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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唐叔一怔,随即道:“那也要学无止境。”

    沈妙甩袖子出了门,真是不能听的对话……

    这一日,就在这兵荒马乱中度过了。沈妙初来乍到,倒也没显出什么娇气的一面,况且陇邺这地方本就人杰地灵,还真的没什么可挑剔的。这里的下人也待她十分恭敬,只是一口一个“王妃”还是让她有些别扭。

    到底还是没听习惯。

    就连晚上的饭菜里,唐叔还特意依照着明齐定京人士的口味做了几个清淡的小菜给她。下午的时候谢景行出去了一趟,大约他平日里也是很忙碌的。毕竟不比在明齐时候,回到大凉的谢景行,是忙于政事的“睿亲王”。

    梳洗过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沈妙回到了新房,倒不是她愿意来这里,不过是因为除了这间新房,睿亲王府也没有给她准备别的房间。惊蛰和谷雨还是来伺候她的,白露和霜降也升了大丫鬟。

    惊蛰一边给沈妙梳头,一边道:“没来陇邺之前,奴婢还想着,人生地不熟的,心中还有些害怕。没想到来了后,倒是放下心来。亲王府的人对姑娘极为尊重呢,想来都是姑爷调教的好。”

    “还叫什么姑娘。”谷雨道:“该叫夫人了。”

    “对对对,该叫夫人。”惊蛰连忙改口,又道:“难怪大家都说大凉好,今儿一看,果真名不虚传,别说是夫人,就连奴婢也喜欢这里的紧。”

    “哦?”沈妙逗她:“在定京过的不好么?怎么更喜欢这里些?”

    惊蛰想了想:“倒也不是不好,只是觉得这里的人待夫人更好些。夫人一来陇邺,就是以亲王妃的身份,就是一个好开头,总觉得日后也会越来越好呢。”

    沈妙失笑,在明齐的时候,沈府里二房三房包藏祸心,沈老夫人更是待大房没安好心,她的处境,沈家的处境都岌岌可危。看在丫鬟们的眼里,她的生活反倒很不容易。加之又有草包之名传言过,心中就生了龃龉。

    在陇邺却不一样,她是盯着睿亲王妃的名头嫁到这里来的,谢景行对她的态度,也使的周围人对她不敢不尊敬。一开始就有一个好头,总是让人欢喜。人们下意识的会选择忘记抛弃过去的不好,而选择一个新的开始。

    只是……真的会越来越好么?沈妙不觉得,且不说明齐那头如何,谢景行所筹谋的事情,只怕也不会简单。在大凉的危机,未必就比明齐更少。只怕是更危险、更复杂。

    骑虎难下,龙潭虎穴,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闯一闯了。

    不过,她的心里,却久违的轻快起来。

    正想着,就听见惊蛰和谷雨开口道:“见过殿下。”

    沈妙抬眸,就见谢景行走了进来。谢景行道:“下去吧。”惊蛰和谷雨就连忙退了下去。

    他走到桌前坐下,一边等着沈妙梳头,一边问:“习惯的如何?”

    “没什么问题。”沈妙道:“陇邺果然名不虚传。”

    谢景行给自己倒茶喝:“不过你可要打起精神来了。”

    沈妙狐疑:“你又出了什么事?”

    “皇兄下了旨,明日召你我进宫一趟。”他道:“皇兄为人古板严厉,对我这次娶妻很是不满,大约会恐吓你一番。”

    沈妙睨他一眼:“哦,对你娶妻很不满,你果然背着他做事的,还骗我爹娘说什么他早已同意。”

    谢景行一笑:“权宜之计罢了。再说,就算他对你不满又如何,天下对你不满的人多了去,明齐就如过江之鲫,你不也把他们——”他比了个杀头的姿势,懒洋洋道:“送上路了?”

    沈妙也笑了,她说:“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那倒没有。”谢景行道:“我们谢家人和傅家人不一样,做不来手足相残的事。”

    沈妙道:“倒没看出来你们还是有情有义之人。”

    “不信?”谢景行问。

    沈妙摇头:“皇家自古无情,如今亲昵不过是因为你们本身没有利益纠葛,或者只说是站在一处的,等有一日你们立场不同了,或是因此要抢夺什么,还是会为了保护自己的那一份而出手的。到那时候,就没什么兄弟之说了。”虽然她竭力平静的说话,言语间却不由自主的透出一股子厌弃之色来。

    谢景行目光锐利的盯着她看了半晌,沈妙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问:“你看我做什么?”

    他摇头,叹了口气笑道:“你好像很不相信皇家之间的感情。”

    沈妙抿着唇一言不发。勿怪她不信,她前生身处深宫之中,身为六宫之主,见过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这世上,女人命苦,大多源于爱。便是楣夫人与她斗了大半辈子,不也都是为了争夺一个男人的宠爱?可是宫里的男人们却不同,她见过有昨日里还百般疼爱自己小妾的皇子,隔日就将小妾送与幕僚只为拉拢。也见过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让青梅竹马委曲求全做了平妻,再八抬大轿迎娶大臣的女儿。男人对女子弃之如敝履,男人对兄弟也未必就能两肋插刀光风霁月,手足相残,父子相残的事情不在少数。

    见多了这种事情,再说什么皇家亲情,沈妙是难以相信的。或许是有的,只是她不肯相信罢了。

    “以后你就会明白了。”谢景行摇摇头,又岔开话头:“皇兄这个人不怎么样,却还是个好皇帝。只是与你来说,大约是不可结交的。”

    沈妙想,能这样说永乐帝的,怕是只有谢景行了。

    “他恐吓你,你也不用怕,有我在,没人敢动你分毫。”谢景行继续道:“皇嫂人不错,可以结交,你日后有机会,可以多多与她说话。”

    沈妙心中一动,谢景行似乎是在与她交代一些事情。

    “明日你不去吗?”她问。

    “怎么,一个人害怕?”谢景行见她蹙起眉,道:“我会同你一起去。只是皇兄一定会支开我,如果他对你说了什么话,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就当狗屁就是了。”

    沈妙沉默半晌:“知道了。”

    谢景行笑了,支着下巴看她:“沈娇娇。”

    “什么?”

