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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原本这一切的进展都该是顺理成章且万无一失的。邵承昀没费什么功夫就把人搞到手了,这段关系早就在他掌握之中。

    所以当邵承昀发现辛榕竟敢不告而别时,他错愕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套房里,第一反应是,穿上裤子不认人的竟然不是自己!?

    第13章

    请到902房间

    按说辛榕一个服务生,又是在游轮上工作,也不是想走就走得掉的。

    邵承昀先看了眼窗台,发现原本放在那上面的123已经被带走,继而他又去了卧室,里面也已收拾得整整齐齐,有关辛榕的私人物品一件都没留下。

    邵承昀搓了下脸,面对着昨晚还同床共枕过的那张大床,生生给气笑了。

    今早是他先醒来的。昨天把辛榕折腾那么久,他还是有点心疼,正巧尤峰给他来了个电话,说是暴雨过后天气好得出奇,还有游客看见海市蜃楼了,叫他去甲板上喝咖啡。

    邵承昀看着辛榕当时睡意沉沉的样子,估计没一两个小时他也醒不来,于是换了衣服,走之前还很贴心在床头柜上留下一瓶水,写了张便签,上面是自己的手机号码。

    ——私人号码。知道邵承昀这个号码的人就不超过十个。

    然后邵承昀心情很好地出了门。

    没想到等他和尤峰相谈甚欢的回来,辛榕竟然一声不吭地走了。

    水瓶还放在原处,便签也依样压在瓶下。

    邵承昀拿过那张写了手机号的纸,撕碎以后顺手扔进垃圾桶。这一扔不要紧,他才发现原本该在垃圾桶里的润滑剂避孕套等物也被辛榕一并带走了。

    邵承昀这一来只剩下冷笑点头的份,心想这小孩真是出息了,就跟打扫犯罪现场一样,连袋垃圾都没给自己留下。

    他转身就出了套房,直接去往船舱二层的广播室。路上正好遇到大副迎面过来,这人当年就是邵承昀亲自面试招上船的,也算得上年轻有为,在丽星号一路提拔,很受船长重用。

    邵承昀立即将他带上,让他给广播室的工作人员下命令。

    不出两分钟,一条即时广播就在全船响起。

    ——辛榕,请你到902房间。邵先生在等你。

    ——辛榕,请你到902房间。邵先生在等你。

    ……

    就这么一条简单的寻人通知,一连循环播了十遍。对于普通乘客来说倒没什么,无非是以为谁在下船前走失了,家人朋友找得急,才上了全船广播。可是对于常年在船上工作的人而言,这十遍广播就像一条爆炸新闻,一下激起了众人的反应。

    其实邵承昀并非是个公私不分的人。且他一贯情绪淡薄,公事公办,也很少能有人把他激怒,让他真的发火。

    那个年轻的女员工坐在话筒前格外小心地重复着十遍广播,大副则在一旁观察邵承昀的脸色,最后得出结论:哪个狗崽子不要命了,能把老板惹得这么火大?

    几分钟后,邵承昀从广播室回到了902房间,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辛榕出现。

    他心里已经知道答案,可是从昨晚的情浓意蜜到今天直接消失不见,这个落差太大了,邵承昀想迁怒都找不着人,最后给祝经理的办公室拨了个电话。

    祝经理接得很快,想必也是听见广播寻人了。邵承昀刚说了声“喂”,他就连忙地道歉,说,“邵总对不住,是我大意了。辛榕今天一早申请优先下船,本来也该他轮休,我没有多想就批准了。”

    船上的工作时间比较特殊,一般短途航行是五天,长途航行十天,要做了一短一长两轮航行,才能连续休息四天。

    当时辛榕来找祝经理批准下船,脸色看着就有些苍白。明明天气已经放晴,他却穿着件冲锋衣,一排拉链都拉到下巴尖了。

    祝源以为他这几天跟着邵承昀太辛苦,也没好扣着他,批了他的申请。等到过一阵子听见船舱广播,才知道这里水深着呢,自己放错人了。

    邵承昀听完他诚惶诚恐地道歉,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祝经理握着座机听筒,冷汗都快下来了,才听得邵承昀说了句,“你把辛榕的手机号给我。”

