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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难怪,我也说这药量怎的少了一半,原来如此。”齐大夫人笑着道。

    老夫人听了满脸的忧心顿时化为了喜色,双手合十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连连喊了几句,才放下手来道:“大夫,那就麻烦你给开几副药方,一定要替沈府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

    老夫人所想,齐大夫也能知道三四,便点头,接过小丫鬟手中的药箱,拱手道:“在下一定尽力。”便走了出去。

    路过谢氏和云卿身边的时候,齐大夫眼中露出一丝疑惑,他明明诊断出沈茂喝了断子药,是没办法生育了,这个苏眉肚子里怀的是不是老爷的种,难道她们不知道?

    不过人家后宅的事,他也不便多说,既然答应了不将这件事透露出去,他肯定是守口如瓶。

    老夫人喜滋滋的从内房里出来,看到谢氏和云卿也有些尴尬,刚才闹的那一场让她有些无法面对自己的儿媳和孙女,便佯装头疼道:“我有些累了,媳妇,这客人便你去招待了吧。”转身又进了内厅。

    对于她此等行径,谢氏漠然相对,点点头便算知道了,接着转过头来,才对着耿佑臣道:“今日让耿公子看笑话了。”

    “哪里,倒是我来的不巧,打扰夫人了。”耿佑臣站起来,还礼道。

    既然知道自己来的不巧,干嘛不早点滚蛋呢,还死皮赖脸在着坐着,对着这样一个男人,云卿真是想不到自己上世会看上他,大概是在家中闷得太久了。

    一个外男在内院呆这样久,谢氏自然也是不喜欢的,加之她今日不管是身体还是心情,都不大好,便淡淡道:“小女陪同我到乡下为祖母摘采东西,让耿公子担忧了,今日特意上门一趟,她明日便会回书院上课。”

    耿佑臣知道这是在下逐客令了,刚要拱手告辞,外头小丫鬟的声音顿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夫人,表小姐过来了。”

    此时老夫人已经去歇息了,谢氏暂时还在屋中,她略一思索,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话音一落,小丫鬟掀开缝金兰色棉绸竹帘了,一股扑鼻的茉莉花香迎面而来,韦凝紫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褙子,配着湖水绿绣墨绿色波纹的百褶裙走了进来,宛若一朵清新的小茉莉绽放在一堆姹紫嫣红间,云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红色装束,再看韦凝紫的白绿衣裙,人家这可真是会配衣饰啊。

    谢氏却是皱了皱眉头,虽说女子扑香是寻常不过的,虽在孝期,只要不过分,人也不会逮着这点事情来说,毕竟韦举人已经死了,御史没这空闲来说个普通女子,可是茉莉花香重在清淡,这等浓厚,就变得轻浮了。

    可她觉得轻浮,有人不觉得。

    耿佑臣只觉得进来的女子如同一朵缓缓绽放的清香花儿徐徐的走进来,湖绿的裙摆就像衬托着她这朵小白花的绿叶,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

    韦凝紫很满意他的目光,先给谢氏行礼了之后,然后对着云卿道:“这几日表妹没在家中,我可是觉得闷得慌,还好你回来了。”

    “多谢表姐关心,表姐是刚来扬州,想来不熟悉,若是以后熟了,指不定还记得我不。”云卿微微一笑,她想起前世韦凝紫刚来的时候,也是天天粘着她玩,后来上了学堂,认识了其他的人后,对她不过是在要东西的时候,才会过来陪陪她,而她天天呆在家中,扬州府里也没有其他千金愿意与她交往,于是一腔对友情的向往之心,全部放在了韦凝紫身上,谁知道,她竟然暗藏了祸心。

    谢氏在一旁,脸色淡淡的,也说道:“到时你和你娘有了新院子,再邀请了扬州的小姐去府中多玩几次,大家便也熟了。”

    她如今对谢姨妈和韦凝紫都是淡淡的,不会再像开始那样上心,说话都是带着淡淡的疏离,客气是有,其他的也不会差着她们,只是话里话外是带着说不出的敬而远之。

    此时这话也是在提醒韦凝紫,这府中你们也不过是暂住而已。

    韦凝紫的笑容滞了滞,却也没办法说谢氏有针对她,毕竟在别人府中借住,是不能邀请人来玩的,不过她是沉得住气的,笑着道:“姨母说的是,只是如今还是要麻烦你们了。”她知道沈府在扬州是出名的豪商,加上谢氏和柳家的关系,虽说是商户,也是名望的,她不想和谢姨妈一般,将所有的人都得罪了。

    “不算什么麻烦,你这孩子也太客气了。”谢氏接着道,“你是来给老夫人请安的罢。”

    “是的。不知道老夫人起来了没?”韦凝紫这才顺着说出自己来的原因,只是她请安是假,在客院听到云卿谢氏回来了,正被老夫人拿着一顿训,便想来看看她们母女是怎么倒霉的,可惜错过了这一场的闹剧,苏姨娘不仅没弄倒谢氏,反而还被抓下去杖打和关禁闭了。

    听着不远处院子里拍打声,韦凝紫暗骂苏姨娘是个蠢货,这么好的机会就没扳倒谢氏,活该被打!

    她那日和苏姨娘请安的时候撞见后,便借着聊天的时候,得知沈府里还有一个怀孕了的通房被谢氏赶到了庄子上,心里是狂喜,故意暗示了苏姨娘一番,可以用这个机会扳倒谢氏。

    本来当时苏姨娘是不打算这么做的,毕竟弄个有孩子的人回来和自己争宠不行,后来苏姨娘回去发了一通脾气,被凡儿一点,才明白了韦凝紫的意思,让谢氏去庄子上接苏眉,再找人下药弄掉苏眉肚子里的孩子,嫁祸给谢氏,这样苏眉的孩子没了,回来只是个通房,和她这个姨娘比不得,再者弄掉了谢氏,她就有机会上位做正室。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被云卿看破了计谋,将药包换掉,功亏一篑。

    这样好的一个机会,若不是韦凝紫不想明里得罪谢氏和云卿,这事她都想自己插手,按照娘亲的话,沈茂原本是想求取娘的,被谢氏夺去了机会,只要谢氏被休了,娘岂不是就有机会坐上这个位置,那么沈府的一切都是她的。

    “老夫人刚睡下,你有心了,今日不来请安,她不会见怪的。”谢氏心道,一个拐了两三道弯的小辈,喊了老夫人祖母也就罢了,还每天请安,比云卿这个亲孙女都要勤快,她是想显得自己孝顺,让老夫人更加讨厌云卿还是怎么的?!

    韦凝紫见此,也知趣的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退下了。”

    耿佑臣也拱手道:“在下也出去了。”

    出于礼貌,谢氏让云卿出去送送,三人先后出了院子,耿佑臣望了望云卿,又看了看韦凝紫,心中感叹颇多。

    韦凝紫出了院子后,又对着云卿道:“表妹,你瞧你才四日未去学堂,耿夫子就找上门来了。”

    云卿皱了皱眉,韦凝紫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看了一眼正专注凝视着巧笑嫣然的韦凝紫的耿佑臣,嘴角勾起,似嗔道:“我看耿夫子肯定是想来看看表姐有没有好好在家中学琴的,何苦将筏子做到我头上,难道表姐没有对夫子说我请假的事,让他以为我逃课了?”

    不管韦凝紫是想将耿佑臣推给自己做什么,还是要将她的名声弄坏,说出这么不清不楚的话来,云卿总不会遂了她的愿。

    韦凝紫本意便是将耿佑臣和云卿两人扯得不明不白,她虽是把耿佑臣当作了备选对象,可想起那日瑾王世子的事情,终究是不舒服,虽说知道她们两人身份差的太远,不太可能,若是能将云卿的名声弄坏,那就更加杜绝了一切,瑾王世子连她这种类型的都不喜欢,难道喜欢云卿这种充满了铜臭味的女子,那绝对不可以!

