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只赤猩千足甩动尾部疯狂攻击矿洞中转区的采矿机甲,密集的肢足十分灵活,明明它们前一秒还在岩壁上,下一秒便扑上了采矿机甲,甲壳下方还分泌出大量的赤猩素,干扰机甲的正常运转。失去机甲的保护,采矿工人们面对如此多的赤猩千足,只有沦为盘中餐的份。
恰在此时,一道深红色的镭射从空中激射而去,时蕴拽着江予风蹲在矿洞里的阴影下。
江谐冲了出去,开枪的正是他。
有一架机甲被赤猩千足摔得响起了猛烈的警报声,再这样下去,赤猩千足会撞开机甲舱门,把里面的人拖出来。
突如其来的镭射击中赤猩千足的腹部,从侧方擦着它的肢足激射而过,一阵焦糊味后,好几只肢足被镭射熔断燃烧,其腹部的软壳也被打出半径二十公分的缺口。
镭射穿透赤猩千足击在其后的岩壁上,赫然将岩石洞穿,高温使得部分熔点低的金属化作流体,缓缓往下滴,如火山爆发后的岩浆。
江谐目光专注,他像个蜘蛛侠,从袖口处弹出细而坚韧的钢丝,钢丝顶端吸附在岩石表面,一抓一松,他便在空中完成了跳跃,从时蕴所在的矿洞落到了另一处矿洞中。
在空中转移的过程里,他也没闲着,单手拿着镭射枪,陆续对赤猩千足开枪。
镭射枪的威力很大,但如果射击赤猩千足背部的甲壳,也只能灼烧出小小的一块,和给它们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赤猩千足也不蠢,发现镭射枪能破开软壳的防御后,六只十几米长的赤猩千足全都趴伏在地面上,深蓝色的双眼在光线不甚明朗的空洞中如同跳跃的两团幽火,随时有可能溅出火星,将矿洞焚烧殆尽。
赤猩千足将最坚硬的甲壳坦露在外后,江谐便没了下手的机会。
他刚刚开出的几枪,稳稳拉住了所有赤猩千足的仇恨值,它们不再对采矿机甲发动进攻,而是匍匐在地面上,对江谐虎视眈眈,寻找他的破绽,伺机并将他一击毙命。
江谐心弦紧绷。
面对一只赤猩千足,他尚且不能保证自己能战胜对方,现在被六只赤猩千足视为眼中钉,心头的紧迫感几乎要将他吞没。
可作为训练有素的单兵,他心理素质极佳,调整呼吸的同时,再次端起能源枪。
刹那间,赤猩千足像道红色的电光,在矿洞中转区一闪而过,从六个方向同时对江谐发起进攻。
他迅速往后撤退,改变了镭射枪枪口的方向,赤猩千足庞大的身躯砸在岩壁上,红色的矿石哗啦啦的往下掉。
赤猩素在矿洞中飘起,时蕴身边的小幽灵宛若脱缰的野马,迫不及待要冲出去,却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她身边。
小幽灵不开心的甩甩小尾巴,时蕴可无暇顾及它,倘若外面的赤猩千足只有D级和C级,她或许会帮它收集口粮。
但现在,想都别想!
她紧张的注视着赤猩千足,忽然注意到前方岩壁上,被镭射打到的地方淌下浓稠的流体金属,边缘地区有微小的火花跳动着。
流体金属一路往下,盖过了一块鸡蛋大小的红锂矿,火苗大了些,空气里的氧气被消耗,角落里浓度不高的赤猩素被压了过来。
只听扑哧一声,小火苗兴奋的跳跃着涨大到半米高,火焰燃烧的高温陆续融化小半个运输机。没多久,红锂燃烧殆尽,火焰也越来越小。
电光火石之间,时蕴对着被六只赤猩千足逼得狼狈不堪的江谐大喊道:“江谐!赤猩素和红锂混合燃烧能产生高温!”
