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吃饭了吗?”辛榕又问他。“还没。”邵承昀忙了一天,声音听着有点懒倦。
“我陪你吃吧。”辛榕说着,要从他怀里出来,被邵承昀一把搂了回来。
两个人之间静了一下,然后邵承昀贴着辛榕耳朵,压低了声,说,“晚上也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吧,三只小猪也行,我不挑。”
辛榕怎么也料不到他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先是错愕,而后失笑道,“邵承昀,你几岁了?让那些副总听见你说这种话,你还有威信能服众么?”
邵承昀气都不带喘的,“噢”了一声,问辛榕“糖糖几岁”,然后在辛榕带着笑的眼神里自己往下说,“四岁是么,那我就五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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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糖就这么住进来了,而且邵承昀对糖糖挺好的,这一点让辛榕有些意外。
人和人有时候也讲求个缘分,这话不差。
邵承昀起先也不怎么自在,在家里见着小孩连笑容都没一点。但是糖糖性格好,加上成长环境的原因,懂事也早,知道自己这回能跟哥哥生活在一处可不容易,而且这栋大房子好漂亮,和童话城堡一样,糖糖隐隐约约觉得哥哥突然搬来这里也有他的难处,所以在家里格外地乖。
每次见到邵承昀,她都小声地叫“叔好”。邵承昀听着,未必有话回她,有时就顺手揉个头。
邵承昀力气大,也没带过孩子,有一次把糖糖揉得一个趔趄,还是慧姨在一旁眼明手快地扶住了。
邵承昀估计小孩也怕自己,但是每次两人在家里遇上了,糖糖还是会主动叫人的。甚至放下手里的玩具,站起来认认真真地问好。那样子怯生生的带了点可爱。
有一回邵承昀听她问完好,没走,蹲在她跟前和她说话。
糖糖又害怕,又强忍着,眼睛睁大大的看着邵承昀,头上的毛好像都吓得立起来了,回答问题的声音也带了点颤,最后给邵承昀逗笑了。
还是辛榕走过来解救糖糖,站在男人身后,淡淡说了句,“你好好跟孩子说话,别故意吓她。”
邵承昀还不承认,问糖糖,“叔吓着你了?”
糖糖抿了抿嘴唇,摇头,小声否认,“没…有……”
结果邵承昀立马被辛榕从后背拍了一下,糖糖也给辛榕一把拎起来了,抱在怀里。
邵承昀半笑不笑地站起身,辛榕单手搂着孩子,糖糖两条胳膊缠在辛榕脖子上,抱得特别紧。
辛榕哄着怀里的小东西,和她解释,“叔叔跟你开玩笑,嗯?叔叔是好人。”
声音那么温和,看着邵承昀的眼神却有点指责的意味。
就这么一瞬间,邵承昀心里也不知被什么触动了,眼神倏忽沉了点。
他一伸手,摁着糖糖后脑将她轻压在辛榕肩上,不让她抬起头来,继而俯身在辛榕嘴唇上咬了一下,有意咬痛了那种,然后在辛榕蹙着眉舔了舔嘴唇的同时,笑着强调了一次,“是好人。”
这种家庭的氛围,邵承昀自己也是很多年没有经历过了。他感觉新奇,甚至出乎意料的深刻,好像整个身心都被这种看似寻常的俗世情感给浸润了一遍。
早在十岁那年,邵承昀就因为长兄的意外,被父母送去国外的寄宿学校生活了,是当时班里最小的孩子。后来虽然他也回国待过几年,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各间名校里独自长大,有时甚至感觉和朋友的关系都比和家人更近一些。