    她扑哧一笑,端的是天真无比,指着耿佑臣道:“你可问问耿夫子,我有没有给你请假?”

    耿佑臣自然点头,“韦小姐一来上课,便将请假的事情说明了。”

    韦凝紫得意的一笑,“表妹,你这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自书画课上发生了那一幕后,韦凝紫就不在请假的说法上动脑筋了,有安雪莹在,她还是小心点为上,这几天她可以逢迎巴结着安雪莹,却发现她一直都是淡淡的,对她明显和其他人没有区别,她估摸是书画课上那张请假条上有古怪。

    君子?云卿笑望着韦凝紫,你不恶心我还嫌恶心呢,就你这样也叫君子,还暗骂她是小人,就凭你也配!云卿意有所指的看了看韦凝紫,勾唇道:“表姐倒是会自夸,还自比君子呢。”

    韦凝紫顿时一愣,脸色浮上一抹红色,难道她书画课上所说的话云卿已经知道了,她有些摸不准云卿的意思,她这话听起来讽刺极了,语气却又是带着笑意的,只那双眼底却亮得渗人,仿若有寒气从里面哧哧的冒了出来,于是微微咬着嘴唇,面色有些难看,生硬道:“表妹可说的什么话!”那双盈盈的水眸看着耿佑臣,里头有说不尽的委屈。

    被那带着满满依恋的眼神瞅着,耿佑臣直觉得自己的形象霎那高大了许多,这个沈云卿怎能如此去说自己表姐呢,韦凝紫是这么单纯可怜的少女。

    可是当他转头看沈云卿的双眸,那幽黑飞挑的凤眸里流露着一丝天真,带着些微的无辜,红唇微勾的笑意,显得很随意,又转念道,云卿方才的话又并不见得有多认真,就算韦凝紫再美丽多情,沈云卿可是艳丽无双,男子看了显有不赞叹的。

    耿佑臣看着云卿的面容,又觉得其中肯定是另有意思,便笑着对韦凝紫道:“你当然不是君子,你可是女子。”

    圆场圆的不错嘛,云卿捂着嘴笑了起来,“耿夫子还是厉害,一下就知道我的意思了,表姐可是个女子,如何自称君子呢,这下可是你以小人之心度我这个表妹之腹了!”

    眼看云卿轻轻巧巧的就将小人的称号又挂回自己的头上,韦凝紫心中恨她尖牙俐齿,脸上的红晕却越发的深了,娇俏的剁了剁脚,别过身子道:“表妹就知道说文嚼字的欺负我!”

    欺负?这就叫欺负,那灭门怎么算,是逆天吗?云卿不经意的笑了笑,看着她这般作态,那神情倒真像委屈的看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可怜一下,可惜,云卿前世已经见识到她背后狰狞的面孔,也不想再说下去了,“既然表姐说我欺负你,那就罢了,我也不欺负你了,你便代我送耿夫子出去吧。”

    说完,就转身往荣松院里面走去。

    而背后,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韦凝紫必然是一番更委屈的小女儿姿态,耿佑臣也会在那温柔的安慰着,前世不就是如此吗?每次她看到耿佑臣去韦凝紫的院子里,必然是一副心急火燎的,生怕她受了委屈的样子。

    可是,云卿没有回头,这一次,耿佑臣虽然是在安慰韦凝紫,可是目光却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而是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那个红色的衣袂随着她的步伐如同花海一般的移动,那个眉目奢艳的女子,在他面前不带半点作态的转身而去,没有想表现出一丝可怜,委屈的模样,寻求他的怜惜。

    “耿公子,请往这边走。”两人能有独处的机会,韦凝紫也开心,后备的未来相公,她也得好好的吊着,如今她没了爹,那个娘又冲动暴躁,很多事情还是要靠她自己多多打点的。

    不像眼前这个,可怜的如同一朵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藤蔓,只有攀附着他才能好好活下去。不过作为男人来说,眼前这种才最适合满足虚荣心。

    耿佑臣温柔的点头,笑道:“昨日上课,你的琴弹得倒是不错……”

    归雁阁。

    从乡下庄子回来,就一直在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云卿只说不出的心烦,进了自己住的院子里,流翠一看她脸色便知道她心情不好,对着小丫鬟唤道:“让大厨房备水,小姐要用水。”

    这一路奔波,早就要沐浴了,朝着流翠望了一眼,云卿坐到房中的玫瑰圈椅上,接过小丫鬟冲来的莲心茶喝了一口,那苦味入了口中,人方舒服了些。

    她低头看着沉在杯底的碧绿的莲心,莲子心味苦性寒,能治心热,有降热、消暑气,具有清心、安抚烦躁、祛火气的功能,也算是一味药。

    暗里笑了笑,真是看多了医书,随便看一样东西,就会想到它的药性……

    而采青此时也将东西放好,走了进来,望着云卿,心里有说不出的气愤,便开口道:“老夫人真是偏心过头了,那个水姨娘明显就是陷害夫人的,她这样帮着一个姨娘,让夫人怎么……”

    流翠开口斥道:“采青,小姐的衣物还没收拾好,你去点点,看有没有漏掉的。”

    衣物她刚才去收拾过了的,怎么又要去?采青疑惑的望了一眼云卿,见她脸色沉冷,便知自己刚才说错话了,立即闭了嘴,又往里间去了。

    流翠看了看云卿的脸色,见她并没有迁怒的的迹象,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她虽没去荣松堂,可是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宅院里的事极少能藏得住的,特别是这种一大群人围着的,不用一会便整个家中都得知了,她自然也知道。

    一回府中就被水姨娘弄得一屋子乌烟瘴气的,还差点连累了夫人,小姐和夫人母女感情那样好,现在心情不好也是正常不过的了,使了个眼色,让问儿去将外头闹嚷的小丫头赶走了,可别在这个时候来惹小姐。

    云卿心情不好,流翠想到的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件事才是真正影响她心情的。

    本来这次她知道了春巧换药的事后,是想接着春巧的手,直接就将苏眉肚子里的孩子去掉的。在溪边听了御凤檀的一番话后,云卿意识到自己和娘把苏眉肚子里的孩子去子留母的想法并不大成熟,不论孩子生下来是男是女还难说,若是个男孩,留着日后养大了,苏眉背后还有布政司任职的父母在,这件事若是给捅出来了,这个孩子心里是记着养育之恩,还是生母之仇还很难说。她不想再给家中埋下个炸弹,随时等着爆炸了。

    如今谢氏还能生,父亲那方面又没有问题了,自己生一个儿子不是没有可能的,即便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儿子,她也想到了一个办法,沈家的家产,谁都别想拿去,那是沈家祖祖辈辈打下来的,不过那方法太激烈了一点,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使用的。

    没想到苏眉的运气竟然这么好,在马车上晕车吐了两次,将大部分药汁都吐了出来,倒没有大碍,她如今也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不是她心善脸薄,而是云卿下意识觉得要亲手去害死一个人,总归是带着良心上的谴责的,若是能借着别人的手最好。

    思虑之间,婆子已经将水抬了进来,流翠唤道:“小姐,水好了。”

    云卿这才收回思绪,去到浴房内沐浴,待洗好了之后,青莲拿着帕子给她绞着长发上的水珠,流翠拿了一边的白纱扇子摇凉。

    屋子里静静的,没有声音,云卿拿着一本书静静的在那看着,这几天到乡下放松得够了,回来可一刻不能松懈。

    此时天还亮,未到傍晚,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小丫头咬耳朵的声音,隐隐约约间,云卿听到了‘雪兰’两个字。

    便抬头朝外头看了一眼,问道:“采青呢?”

