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沈茂沉吟了一会,“你的意思是?”“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云卿知道父亲已是上了心,开始真正认真听她说话,这才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若是我们出钱开如善堂布施救助穷苦人家,此方法当然很好,他们可以马上得到救助,但是这之后呢,他们还是一无所有,大部分人还是过着穷苦的日子。我们扬州富庶,主要是倚靠织造,绣锻,出海等等,而这些都是需要有专业的人才,就拿我们沈家来说,从养桑,喂蚕,剥茧,织布,绣花,再到运出港口这一系列的事情,必须需要很多的熟手。”
“对,对,”沈茂听女儿说的头头是道,不由的上了心,“是啊,绣娘手艺好的过个七八年也不行了,再去买也很难找到的,还有织布剥茧这些都是要熟手的,否则的话很难做的好。”
“如此便是,若是我们开的如善堂,不单单是给人以鱼,还将授渔的技术教给他们呢?”云卿诱导道。
“你的意思是让教他们手艺,让他们自己有一门手艺去寻求活计,然后我们需要的人便可以在如善堂中培养出来,刚好可以补上人才的缺漏。”到底是生意人,沈茂一想便将其中的一切想清楚了。
云卿点头道:“爹果然厉害,女儿想的便是如此。”
谢氏在一旁看着父女两说话,她也听懂了,“不过,若是如此,若是有的人家境不错,都赶来学了,如善堂不是还要负责请夫子,等等的事务,比起开善堂的目的不一样了。”
“所以如果有人想进来学手艺可以,他先要跟沈家签下五年的用工契约,表示在这里学了手艺后,沈家安排他去何方做事,得的工钱按个人手艺,照市面上的标准工钱算,沈家一分钱不会要他的。那些家境富足的人他们是不会愿意签下契约,而穷到必须来如善堂的人,对于他来说,五年的契约和一份手艺,他当然会选择对他有利的那一方。”云卿解释道。
而沈茂也在心中计算了,沈家做出海贸易,量大质精,很是熬人,而越是好的绣娘,接的活多,眼睛就越坏的快。若是自己培养的话,一来省去四处找人的麻烦与中间的缺耗,二来也是真正的帮到了人,有了这门手艺,五年后这些人出了沈家,他们也能各自找到其他的工作,或者去别的小户人家绝对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这么一来,如善堂便是一个手艺学堂,而不是一个单单就靠布施做善事的地方。”沈茂还有最后一点担心,当年祖上一直开如善堂便是为了无所求的帮助穷苦的人家。
其实这就是云卿的目的,不做无缘无故的善事,那些人也没办法说沈家家大业大,拿钱养着一帮子穷汉了,大概在外人看来,沈家这还是在做打算盘的精明生意呢。
如此一来,世人皆说商人重利,只不过更唾弃一点,那些个虚名离的越远越好。
“若是不愿意学手艺自力更生的,沈家布施了两回也就罢了,做善事不是养懒汉,只有真正靠自己双手才能一辈子过上好日子。”
云卿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有点冷,沈茂看了一怔,又笑了起来,“我的云卿真的是长大了。”
能不长大吗?她壳子里的是上一世二十岁的灵魂了,若是还和以前十三岁那样以为世界上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岂不是浪费了老天爷给她重生一次的机会。其实有时候她在想,可能因为沈家做过的善事太多,所以才有了她这次宝贵的机会,否则那么多人枉死,也不单单她有机会重生一次了。
沈茂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十分妙,也非常可行,上回他出去又接了一笔订单,为了工人的事也愁着,每天就想解决这个问题,若是以后海外的生意扩大,需要的人更多,他想着想着便一拍腿站了起来,对着谢氏道:“我去前院了,你们慢慢说。”
接着对云卿道:“以后若是有好点子,可要早点告诉爹啊。”兴冲冲的对着外面冲去。
谢氏看到沈茂对云卿喜爱,眉间笑容就更加多了,拉着云卿道:“娘怎么看着你最近好像瘦了一点啊?”
摸了摸脸颊,云卿挑眉道:“没有吧。”
谢氏仔细的将云卿脸颊看了看,眼底闪过一抹心疼,柔声道:“的确瘦了,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后面一句是问流翠的。
“回夫人的话,小姐吃饭还不错,就是每天晚上看书看到很晚。”流翠早就想说了,现在小姐一天根本就闲不下来,一天到晚捧了一本书,要么就在那练字,总而言之,没有得闲的时候,她看着感觉小姐比自己还要忙。
“你也不要如此拼命,若让人看了,还以为你要去参加科举呢。”谢氏摸了摸女儿的长发,吩咐琥珀去端一碗银耳莲子羹过来。
端起银耳莲子羹,云卿笑道:“哪里,就是师傅交代的书要看完啊。”
喝了银耳莲子羹后,又在谢氏这待到用了晚膳后,云卿回到自己的院子中。
黑夜降临了之后,沈府里的灯都亮了起来,路上的避风灯笼造型精巧,透出的灯光将周围照得多了几分迷蒙的色彩。
云卿将书合上,揉了揉两眼之间的穴位放松眼睛,再抬头看了一下时辰,已经很晚了,青莲在一旁候着眼神已经迷蒙,人却站得笔直,她嘴角微勾:“好了,你去休息吧。”
青莲眨了眨眼睛,问道:“小姐要休息了吗?”
“嗯。”她也不打算再看了,早点休息,明日起来再继续看便是,青莲将床铺好,又伺候了她换上了入寝时穿的中衣,这才去了外间,今日是她守夜,需要守在外间,随时等候她的传唤。
月华从支起的窗台泄了进来,照的满屋子银色的清辉,云卿拉好被子,正准备入眠。
忽然她猛然的睁开眼睛,一道黑影正站在她的床前,高大的身子给人一种巨大的压力感,她反射性的拉起蚕丝薄被往里面蹭去,当目光习惯了黑夜的时候,却发现这个黑影有些眼熟。
再定睛一看,眼前这个穿着白袍,乌发如瀑布洒下来的男子,不是御凤檀是谁!
方才那点惊惶马上就换成了无限的恼怒,白日里在书院惹了她还不够,到了夜晚还要悄无声息的潜进来,她到底是欠了这位世子爷什么了,“你鬼鬼祟祟的进来做什么!”
虽然语气不快,到底还是压低了声音,若是惊了外面的丫鬟,她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给传了出去,只怕又要掀起一波大浪来了。
御凤檀还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他望着面前的少女,她面色如月,凤眸如同两支凤翅,斜飞而上,在泠泠的月色之中,于贵气里生出三分慵懒的妩媚来,一头青丝去了装饰,宛若一匹上好的绸缎盘在头顶,余下的如同千里瀑布奔流而下,顺着她轻薄的中衣贴服而下,最后掩盖在了薄被之下,让人忍不住拉开这层阻隔,看看这瀑布究竟会流向何方。
夜色里,美人染了清华,原本便妩媚妍丽的容颜,在这朦胧的月光之下,变得更加诱人。
御凤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鬼使神差的就跑来了她的闺房里,他本来是想要四处逛逛,结果就逛到了这里,大概白日里没和她说上两句话,心中又想和她交谈,便来到了这里。
那日在柳府,他去查一个东西,却发现那人竟然狠心的给他下毒,他知道那人从来都不喜欢他,甚至在知道那个秘密后,他也从来不在乎,对那人从没变过,却始终没有料到,那人竟然能如此下得了手。若不是他武功高撑住了,只怕在柳府中就死在人掌下了,那时他是想,死了便死了罢,不过一命还一命罢。
谁知在林中遇见了她,明明被他威胁了,却没有胆小得发抖,反而还说“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就是这一句话让他改变了念头,既然他今日能站在这个身份这个地位上,那么他便要活着,因为他有活着的必要。
云卿在他的注视下,脸色不禁飞上了一抹红晕,她更觉得的是恼怒,这个男子怎么可以闯进来之后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她虽说是两世为人,可是新婚不久便冤屈而死,此时与陌生男子相处,难免觉得压力颇大,生怕他做出什么举动来,又看他不言不语,皱眉赶道:“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韦凝紫住在东边的客院里!”