邵承昀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感情偏淡漠的人,对于婚姻和家庭谈不上多少向往。可是辛榕的出现改变了很多,让邵承昀开始想要抓紧某种东西。
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邵承昀觉得小丫头确实不讨厌,还挺招人喜欢。别的他不知道做点什么,反正玩具是给糖糖买了一大堆,一间书房都快放不下了。
还有有一回慧姨给糖糖热奶,奶是半温的,但瓶子刚从消毒柜里取出来,瓶身还有点烫。小孩子手嫩拿不住,邵承昀看她着急想喝奶的样子,就帮她把瓶子拿着了。
一个高大的男人蹲在孩子跟前,手里举着个鸭嘴瓶,糖糖就站那儿,仰着头一直喝。把慧姨感动得,站在一旁都快看哭了。
这是邵承昀从未示人的一面,是温情的,也有了少许的柔软。
尽管他在家里的时间不多,可是现在他和辛榕在相处时已经带有一种不必多言的默契了,是种让人放松更让人觉得舒适的状态。
毕竟小的一个都这么懂事,更别说大的了。
辛榕把很多事情都平衡得很好,他好像天生就有这种能力,是个情商很高的孩子。总是能优先考虑到邵承昀的感受。
他从来不会主动安排糖糖和邵承昀多相处,一般邵承昀早上出门,糖糖还没起来,或者单独在小厨房里吃早餐。晚上邵承昀如果七八点到家,孩子差不多也要睡下了,不会打扰到邵承昀的休息时间。
这种距离能产生人和人之间的好感,让邵承昀看到的大都是孩子可爱乖巧的一面,不会知道她那些琐碎繁杂、吃喝拉撒的成长细节。
此外辛榕也坚持让糖糖去以前那间幼儿园上学,那里面都是些普通家庭的孩子,他自己送糖糖去学校,或是偶尔请小魏帮忙,但是不让司机开车接送。
邵承昀心里对此很清楚,辛榕惦记着要走,而且随时都做着准备,就连糖糖也要当做一个寻常小孩来养,他们总有一天会从邵承昀的生活里撤离。
辛榕是用了多大的决意才能这样一边与邵承昀日常相处,甚至与他照常亲近,一边却收敛着自己的心,为协议到期那天做好一刀两断的准备,站在邵承昀的角度,自然是想不到的。
他做惯了人上人,没有那么好的同理心。不会想到对于辛榕而言,明知爱而不得却必须朝夕相处,是种什么样的折磨。
他只知道辛榕清醒地做着离开的打算,这一点隐隐地把他刺痛了。
所以邵承昀一面用更加细致而深切的方式对待辛榕,想让他彻底不能离开自己,同时又在暗中加强着对他的控制。
辛榕工作实习了这么久,在同事间口碑不错,却几乎没有交到一个朋友。
邵承昀不让他参与工作以外的聚会,只要邵承昀在家,辛榕就必须陪在身边,就算两个人出去了各有各的忙,邵承昀也会要求辛榕在休息时间联系自己,说说白天都在做了什么。
这是一种不明显的控制,很像是恋人之间相互融合的过程,而不是一个人单方面地操控着另一方。
就算聪明如辛榕,也没有看得那么真切。
邵承昀坏就坏在,他明知自己是辛榕唯一的软肋,却毫无愧疚地加以利用。
他对辛榕好,甚至对糖糖也好,这些都是真的。但他自己有着犹豫与不确定,却不允许另个人生出一丝一毫先走的念头。
辛榕近来常常会失眠,凌晨两三点醒了,睡不着,悄悄爬起来,一个人去阳台上坐着,发呆。想着白天与邵承昀之间有过的一切,想起男人说话时低沉温和的语调,想起那些缠绵入骨的爱抚和冲撞,想到最后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一直摁自己胸口。
那里面都是说不出来的压抑和爱。
第44章