    “刚点了衣裳,现在估计拿着东西到浆洗房去了。”流翠也听到外头小丫鬟的声音,便道:“小姐,我出去赶她们,免得吵到你看书。”

    “你去问问她们刚才在说什么。”若是和‘雪兰’有关系的事情,她倒是想听听。

    流翠放下纱扇,立即退了下去。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她有返身回来了,将刚才在小丫鬟那听到的消息说给云卿听。

    原来是……

    021

    爬g被抓,雪兰调走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小丫鬟们在议论,沈茂上回在街边买回来的那个丫鬟,也就是雪兰,本来被夫人分到了针线房去学做针线的,刚才谢氏回院子不久就被调到了她的身边做小丫鬟了。

    在谢氏身边做事,虽是个小丫鬟,比起针线房里来说,可有脸面多了,指不定哪天得了谢氏的眼,就可以升去做个二等丫鬟什么的,所以小丫鬟们才羡慕的在那议论着。

    云卿眉梢有点蹙起,将书放在膝头,“她做了什么事情才被调动的?”没什么原因,娘不会从针线房调个丫鬟上来的。

    流翠踌躇的看了云卿一眼,还是把刚才从小丫鬟那听来的消息说了,“这四日夫人不在院子里,水姨娘和秋姨娘又来了小日子,夫人院子里叫珍珠的那个丫鬟动起了歪心思,偷偷的趁着老爷洗澡的时候,进去勾引老爷,恰好被这个雪兰撞见了,跑去告诉了翡翠,夫人回来后,翡翠就将珍珠的事告诉了夫人,夫人把珍珠发卖了出去,顺便就将雪兰提到她院子里做了小丫鬟。”

    还真是够巧的啊,别人撞不见珍珠勾引沈茂,她一个针线房的小丫鬟恰好就有这么好的运气能撞见了,还能迅速的通知了翡翠。

    别人相信雪兰是运气好,云卿打死也不会相信的。雪兰这个人,云卿和她多年主仆还能不知道,脑袋机敏,一心力争上游,这件事铁定是她在后面拾掇的,家中无人管这些事情,刚好给本来就有这个心思的珍珠机会,雪兰再煽风,不就丢了脸皮往前冲了吗?

    云卿沉默的反应,让流翠和青莲有点不大理解,只当是知道珍珠爬沈茂的床,她心里不舒坦了,再不多话,闭嘴各自做着各自的活。

    如今雪兰在谢氏的院子里,云卿本想着她若是能安安分分的在针线房做事也就罢了,未曾想到即便是与上世不同的方式,她还是这么有心机的想要力争上游,找个机会,还是将这个人放在身边的好,免得她在谢氏的院子里面兴风作浪,她作为女儿,也不好插手。

    “她现在还在针线房吧?”云卿转过头来,望着流翠问道。

    “在的,夫人今日虽开口调了她过去,她还是得回针线房将手中的活给安排交接了才可以走的,最快也得明日吧。”流翠细想了下,不太明白云卿为何对这么个小丫鬟如此上心。

    那就好,既然还没到谢氏的院子里,她便先去要过来再说。

    吩咐采青将头发梳成一条麻花辫,换了一套天青色的锦绸单绣一支孤竹的长褙子,同色裙子,便带着两人往针线房里去了。

    话说雪兰此时正在针线房里收拾着东西,她手头

    她急忙抬起头去看,只见门前站了一个少女,衣着简单,墨发梳成一个辫子,只插了一只镶蓝宝石的蝴蝶簪在右边发上,眉如柳叶,目若凤翼,站在那处就透出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息。

    云卿也瞧见她了,和其他的丫鬟一般,都是穿着碧绿色的比甲,大概是人年轻,在沈家吃好了住好了,原本黄枯枯的头发看着也有水光了,脸色也没以前看着那么的发黄,一双眼珠子倒是灵巧的过分,滴溜溜的转动。

    看到云卿之后,雪兰抓着衣裙的手就紧了紧,然后松开,将那绣了花的地方在她的眼前露出来。

    云卿注意到了她的这番小动作,便顺着她的意思走过去,拿起那绣花一看,笑道:“这裙子上的牡丹可是你绣的?”

    雪兰本意就是要将云卿吸引过来,此时低着头羞涩的笑了笑,拿着那衣裳点头道:“正是奴婢绣的。”

    “我看绣的挺不错的啊,针脚细密齐整,针线松弛得当,配色也挺不错的。”云卿这话不是随便夸的,大概是家中贫困,从小就做针线补给家用,雪兰的针线活做的相当不错。

    她手中拿着的云卿衣裳上绣的这牡丹是用了苏绣中的抢针。

    凡是花卉的花和叶,无论花的颜色是与枝茎相连处浅,而花瓣边缘处深,还是花瓣边缘处浅,而与枝茎相连处深;叶子的颜色,不论它的姿态是正的,侧的,还是卷的,都一定是背面色浅而正面色深。要让这些由深到浅的颜色分批衔接起来,就要用到抢针。抢的意思,就是用后针衔接前针,使颜色逐渐晕染开来,显得所绣的花卉逼真。

    云卿与绣娘学过这些,看到她的绣图就知道她是个熟手,便笑道:“瞧你绣的这牡丹,图案秀丽,绣工细致,我房中刚好有个绣品上也要用这种针法,不如你来帮我瞧瞧?”

    雪兰没想到她不过想要小姐注意到她,哪知道小姐就这么好瞧到她绣的东西了,连忙道:“既然小姐需要的话,奴婢自然愿意去看看。”

    针线房的管事妈妈也知道这是得了小姐的青眼,看着雪兰笑了笑,刚被夫人看中,如今又在小姐面前得脸,这个雪兰可不简单。

    云卿转身便出了针线房,雪兰将衣服交给了管事妈妈,急忙跟了上去,到了一处静僻的亭子处,云卿顿下了脚步。

    雪兰左右瞧了瞧,她记得大小姐的归雁阁离这里还要过个回廊才到的,怎的在这里停了下来,一时低着头暗里思量着。

    云卿转过身走进亭子里,青莲将石凳用帕子擦了几遍,云卿才坐了下来,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垂手而立的雪兰。

    雪兰心中极是不解,大小姐不是说要她去看看绣法的么,如何叫了她到这处一声不吭的望着她。她自进府一来,和这位大小姐也只在谢氏那打过一次照面,按理来说未曾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她,怎的现下这气氛,倒像是小姐要整治她一般。

    “珍珠的事情你可知道?”见心里压力给得差不多了,云卿淡淡的开口问道。

    雪兰等了半日,没想到她一开口便是问这件事,顿时眸子在眼眶里又转了两圈,才点头道:“是的,珍珠的事情正好是奴婢撞见了以后通知翡翠姐姐的。”

    云卿自说完后,目光一直细细的留心雪兰的神色,见她眼神微微慌乱,心里大概已经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若开始是怀疑,现在就是肯定,眼前这个雪兰心思还是诡秘的很,还是放在她身边比较放心。

    雪兰与云卿差不多年纪,看着这个大小姐也是温婉娴静的,下人的口碑也一直很好,不知为什么,今日站在她面前,总觉得她的气势比起谢氏来不差半点,一双凤眸这么半睁着,看着不怎么醒,里头透出来的光亮,让人心里直突突。

    她拾掇珍珠这件事,应是无其他人知道的,只不过是借着珍珠来针线房取东西的时候,她看珍珠擦粉梳头,衣裳光鲜,又听人说珍珠是个心气儿高的,便随意的说了珍珠长得漂亮,比起水姨娘也不差上半点,一看以后就是个锦衣玉食的命之类的,若是珍珠没那个心思,她说什么也没用的。

    她是被老爷买进来的,在府中又没什么人倚靠,若是自己再不有点心机,一辈子在针线房就只能做个小丫鬟了,这不是她想过的生活。

    “你可是我爹从路边买回来的那个丫鬟吧?”云卿似乎很随意的这么一问,雪兰就有些忐忑,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见她不是家生子,便不信任她,不想带她去归雁阁吗?