    “感觉你来陇邺之后,变乖了好多。”他眼中笑意涌动,端的是不怀好意:“放心,夫君不会抛弃你的。”

    沈妙深深吸了口气,将梳子往梳妆台上一搁,站起身来,道:“我要睡了,你什么时候走?”

    “走?”谢景行挑眉:“我的新房,我为何要走。”

    沈妙瞪大眼睛,谢景行也站起身来,自顾自的往床上一躺。

    沈妙:“……”

    这种事情不应当是心照不宣的吗?话本子里不都是假夫妻都是一人睡书房一人睡新房才不为过,谢景行怎么这样?

    她说:“那我出去睡。”

    话音未落,手臂就被人猛地一拽,沈妙没来得及站稳,一下子往床上跌去,一双有力的胳膊扶住她,却将她恰好抱在怀里。

    沈妙鼻尖充斥着男人身上好闻的青竹香气,然而他的胸膛起伏,呼吸热烈,一瞬间,她竟不敢抬头去看对方的表情。

    僵了不知多久,谢景行低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两个月。”

    “什么?”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然而此刻眼中流动着的意味,却仿佛带着极强的侵略性,让沈妙的心也不由自主的“砰砰砰砰”直跳起来。

    谢景行抱着她,懒道:“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之后,我就不忍了。”

    沈妙怔住,谢景行唇角一挑,笑的邪气而意味深长,他说:“做君子不是我的爱好……。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沈妙猛地跳起来,道:“我去睡书房。”

    谢景行一把拉住她,道:“我去外面睡。”

    沈妙不敢看他的眼睛。

    之前在明齐的时候,到底还有沈宅里的人在,谢景行不敢放肆。如今陇邺可没有她的熟人,最重要的是,她根本没法子拒绝,她和谢景行本就是夫妻,做什么事情似乎都是应该的。

    谢景行推开门,似乎心情很愉悦的离开了。

    沈妙抚着心口,还残余着方才剧烈的跳动,谢景行在离开明齐回到了大凉之后,果然是越发放肆了。仿佛在定京的时候还按捺着一些性子,眼下却是毫无顾忌的将他原本的一面展现在沈妙面前。

    这世上的夫妻都是怎么相处的呢?沈妙想着,她前生从头到尾都不晓得真正的夫妻是如何相处的,因此这一世来,在别的事情上有所经验,这件事上,却还如懵懂孩童一般。

    半晌之后,沈妙回过神来,干脆一把将被子蒙在脑袋上直直倒了下去。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别的事情要倚着前世的路走,这件事,今生就摸摸索索的……顺其自然好了。

    ------题外话------

    ☆、第一百九十六章

    永乐帝

    第二日一早,沈妙就要跟谢景行一同进宫去见永乐帝了。因着是第一次见面,还须得穿着亲王妃品级的朝服,等谢景行出来的时候,沈妙也忍不住一愣。

    大凉和明齐的朝服定然是不同的,明齐的偏向精致美丽些,大凉的则显得高华气度些。谢景行穿着绣着麒麟的紫金流袍,头戴官帽,青靴玛瑙腰带,便显得极为器宇轩昂,脱掉平日里玩世不恭的外表,倒显得有些不可接近起来。

    沈妙和他一同用过饭,就乘车往皇宫去。因着昨夜里的事情,沈妙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不过谢景行似乎很满意她这副模样,在车上的时候还故意提起,言语间颇为恶劣。

    沈妙想着,这人果真是因为到了大凉所以才无所顾忌的,不过因着是第一次见永乐帝,心里到底是有些沉重,却因为谢景行的插科打诨而轻松了许多。

    睿亲王府离皇宫倒是离得不远,不知道是不是谢景行故意如此。宫门的护卫瞧见谢景行,直接放行了。惊蛰和谷雨作为沈妙的大丫鬟,跟着沈妙身后,却是有些大气也不敢出,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做出了什么失礼的举动给沈妙添麻烦。

    大凉皇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低头坐着自己的事情,然而沈妙走过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一些探究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第一次来大凉皇宫,或许众人对谢景行究竟娶了个什么样的妻子还颇有微词。百姓对她宽容,可是身居官位的人却不同。加之谢景行的身份敏感,如果沈妙猜得不错,睿王妃这个名头也是很多人争着抢着想要的。

    她的一举一动,不仅代表着她是睿王妃,也代表着明齐沈家的风范。

    这么想着,沈妙不由自主的将脊背挺得更直,形容更加端庄,倒是不自觉的将上一世的皇后架子给端了出来。

    谢景行注意到她这个举动,玩味一笑,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不用这么紧张,你快把皇后比下去了。”

    沈妙瞪他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谢景行还是这把不正经。宫中耳目众多,大约也是有永乐帝的人的。谢景行这副姿态万一传到了永乐帝耳中,不会给她安排一个红颜祸水的名头吧。想着前生当过恭顺贤后,却没当过什么祸国妖女的。

    正想着,谢景行却直接握住她的手,沈妙下意识的就要挣脱,道:“被人看见…。”

    “被人看见怎么了?”谢景行不悦:“本王跟王妃拉手,还要旁人同意不成?”

    沈妙还想说什么,就见已经随着谢景行走到了一处偏殿,门外头立着个胖胖的太监,瞧见他们二人就道:“亲王殿下安好,陛下和娘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却没有同沈妙行礼。

    “邓公公,这是本王的爱妻。”谢景行偏不就此揭过,将沈妙往身前一推,道:“你怎么不行礼?”

    沈妙心中对着谢景行翻了个白眼,这邓公公显然是得了主子的命令才对她如此这般的。这主子是谁,除了永乐帝还能有别的人选?既是永乐帝的看法,谢景行不但没有顺着人家,还故意翻出来。合着今儿个是来吵架来的吧?

    邓公公笑容不变,立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瞧着沈妙道:“原是王妃娘娘,奴才有眼无珠,请王妃娘娘见谅。”

    沈妙和谢景行可不一样,她笑的温和:“无碍。”

    谢景行扫了邓公公一眼,道:“行了,皇兄对我这般不满意,还要我来干嘛?”又挑唇一笑:“若不是今日王妃劝我,谁要过来看他?”