    几天前邵承昀翻看那份母亲林莺递给他的资料时,上面当然也印有辛榕的联系方式,但他只是不耐烦地匆匆扫了几眼,根本没细看。

    这几天在游轮上他有种占山为王的优越感,辛榕仿佛就是他触手可及的猎物,所以也没想过要对方一个手机号。

    现在结婚对象直接撇下他跑了,他看着自己从祝经理那里听来的号码和住址,深呼吸一次,压了压心头的火,才把一张便签纸对折塞进裤袋。

    不能现在联系,邵承昀心道。他难道没有自尊么。

    ——就算要联系,也是今天下午。

    -

    邵承昀走VIP通道下的船,司机已经在海关出口等他了。

    刚有一通母亲林莺打来的未接来电,邵承昀还没回拨,他略显烦躁地侧身进了轿车后座。

    司机很恭敬的问他,“邵总,您去哪儿?”

    邵承昀因为担心自己回到市区的公寓会被长辈找上,所以说了半山别墅的地址。

    邵承昀在平州有两处常住房,一是距离公司开车十分钟的高级公寓,另一处则是位于平州南郊的半山别墅,依着青屏山而建,风景秀丽。

    他一般周末才回那边,但是今天想清静清静,就让司机把自己载回了别墅。

    从港口开到别墅区要穿过大半座城市,中午的交通拥堵,差不多耗了一个小时在路上。

    邵承昀起先坐在后排闭目养神,后来工作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进来,他就直接打开笔电开始办公。

    虽说是作为邵家最小的儿子,平时出去交际应酬时也有亲近些的人叫他一声“二少”,听着就像个纨绔公子,但邵承昀其实是个事业心挺重的人。他喜欢那种运筹帷幄的感觉,也有雄心壮志和与之匹配的能力。

    当年从商学院毕业后,他选择留在邵氏的海外分公司发展,没有当空降的接班人,就是踏踏实实从中层管理干起,起初手下仅有四名员工。和其他普通经理一样,加班熬夜都是常事,他从来不抱怨,甚至比手下干得更多些,以示担当和表率。

    也正因为这样,他很受父亲邵瑞的看重。比起作风较为敦厚温和兄长邵仲麟,邵承昀更像是那种具有开拓精神的继任者,能把家业做大做强。

    司机把他开回半山别墅,助理何循和一位副总已经在前门等他了。

    邵承昀想要的清静没有,积压五天的工作一下全被何循给带来了。

    他在别墅里也一样办公开会,一点没落下。

    到了下午四点,邵承昀这边正与一个德国本地的航运大厂开远程会议,趁着翻译沟通的间隙,邵承昀掏出手机,继而又摸出一张纸片,照着纸上写的数字输入一串手机号,然后拨了出去。

    电话等待良久,无人接听。邵承昀皱了皱眉,把手机放下。

    多人会议的其中一个翻译还在说话,邵承昀其实听得懂德语,日常沟通什么的都不成问题,但他一般不主动张扬,双方翻译对话的思考正好用来延缓进度,以便与对方斡旋。

    没过几分钟,他又拨了一次电话,助理何循在一旁问,“邵总,我帮你守着电话?”

    邵承昀摇头,这次的电话还是没接通。

    再隔十分钟,他竟然又打了一次。何循都有点看不懂了,因为邵承昀用的是私人手机,按说只能是和亲友联系,偏偏拨的又是一串陌生号码。

    结果对方仍然没接。

    邵承昀这下真是给辛榕磨得没脾性了,无奈发了条短信,还留了自己的名字:接电话。邵承昀。

    半小时后会议结束,助理和副总也没有久留,一起收拾东西走了。

    邵承昀在皮椅里坐着,少有的对着已经黑屏的电脑发了会儿呆。

    手机突然响起时,他直觉以为是辛榕,拿过就接了,手机那头却传来个熟悉的声音,“承昀,回来了吗?”