    云卿望了她一眼,知道她是个心思十八弯的,也不说透,接着道:“你被老爷买回来,放在夫人的院子里的,结果夫人给你安排到了针线房,你心中是有怨气的吧?”

    怨气,这东西雪兰当然是有一点,但是被云卿这么点出来,她岂会,又岂敢承认,立即跪下来表忠心道:“奴婢的命是老爷买回来的,夫人自然想安排到哪就是哪,若是能在夫人面前伺候那是福气,若是不能,奴婢也会好好的做好自己手头上活,以报答老爷夫人的恩情。”

    嘴皮子利索,脑袋转的快,又会说话。

    云卿笑了笑,上辈子被雪兰哄得晕晕乎乎,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她很奇怪的事,雪兰放着沈茂的床不去自己爬,她爬了不也是做个姨娘,左右都是做姨娘,这又是为何?难道这个时候的雪兰其实还是没有动做姨娘心思的?

    她做随意的问问:“我院子里还缺个做针线的小丫鬟,你可愿意来?”

    闻言,雪兰两只眼睛马上亮了起来,猛地抬头看着云卿,嘴巴刚要开口,却抿了抿,目光暗淡了些许,跪着谢道:“能得到大小姐的赏识奴婢感激不尽,可是前两个时辰,夫人才唤了奴婢到她的院子里去,大小姐的这片赏识,奴婢也只有放在心里了。”

    若不是有上世的记忆在,云卿定会被雪兰这番话说的触动,她明明是想来自己院子里的,可是因为夫人先开了口,便宁愿不去云卿的院子里,也要答应了夫人,多么的忠心啊。

    不过如今她是知道了,雪兰是个聪明的,知道自己若是说想去大小姐的院子,不去夫人那,势必得罪人,她拒绝云卿,是有先后顺序的,而且云卿也不会和自己母亲抢人,再者,若是云卿真心想要她,跟谢氏要个丫鬟还怕要不到吗?

    可云卿偏不想跟着她设计好的路子走,淡淡的看了雪兰一眼,哼道:“你若是不愿意来,那就算了罢!”

    说完,她站起来就要出了亭子,雪兰一下急了,跪扑过去,拉着云卿的裙角道:“大小姐,我愿意,我当然愿意了,可是夫人那……”她咬咬牙,还是把这话说出来了。

    是她自己扑上来求的,这样就算去了云卿的院子里,雪兰也没什么借口来抬高自己了。流翠将云卿的举动都看在了眼底,暗暗的记了下来。

    云卿这才笑了起来,“夫人那我自会去与她说,你收拾了东西后,就到我院子里去吧。”

    俯望着低头跪恩的雪兰,其实雪兰上世得了她的心,还有一点她自身也是有点本事的,除了绣工好,为人也是左右逢源,惯会耍油嘴。

    眼下就此一问,云卿瞧出来,雪兰的确是没甚心思去做沈茂的姨娘,因为做了云卿的丫鬟了,和沈茂也基本是没缘了,没哪个做父亲的把手伸到女儿院子里来的理,沈家丢不起这个人。

    她倒是奇怪,雪兰虽然是油滑了些,也爱争上游了些,此时还没那些个念头,究竟是什么时候她开始动起了做姨娘的心思,到最后竟然全部倒戈到了韦凝紫那边。

    得了云卿这句话,雪兰立即回针线房收拾东西,而云卿便转身去了谢氏的院子里。

    谢氏半靠着石青色的大引枕正休息,听到云卿过来,坐了起来,云卿已经掀开竹帘自己走了进来,看着谢氏脸色还是如先头在荣松堂一般,大概是听到珍珠爬床的事气到了。她也不打算多说什么打扰谢氏睡眠,便直切主题道:“娘,刚才女儿去针线房看到了小丫鬟针线不错,刚巧我那缺一个,想要了她去。”

    谢氏原以为她来是什么紧要事,笑道:“你要是缺了,便要去便是,怎的还特意急巴巴跑娘这来说了?”

    “谁让这小丫鬟太紧俏了,非得问过娘才行。”云卿笑道。

    “你看上的是谁啊?”谢氏被她弄得神秘兮兮的,这府中还有紧俏的小丫鬟啊。

    “就是上回爹给买回来的那个小丫鬟,叫雪兰的那个,我看她绣牡丹绣得十分不错,比起我们商行里的那些个绣娘也不差,便想把她要过来到我院子里,就不晓得娘肯不肯了?”云卿凑到谢氏的跟前,卖乖道。

    谢氏怔了怔,没想到云卿要的是她,这个小丫鬟她一直都记得,从买了进来后据李嬷嬷观察,说没见到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此次又立了功,便让她来自己的院子里。

    既然女儿也看中了,她倒是无所谓,一个小丫鬟,女儿喜欢就叫去罢,点头道:“你这是故意和娘抢东西啊,吃着娘疼你啊。”

    云卿嘻嘻一笑,扯着谢氏的手道:“这世界上若是娘都不疼我了,还有谁会疼我啊。”

    “好了好了,你个鬼精的,既然你开口问娘要了,明儿个就让她去你院子里罢,刚巧年纪与你也相差不大,倒也不错。”谢氏看着女儿柔柔的小脸,拍拍她手答应了。

    比想象中还要顺利,云卿谢过了谢氏,然后起身道:“娘,你一早就坐马车回来,想必是累了,还是早点歇息吧。”

    谢氏其实本来就有些疲累,可是满脑子都是老夫人在荣松堂说的那些话,即便是闭上眼睛也睡不着,见女儿贴心,摸了摸她的脸颊,道:“你也是,休息一会,明日才好去学堂。”

    云卿点点头,接着退出去回了归雁阁,待头发干透了,到床上小憩了一会。

    到了傍晚时分,小丫鬟说沈茂和李斯一起回来了,想起给谢姨妈买院子的事情,云卿穿戴齐整后,又往主院走去,李斯刚巧站在主院外头。

    今儿个沈茂出去应酬喝了不少的酒,李斯送了他回来,本来进了垂花门就可以让婆子小厮接过去,可沈茂死活不肯让她们碰,李斯见在二门那拉拉扯扯的也不像话,便扶着沈茂进来了。

    此时他身上也散发了一股酒味,两颊见微红,但双眸有神,显然是喝了酒,但是未醉,见着云卿作揖道:“小的见过大小姐。”

    此时虽未天黑,日也渐沉,昏昏暗暗的天际露着残阳余韵的红黑交错,浓艳的晚霞将天空渲染的多了一种哀肃。

    “无需多礼了。”云卿拧了拧眉,她不喜欢这个时候的天空,看着总觉得心头沉甸甸的,摆摆手问道,“院子的事情如何了?”

    李斯正要和她说起此事,说来也怪,这些天他一直都在打听合适的院子,扬州要卖的院子不多也不少,三进的,地理合适的也不是没有,可是若说要用铺子换院子的,他问了三两家,都是愿意要现银的,于是这事便拖延了下来。

    倒是今儿个中午的时候,他在茶楼里吃饭,上回那个不愿意和他用铺子换院子的人,竟然找上门来,说是愿意跟他如此交易,说开始只想带着现银,全家迁居,如今回去一想,若是店铺经营得当,比起现银来还要好。

    说倒是能说的过去,就是态度转变的有点大,而且他提的什么条件,对方都是很利落的答应了起来,让他都怀疑那院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下午的时候差了伙计去打听,那院子地理位置好,没出过什么忌讳的事情。

    跟着沈茂做生意这么多年,天下掉馅饼的好事也不是没遇见过,只是没想到这回买院子也能遇见。

    “已经看好了一个三进的院子,是原来一个珠宝商的,他如今一家子要搬去辰州,便将那院子卖了,里面布局,格调都看过了,还不错。”

    云卿不在意那院子风水啥好不好,最好是越不好她越喜欢,可这种心思当然不能对着李斯说,便问道:“所有铺子的几年租期?”