    邓公公、沈妙:“……”

    沈妙扯了扯他的袖子,谢景行道:“怕什么?我睿亲王府的当家主母,还犯不着怕人,别怕,谁欺负你,夫君给你做主。”

    他的声音没有掩饰的放低,饶是反应机灵的邓公公面上也忍不住露出尴尬之色,大殿中突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邓公公一个激灵,道:“还请亲王殿下和王妃娘娘随杂家进来。”

    沈妙被谢景行拉着,跟着走进去。

    一路都是低着头的,不曾抬头,都是初次觐见天颜应当做的礼节,沈妙知道永乐帝对她怕是不怎么喜欢,因此不愿意在这些细节上出一点儿差错,做的滴水不漏。只能看得见大殿光滑的大理石雕刻着云纹,上头铺着软软的羊毛毯。

    “臣弟参见皇兄。”谢景行懒洋洋道,他甚至只是虚虚的做了个行礼的样子。

    谢景行这般放肆,沈妙却不能,她却也没下跪,弯腰行礼,道:“臣妇参见陛下。”

    “你就是沈妙?”半晌,一个威严的、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抬起头来。”

    沈妙抬起头。

    高座上坐着的男子年纪也不算很大,也就三十多岁的模样,剑眉星目,高鼻薄唇。生的和谢景行有七八分肖似。不过谢景行轮廓五官柔和,神情却锐利,美貌和英气融合的极好。而面前的中年男子,大约是因为常年身居高位,没有那股子柔和的气质,比起谢景行的顽劣来,更加显得刚直不阿。他目光深邃,看人的时候都带着冷意,似乎要把人的心底看穿。

    这兄弟二人虽然面目有些肖似,也都优雅贵气,气质却是南辕北辙。谢景行瞧着如同游戏人家的公子哥儿,对待任何事情都有种玩世不恭的懒散,这人却是一看就对自己对他人极为严苛,一刻不停的精明稳重。

    沈妙心中诧异,倒没想到千古明君永乐帝竟然生的如此年轻,如此仪表堂堂。与她想的满头华发的半老头子截然不同。

    她在打量永乐帝的时候,永乐帝也在打量她。永乐帝的目光更加犀利,还带着一种迫人的威压感,冷着一张脸,仿佛下一刻就要发火。若是寻常姑娘家被他这样的目光打量,只怕也是要吓哭了。不过沈妙和寻常姑娘家不同,她从前面对傅修宜的时候,傅修宜对她的冷脸比这可多多了。

    见她神色依旧平静,永乐帝眼中微微闪过厉芒,大殿里,却响起了谢景行懒洋洋的声音:“皇兄看够了没有?再看,臣弟就要不舒服了。”

    沈妙一顿,心中却难掩诧异。她一直在猜测谢景行与永乐帝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也隐隐察觉出,这兄弟二人应当比明齐那皇家几兄弟来的真心,却也没料到谢景行敢这么对永乐帝说话。而且,永乐帝竟然也并不生气。

    皇家之中,本就规矩众多,加之各自所处的位置微妙,想要同普通平民百姓那样的兄弟情分,根本就不可能。兄弟不相残而友好就已经是一种奢侈了。更何况谢景行之前那么多年都在明齐,眼下和永乐帝却好像是自幼生活在一起的寻常兄弟一般。

    “景行,你这样说,本宫也要生气了。”一个含笑的声音传来,沈妙的目光落在永乐帝身边的女子身上。

    想来这位就是永乐帝的妻子,大凉的皇后显德皇后了。

    显德皇后看上去比永乐帝年轻些,穿着青柚色绣金边的朝服,束宽腰带。这身打扮算是很朴素清简的,而她本人也生的十分眉目端庄,一看就是出自大户人家教养良好的女子,聪慧而平静。坐在永乐帝身边,笑着看向谢景行。

    沈妙也记得谢景行曾称赞过显德皇后,能让谢景行这样挑剔的人称赞的女人不多,显德皇后既然能成为其中一个,自然是有所特别之处。便是谢景行不说,沈妙也对显德皇后颇具好感,因为她浑身上下那股优雅从容的气度,便是前生已成皇后的沈妙都要自愧弗如。

    “景行的妻子,明齐的沈家小姐。”显德皇后对她点了点头,温柔的笑道:“本宫一直好奇是怎样的姑娘让景行也能收了心,眼下见到却懂了,景行的眼光不错。”

    沈妙连称不敢。

    显德皇后这番称赞的话,却让永乐帝不满了。他瞥了一眼显德皇后,似乎有些不悦,只是沉声道:“明齐和大凉的规矩不同,既然已经嫁为大凉妇,就要守大凉的规矩。”

    “皇兄,”谢景行打断他的话:“规矩臣弟自然会教他。若是教不会,皇兄也不用操心,睿亲王府的人臣弟自己看着办,皇兄还是管自己的事就好。”

    谢景行这般护着沈妙,又当着沈妙的面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永乐帝,永乐帝终于怒了,道:“你就这么护着你媳妇儿?朕多说一句也不准了?要不要朕把这个位置给你坐?”

    “算了。”谢景行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这个位置您留着自己坐,臣弟不感兴趣。只是臣弟好容易才娶回个姑娘,您要再插手,媳妇儿跑了,臣弟怎么办?孤苦一生?”

    沈妙:“……”

    若是谢景行是傅修宜的兄弟,这样对傅修宜说话,只怕早已死了十回八回了。

    永乐帝站起身来,看了沈妙一眼,那目光十足威胁,转身拂袖而去。走到一半,见谢景行还站在沈妙身边,丝毫没有跟过来的意思,顿时又勃然大怒道:“给朕滚过来!”