险险避开赤猩千足一击的江谐没有任何迟疑,目光扫过中转区中心堆放的一车又一车红锂,扣下板机!
噼啪!
镭射擦身而过的微小爆炸声完全被赤猩千足忽视了,顷刻间,火星越过岩壁上滚落的红色矿石,镭射也在击在了地面的矿车上。
轰隆!
如同火药桶被点燃,矿洞的岩壁上被幽黄色的火焰燎过,赤猩千足才把脑袋探进矿洞口要讲江谐咬出,凶猛的火焰便将它们吞没。
对机甲和人类造成极大威胁的赤猩素此刻成了最致命的助燃剂。
红锂燃烧的火焰仅有二十几度,但若与高浓度的赤猩素结合,火焰温度会陡然提高上千倍。
赤猩千足甲壳的防御的确令人无从下手,但身体被全方位灼烧,仅披在背部的甲壳根本无法抵挡高温的侵蚀。
它们疯狂扭动着身躯,密密麻麻的肢足防御力最弱,已然被火焰灼烧萎缩。
砰砰砰,连续几声巨响,赤猩千足在矿洞中转站内疯狂打滚,采矿机甲早在时蕴大喊出声时争先恐后躲进了矿洞里。
江谐站在矿洞里,对准如同活虾下了沸水的赤猩千足,精准开枪。他目光沉静,此时的赤猩千足对他来说已不足为惧。
时蕴松下一口气靠在岩壁上。
“我们俩是拖油瓶。”她谦虚道,声音在遍布巨响的矿洞里不甚清晰,江予风却听到了,从刚刚时蕴大喊出声,他就在注意她。
闻言,他中肯道:“我体能S级,逃跑没问题。”
时蕴瞥他一眼,“还挺押韵?”
学神脸都不红一下。
两人又往外探头,查看赤猩千足的情况。它们还在疯狂甩动身体,想扑灭身上无孔不入的火焰,但很遗憾,没什么作用。
也不知过了多久,赤猩千足终于停止了挣扎,整整六只像烤焦了的土豆条,趴在地上奄奄一息,虽然还没死透,但也差不多了。
红锂燃烧形成的火焰还在左右摇摆,但温度不高,反而像小花,看起来颇为漂亮。
时蕴站起身来跺了跺脚,蹲得太久,她双腿都麻了。
“有采矿的工作人员在,我们可以离开了。”矿洞四通八达,很容易迷路,刚刚又不是顺着声音过来,他们大概率要在矿洞中迷失方向。
时蕴有点感动,她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其他矿洞里的采矿人员眼见赤猩千足被干掉,终于出声了,“你们是来救援的人吗?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们是东青军校来这考试的学生,误入矿洞,没受伤。”江谐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后又道:“你们知道怎么出去吗?”
他的声音在矿洞中回荡,粗犷雄浑的声音回应道:“知道,我们今天是来这处中转区运送矿石的,没想到突然被赤猩千足攻击,谢谢你们了,你们先下来,我们快点出去。”
江谐嗯了一声,对着时蕴和江予风喊道:“你们俩怎么样,我现在过来。”
时蕴正想回应,脊背处忽然窜起一股寒意,她没来得及回头,便被江予风用力往旁边推去。
顷刻间,碗口粗细的寒绸从她身后的矿洞窜出,江予风躲避不及被捆了个正着,绸缎般的丝状物将他的手臂连同腰部一起捆住,力道极大。
江予风才被处理好的伤口又一次遭受伤害,他发出一声闷哼,从牙关里挤出两个字,“快、走!”