    “那院子少说都要两千两,所有铺子的租期加起来要四年。”李斯和那珠宝商也是商量一翻,四年也不错。

    “好的,你尽快将手续交接了,把地契拿来。”云卿又询问了一番其他的,没有什么漏洞后,李斯一个成年男子,在后院不能留到天黑,便作揖告辞,由婆子领着出了垂花门去。

    进了屋子,便闻到屋中刺鼻的酒味,云卿耸了耸鼻子,谢氏刚才端了一碗解救汤给沈茂喝,这会子沈茂已经好了许多了,没有再像开始那样站都站不起来,靠在罗汉榻上,半睁着眼望着云卿走进来,“这不是我家宝贝女儿卿卿吗?”

    谢氏叹了口气,还是有点醉的,卿卿这个称呼,是云卿六岁以前沈茂叫的,后来长大了,因为太过亲密,沈茂只喊‘云卿’了。

    此时明显是醉了,看到女儿就亲亲密密的喊出来,真是丢人了。

    可是云卿听到这样的称呼心里却是一暖,走到沈茂旁边轻轻的应道:“爹,是我呢。”

    “怎么今儿个……这么晚,还没去睡觉?”沈茂觉得头有些晕,但还没到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地步,便摆出爹的架子来问道。

    “爹,刚才我在外头遇见李管事了,他和我说起给姨妈买院子的事情呢。”云卿笑嘻嘻道。

    沈茂抬手在额头上搓了搓,谢氏正给他揉着太阳穴,他听到姨妈什么的,想起谢素玲以前做的那是,重重的冷哼了声,“找吧找吧,找好了院子就让她搬出去!”

    “爹,要不,姨妈的院子找好了后,让李管事把后面的事情都交给我吧!”云卿接过琥珀端来的一杯水。

    “都交给你管,你去管!不要拿她的事再来烦我了……”眼瞧沈茂被酒精麻醉得自制力降低,谢氏将水接过来,又给沈茂倒下去喝了一杯。总不能让云卿在这看着沈茂酒后的样子,损了父亲的威严。

    谢氏开口赶人,转头对着云卿道:“你爹醉了,你跟他说什么,快回院子里去。”

    目的已经达到,只要院子后续的事情沈茂答应给她处理,云卿还不愿意在这里打搅父母两人相处呢,抿着嘴退了出去。

    明显听到谢姨妈的事,沈茂就不太高兴,云卿不知道为何,她总感觉母亲和谢姨妈还有父亲之间有什么秘密,这个秘密,似乎老夫人也不知道。不过这个秘密,似乎是对她有利的,母亲显然很有把握,她也就不急了。

    月儿渐渐的从柳梢头上爬起来,挂在天空如同一块银色的宝石。

    女儿一走,谢氏差李嬷嬷一起扶了沈茂进了内厅,又给他喝了一碗醒酒汤,渐渐的醒了过来,抬头便看到谢氏发髻松松的垂在右边,灯光下眉眼带着一种烟雾般的朦胧,正拿着一块帕子,帮他擦着手。温软滑腻的手触摸到肌肤上,顿时让他觉得心猿意马,伸手一揽,便将谢氏拉到了身子底下。

    谢氏小声的叫了一下,便半推半就的受了,房中一下便只闻的那吱吱嘎嘎的声音。

    酒上心头,便是格外的助兴,加上谢氏今晚特别的逢迎沈茂,沈茂只觉得这一晚过的是销魂蚀骨,折腾了两次还不罢休,直到气喘吁吁,出了一身大汗,才停了下来。

    此时酒已经挥发的差不多了,全身上下都是房事后的各种舒畅,搂着怀中娇媚的妻子,沈茂是特别的得意,刚想找谢氏说上两句贴心话,唤了一句:“文娘……”后,却发现自己胸口有着些许的凉意。

    低头看去,正见谢氏在垂着头,无声无息的流着泪水,急忙抬起她的脸来,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哭起来了?”

    谢氏只埋着头一语不发,越发让沈茂觉得心疼,莫名想起上回她膝盖上的青色,皱着眉头道:“娘是不是又借着什么折腾你了?”

    谢氏本来就是要借着机会跟沈茂说的,她跟沈茂是少年夫妻,就是有感情的,这回老夫人闹的太大了,她若一直不吭声,难保沈茂知道这些事不,以前她不告状,那是因为她觉得不生儿子是自己的错,如今既然知道了这其中不是她的错,小委屈她照样忍了,可今日这事,她不打算再忍。

    “今儿个我一进门,那苏眉肚子……”她便将事情大概的说了一遍,“娘当时当着女儿书院的夫子和下人的面,说要将我休了,若是她平日里说也就罢了,今日那么多人,她这么做以后我怎么面对府中的下人和外头的夫人们。要是往后都如此,我真是不要出门了……”

    说着,那眼泪就滚滚的落了下来,一滴滴的掉在沈茂的手臂上,他略微收了收手臂,眉头也皱的死紧,以前他都知道母亲对谢氏不好,拿着不生儿子的由头来折腾她,他一来不好开口,而二来心内也是真的着急,可是如今知道了原因,再看母亲的做法,就觉得谢氏让他疼惜的紧,这么多年受了那么多委屈,自己这个娘是年纪越大越糊涂,性格一时好一时坏,他也没办法说,想了半天,才道:“我明儿个给娘请安的时候去说,就说我在外头喝酒喝得身子不好了,所以才没孩子生,如今正调理……”

    谢氏摇了摇头,阻止道:“你现在去说,娘只会觉得是我拾掇了你,等会她请了大夫给你一查,你如今身子又没问题,更是看我不顺眼了……”

    沈茂看她哭的梨花带雨的,心疼的不得了,他素来不管这后院的事情,也烦的很,想起苏眉就来气,“那我就去跟娘说,说她肚子里的月份不对,直接给她灌药打了算了!”

    男人发起狠来,比女人是不会差的,特别是苏眉肚子里的孩子,在沈茂看来,就是个绿帽子种,为了那个种,害得妻子受罚,他当然狠得下心。

    谢氏先是一愣,后又想起女儿那日说这肚子里的可能是老爷的种,心里头犹豫挣扎了半天,才闷声道:“云卿后来去问了汶老太爷,汶老太爷说若是中间停药时间长,也许会失效,她肚子里的,有……可能是你的孩子……”

    她声音越说越小,垂着眼带着说不出的寂寞,沈茂被那眼神烫得心头发滚,看着谢氏那明显有着犹豫和不舍,还选择告诉他苏眉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是他的,今日若是谢氏不说,明天他让人灌了那个孩子,谢氏的位置是一点威胁都没有。

    他暗暗感叹,这些年在商场上是看多了人尔虞我诈的,只有回来这个妻子,才一心对他好,伸手温柔的给她擦了坠在脸上的泪水,将她抱得上来点,亲了亲谢氏的额头道:“不管她肚子里的了,我只希望儿子能从你肚子里出来,你莫要忧心这些,还是好好的伺候老爷我,早日得了儿子才是。”

    他这般小意哄着,谢氏心里舒坦多了,又瘪着嘴道:“能早日得了才好,娘可天天拿着这个说我呢。”

    沈茂也烦母亲总是提这么个事,这不是时时刻刻说他不能生儿子吗?想了想,凤眸一亮道:“我手头的事情都要忙完了,等个三五日,我处理安排一下,便带着你去青州的女神山去,一面求佛,一面游玩。”