这一次,御凤檀总算是有了反应。
他拧起两道好看的眉毛,似乎不太明白的微歪着头,问道:“我去找她干什么?”
他说话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往前迈了一步,这个举动让云卿身子不自觉的往后一倾,双手交错在前胸,防止他再有其他出其不意的动作,“你不找她来沈家干什么?”
御凤檀终于发现了,原来她以为自己是要找韦凝紫的,找错了房间才摸到了她这里,知道了她的想法,他开心的便要往前迈,云卿立即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她在床头摸了摸,摸出一把锋利的剪刀,双手持住对着御凤檀,强自镇定道:“你是世子爷,要什么女人都有的,不要来找我,我只是一个商户女儿而已……”
“你把剪刀先放下来。”御凤檀知道她误会自己的意思,又看她拿着剪刀,怕她不小心伤了自己,开口道。
“你站远点。”云卿皱眉,目光紧紧的盯着御凤檀。
御凤檀看着她紧张的样子,狭眸微闪,从善如流的退后了几步,直到两人之间隔了有两米之远后,才开口道:“剪刀这么危险的东西不要放在床头,小心伤了自己……”
“不放床头,你这种人进来了怎么办?”云卿横着他,眼底带着审视的光芒。
“难道你家经常有人进来?”御凤檀狭眸微眯,透出危险的光芒,语气微凉的问道,除了他还会有其他人来她的闺房?
经常有人进来?他当她这里是铺子吗?云卿顿时没好气了,眉眼里染了冷色,“其他人都没世子你这么闲。”
闻言御凤檀狭眸带上了笑意,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道:“你别紧张,我不是来冒犯你的……”
“那你来做什么?”云卿余光往外面瞟了一眼,他们两人刚才说话的动静并不小,可青莲一点都没动静,难道是御凤檀动了什么手脚,想到这里,她越发的谨慎。
“若我是登徒子,你现在还能以这种距离和我交谈吗?”御凤檀轻笑道,两手摊开,宽大的袖摆随着他的动作如同月光流淌,泻下一地的辉华。
此时云卿已经渐渐的冷静下来了,刚才的时间若是御凤檀想做什么,他早已经下手,看来他的确不是那种人,慢慢的将剪刀重新放在枕头下,云卿眼眸微凝,又恢复了往日沉稳雍容的模样,“若世子爷不是,那有什么事情你非要半夜来说呢?”
这话带上了几许讥诮,可是在御凤檀听来,却好多了,她终于不拿那种看采花贼的眼神看着自己了,他微微一撩长袍坐到了对面的酸枝木阳雕荷叶连天椅上,薄唇微扬,道:“白日里见你似乎不太喜欢和我说话。”
何止是不喜欢和他说话,简直是避如鬼魅,能离得越远越好,云卿暗自腹诽,面色淡淡道:“其实不止白日,我夜晚也不喜欢和世子你说话。”
额……
御凤檀面色一愕,被呛得哑口无言,看着对面伶牙俐齿的少女,白日里看她说倒众多少女的时候他心里是多么的骄傲啊,此时自己被她牙尖的呛到,这滋味还真不好受。
外表温雅雍容,内里是还真是……
真是一只伶牙俐齿的小狐狸。
嗯,对,伶牙俐齿,御凤檀为自己给云卿安了一个可爱的形象而微微一笑,狭眸中倒映的星光点点流转,“卿卿,可是你白日里咬了我的那口帐,还没算呢。”
卿卿?
好熟悉的称呼。
难道白日里传入到她耳边的声音是他发出来的?她轻哼了声,想起在书院里的那幕,凤眸中更是一片漆黑,不客气道:“谁让世子爷要多管闲事的,你不伸手的话,咬得就不是你了!”
她倒是希望那口是咬在耿佑臣那个渣男脖子上,最好一口咬穿,直接咬死了他了事。
此话落入御凤檀的耳里,又成了另外一番意思,想起云卿和耿佑臣之间的“深情对视”,他心里便有些不舒服起来,靠在椅上的身子也微微坐直了些,狭眸中带上了一丝暗暗的冷意,说道:“耿佑臣不是好人,你莫要与他接近。”
耿佑臣不是好人。
她当然知道啊。
她用前世一生的幸福,痴痴地爱恋以及全家的被抄的血泪经验,在被乱棍打死之前,终于知道了耿佑臣不是个好人。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前世没有人来告诉她这句话呢?
如果前世有一个人能在她的身边说上一句,耿佑臣不是个好人,你莫要和他接近,也许她的人生又是另外一番模样,不会经历那种刻骨铭心的背叛,眼睁睁看着亲人致死而不能施救的痛心。
可是没有……
她的手开始握紧,紧紧的抓住柔软的蚕丝薄被,将它们在手中捻做一团,长长的睫毛遮住看着前方的墨眸,那样的神情落在御凤檀的眼底,狭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的光芒。
这个时候的她和那时候落在他怀中的她,眼神有几分的重叠,同样的阴森和透着寒气,他忍不住的站了起来,想要上去抱抱她,因为他曾经抱过,这个时候的她全身一定冰冷的僵硬。
“我知道了。”云卿突然觉得没意思,这一世她什么都知道了,却偏偏有人来提醒她,这样的提醒还有何用。
“你怎么了?”御凤檀发现她的神色有些奇怪,瑰丽的脸上带着一抹探寻的向前走了一步。
“没怎么,你走吧,若是要找韦凝紫就往东走,若不是你就直接往前出大门。”云卿手放了开来,手指轻轻的在被子上抚摸着,想要抹平那些褶皱。
“你为什么要将我和她扯到一起!”御凤檀狭眸中闪过一丝恼怒,他根本就没想过韦凝紫那个女人,为什么云卿总将他和那个女人扯到一起。
“呵呵……”云卿眉头微微的蹙起,唇角却扬起了一抹笑,看着面前脸色阴沉的男人,耿佑臣也是,御凤檀也是,只要看到女人扑过去,装成柔弱的风中白花,就忍不住的想要呵护,心头便有一股难解的郁气,冲口道:“你不要再装了,白日里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扶起我表姐,现在整个扬州府都知道了,夜晚又来我这里,难道是想姐妹一起收入府中,享你的齐人之福吗?!”
御凤檀薄唇紧紧的抿起,狭眸中霍地生起一股怒意,“你那只眼睛看到我对她有意思了,当时我附在她耳边告诉她:我根本就不喜欢她那种类型的!故意装作扶她的样子也是为了不让你在书院变成她们故意为难的靶子!”
他一股气的说完,忽而狭眸中的乌光又一亮,薄唇微扬,带着一丝戏谑道:“卿卿,你是在吃醋吗?”