    谢景行无奈,对显德皇后道:“皇嫂,娇娇就交给你了。”又对沈妙道:“事情办完后我再来接你。”

    等谢景行和永乐帝都走后,显德皇后才微微笑起来,也站起身走到沈妙身边,道:“屋子里怪闷的,你既然没来过大凉的皇宫,本宫也带你转转吧。”

    沈妙连忙应下了。

    显德皇后人很好,几乎没什么皇后的架子。二人去御花园里随意逛逛,一路上,显德皇后问了她来陇邺可还曾习惯?言谈间倒像是个亲昵的大姐姐,让人觉得心中极为熨帖。

    “景行自从回到陇邺后,这几年本宫都不曾瞧见他对哪家姑娘上过心。本想着,他大约是不可能喜欢上什么姑娘的,没想到最后却在明齐娶了妻。虽说有些意外,心里却很安慰,否则,本宫还真担心他一辈子都不找姑娘,孤身一人。”

    沈妙闻言,就笑道:“亲王怎么会孤身一人,在明齐的时候,年少就有许多姑娘爱慕与他,怎样都不会独自一人的。”

    显德皇后笑着摇了摇头:“那你可曾见过他对谁特别好过?”

    沈妙一怔。

    显德皇后又已经自顾自的说开了:“景行和皇上瞧着是不同的人,其实他们兄弟二人都是一样的。皇上表面上冷,性子也冷。景行看着温柔好说话,其实性子也冷。大约他自己也清楚,他的身份特殊,不该肖想的东西就不该肖想。”她看着沈妙一笑:“想来景行也与你说过他的秘密了,这便不是秘密。”

    “那样小一个孩子,从小就要隐藏着自己过活,隐藏身份也好情感也好,自控力逐渐锻炼出来了,可心肠也变得硬了。这对于皇家人来说是好事,但是对于他自己来说却不是。本宫一直想着,如果景行也和皇上一样,那这辈子也就太亏了。好在他比皇上运道好些,遇到了你。”

    沈妙听着显德皇后的话,心中却有些犹疑。和显德皇后短短的相处中,显德皇后几乎是让人一见就喜欢的性子。同常在青刻意讨好不同,显德皇后是那种润物细无声的,让人觉得十分妥帖的舒适。她似乎活的很真实,甚至不像个后宫中的女人。

    可是她说谢景行比永乐帝运道好又是什么意思?

    这太难回答了,沈妙只能安静的听着不说话。

    “陛下对景行有很深的嘱托,”显德皇后道:“他希望景行能过的舒适快乐,但是又不希望景行因为贪恋舒适的生活而改变自己的初衷。陛下过的很苦,如果陛下因此而伤害了你,你千万不要责怪他。”

    沈妙微微一笑:“陛下做什么决定,臣妇没有资格责怪的。只是,”她看向显德皇后:“皇后娘娘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臣妇说?”

    显德皇后笑着叹了口气:“方才第一次见你,本宫就觉得在你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本宫知道,可是聪明的人容易将事情看得死,若是自己不解开,心结就再也打不开了。”

    沈妙微微蹙眉,她隐隐感觉到显德皇后话中有话。

    “陛下对景行很看重,景行娶妻一事,陛下虽然同意了,可是终究心里是不痛快的。景行自然有法子抵挡陛下的决定,可是你不一样,你是明齐的姑娘,在大凉,始终有许多被限制的地方。”显德皇后道:“本宫很喜欢你,可是本宫也是陛下的妻子,本宫改变不了陛下的决定,只希望你能舒服些。”

    沈妙道:“陛下要做什么事么?”

    显德皇后正要说话,自身后便传来了一个妩媚的女声,道:“姐姐今日好兴致,竟也来逛御花园了。”

    沈妙和显得皇后一同转过头去,便见自花园的另一头小走廊里,几个宫人簇拥着一位宫装女子走了出来。这女子穿着银朱红紫金百凤群,头戴玛瑙玉花银,本就是盛春,她打扮的比春日还要艳丽三分。待走得近了,便发现这女子生的也是容颜娇美,只是却不知是不是这一身艳丽的打扮让她也显得略微浮躁了些。

    她过来妖妖娆娆的同显德皇后行了个礼,却是有些漫不经心的模样,似乎并不把显德皇后放在眼里。

    “哦,原是静妃妹妹。”显德皇后不咸不淡的应着。

    沈妙心中思量,这静妃不过瞧着二十出头的年纪,竟也能称得上是“妃”位了,要么便是家世极为显赫,要么便是本身十分得宠。只是沈妙觉得,同显德皇后比起来,除了更为年轻娇美些,这位静妃似乎气质上逊色显德皇后多矣,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地方值得永乐帝青睐。

    那静妃似乎也才注意到沈妙,就问:“这位却是脸生得很,是哪家府上的夫人?”

    沈妙如今也已经是做妇人打扮,梳起了妇人头,因此虽然看着脸儿嫩,却也不会被人认为是官家未出阁的小姐了。

    “这位是睿亲王的夫人,睿亲王妃。”显德皇后似乎并不想与静妃多介绍沈妙,话语也说的简单。

    然后此话一出,静妃的神情便变了。她闻言,先是诧异的叫了一声“睿王妃?”,然后便上上下下的打量起沈妙来。

    同永乐帝犀利的审视目光不同,更别说显德皇后善意的观察,这一位的目光却十分无礼,仿佛在打量着什么玩意儿一般。待看完后,便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阴不阳的道了句:“原先以为是多么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才会让睿亲王千里迢迢也要娶回大凉,如今一看……”她笑的刻薄:“大约是我眼光不好吧,实在是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

    沈妙不晓得自己和这位有什么渊源牵连,便也谨慎的不肯说话。显德皇后的脸色却有些冷下来,她道:“能让静妃看出来特别的人,的确是少之又少了。”

    沈妙有些诧异显德皇后竟然会为了她同静妃发火,又觉得这个样子的显德皇后和永乐帝是有几分相象的。

    只是显德皇后这句嘲讽的话却没有起到作用,也不知静妃是不是听不懂。静妃看着沈妙,突然一笑,道:“看来姐姐同睿亲王妃的感情不错,也会来一起逛园子。倒不知姐姐是不是再同睿亲王妃说什么悄悄话儿啊?也应当说一说的,毕竟睿亲王妃初来乍到,有许多事情不知道吧。”

    沈妙看向静妃。

    静妃娇笑一声:“想来也是了,睿王殿下每日忙的慌,哪里有时间与睿王妃说起大凉的事情呢?说起来,前些日子我四妹还问起睿王殿下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说是学了一手曲子,还想让睿王殿下给她指点指点呢。”

    显德皇后怒道:“静妃!”