    “真的吗?”谢氏嫁过来后,就鲜少出门,沈茂带她出去玩,也就那么两次,隔了有三四年了,她岂能不开心。

    “当然啊!”沈茂望着妻子开心的笑容,那带着点湿意的眼睛如同一汪春水,衬着方才云雨时脸颊没来及消散的红晕,看的他又有些动心了。

    “文娘,我们加油吧……”

    谢氏被他抱着滚了个边,嘴角都是笑意,只要自己生个儿子出来,这辈子沈家主母的位置是没人能动摇得了的,老夫人的话重要,可是沈茂才是真正有话语权的人,这一点,她可是一直都清楚了。于是伸出手抱着沈茂的脖子,天青色织金帐里又是一番浓情蜜语。

    次日,温暖的阳光照在了府前的路面上,照的路边小草的露珠化成了气。

    云卿重生后第一日到了学院上课,她已经习惯了十三岁的生活,从二十岁的妇人到十三岁的少女,虽隔了六年多,她却没觉得有多少生疏。前世的那一切仿若只是黄粱一梦,梦里不知哪一个才是梦境。

    第一堂课是棋艺,她上一世对这门课就非常有兴趣,今世为了能更好的躲过前世所发生的一切,棋艺她认定是一个必学的科目。

    夫子在上面讲解:“对待生动活泼,战斗激烈,变化莫测的棋局,下棋者必须要沉稳从容才能取得胜利,所以常下围棋的人,大多有临危不乱的镇定功夫……”

    围棋重思考,对弈中每下一子都有攻防作用,全过程斗智斗勇,紧张激烈,能培养人的高度的注意力、快速的计算力、敏锐的观察力、细致的分析力、灵活的应变力、全局的统筹力,而这些都是她在上一世就知道,却完全没有重视的地方,才导致韦凝紫那么多异常的细微末节在她面前,她却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

    全神贯注的听着夫子的讲课,很快一个时辰就过去了,夫子宣布课间休息一炷香的时间,云卿坐的腰骨也累了,便拉着安雪莹一起往外走去。

    “你要怎么谢我?”

    第二十二章

    两人行到一棵树下,安雪莹才细声细气的将那日韦凝紫在杜夫子课上的事说了,末了加了句:“还好你考虑的周到,一早差了人给我送了信,若不然,杜夫子只怕要给你记上一笔了。”

    “也得谢谢你帮我将假条拿给夫子了。”云卿淡然的笑了笑,顺手捋了片花瓣放在手心,韦凝紫是喜欢从小处下绊子的人,她当然要防着她利用请假的事情坏了她的名声。

    “你和我说什么谢不谢的啊。”安雪莹见她样子不惊不慌,一片淡然处之,成竹在胸的模样,心里对云卿是暗暗佩服,只觉自己这个好友越来越厉害,就连老太君和心高气傲的堂姐安玉莹都对她另眼相看,要知道一个商贾之女,能让老太君多看几眼,那必然是很与众不同才是。

    云卿笑着拉安雪莹的手道:“该谢的我可还是得谢啊。”她抬手将安雪莹掉下来的一缕发丝弄到耳后,刚好望见对面韦凝紫和刘婉如,以及其他几位官家小姐站在一起说话。这么快便和那些小姐打成一团了,倒是挺快的,不过她也不意外,如果韦凝紫这点本事都没有的话,上世也不会从妾室做到侯府夫人了。

    韦凝紫所报的科目,除了琴艺科,书画科,骑射科与云卿相同外,云卿所报的棋艺科,医科她都没有参加,学的是舞蹈科,和礼仪科,这些都是为她以后在人前加分的科目,她自然是要下本钱学习的。

    和安雪莹又小聊了一会,休息的时间就过去了,两人又返回学堂里,继续听课。

    到了午膳的时间,下午并没有云卿所报的课程,她便与安雪莹告辞,先行出门回去。

    岂料刚要上马车,却看到面前走来一人,烈日下那人一身黑色的长袍,泛着冷冰冰的气息,两颗眼珠望着云卿,里头没有一丝儿热气。

    安初阳这会怎么到女学堂的门前来了?虽说大雍男女大防并不是见面就是大逆不道,可是平日里男学生还是不会到女院这边来的,特别今日来的是素来对女人不屑一顾的安初阳,怎能不惊奇。

    碍于安雪莹的关系,云卿也不能对他视而不见,转身行礼道:“安公子。”

    安初阳看着眼前的少女,不开口,也不回礼,更是一步都不动摇,像根冰棍子杵在原地,直将云卿都看的莫名其妙了。

    中午的太阳虽说还不太烈,可是照在人的皮肤上总觉得有些刺,云卿等了小半会,见他不开口,也不耗下去了,直接再行了礼道:“云卿还有事,先回去了。”

    “就要回去了,比起你在亭子后站的时间差太远了。”安初阳薄唇微微一动,终于吐出了一句话。

    云卿刚要转身的动作便顿住了,今日安初阳出现在这里果然不是随意,而是冲着她来的,那日在亭后的动静引来了他的注意力,他只需再询问一下,便知道往那处方向去的人是她,虽然听到了安知府父子吵架的内容,偷听了家事实在不好,可若是否认,倒显得她心虚,不如大大方方承认了,自个儿当时也不是故意的,你们父子要在路上吵架,那还不许人家听了吗?

    想到这里,她便福了福身子,道:“那日云卿喝多几杯茶水,一时未查,走错了路,心中实有歉意,望安公子莫要介意。”

    安初阳望着烈日下不急不缓的少女,她并未因为他揭穿那日在亭后偷听的事而变得急躁,也未曾变得慌张,而是大方的承认,并且隐晦的表示了当时的她听到的原因,以及说明她并不会将所偷听的内容说与人知。

    这种出乎他意料中的反应,让他不由的打量起云卿来了,上次在府中的时候,她穿的清素淡雅,已是姿色出众,今日她却一反那日的穿着,一身打扮鲜研亮眼。

    她穿着一件绣百蝶穿花的淡紫色齐腰襦裙,裙上的牡丹用金线穿插在花瓣脉纹之中,朵朵脉络清晰,层次分明,宛若牡丹开在了裙角,一朵大红的开放的最是灼眼,另外两朵浅红的伴随在枝头,芳香散发引得百色蝴蝶在上面穿梭扑戏,将淡紫色的儒裙也衬得艳丽了起来,腰间系着一根正红色的宫绦,将还未完全拉开的身形,比例上拉的修长了起来,整个人也越发的高挑。

    上身却穿了一条白色镶紫色边的夏绸短衫,于艳丽中透出一股凉爽,使得她虽穿着牡丹裙,却不会因为年纪还幼,而镇不住如此华贵雍容的花卉。脖上挂着圆圆的粉色珍珠串成了一条项链垂在胸部上方,从那又落下长长短短的银色细链,将稍显得单调的上身又拉出了流光瀑布的风情。

    白皙的脖颈在粉色珍珠的衬托下,几乎带上了透明的色泽,阳光洒在上头,仿若要穿过去射到另外一边,那双凤眸半垂着,长长的睫毛掩住了大半瞳仁,在妩媚中又添了一抹婉约,又因白皙的脖颈露在外头,加了一份柔弱。

    但这种柔弱,与妹妹安雪莹的那种柔弱,完全不同,她的柔弱是女子天生带来的从体型和外貌上的劣势,而整个人,却偏偏散发着一种坚强不屈的气息,仿若骨子里有一种东西,在支撑着她面对随时突发的状况。

    他拽了拽手心的东西,本来是打算沈云卿否认了那日的事情后,他再放到她面前,让她无法申辩的,如今她坦然的承认,他反而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只是他越发的觉得眼前的少女和以前所看到的不同,偏生从外表看,也打量不出什么,只要她不多嘴说安家的事情,不会对妹妹产生什么威胁,他也不多管。