听到他说是为了让自己不成为章滢她们靶子的时候,云卿的思绪已经开始回转了,那个时候若不是御凤檀扶了韦凝紫,势必整个书院里的重点都会落在她身上,因为她才是最接近御凤檀的人,有了韦凝紫转移视线之后,她才可以轻松的逃出那群女人嫉妒的视线之中,心中便生出了一点歉意,她刚才情绪是有些失控了,看到他就想起当初耿佑臣的举动,将那股怨气转移到了他身上。可是这股歉意还没来得及在胸口停留一瞬,下一句便让她目瞪口呆。
看着眼神俊美到令人屏息凝气的男子眼中流露出来的期待,他是希望自己说出她吃醋么?她一下起了好玩之心,凤眸里带着浓浓的笑意,微微一转,便横生出三分媚意,慢悠悠的说道:“吃醋……当然……是不可能的。”
她的声音本来就极为好听,这故意放柔的嗓音夹杂着少女特有的娇俏和江南女子特有婉柔,在月辉下宛若悦耳的天籁。
御凤檀心神随着她的眼眸流转而跳动,血液随着她的声音而奔流在脉管中,他觉得自己被这一瞬间的少女吸引了去。
若说以前是好感加些喜欢,那么今晚,他便是心动了,他的心有了不一样的频率……
不过听到她的后一句,他又略带点失望,又有些不悦的哼了一声。
刚才的云卿和他偷偷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平日里的她总是带着警惕和随时反击般的谨慎,甚至凤眸里的那层雾里,还有深不可见的忧伤,似乎曾经在她身上发生过让人无法忘怀的事。
没想到她刚才竟会做出那般调皮的举动,看的他竟心神枉失,心脏现在还有点乱的在跳动。
只是她说那不是吃醋,那就是认定韦凝紫和他有什么了,这让他很烦躁,便又哼了一声,“我不喜欢韦凝紫那种类型的,以后不要再提她了。”
感受到他的不悦,云卿先是一呆,然而却看到绝色男子的脸颊有着微微的淡红,笑着开口道:“你的脸红了……”
“没,没有……”御凤檀竟然变得有些结巴,他脸红了么,顿时又往后退了两步,绚丽的容颜上竟然有着一分称得上是羞赧的神色,别开脸道:“你眼神不好,别乱说。”
云卿又眨眼看了看,大概是自己真的看错了,便不再说,“你今晚来就是告诉我耿佑臣不是个好人的对吧?”
“嗯,你别被他外表骗了。”说到这是,御凤檀嗓音有些微凉。
“那还有其他事吗?”云卿淡淡的点头,面上露出一丝疲倦来了。
御凤檀想起刚才他在屋顶一直看着她静静的坐在那里翻书,神情专注认真,看了两个时辰,只怕也是真的累了,便开口道:“你睡吧。”
言罢,又如一抹白月光般消失在屋中,云卿保持原来的坐姿坐了一会,站起身来,站在窗前,月光莹亮,有微风刮来,窗外的树叶在风中梭梭作响。
她摇了摇头,将窗户关好。
刚才忘记说了,但愿这个妖孽世子不要再来了。
翌日。
菊客院里,谢姨妈和韦凝紫两母女看着柳老夫人给的那几样东西,正坐在那发闷气。
“你看看这送的是什么东西,当时在那里我是不好开口,那个柳家的死老太婆给你的还不如给她身边的大丫鬟的,你看到那大丫鬟头上的点翠簪子吗?点翠的都给了外人,给你就送这么个东西,打发叫花子啊!”
谢姨妈越说声音越大,越说越难听,韦凝紫看着自己被亲娘说成了叫花子,也忍不住的开口道:“娘,算了,知道柳家也是靠不住的,她们根本就没把我们母女放在眼底。”
她又不是瞎子,看几位表舅母的眼神就知道送给自己的东西有多寒碜,然后接着道:“如今沈府也住不下去了,柳家是没有靠头了的,我们两母女也只能出去了。”
谢姨妈瞪了她一眼,拿着帕子擦了擦脸,“想的倒美,就这么着把我们两个赶出去,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
身后站着是谢姨妈的丫鬟红袖,她跟在谢姨妈身边两天,还是有点不习惯她这样,从府中丫鬟的话来听,谢姨妈是寄人篱下的,可是看这个气势,她真的是看不出来,还以为是要抢正室位置的小妾。
“娘,你有什么好点子吗?”韦凝紫凑过去问道。
谢姨妈对着身后站着的丫鬟斜眼,“你们还杵在这干什么,去倒杯茶来。真是,也不知道牙行的是怎么训练的,就知道谢氏那么好心的让我挑丫鬟,都是选的次等货来的。”
红袖,红露还有韦凝紫身后的紫苏和紫叶四个人脸色都变了,她们都是伍牙婆那挑出来的大丫鬟,在牙行的时候也是出色的,当初听到来沈府的时候还带着几分高兴,听说沈府下人的待遇还不错,谁知道分到这样一个主子。
两天来,对着她们打骂是家常便饭,冷嘲热讽的,虽说卖身契都在谢姨妈手上,捏扁搓圆还不是主子的一句话,可是她们也是人啊,心底都带着无奈和不甘退了下去。
韦凝紫望了一眼她们,眉头轻轻的蹙了蹙,转头道:“娘,你说嘛,究竟有什么办法?”
006姨妈爬g未遂,云卿下套
谢姨妈得意的一笑,“这府中能将我们母女留下来的可不止那老妇和谢氏,另外一个人才是关键呢。”
韦凝紫面色惊讶道:“你是说姨父?可是姨父好像并不怎么喜欢我们的样子。”她们来了之后,姨父压根没有来问候过,看过,她也看不出姨父对她们别有照顾。
谢姨妈一听,白了韦凝紫一眼,“你知道什么,天天没看过你做什么正事,男人都是这样的,他在前院当然不好来后院了,再说谢氏天天在看着,他也没机会。”
“可是,娘,你……是已经嫁过人了的。”韦凝紫没想到谢姨妈是做了这等打算,她到底是没嫁人的闺女,脸皮有些发红的开口道。
“嫁过人的又如何?”谢姨妈毫不为耻,也没有半点夫君新丧半年的自觉,她满脑子都是在门前看到沈茂斯文儒雅的模样,再想到沈家偌大的家业,杏眼里都是闪闪的贪婪的光彩,“他的三房姨娘里面就有一个是寡妇嫁过来的,难道她行,我就不行!”
她俨然一副沈茂与她已经有染的姿态,那个秋姨娘都是寡妇出了五七后就嫁过来了,她为何不可以。
“可……娘你就算……成了,也只是个……妾室。”韦凝紫始终觉得这种做法还是过了点。
谢姨妈眉毛一竖,不耐道:“妾室?我凭什么要做妾室,谢文鸳她是正室,我起码也得是个侧室!”
韦凝紫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些胡闹,可是隐隐约约又希望娘能做到,因为如果能做到的话,她便可以名正言顺的住进沈家,也能和云卿一样有那样优越的生活,不必再去羡慕她的一切。
报到之后,真正还要过上一段时间才真正开学,云卿便窝在家中,将前世忘记的一些东西又拾了起来。
就这样过了两日,过了午膳时间之后,因云卿要绣的图中一种颜色的丝线用完了,便差了青莲去针线房去拿。
取了线回来,青莲穿过抄手游廊到了一处亭子前,看到前面走来一个人影,她站定了看去,那人不是谢姨妈,还能是谁?只见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绣白花绕蝶褙子,配葱黄银面八幅马面裙,梳着一个松松的堕马髻,上面簪着数朵嫩粉色的桃花簪,若不看那张脸的话,光看这一身穿着真是娇媚不可方言,不过即便是配着谢姨妈这张看起来二十五岁的脸庞,也不会突兀,倒看的人年轻了几分。
青莲一时生了疑虑,便悄悄的跟了上去。
只见她媚眼含春,身后跟着大丫鬟红袖,手里拿着一个双层描金红杏出墙头的食盒,沿着抄手游廊一直往前走,拐了两个弯,最后看样子是要往前院去。
青莲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事,立即拿着线匆匆往归雁阁里走去。
进了院子,将线拿给流翠后,青莲就将她看到的一切说了出来。
“……谢姨妈打扮的千娇百媚的,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往着前院而去。”
青莲说完,看着正安静绣着花的云卿。
去前院?云卿抬眸看了一眼青莲,见她眉目里有着担忧,将针线从下面抽了出来,眉目微凝,谢姨妈去找父亲她是知道的,因为要告诉父亲帮她看什么样的院子,可是用的着打扮,还提着食盒吗?而且这个时间……父亲午间正陪人喝了酒,可能正要酣睡,控制力相当的薄弱……
她知道谢姨妈的诡计了。
还真是贼心不死,女儿这么大了,自己丈夫刚死半年,便想去勾搭姐夫。
自己的爹云卿还是不太放心的,不是个顶的住色诱的人,否则秋姨娘也不会五七之后就搭上了。虽然这些日子看爹是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谁知道他在色相面前能不能禁得住诱惑?