他的话音才落下,时蕴已经握着匕首冲了过来,还沾着赤猩千足血液的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光,轻而易举把寒绸切断了。
飘在空中的小幽灵兴奋得要跳草裙舞了,甩着小尾巴冲过来,啪叽一下钻进了时蕴的领口。
江予风摔在地上,还捆在他身上的寒绸却自发蠕动着前后相接,形成白色的“麻绳”,再次收紧力道。
时蕴一口气还来不及吐,又把匕首挥了过去,寒绸却在她抬手的瞬间,松开了对江予风的钳制,全部朝她窜过来。
目标是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矿洞中便铺天盖地涌出大量的寒绸,犹如丝绸般美丽的生物裹挟着凛冽的寒风掀起白色的波浪,狠狠扑了过来,将时蕴笼罩住。
眨眼间,时蕴完全被寒绸包裹,江予风刚抬眼,便看她被拖进矿洞深处。
借助钢丝正要跳进矿洞的江谐恰巧看见这一幕,他目眦尽裂,端着能源枪想要射击,却又顾忌被包裹在寒绸中的时蕴。
他把钢丝武器丢给江予风,“你先走,马上联系救援,我去找她!”
话落,他便冲进了矿洞里,与此同时,冰冷的温度侵袭而来,覆盖了刚被火焰灼烧过的矿洞中转区。
江予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将钢丝武器戴上,跳下地面,在几个工作人员惊讶又疑惑的眼神中,急切道:“快点马上带我出去,矿洞里有虫族!”
虫族二字一出,在矿洞中熟练作业的工作人员毫不犹豫把江予风拽上机甲,又把速度开到最快,朝矿洞外横冲直撞。
时蕴完全被包住,透过防护镜,她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尽管握着匕首,却根本动不了。
黑暗中,她在短短几秒内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串联了起来,但还有很多地方想不明白,让她最困惑的是——
寒绸明明有机会将他们三个一网打尽,为什么到现在才动手?
秋山矿区的异样出现在最近几日,最明显的表现是红霭的浓度有所提高,但从今早的情况看,也仅是比以往这个季节高上一点,否则矿区的负责人不会只是抱怨几句,而不做实质性的排查。
毕竟人人都知道,红霭的浓度与赤猩千足分泌的赤猩素有关系。
秋山矿区的温度有些低,引起温度变化的大概率是寒绸。
据以往的情况看,发现的赤猩千足一般不会超过五米,九米已经是不可想象的庞然大物了,可她却在短短几个小时里看到了好几只存活的十余米的赤猩千足及数不清的巨型赤猩千足甲壳。
或许赤猩千足根本不像外界学者所说很难活到十余米长,而是活到那种长度的基本都成了寒绸的食物。
这个猜测让时蕴头皮发麻,她根本无法想象寒绸在秋山矿区到底盘旋了多少年,又吃了多少赤猩千足,等级高到了何种地步?
更重要的是,它此前是否增殖,因为增殖的时间和冬天重合,所以才始终没被人发现?
智慧!
虫族具有智慧?
这是个可怕的猜测,时蕴却无暇猜想更多,她觉得拖拽自己的力道更大了些,将她包裹住的寒绸也在丝丝缕缕退去,但没有完全将她放开。
视线得到解放,她发现自己又被拽回了充满赤猩千足甲壳的矿洞中转区,寒绸紧紧捆住她的腰部和双臂,将她吊在半空中,束缚她手腕的力道一再收紧,似乎想让她松开匕首。
时蕴当然不可能放开唯一的救命稻草,她被捆得有些呼吸困难,却还是费力打量周围的情形。
寒绸并不是纯粹的白,在发光矿石微弱的光芒中,它们表现出淡淡的透明感,和发光的膏体很像。
仅凭肉眼,她根本分辨不出寒绸由无数细长的白色虫子构成,可想到它们隔着隔离服在自己身上蠕动,时蕴胃里排山倒海。
在这湿漉漉的寒冷的矿洞中转站里,除了数不清的赤猩千足甲壳外,还多了团两米多高的白色绸缎状物体。
如果不计较颜色,这堆寒绸像极了电影千与千寻中被污染的河神,它浑身流淌着黏腻的液体,完全没有捆在她身上那段犹如绸缎般的物质华美。
江谐之前说寒绸十分罕见,发现它的虫族生物学家也仅仅记录下了它的部分特性,关于它开始增殖后,到底是庞大的个体还是数不清的细长个体结合存在较大的争议性。
时蕴看寒绸的增殖体裂开了道口子,心跳如擂鼓,呼吸也无比沉重,她有种预感,寒绸要吃掉她,并准备细细品尝。
她从没有如此近距离接触死亡,已经在摇摇欲坠边缘的安分守己的世界观在一寸寸崩塌。
她又要死了?