    安初阳本就不是多言多语的人,抬起冰冰凉的眼,又看了她一眼,薄唇抿的紧紧的,脸上挂着随时冻死人的表情,转过身又自顾自的走了。

    云卿看着他背影转了弯,静静的站了一会,面无表情的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回府。

    用了午膳之后,云卿让流翠吩咐将昨日带回来的杨梅分出两篓来,用冰浸着,然后去了谢氏那,发现今儿个谢氏脸颊如桃粉,眼里也流露出高兴的气息,料想昨晚爹和娘说了什么,哄得娘这样开心。不过娘开心,她也高兴就是的了。

    “娘,今儿下午没课,我刚好出去送一筐杨梅给汶老太爷去。”云卿吃了一根鱿鱼丝,感觉味道有点腥,端着茶喝了一口,才冲了那味道下去。

    谢氏刚巧也有这想法,没想到女儿和她想的不谋而合了,点头道:“杨梅你让人弄了冰浸着,别送过去就丢了味。”又指着桌上放着的几个碟子道:“这是你父亲提回来的,说是朋友送来的海味,我也打包些,听说老人家吃这些对身子好,你也一并提过去吧。”

    虽说汶老太爷在皇宫里呆了大半辈子,这些海货肯定也没少吃过,但这是自家的一份心意,云卿点点头,继续道:“还有秦大娘,她昨日搬进院子也不知道如何了?”

    昨日谢氏是指了琥珀去帮忙的,此时便站出来道:“回大小姐,院子一直都有人打扫,东西也齐全,秦大娘家行李也不多,昨儿个下午都已经安置好了,虽说一直有打扫,院子里的窗帘等物品还是要清洗,奴婢今儿个也跟夫人回了话,夫人安排了一个小丫鬟过去打扫,清理了。”这也等于是给秦氏安排了个伺候的丫鬟。

    谢氏如此做法已经是做的十足好了,云卿也知道母亲向来是心善,何况对韦沉渊也有几分看重,更是上心,便说道:“那我今日下午也一道去看看秦大娘,顺便将白鹿书院报名的事解决了。”

    云卿又让采青将自己准备好的文房四宝给谢氏过目:“这个是我过去送给韦公子的。”

    谢氏大致看了一下,不是什么上等的好物,算得上读书人中最普通的一种,李嬷嬷也看了一眼,转头对着谢氏道:“夫人,小姐考虑得十分详尽。”

    谢氏笑着点头,韦沉渊虽能上白鹿书院,但是毕竟家境不好,若是用了一套上等的笔墨纸砚,反而让人起了疑心,毕竟沈家已经将善事做到了最好,如今还可说是资助读书人,若再到处处都提供精细宝物,那就让人浮想联翩了,什么事情都点到为止的好。

    她看着女儿颇觉安慰,如今女儿行事都颇有分寸,以后若是嫁出去,也能做好一家主母的位置。

    将要说的话说完后,云卿这才退了出去,命人将杨梅和海味,笔墨纸砚等一起打包了,然后才坐着马车去了汶府。

    因为不是第一次来汶府了,云卿没有第一次来时的好奇和拘束,在门前递了帖子后,不多时,门房就开门让她进去。

    依旧是铭儿在前面引着路,这时他已经不再那么拘束,看到云卿就道:“汶老太爷刚巧在药房里,听到你来了,就让小的来接你呢。”

    流翠在后头看到他那小模样,笑道:“你就是想要打赏好去买糖吃是不?”

    铭儿年纪不大,九岁左右,长得胖乎乎的,脸儿圆圆,最爱吃糖,听见流翠这么说他,低着头呵呵的笑。

    流翠笑骂他几句小胖子,又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袋子糖给他,喜得铭儿抓着往口袋里装,眼睛都要眯成了一条小缝。

    到了药房里,流翠和铭儿就没有跟着进来,守在门口候着。

    一进药房,首先是各种草药的气息铺面而来,偌大的药房两边都是挨墙而立的顶天花板的药柜,药柜旁边摆着一架木质梯子,方便上下取药。

    而屋子中间则是一个药台,上面放着一些半成品的药丸和药材,而药台旁边摆着一个木头雕成的人形物品,上面画满了红色的点和各色的线条,还有字体标记在上面。

    云卿瞧着便觉得有些奇怪,转过药台,盯着那木头人看了看,“这是筋脉图?”

    虽说她还没有学金针刺穴,但能从木头人身上所标识的穴位上看出来。

    “嗯,这是和真人一样比例做出来的人,上面标识的地方全部都是穴位和脉络走向图,你将药材药性全部弄清楚了之后,就会要学习这一样了。”汶老太爷看着她发光的双眼,笑了一笑,这丫头对学医果然还是有着热忱的,他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子道:“怎么今日想起来我这了?”

    他和云卿是定的每半个月抽查一次,所以云卿都是按照时间来的,今日可没到半月之期。

    “前两日去乡下摘了杨梅回来,母亲让我送一篮过来让师傅你尝尝。”云卿这才将杨梅的事说出来。

    “哦,你亲手去摘的?”汶老太爷眯了眯眼,面上满是惊讶,“我记得白鹿书院早几日可就开学了。”

    “是的,家中有事,便请假了。”云卿的家事不便多说,汶老太爷也不会在意,不过是随口一问,“听说你还报了医科是吗?”

    这也是云卿要来向汶老太爷说明的事情,她先裣衽行礼后,才神色正肃,道:“是的,云卿蒙师傅赏识,收为徒儿,却在未出师之前不得向人说明,若有状况下,不小心展露了医术,反而弄巧成拙,不如报了医科,虽说学了皮毛,但好歹也有了出处,不至于轻易给人看出端倪来。”

    其实汶老太爷也认为云卿报医科的目的是如此,再者他教徒弟喜欢靠她个人的悟性,倒是书院里教的虽然是皮毛,可基础的知识还是很系统,传授的很好,云卿在里面学习,并非没有益处。

    他点点头,“行,你个小丫头,考虑的倒是挺远的,那杨梅我收下了,正好我想喝杨梅酒,有了这新鲜大杨梅,刚好可以泡出来了哦。”

    他往外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刚好你今天来,我这边的药材上可还没贴标签的,你就帮我贴上去吧。”

    “是,师傅。”云卿低声应下,汶老太爷笑眯眯的转身走了出去泡杨梅酒了,流翠依旧在外面守着。

    而云卿则看着汶老太爷指的半边药材柜,微呼了口气,这是要考校她对药材的辨别能力了,凤眸里流露出一丝自信,将木梯搬了过来,抽开第一个最上面的一个屉子,拿出里面的药材,开始辨认了起来。

    她蹙着眉头,时不时的拿起里面的药片,或者药根,放在鼻子底下闻闻,观察其外形,再放在口中抿抿滋味,然后拿起白色的签条,写好贴在上面。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云卿渐渐的入神,再也管不到别的事情,她一会爬上梯子抽开一个梯子拿出药片,一会儿又爬下来,拿出另外一种相似的药材,将两者拿出来反复的辨认,品尝,并翻开医书,进行细致的对比和研究,区分药材的不同药性……

    不知不觉,时间悄悄的过去了,汶老太爷几次进来,看到她都在认真的研究,暗暗点头后,又悄悄的退了出去,直到又过去了一个时辰,侯在外头的流翠也有些牵挂的进来喊道:“小姐,日头快沉了,咱们还要去韦家的呢。”

    云卿这才从书和药材里抬起头来,抬头从打开的门缝里看去,“竟然有这么久了?”