云卿立即将绣绷放下,站了起来,对着流翠道:“你赶紧让个婆子偷偷的跟在后头看看究竟是去哪了?”
然后带着青莲往着谢氏的院子里去。她可不想要一个谢姨妈这样的人天天在自己和娘面前添堵,还有韦凝紫那样的‘姐姐’,这两母女不是沈家人已经这样嚣张了,若成了沈家的,还不给她们掀翻了天去。
她虽然不怕她们的诡计,可是天天对着这两个人也嫌恶心。
再说若是给别人听到了,沈府的颜面真的是无处可存了,死了丈夫的姨妹子来投奔姐姐,结果来了半个月,就跟姐夫滚在了床上,接着姐夫成了相公。一想到这样的场景,云卿就觉得全身发寒,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快。
急冲冲的进到屋子里,谢氏正跟两个管事娘子在说话,看到云卿进来,便吩咐两个管事娘子先下去,这才问道:“什么事这么急?”
云卿便让青莲将刚才看到的一切又说了一遍,自己则看着谢氏的脸色。
“她果然还是这么不要脸。”谢氏冷哼了一声,脸上带着一丝鄙夷道。
李嬷嬷闻言简直觉得不堪入眼,这等厚脸皮的事竟然是谢家老爷的女儿,她真的是不敢相信,脸上带着一丝不屑,李嬷嬷沉声道:“夫人,要去前院拦住她吗?”
这次谢氏倒是不急不缓的笑道:“无妨,由得她去。”
旺着谢氏面上的笑容,云卿有些讶异,记得上次爹带了苏眉回来,娘的面上都有些挂不住,这次自己的亲妹妹勾引丈夫,怎么就能如此沉稳的坐在此处了。
似是看出女儿的焦虑,谢氏微笑道:“无事的,你回去吧,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了。”
既然母亲都这样说了,云卿也不好再说,娘的神色藏着一些东西,但是并不打算告诉她。
但是她心中始终觉得奇怪,也许是母亲对父亲太过自信了?认为是自己的妹妹父亲便会碍于亲戚关系而不会被色所惑?
虽然她不喜欢谢姨妈,可是谢姨妈的母亲是宫里赐下的美人,长相模样都是不错的,如今她又打扮的娇娇媚媚,主动送上去勾引,若是父亲一时激动了犯下了什么错事,接着她的人生只会精彩到全家鸡飞狗跳的。
想到这里,她转了一个方向,朝着抄手游廊那边走去。
青莲看着云卿的动作,跟在后头没有说话,她性子谨慎,不多话,却细心慎密,知道小姐这是要去前院了,虽她也不知道夫人怎么如此有自信,但是小姐要去看看,她是一定要跟着的。
前院里,沈茂中午陪着客户喝了好些酒,这些年应酬来去他的酒量是不错了,可是今天来的客户是北方的,喝得是烧刀子那样的烈酒,一杯一杯的劝酒,即便是久经考验的他还是觉得头有些疼,不过还好不算碍事。
于是便想到书房里休息一会,他身边跟着的管事李斯扶着他进了书房,又转身去吩咐丫鬟来给沈茂打盆热水来洗洗脸。
“李管事,你怎么还在这里,方才夫人派了人过来寻你有事呢。”李斯还刚出了门,抬头便看见一个脸生的丫鬟站在不远的地方,脆生生的开口对着他笑。
他微皱了眉毛,看着那丫鬟道:“你是谁?”夫人身边的丫鬟他基本都见过,如今这个倒是面生的很。
“我是前两日夫人新买的丫鬟,叫红袖的,李管事可能不认识我。”红袖笑着道。
他倒是知道,前两日夫人买了二十多个丫鬟,眼前的这个可能就是新买的了,心中便信了几分,开口道:“夫人找我有何事?”
红袖摇摇头:“这我倒是不知道,只是得了吩咐,来找你过去的。”
想着可能谢氏真有事找他,他便对着红袖道:“那你去打盆水来给老爷洗洗脸。”说完,便大步朝着里边走去。
见他走了,站在一处角落里的谢姨妈行了出来,嘴角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看了看周围,此时正值人少之时,四下无人,便对红袖道:“你在这守着,别让其他人进来。”
红袖知道她要做的不是什么光彩事情,神色有些犹豫道:“夫人,你要不要考虑考虑……这样做,等会沈夫人过来见过了,不太好吧?”
谢姨妈斜睨了她一眼,哼道:“你只管守好你的门,其他的事少插嘴!”
她就是故意要李管事去谢氏那里,待李管事说是红袖说的谢氏找他有事,而谢氏其实并没有开口吩咐。如此一来,谢氏便会知道红袖传的是假消息,必定会带着人急冲冲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到时候一大帮人推门而进,看见沈茂和自己有了私情,她再顺杆子爬上去,说是沈茂毁了她的名声,让沈茂娶了她做个侧室就行了。
她为自己美好的设计而无比的骄傲,用手摸了摸鬓边的桃花,又拉了拉衣襟,便推门走了进去。
沈茂此时正靠在书案后的小叶紫檀简架宽椅上,头搭在椅背的横杠上,眯着眼睛在假寐,听到屋子里多了一个轻轻的脚步声,以为是李斯进来了,也没有在意。
直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股刺鼻的脂粉香味,他才微微皱了皱眉毛,府里哪个丫鬟这么不守规矩,擦得浑身如此之香跑到前院来勾引他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谢姨妈一脸媚意的小脸,正站在他的身旁,对着他浅笑盈盈,沈茂撑着扶手,坐直了身子,眉头微皱,问道:“姨妹如何到前院来了?”李斯去哪了,他应该在外头的啊,怎么把谢姨妈一个寡妇放了进来。
谢姨妈看着他一双墨一样的凤眼,挑飞入鬓,白皙的面容带着成熟男人的韵味,却不显得苍老,身着青蓝色的圆领直裰,将他的身量显得更加挺拔,心中越是觉得自己这次的决定是对的。
于是眉眼更加一分媚意,声音柔媚的开口道:“姐夫,这是我费心熬的补身汤,你喝喝看,是否合你口味?”