你问问自己,真想过离开吗
不管有多么不愿意,或是希望时间再慢一点,辛榕终于还是到了自己22岁生日这一天。
这样一来,距离协议结束就剩下不到一百天了。
邵承昀给他办了个小派对。不算多隆重,胜在心意都有。
本来按照邵承昀的想法,是想给辛榕举办一场豪华的生日趴。但他这个年龄的人,做事是比那些年轻小男友要稳重的,不搞那种让人尴尬的惊喜,所以事先征求过辛榕的意见。
辛榕没同意,说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应酬起来也累。邵承昀就没再勉强,都按照他的意思来。
五月的平州已经是气候与风光俱佳的时候,邵承昀事先让人修整了别墅后院的草坪,摆上些花卉装饰,为户外派对做好准备。
到了生日这天清早,辛榕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习惯性地想去抱着身边人蹭一蹭,闭着眼伸手摸了几下,大床的一边却空着,邵承昀也不知什么时候起的。
辛榕没有完成日常的早安环节,有点烦躁抓着头发坐了起来,简单洗漱以后走下楼,没想到邵承昀和糖糖都在后院里。
辛榕愣愣看着那一大一小的背影,足有半分钟没能回过神来。
邵承昀蹲在地上,正在捆扎气球,糖糖站在他身边,手里也拿着一个。晨光洒在两个人身上,好像昨晚梦里的一切此刻都成真了。
最后辛榕压了压情绪,掏出手机,悄悄给屋外的两人拍了一张照片。
没有正脸,因为是逆着光拍的。只能看到男人半蹲着却不失英挺的侧影,和一个小孩手拿气球的样子。然后辛榕小心地将这张照片放入了相册收藏夹,又在心里和自己说,这样就够了辛榕,你有过这份爱里所有珍贵的时刻,邵承昀对你够好了。余下的只是要一个体面的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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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派对请来的客人不多,都是平时常有走动的朋友。
周朗夜和白辉来了,因为同住在一片别墅区,他们步行过来也就几分钟距离。孟冬林也来了,辛榕提前一周发信息请他,客客气气地问:冬哥周末有空吗,我生日那天要不要聚一下?
当天孟冬林没回复,隔了一天,回了一个字:来。
来了以后他给辛榕带了个带航拍模式的飞行器,按照顶配买的,一看包装就知道烧钱。
换在过去这份礼辛榕是不会接的,尽管孟冬林不差钱,名下三间酒吧都是日进斗金的店,但朋友之间给这种贵重的礼物总是不合适。
可是当着面上,辛榕没有拒绝。今天这个场合他请孟冬林来是必然的,不请那显得生分了,对不住孟冬林这么多年不拿他当外人。孟冬林来了要给他送个礼,便宜的也拿不出手,所以就算是顾着孟冬林的面子,辛榕也要接受。
他和孟冬林站在摆放着各式冷餐的长桌边聊了几句,远远的周朗夜和邵承昀都在看着他们。
周朗夜看人一看一个准,勾着点笑,说,“昀哥气量这么好,那哥们儿喜欢你家辛榕时间不短吧。”
邵承昀不说话,喝了口酒,辛榕今天是寿星,请什么客人辛榕说了算。他就是表面大度也要大度一回。
因为到场的宾客不多,整个派对气氛很好,持续的时间也不长,没有那种一群人围着辛榕起哄喝酒的糟心环节。熟悉的人随意走动聊一聊,吃点东西,最后小魏从屋里推出一个两层的鲜奶油蛋糕,辛榕切了上面一层,分成七八份递给每个人,伴随着林间的晚霞渐渐落下,邵承昀请来的一支小型乐队在落日余晖中演奏了几首曲子,聚会就算结束了。
