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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哲人:不,既不当作成人来对待也不当作孩子来对待,而是“当作人”来对待。把孩子当作与自己一样的一个人来真诚相对。

    青年:那么,我换个问题。所有人都平等,走在同一个平面上。虽说如此,但依然存在“差异”吧?走在前面的人比较优秀,追在后面的人则相对逊色。最终不还是归到优劣的问题上吗?

    哲人:不是。无论是走在前面还是走在后面都没有关系,我们都走在一个并不存在纵轴的水平面上,我们不断向前迈进并不是为了与谁竞争。价值在于不断超越自我。

    青年:先生您能摆脱一切竞争吗?

    哲人:当然。我不追求地位或名誉,作为一名在野哲人,过着与世无争的人生。

    青年:退出竞争不也就是认输吗?

    哲人:是从胜负竞争中全身而退。当一个人想要做自己的时候,竞争势必会成为障碍。

    青年:不,那是厌倦人生的老人的逻辑啊!像我这样的年轻人必须在剑拔弩张的竞争中去提高自己。正因为有竞争对手的激励,才能够不断创造更好的自己。用竞争来考虑人际关系有什么不好呢?

    哲人:如果那个竞争对手对你来说是可以称得上“伙伴”的存在,那也许会有利于自我研究。但在多数情况下,竞争对手并不能成为伙伴。

    青年:怎么回事?

    在意你长相的,只有你自己

    哲人:接下来咱们梳理一下我们的辩论。最初你对阿德勒所主张的“一切烦恼皆源于人际关系”这一概念表示不满,对吧?围绕着自卑感的争论就由此而起。

    青年:是的是的。关于自卑感这个话题的讨论太过激烈,以至于差点把那一点给忘记了。最初为什么会谈到自卑感这个话题呢?

    哲人:这与竞争有关。请你记住。如果在人际关系中存在“竞争”,那人就不可能摆脱人际关系带来的烦恼,也就不可能摆脱不幸。

    青年:为什么?

    哲人:因为有竞争的地方就会有胜者和败者。

    青年:有胜者和败者不是很好吗?

    哲人:请从你自己的角度来具体考虑一下。假设你对周围的人都抱有“竞争”意识。但是,竞争就会有胜者和败者。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必然会意识到胜负,会产生“A君上了名牌大学,B君进了那家大企,C君找了一位那么漂亮的女朋友,而自己却是这样”之类的想法。

    青年:哈哈,可真具体啊。

    哲人:如果意识到竞争或胜负,那么势必就会产生自卑感。因为常常拿自己和别人相比就会产生“优于这个、输于那个”之类的想法,而自卑情结或优越情结就会随之而生。那么,对此时的你来说,他人又会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青年:呀,是竞争对手吗?

    哲人:不,不是单纯的的竞争对手。不知不觉就会把他人乃至整个世界都看成“敌人”。

    青年:敌人?

    哲人:也就是会认为人人都是随时会愚弄、嘲讽、攻击甚至陷害自己、绝不可掉以轻心的敌人,而世界则是一个恐怖的地方。

    青年:您是说与不可掉以轻心的敌人之间的竞争?

    哲人:竞争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此。即便不是败者、即便一直立于不败之地,处于竞争之中的人也会一刻不得安心、不想成为败者。而为了不成为败者就必须一直获胜、不能相信他人。之所以有很多人虽然取得了社会性的成功,但却感觉不到幸福,就是因为他们活在竞争之中。因为他们眼中的世界是敌人遍布的危险所在。

    青年:虽然或许如此,但是……

    哲人:但实际上,别人真的会那么关注你吗?会24小时监视着你,虎视眈眈地寻找攻击你的机会吗?恐怕并非如此。

    我有一位年轻的朋友,据说他少年时代总是长时间对着镜子整理头发。于是,他祖母对他说:“在意你的脸的只有你自己。”那之后,他便活得轻松了一些。

    青年:哈哈,您可真讨厌呀!您这是在讽刺我吧?也许我真的把周围的人看成了敌人,总是担心随时会受到暗箭攻击,认为总是被他人监视、挑剔甚至攻击。

    而且,就像热衷于照镜子的少年一样,这实际上也是自我意识过剩的反应。世上的人其实并不关注我。即使我在大街上倒立也不会有人留意!

    但是,怎么样呢,先生?您依然会说我的自卑感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有某种“目的”的吗?说实话,我无论如何也不能那样认为。

    哲人:为什么呢?

    青年:我有一个年长3岁的哥哥,他非常听父母的话,学习运动样样精通,是一位非常认真的哥哥。而我自幼就常常被拿来跟哥哥比较。当然,跟年长3岁的哥哥相比,我什么都贏不了。而父母根本不管这一点,他们总是不认可我。无论我做什么都被当作孩子来对待,一遇到事情就被否定,总是被压制、被忽视。简直就是生活在自卑感中,还必须意识到与哥哥之间的竞争!