沈茂看着她把食盒放在桌面,眼底闪过一丝恼意,面上还是斯文的开口道:“不用姨妹费心了,这补身汤你姐姐每日都会熬给我喝的。”自从查出补身汤有问题之后,沈茂对吃食就格外的注意,补身汤更是一直都是到谢氏那边喝,顺便将药汁一起喝下去,如今谢姨妈来送补身汤,他自然是格外注意。
听着他拒绝的话语,谢姨妈却一点都不急,若是这么一句话,沈茂就喝下这汤了,那也太不附和她的期望了,男人嘛,总是要装一装,到了好像万死不可推辞的时候,才肯勉勉强强的接受,更加热络的将食盒揭开,口中道:“自从失去了倚靠后,这些时日我和紫儿母女两无依无靠的被人欺辱,直到到了沈府以后,姐夫你对我们照顾有加,不仅提供地方给我们住下,还给我们添了丫鬟在身边伺候,样样都照顾得周到,为了感谢你,这碗汤是我从早晨一直熬到中午,颇为补身,聊表一点心意,请你不要拒绝。”
望着递到了面前的汤,和谢姨妈又倚过来几分的身子,沈茂头有些晕,强打起精神道:“这些都是你姐姐安排的,她才是最费心思的人,我忙于前院,倒没有注意到这些了。”
沈茂只希望谢姨妈能听懂他的言下之意,他知道谢姨妈今日来,并不是单单为了送一份汤,刚才那些话的意思,语气足够的暧昧不清了。
无奈他喝了酒,语气轻飘飘的,本来拒绝的话语,谢姨妈听起来反而觉得他是在内疚没有照顾好她,便笑道:“哪里,姐夫不用如此想,若是没有你在外辛苦,赚钱养活家中人,姐姐也没办法过上如此好的生活,更别提照顾我了。”
她早就闻到了沈茂身上的酒味,暗暗觉得老天都是帮她的,男人一旦喝了酒,控制力就越发的薄弱,她还怕没有机会吗?便靠近沈茂,一手要去扶着他,“姐夫是喝多酒了吧,我来扶你喝汤,这汤刚好能解酒呢。”
面对她如此的献殷勤,沈茂只觉得有几分恼火,眼看那打扮的花枝招展,玲珑剔透的身材就要靠近他,他连忙道:“我自己来就行呢。”
一手迫不及待的接下谢姨妈手中的汤,一股气的喝了下去,然后放在桌上道:“汤我已经喝了,你可以走了吗?”
他只恨谢姨妈靠的太近,若是出声呼唤其他人,给人看到他们如此呆在屋中,难免生出什么风言风语来,他可一点都不想和谢姨妈有什么拉扯,也不管这汤是危险还是无事,只盼着她赶紧自己出去,别惹出什么祸端。
可是他心中的想法越甚,头却是越来越重,按照平常来说,醉酒的劲儿也只有那么一会,散去了之后,除了稍许头疼就无事了,怎么今日反而越来越重,眼睛渐渐有合上的趋势。
谢姨妈看着他眼皮开始往下坠,面色也变得有些呆怔,得意的笑了起来,“姐夫,你累了吧,我扶你去休息……”
云卿往着前院而去,到了沈茂的书房前,便看到门前站着的是谢姨妈的大丫鬟红袖,便知道不好,流翠吩咐的那个婆子就站在这个附近,看到云卿便窜了出来道:“大小姐,方才看到奴婢看到谢姨妈提着食盒进去了。”
“进去多久了?”云卿面沉如水,双眸中闪着点点的光芒,低声问道。
“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了。”婆子一直在旁边看着,“老爷今日好像应酬回来,喝了点酒。”这个婆子在宅院里生活久了,自然知道有一些腌臜的事情不能明说,便隐晦的暗示道。
云卿闻言面色一沉,酒后的男人更是容不得放心,加上谢姨妈那个脸皮堪比城墙的人,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便疾步朝着书院门口走去了。
红袖一看到云卿就知道不好了,谢姨妈进去不久,也不知道事有没有成,若是谢氏来了,她按照吩咐放进去便好,可是如今来的是大小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连忙福身道:“见过大小姐。”
云卿一句废话都不说,全身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息,双眸如箭,冷冰冰的直接道:“你给我让开!”
红袖哪里敢让开,即便是心里被眼前少女的气势给镇住,还是拦在了书院门口,“大小姐,沈老爷吩咐我守在门口的,你不可以进去。”
云卿冷笑一声,讽刺道:“我爹会让你守在门口?你是谁的丫鬟我爹会让你守在这里!?”她对一抬下巴,身后的婆子就冲了上来,拉着红袖往一边拖去。
青莲反应快,看红袖张口叫人,拿着手中的帕子就往红袖的嘴里塞,堵住了她想要出声提醒的意图。免得惹来了其他人,万一里面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被看见闹开了来。
云卿一把将门踢开,便看到父亲软软的靠在椅子上,而谢姨妈两只手正放在沈茂的衣襟之上,那动作正是打算将沈茂的衣服给脱了。
“姨妈这是准备干什么呢?”她走到案台前,站到了沈茂的另外一边,目光落在案台上那一碗汤上,闻着空气中那一丝的异味,云卿眼底掠过一道冷芒,竟然在汤药里下了迷药,这姨妈也太不要脸了吧。
眼见就要得逞,突然半路闯出一个云卿来,谢姨妈的脸色是青红交加,红是因为自己的计划这样的好,虽然看的出沈茂不是十分的愿意,好在她早有打算,只要沈茂喝了这个汤,全身无力,只能让她摆布,她再脱了沈茂的衣服,自己的衣服也脱了,两人抱在一起待谢氏进来一切便可以成了,又被云卿闯进来破坏了她的好事,青是因为看到云卿眼底那不屑和轻蔑的神情,仿若已经知道她的打算。
她强自镇定了心神,脸色如常一般,厚着脸皮道:“我送汤药给姐夫喝,见他醉酒了,想扶他去旁边的偏厅去休息一会。”沈茂的书房里有一个小偏厅,里面卧室的一应用具皆有,他有时便歇息在这里。
“是吗?”云卿语调拉长的冷笑道,“看来沈府里的丫鬟还是太少了,竟然要姨妈从后院前来伺候自己的姐夫休息,就是不知道你是想要姐夫休息呢,还是和姐夫一起休息?”
“你!”被云卿直接点穿心思,谢姨妈终是一张老皮都顶不住了,嘴唇颤抖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的是什么话,就不知道传出去人家会说你厚颜无耻吗?”
云卿缓缓的摇头,语带讽刺道:“姨妈你做都可以做得,如何不准我说呢?我父亲对你没有意思,你便要用这样的手段,若是给人知道了,你说到底是笑话你的人多,还是说我不懂规矩的人多?”
谢姨妈浑身气的颤抖不止,未曾想到云卿的嘴皮子竟然这样厉害,强辩道:“你怎么知道姐夫对我没意思?”
闻言云卿嗤笑道:“若是对你有意思,你还用的着那等龌龊的手段吗?”
“你,你,你……”谢姨妈连续三个你字,又气又恼又怒,竟是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
云卿毫不理会她,气,有什么好气的?自己做得出,还怕人家讽刺吗?她从随身携带的荷包中拿出一个绿瓷瓶子来,自从学了医术后,她有做几瓶简单的药随身带着,这种刺激性的药丸,是专门解蒙汗药和普通迷药的,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
她捏开瓶盖,将瓶口放在沈茂的鼻子下闻了一闻,过了一小会时间,沈茂便醒了过来,头脑中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散了去。
他摇了摇头,却看见面前站着的少女,略带疑惑的问道:“云卿,你什么时候来的?”
云卿讥讽的一笑,抬头望着谢姨妈道:“我看见姨妈来找父亲,料想姨妈是为了买院子的事情来找父亲的,便跟了上来,想要听听姨妈的要求呢。”她不会将谢姨妈要勾引父亲的事情说出来,谁知道父亲等会一抽风又觉得谢姨妈不错了,那可会恶心她和娘了。
沈茂这才想起方才谢姨妈在这里,他皱了皱眉头,看着一边的谢姨妈,目光从桌上的食盒上扫过,久经商场的他对一些暗地里手段也有些了解,知道自己刚才喝下去的东西有些不妥,目光就变得更加深幽,冷声道:“原来如此,那姨妹就请说说你要买的宅子要求,我自会在外头留意。”
看着父亲对谢姨妈的态度并未有两样,云卿也暗里惊奇,她看着谢姨妈一身的装束,是靓妆细抹,香气扑鼻,不可谓没有魅力,若是父亲真有意图,那么谢姨妈完全不需要用上迷药了,两个人眉眼对上了苟合对谢姨妈更有利,难道父亲的定力这么强?