短暂的念头一闪而逝。
时蕴费力握着匕首。
“咕咚”!
如果寒绸摄取食物能发声,把时蕴“吞”进肚子里后,大概会发出这样的响动。
粘稠的液体无处不在,明明隔离服里的氧气囊已经被挤破,透明的无色气体逸散出来充斥着时蕴的鼻息,她却依旧有股要窒息的感觉。
她该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嫌脏把沾染赤猩千足血液的隔离服脱掉,否则寒绸分泌出的粘液就会沾上她的皮肤,或许还会像五二零胶水一样带来灼烧感。
液体越来越浓稠了,隔离服也抵挡不了多久,幸运的是被寒绸吞进肚子里后,时蕴身上的束缚消失了。
她在一片黑暗中艰难的握着匕首,匕首免疫粘液,隔离服却被完全粘黏,她依旧无法自由行动。
恰在此时,小幽灵甩着尾巴从她颈边钻了出来。
时蕴醍醐灌顶,从地面坠落后,小幽灵便表现出强烈的兴奋感,落到这处中转站之前,还对暗中的寒绸跃跃欲试。
“给句话,能不能吃?”时蕴询问道。
小幽灵甩了甩小尾巴,在她面前转了个圈,所过之处逸散出许许多多的幽蓝色光点。
光点无视粘液,附着在时蕴的身体表面,令她无法呼吸的粘液仿佛遭受了某种刺激,争先恐后退开。
幽蓝色的光点完全把时蕴笼罩住,她新奇的甩了甩手腕,发现能动了。
舞动匕首时,匕首的尖端也宛若多了股神秘的力量,所过之处畅通无阻,密集分布的寒绸也被轻而易举割断。
小幽灵讨好似的钻到时蕴面前,甩着小尾巴,给她传递信息。
——去,饿饿,饭饭。
行,只要吃得下,想吃多少都没问题!
时蕴屈起手指弹了弹小幽灵软乎乎的头部,后者乖乖卷起小尾巴,在她手指上蹭来蹭去,简直是撒娇精转世。
磨蹭了两秒钟后,小幽灵把小尾巴变成箭头的形状,对着前方指了指。
时蕴挑挑眉,在幽蓝色光点的包裹下缓慢往前移动,坚韧无比的寒绸在匕首面前如同易碎的豆腐,被她一刀切开还打起了卷,似乎失去了自愈的能力。
依旧有寒绸贪婪抖动着,试探性的靠过来,却颇为忌惮幽蓝色的光点,在小幽灵飞过后,又恐惧的往后收缩。
时蕴注意到了,真正让寒绸恐惧的不是幽蓝色光点,而是小幽灵核心处的金色光点,它缓慢的跳动着,如同为人类供氧的心脏,成为所有光点的核心。
她心底涌起一股疑惑——
这些光点是精神力?她最初使用的精神力安分守己,她指哪打哪,虽然很听话,却过于死板。具象化只是她一厢情愿的猜测。
小幽灵则完全独立于精神力泉中犹如死水的淡银色精神力,后者过于死板,前者聪慧又灵巧,还拥有……智慧。
精神力的相关信息完全是她的知识盲区。
时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在寒绸的增殖体中向前‘游动’,很快看到了小幽灵心心念念的食物。
一块足有成年人脑袋大小的白色晶体。
晶体非常漂亮,散射出亮银色的光芒,如同被赋予了十二星射的宝石,有亮色的光点在它的表面飞速旋转,似乎在同化能量将其壮大。
看到晶体后,小幽灵极其亢奋,迫不及待想冲过去,但它还是按捺住了,轻轻在时蕴的侧脸上贴了贴,传递出欢快的情绪。
撒娇精。
时蕴面无表情评价,却缓慢靠近白色晶体,周围的寒绸似乎察觉了她的意图,颤抖着须状体,想要驱逐她。
显然,小幽灵对它们有不可抗力的压制性,寒绸无可奈何,也无法移动白色晶体,只能眼睁睁看着时蕴靠近自己最核心的部位。
白色晶体似乎也感知到了危险,散发的光芒一亮一暗,似乎在发射求救信号,但很遗憾,没人能救得了它。