    沈妙心中恍然大悟,她就说为什么静妃会无缘无故的将这苗头对准她,原是如此。想着谢景行在明齐就招姑娘喜欢,到了大凉,有了睿王这层身份,莺莺燕燕更是层出不穷,这会子她才刚来,就被人记恨上了。

    静妃笑盈盈的看着沈妙:“睿王妃无事的话,也可以请我四妹去府上坐坐,我四妹自来喜欢结交好友,睿王妃若是无事的话,多个姐妹也是好的。”

    多个姐妹?沈妙心里冷笑,是后院里多个姐妹吧。

    本想着淡淡的应付过去,不曾想目光却落在指尖谢景行给她戴上的那副白玉扳指之上,沈妙突然就转了主意。她笑道:“这恐怕不行。”

    静妃一愣,显德皇后也怔住,似乎没想到沈妙会这么说。

    “殿下将睿王府的一切事物都交给我打理,大至公中银子,小至商铺流水,仆妇侍卫,往来拜帖,里里外外都忙做一团,只怕是没有时间招待客人了。”沈妙笑的温和,似乎还略带着歉意:“臣妇毕竟初来乍到,殿下信任臣妇,臣妇不敢辜负,若是四小姐喜欢,大可去找殿下坐坐。臣妇是没有时间的。”

    一番话,说的静妃哑口无言,心头却是起了一团火。

    沈妙这话看着温温和和,说自己没有时间陪伴客人,其实却是明晃晃的炫耀。看,睿亲王多疼她,把亲王府的所有事情都交给沈妙打理。这自然是因为亲王府就只有沈妙一个女主子,可若不是宠爱一个人,却也不用将什么商铺流水仆妇侍卫也都交给她吧?这样下去倒不如说是睿亲王妃将睿王也一并管着了。

    睿亲王妃是变着法儿的炫耀自己在亲王府地位有多高呢!

    沈妙是忙着正事,还暗中践踏了一脚静妃的四妹整日无所事事,跑到人家府里给人家添麻烦,实在不算是什么贤淑。

    显德皇后嘴角就微微扬了起来。

    静妃气的脸色铁青。

    可是沈妙本来就是一般不与人为敌,尤其是在人生地不熟的时候,只是这时候静妃挑起了她心中的怒气,若是不狠狠扳回来一局,日后岂不是人人都能在她头上踩一脚?

    天时地利人和,还有谢景行在背后撑腰,她要是让了,她就是个傻子!

    沈妙微微一笑:“听闻心善的女子,最是感同身上,静妃娘娘如此担心臣妇孤单,想找些姐妹陪伴臣妇,想来也是感同身受吧。大约静妃娘娘也有孤单的时候,倒不如日后也多寻几个姐妹来宫里坐坐,那样静妃娘娘也会快活许多。”

    静妃气的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沈妙这话说的,静妃让沈妙请她四妹去府里坐坐,想让她后院多个“姐妹”,沈妙也是个妙人,立刻原封不动的还回去,让静妃也在宫里添几个“姐妹”!

    静妃恨得咬牙切齿,她如今正是风华正茂,可到底也已经过了几年,每年进宫的秀女那么多,帝王的宠爱又最是珍贵,若是多来几个倾国倾城的“姐妹”,要她如何自处!

    这睿王妃好利的一张嘴!

    显德皇后却一下子笑了,道:“原来静妃妹妹是孤单了,这好办,明日我便同陛下提起,宫里这些日子有些冷清,是该添几个新姐妹了。”

    静妃一下子就急了,道:“不孤单,我不孤单!”显德皇后皇后的位置坐得稳,添几个姐妹自然对她无所谓,可是静妃如今正是得宠的时候,可怕被人分了宠去。

    沈妙感激显德皇后顺水推舟,虽然晓得显德皇后也是说说而已,却也是正色道:“静妃娘娘莫要推辞,既然体贴臣妇,臣妇也该投桃报李的。”说的像是静妃反倒应该感谢她似的。

    “嗤”一声,不远处传来的人的轻笑。几人回头一看,却见永乐帝和谢景行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花园后头的,因着被树丛掩盖了,倒是没发现他们二人的身影,也不知道在这里听了多久。

    永乐帝面色冷漠,看不出来喜怒,只是淡淡道:“睿亲王,你这个媳妇儿,倒是生的一副伶牙俐齿。”到底是有些不悦,想来方才沈妙和显德皇后故意捉弄静妃,是被听到了。

    静妃委屈的跑向永乐帝:“陛下……”

    谢景行走过来,拍了拍沈妙的头,仿佛在嘉奖自己后院里那只白色幼虎,欣慰的开口:“娇娇真懂事,也知道主动体恤他人感受。”又扫了永乐帝一眼:“静妃既然想要姐妹,皇兄就该顺着,宫里又不是养不起闲人。”

    静妃一听,心中又急又慌,咬着唇看向永乐帝,端的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沈妙有些想笑,静妃张牙舞爪的来,却是个没脑子的,弄到现在,倒像是他们合起伙来欺负静妃,也不知永乐帝怎么会扶这样的女人。

    永乐帝道:“什么时候你还要管起朕的事情来?”

    “皇兄的妃子不也是管了臣弟的王妃么?”谢景行挑眉,看向静妃。他生的俊美风流,平日里总是懒散笑着,宫中女眷也喜得他这副风流模样,然而心中却都深知,这位睿亲王是个不好惹的。

    他的目光锐利,语气也平静,却让人不由得身体发寒。

    他说:“静妃,你确定要让本王听你四妹弹曲?”