眼看勾引沈茂的事是不成了,谢姨妈紧咬银牙,眼底射出两道寒光紧紧的盯着云卿,这个小贱人真是屡次坏了她的好事,还好她备了后招,即便是失败了,也有话圆了回来,她将食盒打开,从底下掏出一个雕花盒子放在桌面,脸上又带着笑容道:“姐夫,这是我铺子的地契,我一个寡妇带着孩子,又不懂这些生意上的事情,即便是被人欺了也不知道,你经营这么大的家业,便分那么一丁点神出来,也能管理的不错。”
沈茂看着她将盒子推了过来,脸色便有些变化,“这恐怕不妥。”
谢姨妈一听,哪里肯让他就如此拒绝,她还有别的打算呢,于是面上露出一丝凄惨来,哽咽道:“姐夫莫要推辞,如今我也没什么可以信任的人了,这可是以后紫儿的嫁妆和我们母女所有的倚靠了,若是你还不帮我,我也只有去求姐姐来跟你说了。”
一听到她说谢氏,沈茂便垂下了眼眸,谢氏素来心好,对亲戚也是不错,这些年对柳家也是给了不少银子,这一切他是知道的,柳家在扬州为官,对他来说,有这么一门子亲戚,做生意上下打点的时候,官员多少都要看点面子,这也是他默认谢氏给柳家银子的主要原因,而谢姨妈又是谢氏的亲妹子,谢氏当初听到她要来的时候,就将泰来院收拾出来给她住,不知后面是怎么,到了关头又换成了菊客院,但是其余的吃喝一点半点都没有少的。
若是谢姨妈去求了谢氏,他再接下来,还不如直接收下,不过就是派人管事的问题,沈家这点还是无所谓的,也免得谢姨妈又找了借口,说没钱傍身,总住在沈府里。
想了想,他开口道:“既然你如此说,那么我可以帮你。”
谢姨妈闻言一喜,眼底流过一道精光,这眼神没有逃过云卿的眼底,上辈子的时候,谢姨妈也是如此,将手里的店铺田庄一并交给沈茂管理,到了韦凝紫出嫁之时,便要求沈茂将所有的田庄铺子还与她,沈茂自然是把所托的一切都还给了她,岂料谢姨妈接了之后,竟然在府中大闹大哭,说是当初给沈茂的铺子不止这么一点,田庄什么的也要多很多,骂沈茂没有良心,连孤儿寡母的东西都要私吞,沈茂气的差点没晕过去,可是当初好心接管的时候又没有立下字据凭证,开口辩解其他人也不相信,只觉得沈府家大势大,仗着帮忙私吞了人家的财产,最后沈家按照她所说的经营入账赔了十万两银子,连带好几个大铺子和田庄给了谢姨妈才了事。
那件事也将沈茂气的够呛,谢氏也知道原委,便将谢姨妈赶了出去,可是已经骗到了大量财产的谢姨妈根本就不在乎,那时自己和韦凝紫已经嫁给了当上了永毅侯的耿佑臣,谢姨妈带着在沈府几年搜刮的财产,住进了京城里的宅院里。
想到这里,云卿便要开口阻止,她今生一定不能让谢姨妈从沈府占什么便宜去,她们这样的人,不值得别人对她们好。
不料,沈茂却在前面开口道:“不过姨妹,今儿个你我都在这儿,便当着面,将匣子里的东西点好了之后,写在纸上,双方都在上面签字,如此一来,你我便有了凭证,日后也不会为了一点钱财的事情闹得两不相见,你看如何?”
谢姨妈脸色一白,未曾想到沈茂会如此说,连忙道:“不需要如此,姐夫你这么大的家业,哪会看到我这点小钱呢?”
沈茂不为所动,轻轻的笑道:“姨妹此话错矣,有句话叫亲兄弟明算账,你的东西放在沈府里管理,不代表是沈府的东西,还是分清楚的好,以免日后有什么错漏,两厢都不好看。”
他的话语带着商量语气,可是谁都不难听出里面的意思,若要管可以,看在你姐姐的份上他可以行行举手之劳,可是必须要立下字据,否则的话,就不要谈了。
谢姨妈心底更是生气,她好心好意的将自己的家产给沈茂管理,他竟然还说这样的话,难道她还会贪他什么东西,沈府这么大的家业,就算她贪了,分一点给她又如何,真是商人气息十足,锱铢必较,一点亏都吃不得。可是她又不敢发脾气,因为这些年来,她的铺子管理得确实不是很好,大概是自己没有经商的天赋,年年都是亏损,若是长久下去,最后铺子只怕也只有卖了的份了,不如交给沈茂打理,沈茂在经商上十分有天分,沈家的生意一直是蒸蒸日上,渐渐的已有了江南首富的苗头,在他手中怎么也不会亏本的。
于是忍着一口气道:“既然姐夫如此说,那便就这样吧。”
沈茂闻言淡淡的一笑,便由得谢姨妈将店铺和田庄的地契拿了出来,一样的一样对录,沈茂每一个都会问清楚地方,收入以及现在的情况,谢姨妈不得不一一的说出来,眼眸里不时闪过怨愤。
云卿没想到沈茂今生竟是如此做,和前生的做法有了很大的区别,她看着两人在那对着钱财,父亲一一记录着,嘴角的弧度轻扬了起来。
看来这一世,父亲对谢姨妈的印象也有了极大的改变,前生的时候,姨妈住进了泰来院,和谢氏的关系表面弄的十分融洽,又会讨好老夫人,加上云卿又和韦凝紫的关系好,两家人看起来几乎亲热的和一家人一样,谢姨妈那时也没想过要勾搭沈茂。这一世由于她的原因,一路受阻,先是被谢氏知道了丢死雀,而转念头将她安排去了菊客院,又被云卿将计就计让老夫人开口驱逐她们搬出沈府,不得已出了勾引沈茂的下下之招,岂料又失败了,也从而让沈茂也对她生了厌恶。
而那厢谢氏正坐在屋中和李嬷嬷说话。
“夫人,你看大小姐刚才来说的那事,你是不是还是过去看看?”李嬷嬷心中总觉得不太妥当,她倒是知道为何夫人会那样肯定老爷不会看上谢姨妈,可是这男人,还是难说。
其实谢氏现在也有些摸不住底,那件事过去这么多年了,谁知道老爷还有没有记得,万一管不住的……她想到这里,就有点坐不住了,外头却来了小丫鬟传话,说是李管事说夫人找他来有事,在外面候着。
李嬷嬷有些惊讶,与谢氏两人对视了一眼,夫人明明没说要见前院的管事,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老爷派人过来有什么话要交代的?
李嬷嬷便喊道:“让他进来吧。”
李斯垂头进了正屋,恭敬的行礼道:“小的见过夫人。”
谢氏知道他是沈茂身边的得力管事,自然给三分面子,开口道:“李管事,你此时前来,是老爷让你过来的吗?”