    打电话来的人是周朗夜,跟邵承昀有着超过十年的交情。

    周朗夜是周家老总裁的私生子,曾因身份尴尬而在温哥华流放了好多年,邵承昀就是在那时和他认识的。

    当时两人同为商学院的学生,邵承昀高他一届,表面看着他们不是一路人,其实性情很像,都有野心勃勃的一面。只不过邵承昀不必多加掩饰,而周朗夜藏得很深。

    两人做了十几年朋友,知根知底。周朗夜回到平州篡权时,邵承昀在背后帮过他,那是很关键的一把,稳住了周朗夜在北美的根基,相当于给他留了条退路。

    邵家当时都不同意邵承昀掺和这种事,周家闹得血雨腥风的,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几乎没人看好周朗夜,但邵承昀还是挺有血性的一个人,帮就帮了没有多于计较什么。最终周朗夜以小博大拿下了周氏的股份和实权,他也真心为朋友高兴。

    周朗夜不知道是不是从邵仲麟那里听说邵承昀去游轮上待了几天,电话里没有直接问,只是叫他出来聚聚。

    邵承昀没多想就答应了,他这时候就缺点事做,要不他就总想着是不是该当面去找一趟辛榕。

    ——不能开这种先例。邵承昀换了休闲装往外走时心里想着。他有的是办法让辛榕主动联系自己,再由自己去找人太没道理了。

    第14章

    你这一看就是没人管的

    周朗夜提到的那间会馆距离别墅区很近,加上邵承昀放下电话就去了,所以他到的时候周朗夜还没到。

    服务生领着他穿过中庭,到了一处门口立着尊金佛的包厢门口。

    这种设计品味真是叫人不敢恭维,邵承昀经过佛像前时淡淡扫了一眼,心里直叹气。一尊佛像成天守在这儿看着红男绿女跌落尘世的众生相,还能六根清净么。

    包厢里人不少,有些是熟面孔。邵承昀刚一进门就被人伸手揽了下。

    “邵总,可算等着您来了!”

    不是什么恭敬的话,口气里全是揶揄。

    揽他的就是这间新建会所的主人湛凯,一个如假包换的富三代,自己冠名了一个电竞俱乐部,又搞了个高档会所,都不外乎吃喝玩乐的事。但是人不坏,性格挺爽朗,和邵承昀他们也算是常有往来的朋友。

    邵承昀让他带到落地窗边方才站住,湛凯从经过的侍者盘中取了一杯香槟递过来。邵承昀跟湛凯很熟了,也不来虚的,没接那杯香槟,说,“喝不来这种起泡酒。”

    ——不来劲,喝在嘴里跟饮料似的,腻而软。

    湛凯习惯他这样了,笑骂了句“晚饭都没吃你还想喝什么烈性酒”。

    然后他们两人站在窗边聊了会儿,不出几分钟身后传来一阵躁动,湛凯回头一看,声音带笑地说,“周朗夜来了。”

    邵承昀听了也回过身去。

    周朗夜一进包厢被好几轮人拦着,又是握手又是寒暄,根本挪不动,只能慢慢地往窗边走。

    生意场上就是这样,当你身价变了有了话语权,看到的就全是笑脸,过去那些拜高踩低好像全不见了。

    邵承昀等他走到跟前,也用湛凯先前打趣自己的口气打趣他,“周总,可算等到您来了。”

    周朗夜隔空点点他,让他打住,接着视线扫了他一遍,笑容有点微妙,问,“你怎么样?”顿了顿,又说,“要结婚了咱们是不是该随个份子?”

    湛凯其实刚才就想问来着,现在周朗夜起了个头,他立刻来劲了,问邵承昀,“人呢?带出来我们看看呢!听说才刚成年?”

    八卦就是这样,越传越没谱。

    邵承昀大概也想不到自己都出来见朋友了,辛榕这个话题竟然还是绕不开。

    他暂时不愿聊这个,无意一瞥,却见周朗夜的左手无名指上带着一枚铂金戒圈,遂摇头笑起来,说周朗夜,“咱们俩到底谁先结婚?你这戒指什么时候戴上的,人家大明星同意了?”