    哲人:怪不得。

    青年:我有时候这样想。自己就像是从未真正沐浴过阳光的丝瓜,自然就会因为自卑感而扭曲。所以,如果有挺拔舒展的人,真希望他能够带带我呀!

    哲人:明白了。你的心情我很理解。那么,包括你与你哥哥的关系,也从“竞争”角度去考虑。如果你不把自己与哥哥或者他人的关系放在“竞争”角度去考虑的话,他们又会变成什么样的存在呢?

    青年:那也许哥哥就是哥哥、他人就是他人吧。

    哲人:不,应该会成为更加积极的“伙伴”。

    青年:伙伴?

    哲人:你刚刚也说过吧?“无法真心祝福过得幸福的他人”,那就是因为站在竞争的角度来考虑人际关系,把他人的幸福看作“我的失败”,所以才无法给予祝福。

    但是,一旦从竞争的怪圈中解放出来,就再没有必要战胜任何人了,也就能够摆脱“或许会输”的恐惧心理了,变得能够真心祝福他人的幸福并能够为他人的幸福作出积极的贡献。当某人陷入困难的时候你随时愿意伸出援手,那他对你来说就是可以称为伙伴的存在。

    青年:嗯。

    哲人:关键在于下面这一点。如果能够体会到“人人都是我的伙伴”,那么对世界的看法也会截然不同。不再把世界当成危险的所在,也不再活在不必要的猜忌之中,你眼中的世界就会成为一个安全舒适的地方。人际关系的烦恼也会大大减少。

    青年:……那可真是幸福的人啊!但是,那是向日葵,对,是向日葵。是沐浴着温暖阳光、吸收着充足水分长起来的向日葵的理论,生长在昏暗背阴处的丝瓜根本不可能那样!

    哲人:你又要回到原因论上去了吧?

    青年:是的,的确如此!

    由严厉父母养大的青年自幼便一直被拿来与哥哥进行比较,并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任何意见都不被采纳,还被骂作是差劲的弟弟;在学校也交不到朋友,休息时间也一直闷在图书室里,只有图书室是自己的安身之所。经历过这种少年时代的青年彻底成了原因论的信徒。他认为,如果没有那样的父母和哥哥、没有在那样的学校上学的话,自己也会有一个更加光明的人生。原本想要尽可能地冷静辩论的青年积累了多年的情绪,在此时一下子爆发了。

    人际关系中的“权力斗争”与复仇

    青年:好啦,先生。目的论只是一种诡辩,精神创伤确实存在!而且,人根本无法摆脱过去!先生您也承认我们无法乘坐时光机器回到过去吧?

    只要过去作为过去存在着,我们就得生活在过去所造成的影响之中。如果当过去不存在,那就等于是在否定自己走过的人生!先生您是说要让我选择那种不负责任的生活吗?

    哲人:是啊,我们既不能乘坐时光机器回到过去,也不能让时针倒转。但是,赋予过去的事情什么样的价值,这是“现在的你”所面临的课题。

    青年:那么,我来问问您“现在”这个话题吧。上一次,先生您说“人是在捏造愤怒的感情”,是吧?还说站在目的论的角度考虑,事情就是这样。我现在依然无法接受这种说法。

    例如,对社会的不满、对政治的愤怒之类的情况该怎么解释呢?这也可以说是为了坚持自己的主张而捏造的感情吗?

    哲人:的确,我们有时候会对社会问题感到愤怒。但是,这并不是突发性的感情,而是合乎逻辑的愤慨。个人的愤怒(私愤)和对社会矛盾或不公平产生的愤怒(公愤)不属于同一种类。个人的愤怒很快就会冷却,而公愤则会长时间地持续。因私愤而流露的发怒只不过是为了让别人屈服的一种工具而己。

    青年:您是说私愤和公愤不同。

    哲人:完全不同。因为公愤超越了自身利害。

    青年:那么,我来问问您私愤的事情。如果无缘无故地被人破口大骂,先生您也会生气吧?

    哲人:不生气。

    青年:不许撒谎!

    哲人:如果遭人当面辱骂,我就会考虑一下那个人隐藏的“目的”。不仅仅是直接性的当面辱骂,当被对方的言行激怒的时候,也要认清对方是在挑起“权力之争”。

    青年:权力之争?

    哲人:例如,孩子有时候会通过恶作剧来捉弄大人。在很多情况下,其目的是为了吸引大人的注意力,他们往往会在大人真正发火之前停止恶作剧。但是,如果在大人真正生气的时候孩子依然不停止恶作剧,那么其目的就是“斗争”本身了。

    青年:为什么要斗争呢?