这话一说,李斯便一愣,谢氏见他表情,便想到刚才云卿所说,面色也是一变,谢素玲将李斯都调开了去,这是打定主意要爬到沈茂的床上去了。
她刚才的那份笃定,一下变得动摇了起来,若是让谢素玲上了老爷的床,这是不进门不会完事了,一想到和自己的妹妹共一个丈夫,还是曾经嫁人生子的妹妹,她心中就膈应的慌,再也坐不住了,带着李斯和李嬷嬷一起,急急的往着前院而去。
一进了书院,就看见谢姨妈和沈茂两人正在说着话,气氛并不是十分暧昧的模样,她的心便放了下来,再看女儿坐在一旁,面容上带着几分沉静,并未有一丝怨气在其中,便笑着走进去道:“妾身见过老爷。”
沈茂这才抬头,看到谢氏来了,面上露出一丝笑容来,瞟了谢姨妈的脸色一眼,开口道:“姨妹要将她名下的店铺交给我管理,正在与她对录呢。”
见沈茂的神色一如往常,没有内疚,谢氏便知他和谢姨妈之间病没有发生什么,眼里闪过一抹讥诮,看向谢姨妈嘴角浮着淡淡的笑意,“原是如此,那定要好好对对,莫让妹妹吃了亏去。”
云卿听谢氏说话的语调便知道她心情不大好,换做是她,她心情也不大好,有这么个厚颜无耻的妹妹,又碍于自己的脸面,不能大声斥责,心情当然是不好的。
“嗯,这些就是对录出来的单子,你再过目一遍,若是可以,你我各自在上面签字,一人一份,以做凭证。”沈茂查点了最后一个铺子后,将两张单子拿给谢姨妈过目。
两人本就是一起点出来的,谢姨妈看着沈茂记录下来,大概扫了一眼,便在上面签下了名字,盖上自己的私印,沈茂也大笔一挥,同样盖上了私印后,便一人执了一份。
谢姨妈小心翼翼的将这张对单收起来,谢氏便开口道:“不知妹妹要什么样子的宅子,可将要求说出来,老爷才好去寻。”
谢姨妈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一圈,便开口道:“因为我们孤儿寡母的住在外头,不想离沈府太远了,以免走动有困难,希望能找一处离沈府进的,三进院子。”
沈茂拧了拧眉头,开口对着李斯道:“最近我比较忙,李斯,这寻宅子的事就交给你了。”
李斯明白沈茂的意思,这是为了防止谢姨妈再为了买院子的事接近他,便应道:“小的一定将此时办好。”
离沈府进的院子,那岂不是就是扬州最繁华和地价最贵的地方,倒会挑地方,还找了个漂亮的借口。云卿看着谢姨妈面上的神色,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么姨妈将具体的要求提出来嘛,比如坐向啊,大小,占地,风水等等,这样的话,李管事才好依照你的心意寻到好的宅子。”
她说完,便对着李斯嘴角微扬,问道:“李管事,你说是吗?”
李斯刚才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劲,夫人明显没有唤他过去的,肯定那个丫鬟有问题,再一看屋子中进来了一个谢姨妈,心里也就明白了两分,虽然面上是看不出什么,心里对谢姨妈只怕是一百万个恨死了,他是沈茂的得力管事,谢氏也看的起他,一直对他不薄,再加上谢氏嫁入沈家多年,上下口碑都不错,他媳妇是里面的管事娘子,也经常说夫人在大户人家里面是个心善的主母了。
先头这个谢姨妈来一招调虎离山,差点让他成了帮淫的助手,若是真成了,这让他怎么有脸面见夫人。
如今见大小姐对他意味深长的笑着,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凭着直觉知道必定是有深意,便点头对着谢姨妈道:“是的,请你将要求写在纸上,如此寻到的院子便更能符合你的心意。”
沈茂不知道女儿为何会如此说,又不是建宅子,光买的话,哪里会有宅子刚好如了所有的心意,他只当是她年幼,不懂这些,可是转念又记起前两日女儿说如善堂的建议时,那般懂事成熟的样子,语言条理清晰,分析事务逻辑性强,不像是一般的胡闹,便未开口阻止。
谢姨妈听到云卿这般的体贴,明艳的容颜带着笑意,要求越多,便越难找,她便可以在沈府多住一段时日,最好不过了,于是提笔写到:“请帮我寻一处坐北朝南,风水极佳,颇有……”林林总总的写了一大段,然后拿起来递给李管事道:“就这些要求了。”
云卿坐的角度,刚好可以透过光亮看到纸上的字迹,淡淡的扫了一眼,对于那些要求忽略不计,只是落在最后一处,轻蔑的对着谢姨妈道:“姨妈怎么也得落个名,写的像个嘱咐,你这么写,李管事哪天不注意,只怕当做废纸扔了也不知道呢。”
谢姨妈虽说对云卿是带上憎恶,可是对她有利的事情,她一点儿也不会因为是云卿提出来而不做,自觉这样写也太轻率了一点,便又从李斯手中将纸拿了过去,添上了名字和日期。
李管事看着手中的纸张,目光在上面的要求和下面的署名上掠过,脑中闪过一道念想,有着几分不敢置信转过头望着少女还带着稚嫩的容颜,菱唇挂着和暖的笑意,一双凤眸却含着清凌凌的光,如同一汪幽潭,将周围的光亮都吸了进去,让他莫名了有一种敬畏感。
难道,大小姐想的有那么深远?
007阴魂不散的世子
谢姨妈此次虽做的不是什么光彩事,也不能大肆宣传,好在此事除了几个人以外,其他人只以为是谢姨妈将铺子交给沈茂帮忙打理,谢氏便将这事压了下去,不准。
李斯自接了那托买院子的条子后,沈茂又将谢姨妈的那个匣子交给他,说里头的一切都交给他打理了,总之意思是不想碰谢姨妈的事情了。
李斯只好接了下来,走出门外没多久,就遇见了在那候着的云卿。
他心里早就知道云卿等会是有话要跟他交代,故也不奇怪,施施然的行礼道:“大小姐。”
云卿在沈茂书房听他说话便知道他懂了她的意思,找了一处偏静的小花圃,让青莲守在外头看着人。
“李管事,你是父亲身边的得力的,今日这情形你可是瞧见了?”云卿淡淡的开口道。
李斯挑了挑眉毛,大小姐说话倒是不拐弯抹角的,不过,这不代表了他就可以妄自对谢姨妈进行评价,到底她还是主子,于是拱手道:“今日确实是小的没注意,没有好好问清楚那丫鬟的由来。”
他这么说话,云卿暗自松了口气,李斯大概是知道她要做什么的,现在跟她听起来是认错,不过是为了她接下来的话好说,果然是父亲身边得力的管事,长久在生意场上的人擅长听弦外之音,她微微一笑,点头道:“父亲将买宅子的事情托付给你,关于给姨妈买这个宅子,我有一点小小的意见,李管事是否愿意一听?”
“大小姐请说。”李斯看着面前一脸沉静的少女,方才她说让谢姨妈在纸上写上名字时,他便隐约猜到了一点,可是到底还是不能十足十的有把握,毕竟一般少女到这个年纪,看问题还不会这么深刻。
云卿缓缓的一笑,望着李斯面上的神色,徐徐道:“我希望这个宅子,不要用沈家的钱购买。”
李斯一愕,这可比他原本想象的说的要直接多了,云卿见此又接着道:“既然姨妈将铺子交给父亲掌管,又写下了托付单,我想她的意思就是不想占沈家的便宜,这宅子的花费由她自己出便是最好,以免到时候说她占了沈家的便宜,姨妈为人光明磊落,不贪财银,相信李管事你一定懂的。”
李斯一听,暗暗惊讶,这话就是直接告诉他,你可以用谢姨妈的铺子田庄去换宅子,而不能用沈家的钱。虽然他不关心内宅的事,也知道谢姨妈阔手选走二十个丫鬟的‘光明’行为,大小姐这是把谢姨妈抬高,也让他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难道他能当着大小姐说谢姨妈肯定是舍不得出这笔钱的吗?