    周朗夜外形出众,极具欺骗性,属于斯文败类那型的。平时他都是半笑不笑的样子,绵里藏刀的那种笑,这会儿邵承昀一提结婚,他眼神突然沉了些,口气温和地应了句,“算是吧,我上周求的婚。”

    ——厨房里单膝跪地求的,不怎么正式。好在白辉不计较这些,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戒指是周朗夜自己买的,求完婚第二天他就主动戴上了,好像唯恐别人不知道他现在趋于已婚的身份。

    他求婚成功的事邵承昀是真不知道,两个人都忙,最近一次见面也是两个多月前。

    湛凯在一旁跟着起哄,说周朗夜当朋友太不地道,求婚这种事都能瞒着。这么一来话题岔开了,转移到周朗夜和白辉身上。

    又过一会儿湛凯被另一帮人叫走,就剩下邵承昀和周朗夜两人。周朗夜这下也不遮掩,很直接地问他,“你那结婚对象呢,见着没有?”

    邵承昀这次没再否认,说见到了。

    “睡了?”周朗夜面不改色,又问。

    邵承昀看他一眼,无奈笑道,“你就不能委婉点?”

    周朗夜起先没说话,盯着邵承昀,而后像是看出什么端倪,笃定道,“真睡了。”

    说话的尾音带着些上扬,显然是周朗夜也觉得不可思议。

    邵承昀这个人周朗夜自认还是了解的。事业型的男人,家世和自身能力都没得说,可能是选择太多了,故而感情方面看得比较淡,不容易给谁真心。但在交往当中一贯绅士,也沉得住气,认识几天就上床这种事,说实在的不像是邵承昀的风格。

    周朗夜甚至看出邵承昀脸上掠过了一丝不自在,他不禁又笑了下,说,“昀哥,我叫你出来聚聚,本来是想跟你道歉的。现在看来…好像没必要了?”

    邵承昀没明白他要道什么歉,挑了下眉,等他自己说。

    周朗夜当年在学院里是邵承昀的师弟,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很认这个师哥的,也不弯弯绕绕,当即就坦白了,“林姨找的那个私家侦探,是我也随之低矮下去。司机在前排说,“快到了邵总,导航显示前面是单行道,车开不进去,要不从旁边绕一下?”

    邵承昀没让绕路,就叫司机靠边停车。于是司机选了个正在路灯下方比较亮堂的泊位,把车停在了街边。

    从这里步行到辛榕租住的小区也就五分钟,邵承昀下了车,和司机一起往小巷里走。

    他是自小衔着金汤匙出手的富家公子,说实话真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要说多乱倒也谈不上,只是周围的居民自建楼看着都很简陋,不时传出嘈杂电视广告的声音,透出一种平实而粗糙的生活气息。

    辛榕住的小区是开放式的,连个门卫都没有,邵承昀走到小区最靠外面的楼栋前,勉强看清了生锈的铜牌上写着一栋四单元。辛榕住在一栋一单元,那就还得往里面走走。

    司机跟在一旁,没忍住问了句,“邵总,您有朋友在这里?”

    邵承昀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嗯”了一声,脚下却加快了步伐。

    其实他在过来路上是不怎么痛快的,觉得辛榕这小孩不识抬举,睡完以后跟自己玩欲擒故纵这一套。但是现在他亲自到了这里,心里却觉得不好受了。

    船上给的工资不算低,他没想过辛榕生活的环境会是这样的。

    然后他听到了越来越清晰的吵闹和打架声,就从前面亮着灯的一单元楼栋里传出来。

    邵承昀心里一紧,脚下加快了,司机也跟着跑起来。等到他们两人赶到楼栋口,却见四个气势汹汹咬着烟的男人正在对一个穿着白衣的身影拳打脚踢,其间伴随着小孩稚嫩的大哭声。

    邵承昀一眼就认出那个被打得已经撕破了上衣的男孩就是辛榕,他怀里还抱着个看不清模样的小姑娘,也不知是谁的孩子。

    辛榕因为兼顾着怀中幼童,几乎无法进行回击,就在一个男人指间夹着香烟向他迎面挥拳时,邵承昀大吼一声,顾不得自己手上有伤,冲进去一把摁住了那只拳头。

    第15章

    没事了,交给我

    也许是由于刚才被人摁着头连续撞在墙上的缘故,辛榕对于邵承昀出现后发生的一切都记得很模糊。

    他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一下松了,最后的印象停留在施暴的人被一一撂倒,邵承昀把小孩从自己怀里拽出来,一件外套随即罩在了身上……