    静妃打了个冷战。

    ------题外话------

    其实还蛮喜欢永乐帝和显德皇后这一对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世家

    这静妃自来在宫里横行霸道惯了,虽是骄纵没脑子,却也没人敢去触她的霉头,便是显德皇后平日里都懒得和她计较。今儿却没想到会在沈妙这里栽了个跟头,或者说,是在睿王这里栽了个跟头。

    沈妙就算再伶牙俐齿,静妃也有本事治她的罪,哪怕是随意找个罪名也好。可是睿王就不是她能得罪的起的。

    睿王刚来陇邺的时候,朝堂之上朝臣们纷纷反对,明里暗里下绊子,众人瞧着他顽劣懒散的模样,也以为不过是个混世魔王,谁知道人只用了两年时间,就让那些朝臣看见他避之不及,如同老鼠见了猫,都不敢招惹。静妃的父亲也曾警告过她,不要与睿王为敌。

    静妃就算再狂妄,也是不敢和睿王对着干的。永乐帝都拿睿王没办法,还别说她一个妃嫔了。

    她勉强笑了笑:“睿王殿下百忙,哪里有时间听四妹弹曲儿呢,”又冲永乐帝投向求助的目光:“臣妾日后会教导四妹的,睿王殿下千万莫要介意。”

    “本王没工夫介意。”谢景行一笑,揽住沈妙的肩:“王妃也没有闲工夫,静妃有空,还是多想着为皇兄分忧为好。”

    静妃咬着唇,尴尬的看向永乐帝。

    永乐帝面色一沉,再如何,谢景行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他的妃子,总是令他不大高兴的。或许从前他不介意,可眼下却是不希望谢景行为了沈妙出头,这样娇惯着像什么样子。他冷冷的问沈妙道:“睿王妃,这也是你的意思?”

    沈妙温顺的低头道:“妻从夫纲。”

    显德皇后有些讶异的看了沈妙一眼,似乎没想到沈妙挡着永乐帝也敢这么硬气,转而又突然想到什么,笑着摇了摇头。

    永乐帝闻言,沉默着盯着沈妙许久,他的目光可谓是有些凶狠了,只是沈妙低着头,也不知是装傻还是没看到,总归是温和的垂眸,对这样的目光视而不见。

    谢景行直接拉起沈妙,道:“皇兄要是没有别的事交代,臣弟就先走一步了。”他道:“新婚燕尔,我们夫妻二人有许多要做的事。”

    沈妙:“……”

    永乐帝道:“记住朕与你说的话!”

    谢景行似笑非笑道:“哦。”

    只是那个“哦”字,却怎么也不像是把永乐帝的话放在心上似的。

    沈妙和谢景行二人离开后,永乐帝似乎极为不高兴,一甩袖子,连显德皇后和静妃也没理,径自离开了。显德皇后和静妃就晓得,永乐帝这是动了怒,一时都没有跟上去。

    静妃看着显德皇后,道:“姐姐和睿王妃感情倒是挺好的呢,方才一个劲儿的为她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二人早就认识。”

    “睿王妃知书达理,聪慧贤明,自然惹人喜爱。”显德皇后微笑道。

    “可姐姐别忘了,她可是明齐人!”静妃狠狠道:“明齐的人来大凉,谁知道她心底有什么打算。姐姐要帮着她,可别日后将自己也拖下水。陛下怪罪起来,连姐姐也一并怪罪了。”

    “既然嫁到了大凉,就是大凉人。静妃莫不是要连睿王府也一并怀疑了?睿王妃与睿王是夫妻,就是一体。”论起口舌来,静妃又怎么会是显德皇后的对手?

    静妃冷笑:“姐姐还是如此会说话,瞧着也对睿王妃极为信任,看来是铁定要站在睿王妃那一边了。”

    显德皇后不置可否。

    “可是怎么办呢?”静妃突然一笑:“姐姐帮的了她一时,却帮不了她一世。睿王府可不会只有一个女人,便是我四妹没有机会,也总会有人有机会的。”瞧着显德皇后的脸,静妃道:“陛下瞧着,可是很不喜欢那位睿王妃啊。”

    显德皇后道:“睿王府的事情,不是你我二人能插手的。睿亲王自有主张。”

    “妹妹也不敢自告奋勇。”静妃一笑:“只是想奉劝姐姐一句,姐姐不是菩萨,便是心善到谁都想帮一把,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姐姐的今日,就是睿亲王妃的明日。”说罢,似乎又找回了方才的场子一般,得意的昂着头,带着婢子远去了。

    显德皇后唇角温和的笑容渐渐沉了下来,目光中闪过一丝忧色。

    马车上,沈妙问:“皇上和你说了什么?”

    “一些朝廷上的琐事。”谢景行道。

    沈妙知道,若真是琐事,永乐帝也不会特意将谢景行叫过去说话了。不用想她都能猜到,一定是与她有关的事情。今日永乐帝的态度已经说明,他不喜欢沈妙,也不喜欢谢景行看重沈妙。或许是因为沈妙的身份太过敏感,或许……是永乐帝还有更好的选择。

    见沈妙不说话,谢景行转过头来,捏了一把她的脸,道:“不过你今日让我刮目相看。这般凶悍的模样,似乎也许久没看到了。”

    “凶悍?”沈妙反问。

    “不然?”谢景行叹息,仿佛回忆般的道:“当初在明齐,卧龙寺的时候看到你,我就想,沈家姑娘真凶悍,日后也不知谁家少爷倒霉,才会把这样的母老虎娶回去。”

    沈妙平静的看着他:“你是不是想吵架?”

    谢景行唇角一扬,道:“这就对了,这样才是我谢家人。”

    沈妙被他这么一打岔,方才因为谢景行隐瞒永乐帝的话而产生的不悦也烟消云散,就道:“你不与我说皇上和你说的话就罢了,不过静妃是什么人?皇上似乎极为宠爱她,只是……”她斟酌着词句:“我瞧着却没什么特别的。”

    谢景行险些笑出来,之前静妃说沈妙“瞧着无甚特别”,这会儿她就原封不动的还回去,倒也真是记仇。他道:“静妃是卢将军的嫡长女,卢将军……就相当于你们沈家在明齐的地位。”

    沈妙挑了挑眉,原来是手握兵权之家,难怪永乐帝要对她格外宽容些了。

    “大凉和明齐不同,明齐的武将已经极少了,沈家和谢家各自分半壁江山。大凉文武齐名,并不刻意偏颇,因此武将众多,反而难以集中。卢将军算是其中兵数众多之人,也正因如此…。有些放肆了。”谢景行说到此处,眸光闪过一丝冷意。

    “看静妃在后宫是个什么态度,就知道卢家在陇邺是什么态度了。”沈妙道。后宫中的女人代表的,往往并不单纯只是一个女人,她们身上还维系着一个家族的声誉和实力。家族底气越足的,也就越有恃无恐。单单只凭宠爱,大约是不行的。就如同前生的她,若不是背后有沈家,傅修宜只怕看也不会看她一眼。楣夫人之所以生的傅盛位置直逼太子,除了楣夫人本身极有手腕外,还因为她那个精彩绝艳,自己挣出一片功勋的兄弟。

    想着楣夫人,沈妙忽而怔住,前世的楣夫人在几年后傅修宜登基后,她去往秦国就出现了。今生傅修宜不晓得还会不会东征,可沈妙已经来到了大凉,楣夫人还会出现么?