邵承昀当晚的态度很加分,在场的人都看在眼里。他表现得很尊重辛榕,全程不刷存在感,派对上的好些细节能看出来是按照辛榕的爱好安排的。总结下来就是邵承昀走心了,不只是花钱了事哄哄人而已。
就连孟冬林在提前离席时,也和辛榕说了一句,“派对办得挺好的,简单舒服。”
这句话可以侧面理解为孟冬林对辛榕这个人的释然,以及对辛榕选择的认可。感情的事没必要强求,话说到了心意不求回响,余下的路还长,那就学着向前看。
邵承昀在派对上的这波操作堪为典范,辛榕对此有多感动,自然是不必说的。席间虽然没有和邵承昀说上太多话,但辛榕眼里一直装着他,有时隔着好几位宾客,视线也追着他去。
后来派对散了,白辉在返回自家别墅的路上回想起一些情形,不禁感叹,“邵总能这样,我真的没想到。还是日久生情了吧,今天感觉他对辛榕挺用心的。”
周朗夜能说什么呢,他就抬手揽了揽白辉,笑着没说话。
周朗夜以为邵承昀的真心只占了五分,其余五分是另有所图。白辉说日久生情,那不准确,对邵承昀而言一年远远不够,他的承诺辛榕肯定拿不到。
但周朗夜不想说这种煞风景的话。他和邵承昀都是商人,算计和掂量在所难免,但白辉不是。上次的聚会上他对邵承昀和辛榕的关系说得那么一针见血,转头就后悔了,觉得不该和白辉说这些。
平白无故地,怎么不能挑着好的讲,就该让白辉永远开开心心地,看的都是积极的一面。
所以当周朗夜听到白辉问自己,“这个生日算是个好的信号么?”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点了头,说,“是吧,昀哥也该定下来了。”
然而周朗夜还是没看差的,邵承昀有别的心思。他始终是留了一手,要跟辛榕摊牌的。
生日派对过后,有一晚邵承昀无意地点开了辛榕的朋友圈,发觉背景图不知何时换了。
——换成了一张逆着光的侧影照片。
邵承昀对着这张图愣了下,想起那天早上自己和糖糖一起在后院做气球,后来辛榕也来了。男孩刚起床,头发还有点乱,穿着宽松的T恤和运动裤,也跟着一同蹲下,带着点笑,说,“一起吧。”
照片上邵承昀没露正脸,就是个轮廓而已。不熟悉的人或许分辨不出来照片里的人,但邵承昀很清楚辛榕这样做的用意,是真的放不下了。
此前辛榕从未发布过任何与邵承昀有关的东西。最近的一次朋友圈的更新是半年前去德国时,他用手机拍摄的教堂和古堡。没有人像,没有任何暧昧的信息,只有无数的天空与穹顶。
但是这一次,他直接把邵承昀设成了背景图。
邵承昀不露声色地退出了页面。此后的一个多月里,他还是那个成熟体贴的伴侣,偶尔会觉察到辛榕在自认为他看不到的角度偷拍照片,邵承昀就当看不见,让他拍。
他要等一个最好的契机,在确认辛榕对自己的情感到达那个割舍不下的限度了,然后选择一个看似平常的、让人没有防备时间和他谈。
辛榕这天晚上又拿着一杯鲜榨的果汁敲开了书房的门,邵承昀正好忙完手里的事。
辛榕把冰冰凉凉的杯子推到他跟前,笑着说,“新鲜上市的黄桃,我刚榨的。”
邵承昀还不知道他么,每次端进来一杯果汁,邵承昀基本不怎么喝,最后全是辛榕自己喝了。
“不渴,替我喝了吧。”邵承昀又把杯子递回辛榕手里。
辛榕也没推却,接过杯子坐在了一旁的沙发里。最近几周的晚上,辛榕都会在睡前来书房和邵承昀待一会儿,他的函授课程要结业了,写论文遇到一些问题,邵承昀这种学霸能给指点不少地方。
当然另一方面,辛榕私心里也想多些时间和邵承昀相处,哪怕是多一分钟也好。
邵承昀一手搭在书桌上,椅子转向沙发那边,语气很平常地叫了辛榕的名字,然后说,“结婚协议还剩一个月了,你有什么想法?”