    记忆定格、倒放,在他脱力跌落的一瞬,回到了这天清早。

    辛榕在游轮套房的大床上醒来,酸软的感觉像藤蔓一样攀拽着四肢,就连翻身都会牵扯出一丝隐秘的痛感。

    房间里空无一人,邵承昀不知去了哪里。

    辛榕呆呆躺了会儿,又慢慢坐起,下床穿衣时脚下一个趔趄,没站稳直接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他自己也很懵,记忆里好像从没有这么狼狈过,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还在学校念书时他一直是班里体能最好的学生,每年校运动会都能代表班级拿几张奖状,但是到了邵承昀跟前,这体能简直不值一提。

    辛榕揉了揉头,站起来去浴室,路过洗手台时不敢多看镜子,从他的脖颈要腰腿,全是邵承昀吻出来或掐出来的淤痕。想想昨天长达半天的疯狂,那其中的每一个细节直到这时仿佛都还带着灼人的热度,邵承昀身上撒发出的极具侵略的雄性力量,一直侵占着他,让他失控,也令他无力反抗。

    热水从喷头洒下来,辛榕慢慢蹲了下去,整个人蜷缩在瓷砖地上埋头淋了一会。

    这是种很无助的姿态。他挺慌的,邵承昀把他扔床上自己走了,辛榕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说不上后悔吧,辛榕不是一个会讲后悔的人。和邵承昀上床是他自愿的,在亲吻拥抱和热烈喘息时,他也有过一点被爱的错觉。

    但他更愿意相信邵承昀是为了自身利益而把他留下来。做爱或许就像加码,他们有了更近一层的关系,辛榕便不能轻易抽身了。

    洗澡的短短几分钟里没能够理清思绪,一想到邵承昀或许就要回来了,辛榕甚至找不到合适的样子面对他。

    游轮还有不到半小时就将靠岸,远处的海港、灯塔和城市轮廓已经依稀可见。辛榕洗完澡,仓促收拾一番,最终做了个有点逃避的决定,趁着邵承昀还没回来,带着123和一袋垃圾离开了套房。

    他先去经理办公室要到一份提前下船的批准,然后和孟冬林一起走的。

    由于担心被孟冬林看出异常,他特意穿了件带拉链的冲锋衣,为的是遮住脖子上的痕迹。

    孟冬林最先听出他嗓子沙哑,辛榕推说是伤风受凉了,这么一来提前下船说得通,多穿件外套也不奇怪。

    孟冬林本来想载着他绕道去看看自己那间即将开张的酒吧,就在CBD商圈内,地皮很贵的地方,潜在客源也多,估计开张就能大火。但是一转头看着辛榕坐在副驾,神情略显倦怠,孟冬林没舍得开口,直接开车把他送回了通庙街的住所,走之前还不忘劝他,到了年底这地方就别再续租了,住得人心里不踏实。

    辛榕嘴上答应着,说“谢谢冬哥”,一手提起行李袋下了车,然后站在楼栋口目送孟冬林掉转车头一直开出了小区,这才转身上楼。

    回家以后他把一袋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又给沙发床换了个床套。已经两周没回来了,床上地上都积了一层灰,更多的打扫辛榕一时也做不动,换完床套以后就合衣往上面一躺,伴随着洗衣机发出的沉闷噪音,他很快睡了过去。

    这一觉太沉了,其间邵承昀给他打过几次电话,辛榕睡得浑然不知。后来他是被一阵敲门声叫醒的,一道稚嫩童声穿过门板,续断地传入耳中,“哥哥、哥哥,你在家吗……?”

    辛榕猛地坐起来,睁眼对着昏黑的房间回了回神,然后跳下床去开门。

    楼道上的声控灯都坏了,辛榕就见着一个小小的轮廓抱着个半旧的娃娃,站在门外仰头望着自己。四周一片黑糊糊的,唯独那双眼睛很亮。

    辛榕心里一紧,打开屋内的灯,继而看清小女孩的额头一侧青肿着,他蹲下身去,问她,“糖糖,你妈妈呢?”

