。
邵承昀走到一旁,面色冷沉地听完了校董转述的消息。
就在半小时前,辛榕实习的酒店发生了恐怖袭击,酒店餐厅被炸毁后引发火灾。伤亡名单里有辛榕的名字。
第66章
我来听你的答案
邵承昀一结束通话,就订了当晚的航班飞往英国。
当他在机场的VIP室候机时,电视新闻已经开始报道这次的恐怖袭击事件。
中国大使馆方面还在持续更新中国公民的伤亡人数,尽管邵承昀已经知道辛榕被送进了医院,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那些出现在屏幕上的数字还是看得他后脊发凉。
长达11个小时的国际航班,邵承昀几乎没合眼,就算浅睡一下,不出十几分钟就醒了。
辛榕这次实习的酒店就在伦敦,邵承昀不必再从机场转车去德文郡。
距离爆炸发生过了将近20个小时,邵承昀终于在医院病房里见到了辛榕。
邵承昀手里拿着一份刚由校董转交的诊断单,由于火灾引起的一氧化碳中毒,辛榕体内血碳氧血红蛋白接近40%的数值,目前还没有恢复自主呼吸。
这个数值很危险,再往上一点就有后遗症和并发症的可能性了。
邵承昀一手搭在门把上,先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口看到了屋内的情景。
辛榕身穿浅色病号服,脸上戴着呼吸机,闭眼躺在病床上。
邵承昀开门的手完全是冰凉的。
他进入以后,坐在角落的护工站了起来,冲他比了一个手势,又用嘴型说:刚睡着。
这个简单的语义让邵承昀稍微定了定神。他走到床边,轻轻探了一下辛榕的手背,那上面还留着针,皮肤的温度比较低。
但这毕竟是带有体温的触碰,邵承昀摸到了辛榕的手,一颗心也稍稍放下了。
他与护工站在房间角落里说了几句话,护工先出去了,留下邵承昀陪床。
这时已是英国当地时间凌晨两点,外面暗透了,病房里只有些许从走廊透进的光线。
邵承昀坐在椅子里,上身躬着,手肘支在膝盖上,定定地看了辛榕差不多有七八分钟。
由于呼吸机卡在颧骨处,显得辛榕的脸更小了,好像邵承昀的手一张开,就能盖住他的整张脸。
最后邵承昀低下头去,很轻地,以嘴唇吻了吻他的手背,低声和他说,“早点好起来,别再让我担心了。”
这一晚邵承昀陪了辛榕五个多小时。单人病房里空间有限,邵承昀基本都在椅子上坐着,守着辛榕睡觉,中间有一阵他实在太困了,出去买过一杯咖啡抽了两支烟给自己提神。
直到天光亮起,护士进来查房,邵承昀想了想,那个一年的约定还没到,辛榕突然见着自己会不会觉得为难。于是在辛榕清醒之前,他自己从病房出去了。
连续20多个小时没有睡觉,邵承昀也实在扛不住,就在医院附近随便找间宾馆开个了房间,一进去就倒头睡了半天。
起床以后他第一时间联系上护工,得知辛榕的呼吸机已经摘下,意识也很清醒,只是因为吸入性灼伤对咽喉的伤害,目前还没办法说话。
护工前一晚从邵承昀这里得了一大笔小费,态度很是殷勤,讲完电话以后还不忘拍张照片发过来。这天上午有几位同学来医院探望过辛榕,给他带了气球和花束,病房里看着也有了些色彩。
昨晚的那几个小时,邵承昀守在床边,却没见着辛榕睁眼的样子,没与辛榕对视过,总觉得心里缺了一块。
他本来想去病房再看看辛榕。可是面对护工发来的照片,又有些犹豫了。
就算概率很低,但在过去的大半年里辛榕是有可能与其他人交往的。于情于理,邵承昀不该打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