    谢景行没注意到沈妙的走神,赞赏道:“不错。静妃骄纵,卢家放肆,皇兄有意打压,却也得徐徐图之。”

    “不能制衡么?”沈妙问。

    谢景行摇头:“卢家是先皇的人,先皇剩下来的人,已经被皇兄清理的差不多了。除了两家外,武将卢家,文臣叶家,卢叶两家根基极深,党羽众多,若要连根拔起,只会伤及皇室基脉。皇兄不能操之过急,他们也深知此意,才敢有恃无恐。”

    沈妙皱眉,谢景行和永乐帝是亲生同胞兄弟,先皇就是他们的亲生父亲。为什么谢景行叫他“先皇”而不是“父皇”?而且,如谢景行说来,卢叶两家都是先皇的人,虽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是永乐帝是正统继承皇位,这些两朝元老应该不遗余力的辅佐他才是。怎么看着卢叶两家野心勃勃,永乐帝有心打压他们狼子野心。

    难道先皇不愿意见到永乐帝治理国家?还是卢叶两家在先皇死后起了异心?

    沈妙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些隐秘的事情。

    忽而又觉得有些可笑,在明齐,沈家和谢家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奈何皇室多疑,就算沈谢两家根本就没有女儿在宫中,皇家还是竭力打压。到了大凉,事情整个反了过来,奸臣嚣张,皇室却只得委曲求全徐徐图之。

    “皇后娘娘是哪家的人?”沈妙问。

    “是柯家人。”谢景行道:“柯家是史官出身。”

    沈妙一愣:“史官,史官轻权,无实权在身,皇上肯娶史官家里的姑娘,还立为皇后,足可见是很爱皇后娘娘的。”

    谢景行不置可否。

    “可是……”她又道:“既然心中有皇后,为什么由任由静妃对皇后不敬,静妃既然敢对皇后不敬,显然也是受皇上的影响。”如果永乐帝疼爱皇后,因着对皇后的宠爱,静妃再如何骄纵,也是不敢对皇后有所不恭。可是静妃既然敢那样毫无礼法的与皇后呛声,显然知道永乐帝也不会因此而责怪她。

    既然愿意不为了权势而娶她,为什么又连最简单的护短也做不到?

    谢景行淡淡一笑:“皇兄和我不一样。”复又摸摸她的头:“皇嫂和你也不一样。”

    沈妙挥开他的手,道:“所以卢家四小姐是恋慕与你是吗?”

    谢景行怔住,随即笑了:“你怎么还在吃醋?”

    “可是有一点很奇怪。”沈妙自顾自的道:“如果卢家是想把持朝政或是显露野心的话,已经送了一个女儿进宫,目的已经达到了,又为什么还要再送一个姑娘过来。而且,”沈妙看着他:“就算送,为什么要送给你?你只是睿亲王,不是皇上,卢家女儿总不会非要把你们皇室兄弟都掌控在掌心吧。”

    她一抬眼就愣了,谢景行深深的看着她,目光中的意味竟让她看不懂。还未问出口,谢景行就已经拉着她往身前,双手搂着她的腰,将自己的头埋在沈妙的肩上,半抱着她。

    他低沉的,含笑着低低抱怨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再这样下去,我在你面前就快没有秘密了。”

    秘密?沈妙心中一动,她说对了什么吗?

    “你对我还有秘密?”她故意问。

    “你对我不也有秘密?”谢景行说。

    她一顿,谢景行松开手,盯着她的眼睛,嘴角扬起,眼神却牢牢地锁住她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他说:“要不交换一下?我的秘密换你的秘密?”

    沈妙心里狠狠的震了一下,可是她极快的反应过来,掩饰的转过头去,道:“你的秘密我才不想知道。”

    谢景行“哦”了一声,笑了:“反正你也有本事自己查到,是吗?”

    沈妙回过头,看着他不语。

    谢景行懒洋洋道:“我的秘密,你有本事自己查。你的秘密……你觉得,我知不知道?”

    沈妙一瞬间有些慌乱起来。

    她有秘密的,前生的秘密。可是她没有勇气对任何人说,哪怕是沈丘沈信罗雪雁,她都保持沉默不敢泄露一丝一毫。

    且不说这怪力乱神的事情说出去会不会被人以为她疯了,她只是怕说出来没有人相信,更怕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她。

    太蠢太懦弱,害死了自己的儿女和家人,他们会不会怪她?沈妙不敢尝试。

    那么如果谢景行知道她嫁过人,还成为过傅修宜的妻子,曾为了傅修宜的江山大业出过一份力,又会怎么看她?

    沈妙曾以为,旁人怎么看她她都无所谓。但是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恐惧起来。她不想让谢景行用对待敌人的眼光看她的。

    她异样的神色被谢景行尽收眼底,谢景行眸光加深,却是低低叹息了一声,又将她抱入怀里。

    “我不喜欢逼迫,如果你不想让人知道,我不会问。”他说。

    “但是别让我等得太久。”

    ……

    回到睿亲王府后,谢景行很快又出去了一趟。他总是有许多事的,沈妙并没有追问。如今她连大凉的格局尚且不清楚,在马车上谢景行对她解释的卢叶两家,也让她意识到,大凉和明齐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虽然表面上瞧着是国富民强盛世太平,可掩映在太平之下的暗流涌动,怕是只多不少。甚至于正因为大凉的国家更大,对应的底下的人生出的野心也更多。