    这是辛榕没有从这里搬走的一个主要原因,他放不下房东家的小女儿。

    这孩子常被打。房东夫妻都不是什么善茬,常常是两口子之间吵架打架了,转过来又冲着孩子发火。把一个只有四岁的小孩吓得躲在单元楼外,大半夜的不敢回家。

    糖糖这名字是辛榕给取的,私底下就他们两人待着的时候,他就这么叫孩子。原先糖糖有别的小名,不好听,让人觉得福薄命浅。辛榕只要一回到出租房里,就把她收留在自己这边,给她做饭,让她睡屋里,偶尔也逗她、叫她糖糖,希望有个好寓意,能把她以后的人生叫得甜一点。

    可是辛榕的能力总归是有限的,上半年他好不容易说服居委会出了次面,由自己暗地里出钱让居委会给糖糖办了一所学校的全托,把她送到比较远的一个幼儿园里,周末才回家,为的是减少她与父母的相处时间。

    没想到糖糖只去了第一周,她妈妈就闹到学校说不读了,让退钱,然后转手把辛榕预交的八千多的学费输在了麻将桌上。

    这时辛榕把孩子抱起来,听着她细声细气地说,“妈妈走了好几天,一直没回来,爸爸说…她跟人跑了……”

    辛榕皱了皱眉,把怀里的孩子抱紧了,问她吃饭了吗?小姑娘说没有,辛榕急忙从冰箱里给她找了点零食,让她先垫着,这边就准备煮点面条。

    房东是在大约十分钟后找上门来的,糖糖刚一听见那道嘶哑的男声,就吓得从小凳子上跳起来,一直往辛榕身后躲。

    辛榕没有去开门,先把她往阳台上轻轻推了下,说你坐那儿吃饼干,哥哥和你爸爸聊聊。乖,不怕。

    房东来之前喝了不少酒,屋里还坐着几个弟兄,一群人正商量着怎么把他跑了的老婆给抓回来。他无意间经过卧室,发现自家小丫头不见了,于是气势汹汹地来辛榕这里要回女儿。

    辛榕试图和他好好聊,结果还没说上几句,房东就态度蛮横地动了手。一对一的单干辛榕不会吃亏的,几下把人撂倒了,然后关上门听凭外面一顿咆哮。

    这些年的摸爬滚打也给了辛榕足够的警觉,他听见一群人从楼上嚷嚷着下来,知道情况不妙,于是揣上皮夹手机,抱起小孩,直接翻窗跳了出去。

    可是还没等他们跑到小区门口,就被冲出来的几人给截住了。

    辛榕再能打也不是四个成年男人的对手,何况他还要护着怀里的孩子。邵承昀赶到之前,他已经被这帮人抢走了手机钱包,又被拖回楼道里摁着揍了有七八分钟。辛榕喉里噎着一口血,眼睛也肿得睁不开了,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今晚会死在这。

    邵承昀怎么能想到今天早上还乖巧而完好地躺在自己身边的人,到了再见时竟会是这么一副揪心的惨状。

    他和保镖联手把那几个人干翻在地,不知哪个邻居报警叫来的片警也差不多同时赶到了现场。

    辛榕两手全是血,上衣被撕烂,脸上和身上还有被烟头燎出的烧伤。那些人是有意在手里夹着香烟打他的,可是他把孩子护得无比周全,怀里的糖糖一点没伤着。

    邵承昀身上那种压抑不住的暴怒,把两个出现场的片警都吓着了。他本就身材高大,因为刚打过架,脖子和小臂上甚至能看到暴起的青筋。片警赶来时,只见行凶的四人都被脱了裤子,又被各自的裤子和皮带捆着双手反拧在身后,嗷嗷叫着躺了一地。

    保镖抱起小姑娘去开车,邵承昀的无线耳机连着律师,让对方迅速赶来处理后续。

    辛榕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半眯着眼,有点不相信似的,问,“邵总…您怎么来了……?”