辛榕一下愣住,邵承昀说起这个太突然了,辛榕根本毫无准备。
原本他还在想着中外酒店文化差异的几个论点,现在一下跳转到结婚协议,整个人滞了滞,才慢慢说出一句,“就按照当初讲好的,你觉得时间到了就和我说……”
——然后我会搬走。
最后半句话,辛榕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他神情里透出些许不安,抿了抿嘴唇,看着邵承昀。
可是邵承昀的眼神很稳,也看着他,沉声说,“有些习惯一旦养成了,也很难马上改掉。我暂时没打算让你搬走,你的学业或者工作实习可以再商量。你先住这里,或者如果不喜欢这边,你想住在哪里,房子我买。”
这是不长的一段话,可是信息量很大。
大到辛榕用了缄默的三四分钟,才得以勉强消化。
一开始他都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想,可是脑中有个冷静地声音在一遍一遍向他重申:邵承昀什么都没有承诺,他只是要继续睡你,直到他腻了为止。
没有提感情,只说是“习惯”;没有提未来,只说“再商量”;没有问过半点辛榕的感受,只是说“房子我买”。
辛榕把这份爱放在心尖上,无时不刻小心呵护着,还不忘提醒自己,爱过就好了别的不要计较。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只用区区两三句话,就把他珍藏起来的都不舍得让谁碰一碰的一份爱意撕得粉碎了。
辛榕在手抖的幅度变得更明显之前,放下了杯子,然后低声问了句,“还有呢?”
他不知道自己想到听什么,也可能他只是想看这一地心碎变成粉齑。
邵承昀眼底几乎没有多少情绪起伏。他知道辛榕未必会接受,但这件事不由辛榕说了算,邵承昀会让他点头同意。
皮椅在地板上滑了一段,邵承昀坐得离辛榕更近些,看着他闪动的眼眸,以安抚的语气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在意你的,所以不能做一个我们都可能后悔的决定。你问问自己心里,真的想过离开吗?”
邵承昀无疑是谈判的个中高手,他明知道这里面绕的逻辑不是爱不爱的问题,而是辛榕能不能从他这里得到相互平等的关系。
但他事先已在多个场合展示他的尊重了,因而让辛榕掉以轻心,以为他们之间有着对等的感情。现在他只要逼辛榕承认爱,似乎爱了就意味着离开是种背叛,他可以如愿留下这个人,而不必担负任何承诺。
辛榕垂下眼,静了片刻,当他再次看向邵承昀时,声音变冷了,说,“还有一个月,我睡客房吧。”
说完他从沙发里站起来,同时偏过头去暗暗咬了一下自己下唇的内侧。就一下,却咬得极狠,血立刻涌了出来。
辛榕含着那半口咽不下去的血,拉开书房门,走了出去。
第45章
给我惯坏了
邵承昀当下没有拦他,也没瞧见他唇间洇开的血,由着辛榕去了客房。
这是自从协议结婚开始之后,他们第一次分房睡觉。邵承昀知道辛榕需要时间,那他就给他时间,让他慢慢捋清楚。
辛榕在客房里睁着眼躺了半宿,一点睡意没有,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邵承昀说过的几句话,越想越觉得胸口闷痛,好多情绪拧成一团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那是种钝刀割肉的痛法,在人心尖最柔软的地方扎着。想得越是明白,扎得就越深,一直缓不过劲来。
第二天清早,辛榕躲着邵承昀,早早地出门去了酒店。
他嘴唇内侧的那处伤还没好,嘴里总有股血腥味,就连说话都疼。为了不让人看出异样,他戴着口罩完成了在豪丽的半天工作,中午回到家后就把自己一直关在客房里。
傍晚临近吃饭了,糖糖上楼来敲门,小声地叫着哥哥。
上午慧姨收拾屋子时已经发现客房的床有人用过,猜到他们昨晚是分房睡的,由于揣摩不准闹得有多严重,也没好上来叫辛榕吃饭。
可是糖糖不知道大人之间的那些事,下午从幼儿园回到家里没见着辛榕,就坚持要上楼找哥哥。慧姨寻思着这个小丫头或许能当上和事佬,也就没有阻拦,让她自己上了楼。
过了几分钟,辛榕单手抱着孩子下来了。
他穿了件浅色的T恤,衣衫松松地挂在肩上,脸上没多少血色。糖糖搂着他的脖子跟他说话,他稍微低着头。从慧姨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下唇的那处伤口,过了这么一天一夜,已经有点发展成溃疡的趋势了。
慧姨也是眼尖的,一下就看出来不对劲,一脸担心地问辛榕,“你嘴唇里边是怎么了?要不要吃点药?”