小幽灵甩着小尾巴兴致勃勃冲到白色晶体前,表面幽蓝色的光点如同饿了大半个月的豺狼,将晶体完全包裹住。
对比之下,金色光点懒洋洋好似提不起多大兴致,但还是缓缓靠了过去,和幽蓝色的光点一起吸收白色晶体的能量。
金色光点靠过去后,幽蓝色光点如同对待君临天下的王者,恭恭敬敬退到一边,等金色光点钻入晶体的核心处后,它们才重新将白色晶体覆盖。
时蕴也是第一次如此直观看小幽灵‘进食’。
幽蓝色的光点附着在白色晶体表面,后者亮银色的光芒被遮盖,颤抖着想要逃跑,又被无形的力量禁锢着,只能绝望地等待强者的欺凌。
幽蓝色光点拖起了小尾巴,如同划过天际的流星,在白色晶体表面高速旋转,无形的能量被它抽离出来并且快速吸收,幽蓝色光点也逐渐转变成了淡金色,处于核心处的金色光点则悠哉悠哉变成了亮金色。
等到白色晶体彻底变灰,光点重新聚拢成小幽灵,时蕴发现它核心处的金色好像多了点,但与表面的幽蓝色光点相比依旧形如山间小溪与汪洋大海。
饱餐一顿的小幽灵飞快窜了过来,欢快的在时蕴脸颊上蹭来蹭去。后者觉得它像牛皮糖,面无表情将它推开。
小幽灵委委屈屈的卷着小尾巴,核心处的金色光点摆出十分人性化的哭脸,时蕴挑眉,前者再次靠过来,和她贴贴后一头扎进精神力泉,没了动静。
时蕴瞬间有了强烈的饱腹感,如同她明明一顿只能吃一碗饭,却被迫塞了十碗,涨得头昏眼花,甚至快连匕首都握不住了。
她用力甩了甩脑袋,再一次想把小幽灵拽出来打一顿。
晶体变为灰色并且破碎后,寒绸的增殖体彻底失去活性,黏腻的液体往下坠并且飞速变质,发出恶心的恶臭。
正当时蕴费力思考着该怎么出去时,一柄锋利的长剑刺了进来,将寒绸开膛破肚。
冷白色的手伸进来,将她拽了出去。
第16章
赤猩千足(11)
时蕴浑身上下都是粘稠的液体,
尽管有隔离服阻挡恶臭的味道,她却恶心得想吐,液体粘在防护镜上,
她甚至没看见是谁把她从寒绸的增殖体中拉出来。
“已经死透了。”声音很冷,泠泠如冰雪融化时从枝头滴落深井发出的幽音。
“那我们去下个地方,
江谐你留下来联系后勤把他们送回去。”有另一个人说话,
时蕴依旧看不清是谁,
隐约觉得声音有些耳熟,
但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精神传来的饱腹感太明显了,知道救援来了,
她无法忍受精神上的疲惫,
昏昏沉沉闭上了眼。
彻底陷入昏睡之前,
她感觉有道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说不清楚里面承载的情绪,充满了考量。
-
再次醒来,
时蕴已经离开了秋山矿区,
目前所处秋山矿区外的一处休息站,这里现在被征用为救援站。
每个被送到救援站的人都在第一时间做了基因检测,查看是否被虫族寄生,被寄生者立即隔离治疗。
她靠在病床上,身边是被医生重新处理了伤口的江予风,江谐不知道去了哪里。
江予风有S级体能,尽管伤口一再被撕裂,得到有效治疗后,恢复效果惊人。
时蕴捧着杯热水,
瞄一眼开着智脑不知道在干嘛的江予风,
后者似乎察觉了她的视线,
抬头道:“三分钟你看了我十几次,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时蕴咕嘟一声喝掉热水,立刻问道:“学神,谢谢你啊,听说你在我被抓走后,及时带来了救援还坚持要返回矿洞给救援人员带路。”