    毕竟,永乐帝和谢景行对于他们父亲的态度,也是十分奇怪。似乎在这其中,也包含了不少的渊源。沈妙就想起来当初在明齐的时候,最初与谢景行相识之时,谢景行好几次似乎都在四处搜寻什么东西。在将军府的时候是,甚至恰好撞见了她在祠堂里扔起的一团大火。在豫亲王府的密室里,谢景行和高阳二人似乎也拿到了什么东西。

    可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沈妙原以为是兵防图一类的,可是想着兵防图大约也不会放在将军府和豫亲王府的密室的,至于究竟是什么,眼下却是不得而知。

    想着想着,却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情来。

    裴琅是跟着谢景行的兵马队一路到了大凉的,让他来大凉,主要为的就是躲避傅修宜的追捕。将流萤也一道带来了,流萤倒是好安置,可是裴琅,裴琅看着谦和实在心高气傲,原先不过是因为流萤所以为她办事,可是被傅修宜怀疑后,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保护她,让沈妙这下也没有别的理由去再要求裴琅去为她做些什么了。

    最后,沈妙站起身来走出屋子,决定当面和裴琅谈一谈。

    裴琅的屋子被安排在睿亲王府东侧的最后一间,环境倒也是不错,睿亲王府本就很大,腾出个把院子不是难事,裴琅的待遇还是不错的。只是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心,偏和沈妙住的地方呈现一个对角,倒成了整个睿亲王府最远的距离。

    沈妙来到裴琅院子里的时候,裴琅正坐在院中下棋,他身边站着两个青衣侍女,俱是花容月貌,两人正不时地与裴琅斟茶,偶尔目光落在裴琅身上,虽然克制,却也总流动着些莫名的意味。

    这副画面落在沈妙眼中,却觉得十分怪异。她止住脚步,远远的瞧着,脑中却想起上一世的事情来。

    上一世,裴琅才学无限,最后傅修宜登基后,将他也扶持为国师。裴琅本身也生的俊秀清傲,每每穿一袭青衣,谦和却与世无争的模样,确实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朝臣们都晓得他深受傅修宜信任,并不敢与之为敌,裴琅在整个明齐,都算是很有名气的。

    但他又很年轻,长得也很好看,傅修宜曾试图想将大臣的千金赐予他为妻,也被裴琅婉言谢绝。这样的天才人物,大约也是有着自己的性子,是性情中人,傅修宜想着裴琅只怕不喜被人安排,就因此随他。沈妙还未去秦国做人质的时候,与裴琅还算关系不错,也曾问过他可有心仪的姑娘。

    那时候裴琅是怎么回答的呢?

    沈妙的神情有些恍惚。

    裴琅说:娘娘,臣志不在此。志不在此四个字,看似南辕北辙,实则却也清晰的表明了裴琅的一些态度。裴琅的性子很理智,理智到在帮傅修宜做决定的时候,任何能够掺杂上感情的可能都会被他排除,以保证结果不会出什么意外。

    说起来,一直到前生沈妙死之前,裴琅始终都是孤身一人,未曾听说有什么心仪的姑娘。

    这会儿裴琅与两个女子站在一起,沈妙却有些恍惚起来。就算在广文堂的时候,裴琅也是凭借着自己的风姿吸引了一众女学生,他现在年纪正好,倒让人想的多了起来。

    沈妙这般想着,裴琅身边那个替他摇扇子驱赶蝴蝶飞虫的侍女瞧见了沈妙,先是一怔,随即连忙行礼道:“奴婢见过王妃。”

    另一个青衣侍女也赶紧行礼。

    裴琅抬起头,这才看见沈妙。沈妙微笑着走了过去,对那两个青衣侍女道:“你们下去吧。”

    侍女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裴琅,裴琅挥了挥手,两个侍女才依言退下。沈妙瞧着二人袅袅婷婷的背影,心中对着裴琅却是难得的起了几分促狭之心,就问:“难得见裴先生这般风流,红袖添香为伴。”

    两个侍女看着裴琅的目光,可是有些掩饰不住的思慕。

    裴琅摇摇头,苦笑一声,却是没有辩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两个侍女是睿王府给他派的,若是从前,遇到这般不加掩饰的下人,裴琅肯定会想法子赶走,不会留在身边。可这里不是明齐,对方也不是自己的下人,也不晓得是不是谢景行的主意,再如何不喜欢,裴琅也只有忍下来。

    只是看着沈妙似乎一点儿也没受到影响的模样,裴琅的心里还是忍不住起了微微的酸涩之心。

    “先生跟我来大凉,本是无奈之举。”沈妙道:“如今成了不上不下的局面,今后可有什么打算?”她顿了一下:“当初流萤之事,是我逼迫先生所做,先生情非得已,连累先生背井离乡,实在愧疚,若是先生想要离去,也是可以的。”

    闻言,裴琅有些诧异的看了沈妙一眼。

    一直以来,沈妙面对他的时候都有一种理直气壮之感,从最初以流萤来威胁裴琅开始,裴琅就隐隐察觉到,沈妙对他的某种微妙情绪,仿佛是敌意,却又不仅仅是敌意。裴琅也曾因为疑惑而仔细调查过,可到最后仍是一无所知。

    而眼下,沈妙面对他,那股子敌意却是没有了。仿佛放下了什么一般,非常的平和,却让裴琅有些怅然若失。仿佛有些特别的东西,就随着沈妙的放下,而烟消云散了。

    沈妙瞧着裴琅,心中却有些感慨。

    她一直将裴琅定义为“欠自己良多之人”,可是那一日谢景行说裴琅被关在傅修宜的地牢中,受尽折磨而不供出幕后之人是她的时候,有些事情的看法就又是不同了。傅修宜如何惩罚背叛之人的手段沈妙是晓得的,在那样的情况下,裴琅都没有供出她的身份,沈妙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现在想想,她自己之所以恨裴琅,对裴琅诸多怨气的原因,是因为裴琅自始至终都站在傅修宜那一边。而在傅修宜对付他们沈家的时候,裴琅选择了袖手旁观,甚至在废太子的时候,都不曾为傅明说过一句话,婉瑜和亲的时候,也没有试图阻止。

    但这个世界上,有人帮你是情分,不肯帮你是本分,裴琅和她的关系,无论如何都没有到“非帮不可”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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