辛榕摇了摇头,因为说话也疼,他都懒得出声,抱着糖糖进了餐厅,将孩子放在儿童座椅里,然后拿过搭配有鱼肉丸子和西蓝花的小餐盘,低声说,“哥哥今天嘴疼,要少说话,喂你吃饭好不好?”
糖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一下辛榕的脸,“糖糖吹吹就不疼。”
说着,凑近了些,嘴嘟起来,要给辛榕吹气。
辛榕垂眼看着凑在自己跟前这张粉嫩嫩的小脸,总算笑了下,让孩子假模假式地呼呼了两口,接着给她喂饭。
邵承昀回来的时候,糖糖刚咽下最后一口鱼肉丸子。辛榕给她擦了嘴,准备把她抱去给慧姨带一会儿,一走出餐厅,却见邵承昀站在入门的玄关处,正看向辛榕这边。
辛榕眼神都不带给的,抱着孩子就要过去。
可是糖糖看见邵承昀了,这一大一小的最近关系还不错。糖糖趴在辛榕肩上,叫了声“叔好”,说完,做了个张开手要抱抱的动作。
辛榕迟疑了下,不想当着孩子的面给邵承昀撂脸。邵承昀已经伸了手,辛榕就把糖糖交给他。
邵承昀也是单手接的,另只手几乎在同时想拽住辛榕。可是辛榕反应更快,一根手指都没给他捉住,转身就走了。
小魏立在一旁,眼看着这一幕,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又不由得佩服辛榕竟能这样面不改色地忽视邵承昀。
客厅里慧姨见着辛榕走进来,连忙问他,“你的晚饭呢,还没吃吧?都准备好了。”
辛榕淡淡说了句,“不了慧姨,我不饿。”说完就上楼去了。
慧姨没能说服他与邵承昀共进晚餐,有些无奈地从客厅里出来,走到邵承昀跟前,想要接过小孩。
她毕竟是在邵家做事的老人了,也能和邵承昀比较直接地对话,在抱下孩子时没忍住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辛榕怎么会去睡客房?”
邵承昀把怀里的糖糖交给她,面色冷沉,说了句,“给我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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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到睡觉前,邵承昀去敲客房的门。辛榕没开。
等了半分钟,邵承昀敲了第二次,敲门声比前次更重些。
辛榕不想因为这种开不开门的小事激化矛盾,还是从里面把门打开了,与邵承昀之间隔着一米站着。
“继续睡客房?”邵承昀问他。
辛榕点头。
他没流露一点妥协的样子,浅浅点了下头就不说话了,手扶着门,神情冷淡地站着,瞧不出什么情绪。
两个人之间静了静,不等邵承昀再说话,辛榕当他面把门关上了。
邵承昀被这一下关门弄得愣了几秒。
活了33年,还真没人敢把邵家二少直接关在门外的。辛榕是头一个。
邵承昀在客卧门口站了会儿,最终还是忍下了没有发作,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对谁像对辛榕一样,有过这么好的耐性。
他没把辛榕说的往后一个月都睡客房那么当真,总觉得辛榕也捱不了那么久。可是又隔了一天,邵承昀在深夜到家后发觉没人等门,只有慧姨迎上来,有些迟疑地和他说,“辛榕刚才下来找过药,好像咬破了嘴,溃疡了。”
邵承昀眼底突然掠过一层愠色,昨天他是隐约看出辛榕嘴角有点肿了,但看得不仔细,辛榕一直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
现在听慧姨这么一说,也不知是踩着他的哪个点了,或者邵承昀就是不能习惯这种失去掌控的状态。他“嗯”了一声,别的没说什么,先去客厅拿出医药箱翻了一遍,然后找出一管药膏上了楼。
客卧的门仍然紧闭着,邵承昀敲了两下,里面没人回应。
“开门。”邵承昀不再敲门,直接撂了话。
片刻后,屋内传出走动声,似乎是辛榕到了门边,然后停着一门之隔的对面,还是那种冷冷淡淡的声音,说,“我说过了,睡客房。”