    “可不是嘛,小姐你看书看的入神,连汶老太爷进来你都没发现呢。”流翠有些无奈道,小姐用功都达到了忘我的境界了。

    伸手摸了摸脖子,云卿站起来道:“幸好你提醒我,时候不早了,我去跟师傅告辞去。”

    从药房出来,穿过一条小路,就到了汶老太爷的院子,铭儿守在外头,见她出来了,忙进去跟汶老太爷通报。没一会,出来笑道:“沈小姐里边请。”

    云卿点头走了进去,却见汶老太爷的身边还坐了一个人,御凤檀竟然也在这里,随即又觉得下午看药材看的太木了,他本来就是住在汶府中,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

    收了心神,她对着汶老太爷道:“药柜上的药签已经贴好了,请师傅考察。”

    汶老太爷早在开始看了,云卿认药很准,也很细心,他感到很欣慰,点头道:“你对药材已经足够熟悉了,一般的药物你认识肯定没有问题。”说着,从旁边抽出两本书来,“这本是讲述经脉和穴位的,你先回去将所有的记熟。这本……”

    汶老太爷说着顿了顿,“是一些比较罕见的药物和方子,你有空便看看。”

    “多谢师傅。”云卿见那小册子封面有些朴旧,似乎是流传了很久的物品,双手接过来后,看到里面的字,全部都是手写抄隽的,此时已经有了活字印刷,像另外这本经脉书,就很明显是印刷出来的,看来这小册子是很珍贵的物品。

    御凤檀却是靠在椅上,看着她恭谨的动作,嘴角微微勾起,也不说一句话,手肘支撑着下巴,眼底却有着淡淡的光芒在流动。

    汶老太爷看了眼御凤檀,目光微微一闪,笑着介绍道:“这位是瑾王世子,想必你是知道的?”

    云卿自这世一来,感悟最深的就是人不管内心是怎样想的,面上总是要做出一副对自己有益的模样,虽然御凤檀和她在溪边过的那个上午,是肆意亲近了许多,可是出了那块地方,他们又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她浅浅一笑,先回了汶老太爷的问话:“瑾王世子在书院任代理夫子之事,云卿自然是知道的。”然后屈膝给御凤檀行礼道:“见过瑾王世子。”

    御凤檀自她行礼,便站了起来,侧开身子避开她的礼,曲线完美的侧脸优雅而沉静,狭眸里少了一抹轻佻,多了一抹暗光,语气淡淡的道:“不必多礼了,我且有事,先走了。”

    汶老太爷斜睨着他,“就用晚膳了,你还去哪?”

    “不必管我。”御凤檀摆了摆手,宽大的袖摆随着手腕的动作摆荡,白色的背影显得慵懒且疏离,虽与平时无不同,倒是不难看出他心情有些不大好。

    汶老太爷微眯了眼,目光转到了云卿身上,大概是看多了御凤檀出现之时那种光风霁月的绝色抢眼,此时他如此,云卿还有些不习惯,想必他对自己的一时兴趣也终于在溪边那次消磨光了,觉得她其实和别的少女也没甚不同,虽如此,云卿也没什么不同的感受,敛了心神道:“师傅,天色已晚,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去处理,便先告辞,这两本书我都会好好读阅的。”

    “嗯,你且回去,路上小心。”汶老太爷兴味的目光在云卿脸上转了两圈,点头道。

    出了汶老太爷的院子,因为来的次数多了,流翠也没让铭儿再跟着,和云卿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汶府下人少,也显得格外安静,云卿走在路上,思绪渐渐的从方才的药材中收了回来,转到了韦沉渊的事情上去了。

    马车到了如今秦氏和韦沉渊院子前时,已经是傍晚,大约是吃饭的时间,敲了一会门,小丫鬟才露出头来,看到云卿和流翠站在门前,立即打开门道:“奴婢见过小姐。”

    她便是谢氏拨给秦氏用的那个小丫鬟,叫做桂枝,是个手脚勤快的,麻利的跑在前头招待,喊道:“公子,小姐来了。”

    若是别的人这么一听,可能还不知道究竟谁来了,可韦沉渊哪里不明白的,从厨房里出来,一脸笑容道:“沈小姐,你来了。”

    他穿着一袭旧灰色的布衣,袖子整齐的挽起半截,腰间围了一块花色的围兜,头发全部束成一个发髻用布条扎紧,脸上有着几点汗珠,很显然正在做菜。

    见云卿打量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装束来见这种大家小姐实在是不妥,略微有些羞涩的笑道:“不好意思,让沈小姐笑话了。”

    那笑容青涩中又带着得体,并不会让人觉得他十分莽撞,反而有一种热情迎接客人的感觉,云卿摇头道:“倒是我来的匆忙了,打搅你了。”

    流翠喊着车夫将杨梅搬进来,又提了文房四宝在手中,韦沉渊将围兜解开递给桂枝,自己带着云卿往内院走去。

    云卿观察了一下,虽然是个两进的小院子,倒是精巧别致,里面的花树也是种得相当有品味,白墙青瓦的很有一种小家韵味。

    进了屋子,韦沉渊亲手端了杯水,放在云卿的面前,瘦削的脸上带着笑道:“家中没有茶叶,只有白水招待沈小姐了。”

    云卿点头,端起来喝了一口,入口便觉得这水味道甘甜,抬眸问道:“这水,可是井水?”

    “是的,这院子后有一口老井,里头井水冰凉甘甜。”韦沉渊对着云卿解释道,又转身欲要进房,云卿忙喊着他:“莫要去烦扰秦大娘了,她身子不好,等会起身一上一下的,劳累了更不好。”

    韦沉渊看着云卿的眼睛,那里面透出来的目光是真诚不作伪的,便也不强求,坐在一旁的一张方凳上道:“不知沈小姐来可是有事?”

    云卿听他喊自己的称呼,不由蹙了蹙眉头,淡淡开口道:“我和你日后在书院多有相逢,你不必对我如此客气,与其他同学一般叫我沈云卿便可。”

    如此一来,韦沉渊便知道她今日来,是告诉他已经在白鹿书院报名,想起母亲所说的话,他便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

    云卿默然打量着他,他的神色对自己是十分欢迎的,可觉没有那种卑躬屈起之感,也没有因为住了沈府的院子,而把自己看的低人一等,或者是觉得难堪,在这个年纪,是十分难得的。

    她示意流翠将东西放在桌上,然后道:“我已经替你跟先生说过了,只说你是我远方表亲,邀我先给你报名了。明日你便去书院选好要学的科目,应该就可以上学了,本来你们搬迁应该是要送礼的,但是毕竟不是正式的,我也就送这个庆祝你来白鹿书院上学吧。”

    韦沉渊一看文房四宝的品质,心里就放下了心,他怕沈府又拿了贵重的东西来,一来他的打扮也不符合使用贵重的物品,二来又觉得欠了沈府的,只觉得面前这个女孩子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沉稳,起身道谢:“劳烦你了。”

    “无事。”云卿笑着,凤眸弯起,透出几分符合年纪的天真来,“上次去庄子,我摘了不少杨梅,家中吃不完,我又怕吃多了太胖,便想着送给你,你刚才不是说屋后有井么,刚巧可以放进去湃着,也不怕坏。”

    这么一说,杨梅便根本不是礼了,只是吃不完给他们家的,韦沉渊轻声道:“好的。”他顿了一顿,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本想留了云卿在这吃饭,又想着终究不好,家中吃的东西她也吃不惯,可承了这么多恩情,一点都不能报,他心里不舒服,“你上回说用的着我的地方,如今可用得上了?”

    这报恩,真够积极的。云卿暗里笑了下,她本来没想到这么快的,看着韦沉渊一双黑眸中透出的几分期待,想起上世里他的人品,心里也不犹疑,开口道:“我想让你先帮我打听下盐碱地的购买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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