寒绸增殖体所在的位置,除了她和江谐就只有江予风知道。后者受伤的手多次受到伤害,医生警告他就算有S级体能恢复能力强,但伤势没好之前绝不能再次受伤,否则就要换手了。
换手二字听得时蕴直哆嗦,她怕疼,割破手指后忍住不哭去医院是她最后的倔强,想到要把整只手切下来再换另一只,她已经开始条件反射神经疼了。
江予风被她盯着,有些不太自在,别了别脸,道:“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抓走,我只是带个路而已。”
他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手臂上的肉几乎要烂了,但这些没什么好说,也没有意义,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不需要时蕴特别感激。
再说,三人中时蕴体能最差,被寒绸抓走了焉有命在?
时蕴眯眼笑了笑,贴心的给他递了杯热水,后者接过,依旧不太好意思。
或许是为了掩饰尴尬,江予风轻咳一声,埋首于智脑,大有“在我说话前不要和我交流”的架势。
时蕴鼓了下脸颊,换个话题,“我想出去溜达溜达。”
尽管衣服已经换了,也洗过澡,她依旧对寒绸曾在她身上留下的粘稠的恶臭液体耿耿于怀,不出去吹吹风,她总觉得那黏腻感无孔不入。
“那你去吧。”江予风头也不抬道。
时蕴:“……”
怎么上一秒还像纯情小男生,下一秒又变回之前高冷的模样了?好歹也是差点一起去见死神的人,能不能合群点?
时蕴趿拉着护士姐姐摆放在床边的一次性拖鞋,回头看了江予风一眼,后者丝毫不打算和她一起行动。她飞快收回目光,步伐轻快的往外走。
刚才走到门口,便有个人扑了过来,扣住她的肩膀发出非常虚假的呜呜声,“呜呜呜,时蕴,你没事吧?看到整个休息区都陷到地下,我还以为你们完蛋了。”
文谦抖了抖头上的羊毛卷,声情并茂的阐述自己如何担心她。
时蕴默了两秒钟,冷漠的把他扣在自己肩膀上的扒拉掉,无情道:“掉进虫窝里没完蛋,但快被你勒死了。”
她和这羊毛卷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好到可以勾肩搭背?
文谦仿佛没有感受到她的嫌弃,站好后上下打量她两眼,才说道:“你不知道,休息区塌陷后,追赶我们的赤猩千足全都发了疯似的攻击我们,如果不是军校导师及时赶到,我们也得成为它们的盘中餐。”
秋山矿区的工作人员有几百号,一级防空警报发出后,正巧在附近举行军演的红霭星驻军马上向东部战区总部进行了汇报,正巧东青军校大三大四的军校生也在附近举行实战演练,师生一起加入了救援。
秋山矿区的每个工厂和休息区都遭到了赤猩千足的袭击,总工厂受袭最严重,机甲师班的带队导师贺兰绮为了保护学生也受了不轻的伤。
目前,所有工厂都完成了救援,死亡重伤者不少,由于矿洞内地形复杂,在矿洞内作业的工作人员还没全部找到。
时蕴想到不久前的经历,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又向下揉了揉肚子,小声道:“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文谦马上道:“前面的用餐区有速食自助,你要吃吗?”