辛榕的咬字不太清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溃疡的原因。
他就这么扔给邵承昀一句话,别的再没有了,脚步声又从门边走开。
直到这一刻,邵承昀终于意识到这小孩的性子远比自己想的要烈。
此前辛榕大都是表现得很安静懂事,对邵承昀毫无怀疑,因为认认真真地喜欢着甚至爱着所以愿意做出妥协。就算偶尔闹点情绪,邵承昀哄一哄就过了。没有像这两天做得这么决绝。
然而邵承昀也不是一个脾气多么好的人。辛榕这样的回应早已经超过了他忍耐的限度。
那种让他隐约感到不安的失控感,那种分离在即的焦躁,还有辛榕不再乖顺的态度,都在进而激怒着他。
他回到书房点了支烟,沉默地抽了半支,另只手里还拿着药膏。
他是很少抽烟的人,也很少过量饮酒,因为一直不喜欢任何会让自己上瘾的东西。
抽到一半邵承昀把烟摁熄了,又走回客卧,最后敲了一次门。
辛榕仍然没有开门。
短暂寂静过后,邵承昀突然抬脚猛踹了两下,把客房的门锁完全踹到裂开,直接走了进去。
辛榕这时已经躺下了,由于前两晚睡得很差,他的精神已经乏到了极点,今晚实在扛不住了,一沾着枕头就有了七八分的睡意。
房门在一声重响过后,猛地砸开撞在墙上。辛榕在半睡半醒间吓得一个激灵,一下坐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闯进来的男人。
邵承昀不给他任何挣扎的机会,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将他从床上拖了下来。
第46章
除非我放过你,否则你走不掉
辛榕几乎是在落地的瞬间就清醒了,继而意识到邵承昀试图把自己抱走。
客房里没有开灯,两个人在黑暗中折腾出了很大的动静。辛榕没被制住的另只手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结果带倒了床头柜上的台灯。他忍着嘴疼骂了声“操”,因为反抗不过男人的力量,连同毯子一起掉在地上。
邵承昀一言不发,就这样连人带毯一起打横抱起来。
辛榕骂人的声音都是哑的,他像一头发怒的小兽,对于邵承昀刚才踹门的举动感到怒不可遏,嘶哑的嗓音里带着一股尖锐的怒气回荡在二楼的走廊上。
邵承昀一抱着他就发觉他在发低烧,而且这次看清楚了,嘴角明显是溃烂了,不知道先前咬得有多狠。
邵承昀刚才踹门那一下,其实只是为了把辛榕拎出来上药,动作挺吓人,但他自己还处在一种可控的相对冷静的状态下。这会儿把辛榕抱上了,一看他这么狼狈的样子,邵承昀心里的那股火也窜起来了。
这些时日以来,他自认为是好好护着怀里这个人的,结果就为了前天晚上两三句话不合,辛榕就敢跟他闹得这么大。
人的脾气一旦上来,相互都在激对方。辛榕经过主卧门口时紧紧抓着门框想要让自己落地,被邵承昀强行拖开,最后直接扔在床上。
两个人之间的力量对比原本就悬殊,辛榕又病了,反抗更不得力。但他这种一心逃脱的行为也深深刺激了邵承昀。
邵承昀也是骄傲惯了的,要论家世要论个人能力,包括外型气质,什么都不缺的。从来都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那类人。
他总觉得辛榕应该对这段感情有这样那样的放不下,结果他想错了。
在成长背景这一块,他和辛榕的差距太大,没法想象出来像辛榕这样一个基本上就是无父无母的孩子,这些年孑然一身地活着,突然有一天结婚了,有了个向往已久的家庭,心里会把邵承昀看得有多重。
那真不是简简单单的心动和喜欢而已,是包含了很多意义的一种感情。来得很刻骨,断也可以断得很决绝。
所以分离再痛,辛榕可以接受。毕竟是他单方面爱得多,邵承昀用完把他扔了,他也没有怨言。感情的事,说不上谁对谁错。
可是邵承昀要分不分的,这么钓着他,跟他来花钱养人这一套。辛榕受不了。
觉得心目中那份无可取代的爱情瞬间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