    哲人:想要获胜啊,想要通过获胜来证明自己的力量。

    青年:我还是不太明白。您能举个稍微具体点儿的例子吗?

    哲人:比如,假设你和朋友正在谈论时下的政治形势,谈着谈着你们之间的争论越来越激烈,彼此都各不相让,于是对方很快就上升到了人格攻击,骂你说:“所以说你是个大傻瓜,正因为有你这种人存在我们国家才不能发展。”

    青年:如果被这样说的话,我肯定会忍无可忍。

    哲人:这种情况下,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呢?是纯粹想要讨论政治吗?不是。对方只是想要责难挑衅你,通过权力之争来达到让不顺眼的你屈服的目的。这个时候你如果发怒的话,那就是正中其下怀,关系会急剧转入权力之争。所以,我们不能上任何挑衅的当。

    青年:不不,没必要逃避。对于挑衅就应该进行回击。因为错在对方。对那种无礼的混球就应该直接挫挫其锐气,用语言的拳头!

    哲人:那么,假设你压制住了争论,而且彻底认输的对方爽快地退出。但是,权力之争并没有就此结束。败下阵来的对方会很快转入下一个阶段。

    青年:下一个阶段?

    哲人:是的,“复仇”阶段。尽管暂时败下阵来,但对方会在别的地方以别的形式策划着复仇、等待着进行报复。

    青年:比如说?

    哲人:遭受过父母虐待的孩子有些会误入歧途、逃学,甚至会出现割腕等自残行为。如果按照弗洛伊德的原因论,肯定会从简单的因果律角度归结为:“因为父母用这样的方法教育,所以孩子才变成这样。”就像因为不给植物浇水,所以它们才会干枯一样。这的确是简单易懂的解释。

    但是,阿德勒式的目的论不会忽视孩子隐藏的目的——也就是“报复父母如果自己出现不良行为、逃学,甚至是割腕,那么父母就会烦恼不己,父母还会惊慌失措、痛不欲生。孩子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出现问题行为。孩子并不是受过去原因(家庭环境)的影响,而是为了达到现在的目的(报复父母)。

    青年:是为了让父母烦恼才有问题行为?

    哲人:是的。例如,看到割腕的孩子很多人会不可思议地想:”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呢?“

    但是,请想想孩子的割腕行为会对周围的人——比如父母——带来什么影响。如此一来,行为背后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了。

    青年:……目的是为了复仇吧?

    哲人:是的。而且,人际关系一旦发展到复仇阶段,那么当事人之间几乎就不可能调和了。为了避免这一点,在受到争权挑衅时绝对不可以上当。

    承认错误,不代表你失败了

    青年:那么,如果当面受到了人格攻击的话该怎么办呢?要一味地忍耐吗?

    哲人:不,”忍耐“这种想法本身就表明你依然拘泥于权力之争。而是要对对方的行为不做任何反应。我们能做的就只有这一点。

    青年:不上挑衅之当这种事情有那么容易做到吗?原本您是怎么说到要控制怒气的呢?

    哲人:所谓控制怒气是否就是”忍耐“呢?不是的,我们应该学习不使用怒气这种感情的方法,因为怒气终归是为了达成目的的一种手段和工具。

    青年:哦,这太难了。

    哲人:首先希望你能够理解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发怒是交流的一种形态,而且不使用发怒这种方式也可以交流。我们即使不使用怒气,也可以进行沟通以及取得别人的认同。如果能够从经验中明白这一点,那自然就不会再有怒气产生了。

    青年:但是,即使对方明显找碴儿挑衅,恶意说一些侮辱性的语言,也不能发怒吗?

    哲人:你似乎还没有真正理解。不是不能发怒,而是”没必要依赖发怒这一工具“。

    易怒的人并不是性情急躁,而是不了解发怒以外的有效交流工具。所以才会说”不由得发火“之类的话。这其实是在借助发怒来进行交流。

    青年:发怒之外的有效交流……

    哲人:我们有语言,可以通过语言进行交流;要相信语言的力量,相信具有逻辑性的语言。

    青年:……的确,如果不相信这一点的话,我们的这种对话也就不会成立了。

    哲人:关于权力之争,还有一点需要注意。那就是无论认为自己多么正确,也不要以此为理由去责难对方。这是很多人都容易陷落进去的人际关系圈套。

    青年:为什么?

    哲人:人在人际关系中一旦确信”我是正确的“,那就已经步入了权力之争。

    青年:仅仅是认为自己正确就会那样吗?不不,这也太夸张了吧?

    哲人:我是正确的,也就是说对方是错误的。一旦这样想,辩论的焦点便会从”主张的正确性“变成了”人际关系的方式“。也就是说,”我是正确的“这种坚信意味着坚持”对方是错误的“,最终就会演变成”所以我必须获胜“之类的胜负之争。这就是完完全全的权力之争吧?

    青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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