    邵承昀视线垂落,盯着他糊着血的一张脸,冷声说,“跑、我让你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跑了。”

    他是气极了,说话不好听,挟着一股余怒。辛榕总归是有点怕他,被他这样一讲,整个人往他那件西装外套里缩了缩。

    邵承昀的心又一下软了,耳机里还有律师在听,两个片警也迎面走了过来,他搂紧了辛榕,一点不在意旁人观感,也不在意男孩脸上混着泥的血迹,低头在他额上吻了下,放缓声音说,“没事了,交给我。”

    第16章

    那个合同,现在还有效吗

    辛榕这回伤得挺重,中度脑震荡,救护车把他拉去医院途中一度出现意识不清。医生向他提问,叫什么名字,生日几时,他把出生年份都说错了,还是邵承昀给纠正的。好在是没伤着骨头,后脑有一处缝了针,右眼尾也缝了,半个头都抱着纱布,原先那副漂亮干净的样子这下全没了。

    邵承昀找来邵氏的律师应付警察那边的办案流程,他自己则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

    辛榕被送进急诊室,邵承昀守在外面。司机兼保镖是个会办事的,紧跟着把小女孩也一同领来了,等待邵承昀处理。

    邵承昀一时还搞不清楚辛榕和这孩子什么关系,怎么就值得拿性命护着,于是把孩子拎到跟前问了一遍来龙去脉。

    糖糖年纪虽小,吓得一抽一抽的还没缓过来,但是语言表述还算清楚。

    邵承昀问她与辛榕什么关系。她小声地答,是哥哥,邻居哥哥……

    邵承昀听了回答,直接哑了几秒。他原以为这两人怎么也是有血缘的,表哥表妹一类的关系,是不是小孩子被骚扰了受了欺负,辛榕替她出头才搞成这样,没想到就只是同住一栋的邻居。

    邵承昀大概是心肠比较硬那种人,又或许只有在对待辛榕这个人上有些格外的软。

    他想起辛榕被揍得满嘴吐血泡的样子,又看看眼前还算白净的小孩,突然冷笑了下。

    糖糖从小看惯了大人的眼色,被邵承昀这么盯着,吓得直哆嗦,神情惶恐地搂紧了小兔子玩偶,眼看就要哭了。

    邵承昀拎着她衣领,又将她带回司机跟前,说了句“联系警察交给家属”,然后示意司机照办。

    糖糖被司机带走时,回头看了一次邵承昀。

    她心里惦记着哥哥,可是胆小不敢问。急诊室里的病人和家属都很多,乱哄哄的,那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人群中,显得很醒目。

    糖糖最后看了他一眼,司机在一旁叫她“走吧”,她眨了眨眼睛强忍住泪,然后转开视线,默默地跟了上去。

    辛榕处理完伤口已是深夜了,值班护士把他推进一间单人病房安顿下来。

    因为脑震荡的缘故,他一直反胃恶心,也吃不了东西,护士就给他挂了瓶水。

    邵承昀没再出现。

    陪床这种事,邵家二少从前没做过,现在和以后也不会做。

    他为了辛榕跟一群混子打架,手上的伤口也崩了,还随车一路赶到医院,守着辛榕治伤,直到听急诊医生说了没有大碍这才走的。要说他已经够好了。

    辛榕平躺在床上,手机不在身边,他想联系谁都没办法。邵承昀给他找了个护工,刚才来和辛榕打过照面,指着床头一个摁铃说,有需要随时叫自己。

    辛榕心里挂记着糖糖,很怕邵承昀又把糖糖送回那个破旧小区里。

    他问护工能不能联系邵承昀,护工站在床边摇了摇头,说,联系不上,这么晚了你先睡一觉吧。

    辛榕撑着想下床,他要去护士站打电话给邵承昀,问问小孩的下落。护工大哥倒是个实在人,选了他右边肩膀没什么伤的位置把他摁了回去,很坚决地说,“你不能下床,你要打谁的电话就把号码给我,我帮你打。”

    辛榕愣了下,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邵承昀的联系方式。

    他和护工相对沉默片刻,最后无奈道,“算了,等明早吧。”——辛榕知道自己担心过度了,邵承昀比他经历的事情多得多,糖糖在他那里应该能有个妥善的安排。

    护工走后,辛榕独自躺在单间病房里,听着挂点滴的声音,心里空荡荡的。他浑身都痛,整个人都快痛得模糊了,后来过了多久又是怎么睡过去的,就连他自己都很恍惚。

    隔天早上有人来给他鲫鱼汤,正巧是昨晚那个司机兼保镖。

    辛榕客客气气请问对方的名字,然后好好叫了声“陈哥”。

    司机毕竟是当兵出身的,性格挺耿直。昨晚见到辛榕那么舍身保护一个小孩子,对他印象也好,留下汤煲后没有马上走,还和辛榕聊了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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