于是思忖了一下,李斯还是站在客观的角度开口道:“这地契上的名字都是谢姨妈的,她本人不去,官府没办法进行更改,若是让谢姨妈自己去的话,只怕她觉得麻烦。”会遇见的问题他必须要向大小姐说明,毕竟大小姐是正经主子,可是沈茂更是一家之主,此事是他交代下来的,他不能大意。
云卿目光朝着远处一扫,青莲蹲在那掐了一朵花,正拿着一瓣瓣的扯着玩,目光却一直往周围查看。她笑了笑,开口道:“不可以转铺子,总可以租给别人的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李斯暗暗心惊,大小姐这是什么时候想好的辙,他都没有想到可以用店铺的租期去换宅子,只是刚才对对录的时候他也看了,这些产业全部租出去买下一个扬州沈府附近繁华地段的三进宅子,起码要五年的租期才能够收的回。谢姨妈到时候买了宅子,还靠什么收益?这五年的时间没有进账,只有靠着手上的金银支撑,等于直接坐吃老本。
而且写租约可以由代理人签字,完全可以不过谢姨妈的手,等到谢姨妈知道的时候,木已成舟,拿着委托书和租约,就算上官府里去告也没有用,你总不能说让人家白白给你买宅子,说出去怎么也不占理的事,若是要退房子,沈家自然可以接下,那就得按房子居住的折价来算,如此算来,一进一出,谢姨妈要损失一定的耗量。
这么细细的一想,他看着云卿的眼光就更加不同了,老爷总是感叹膝下无子,可他觉得若是大小姐是男儿的话,大概也不会比老爷差,面色比起刚才更加敬畏,肃色道:“此法倒是可行,只是要卖此等宅子的人家,一般来说都是要迁居他城,或者急需现银周转,很少有愿意以租金抵现银的。”
云卿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她不愿意自己家花钱给谢姨妈买个宅子,让那母女两住沈家买的宅子,还想着挖沈府的墙,她说过,谢姨妈和韦凝紫这一世休想打沈府的主意,沈府也不会再白白花钱给她们。
她望着李斯,目光里透出坚毅的光,音色里有着不容拒绝的魄力,启唇道:“你且先看着,若是有合适的宅子再说。”
交代了此事后,云卿一路上却显得心事重重,带着青莲回到了院子里。
流翠,问儿并着几个小丫鬟正坐在一起说笑打着络子,一看到云卿回来流翠便站了起来,也没开口问前院的事情,她知道什么事情能说什么事情不能说,只跟着云卿进了内房,便看她一语不发的就坐到了满地浮雕镜架梳妆台前,望着桌上的铜胎画珐琅螺幅花插呆住了。
流翠看了一眼青莲,青莲摇了摇,表示她也不知道大小姐是坐在这干什么,两人都有些疑惑。
“把钱箱子拿出来。”忽然,云卿转过头来,对着流翠道,她的衣服首饰钱财本来是流翠和另外一个大丫鬟管着的,后来那个丫鬟被谢氏打发出去后,钥匙便全部在流翠手上了。
流翠一怔,有些讶异的看着云卿,“小姐是要?”她知道小姐自从落水后变了许多,为人处事都是软里带硬,折了人,人还不知道怎么倒的,可是以前小姐是半点不沾金银事,还说是俗物,这突然要看钱箱子,她还真是有点适应不过来。
难道是有人在小姐面前说了她什么?她眼底闪过一抹疑云,这么久,钱箱子一直都是她保管的,小姐突然要,难保不是怀疑她什么,这么想着,脸上就挂着点委屈出来了。
瞧着她那心思,云卿知道自己这话说的突然了点,流翠难保不想到其他,脸上就露出一丝笑来,道:“我想看看这些年存了多少金银了,数数自己的私房钱有多少,到时候想买什么便可以自己买。”
流翠这才带着不好意思的笑意,从红木柜子里捧出一个紫檀嵌银丝雕花鸟的尺方盒出来放在梳妆台上,又从腰间抽出一串钥匙拿出上头一个黄铜的小钥匙放在她的手上,开口道:“小姐平日里的月钱都花得差不多了,不过金银锞子还是挺多的,主要是过节过年收的,还有平日里老爷夫人给的。”
云卿的月钱是十五两,可是平日里要打赏丫鬟婆子的,剩不下什么,她也没想过去查月钱,主要想算一算目前手头有多少银钱可以活用的。
流翠看着云卿拿起那些金叶子,银锞子,一个个的数着,那样的专注,一双眼睛紧紧的盯著箱子里面,她总觉得怪得慌,那目光就好像看着世界上最可爱,最美丽,最温柔的东西一般,目光里说不出的喜爱。
什么时候姑娘对金银的喜爱是这么外露了,她不禁移开目光,往青莲那瞧了瞧,眼见青莲是没半点异常,看着云卿的动作带着十足的赞赏。
青莲的确是没什么觉得不对的,她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不是穷的没办法了,也不会和妹妹两人卖身到沈府做丫鬟,对于她来说,银钱就是人保命的必需品,大小姐数自己的私房钱那是应当的。
流翠只得收回目光,看着云卿嘴巴里念叨着,过了一会,她才抬起头来,对着流翠道:“你去称称银子有多少,金子有多少?”
流翠带着满腔的疑惑出去,片刻功夫之后又进来,对着云卿道:“小姐,方才称好了,金子一共是四十九两,银子是一百三十两。”
额……云卿没想到自己的私房钱这么少,不过也是,她才十三岁,一切都是在家中开销,需要的东西大部分爹娘已经准备好了,并不会有太多需要使钱的地方,若是一般人家看到这么多银两,可是要喜上眉梢去,起码够得三口之家过一年中等的生活了。
可是她刚才从前院里回来时,想起上一世发生的事情,暗暗在心底记起一直被她忽略的一件事。
她出生日子为十月初八,今年下半年她便满十四,上世她十三岁的失去名誉后,一直呆在家中不敢出门,一直到十七岁的时候才认识的耿佑臣,十八岁的时候嫁给耿佑臣的。而耿佑臣上一世出现在白鹤书院的时间也应该是在她十五岁的时候才对,而如今耿佑臣现在就已经在白鹤书院任夫子,这一世的他是不是出现的太早了?
她不禁怀疑,难道所有的一切都因为她的重生而发生了改变?原本发生的事情还是在发生,但是因为她的力量,导致它们的提前吗?
这种想法让她心头无法平静下来,对命运的无力感和对人生的未知让她不得不重新再次思量这一切,她原本想着借助重生的优势,对未来的一切有着优先的预知而随之扭转一切。
可是现在,她发现时间在提前,有些事情因为她的努力也在改变,那么随之其他的事情也会发生相应的变转,所以她必须要想,要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当上一世后来发生的一切都不可避免的时候,她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云卿的目光落在了她的首饰盒中,她的银钱不多,但是她的首饰比起扬州任何一位小姐来都是不逞多让的,若是沈家的滔天财富最后还是会惹来祸事,她一定会让父母弃了这些,那么到时候他们一家人要靠什么来生存呢。
手指轻轻的尺方盒上摩挲而过,云卿心中已经有了别的打算。
流翠见她突然一下就不说话了,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却见外面院子里的小丫鬟站在帘外道:“大小姐,知府家使了人来给小姐你送了帖子来了。”
云卿便使了青莲出去接了帖子过来,翻看了后才知道,原来是安雪莹这次去了京城后,宁国公府老太君也起了心思,要来扬州,一是次子在扬州任知府,三年才会回京述职,她想来看看次子和孙女孙子,二是扬州乃江南大城,山水颇具一格,春景更是一绝,她也可以一道欣赏欣赏风景。
本来宁国公是不想让老太君年纪大了还颠簸,可是老太君说在京城呆久了闷,自个儿身子也硬朗,宁国公拗不过她,便让她和着安雪莹一路下了扬州。
这次帖子的目的就是让她们这些小辈去凑凑热闹,因为安雪莹和她关系素来不错,所以才下了帖子给她。
既然知道宁国公的老太君来了,安雪莹又下了帖子,云卿万万没有推辞的道理,便到谢氏那去商量要带些什么礼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