“热的?”时蕴反问,又道:“有粥吗?我想喝粥。”
“不知道,不过都是热餐,去看看?”文谦回答。
时蕴点了点头,往休息帐篷里探了探头,对江予风道:“学神,你要吃点什么吗?我帮你带?”
时蕴嘟囔了一句无趣,穿着病号服和文谦去了前方的自助用餐区。
时蕴挑了碗粥。
文谦不太饿,但也买了碗粥。
两人在餐桌前坐下,正巧听见旁边有人交谈。
“排查部门这次要完蛋了,他们半个月前才来过,却没发现赤猩千足提前苏醒了,废弃矿洞里还藏着虫族。”
“可不是,我被救援的时候听他们说那虫族在这至少盘旋了二十年,分裂出了二十几个增殖体……”
“唉,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这种虫族,细得跟头发丝似的,平时没注意说不定就被寄生了。”
时蕴听他们说了几句,明明肚子还咕噜咕噜叫,却愣是没了半点胃口。不久前被寒绸缠绕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黏腻的液体像潮水似的悄无声息的涌过来。
她端着热乎乎的白粥往旁边挪了挪,但寒绸增殖体恶心的模样却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她盯着碗里的白粥,两秒钟后,火速拿盖子盖上,她怕再看下去,会忍不住把白粥当成寒绸泼出去,别说往肚子里吞了,大概率会恶心到连胃液都吐出来。
文谦哦了一声,端着半温的粥一口喝完,时蕴则捧着粥回帐篷,途中,她忍不住道:“你对虫族了解多吗?”
在她有限记忆中,只知道虫族是在一个世纪前入侵这片宇宙的,入侵的核心地点在联邦的中央星域,自此中央星域沦为人间炼狱。
也因为被虫族入侵,苍玄联邦从宇宙第一大国沦为现在的二流末等国家,在宇宙中基本没有话语权,还时常被小国骚扰边界线,妄图夺取苍玄联邦的领土。
联邦的历史很复杂,时蕴的记忆又断断续续,很难说清楚过去一个世纪到底发生了哪些事情。
虫族入侵后,苍玄联邦遭遇了千年来最大危机。
虫族悄无声息寄生在人体中,以人类血肉为食,短短一个月,联邦的行政商业军事科技中心中央星域爆发虫灾,此后,联邦和虫族进行了长达近一个世纪的抗争。
三十几年前,时奕横空出世,率领军队大规模杀入几乎被虫族占领的中央星域,摧毁了虫族进入这片宇宙的通道。
二十年前,他又率领麾下的军团找到了诞生不久的虫母,与虫族拼死搏杀,最终与虫母同归于尽。
他的牺牲换来了联邦剿灭虫族的机会,此后的十几年直到现在,联邦都在清洗虫母死亡后躲藏起来的虫族。
在时蕴有限的认知中,并没有精神力克制虫族的说法,她使用了搜索引擎,也没有获得相关的权威性回答,猜测和假说倒是不少。
她的精神力化成的小幽灵不仅眼馋赤猩千足的核心晶体,还对寒绸的核心晶体垂涎欲滴。
前者是异种生物,后者是虫族,共性是核心晶体具有庞大的能量。
她还搜索过该怎么壮大精神力,这个问题的答案倒是不少也比较准确,统一说法是无法通过外界力量刺激精神力增长。
文谦以为她是听了刚才的议论,心头疑惑,便说道:“我也仅是从教科书上了解到相关的知识,说到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时蕴抬眼。
文谦道:“据说时奕元帅当年是个收集狂,遇到喜欢的机甲就买买买,不见得会驾驶几次,却多得能开展览。”
“而且,凡是死在他手下的强大甲壳虫族也都会被他当成标本收集起来,他的元帅府邸有一处专门储存标本的地方,还有非常详细的研究报告。”
时蕴:“?”
“你不知道?你不是继承了元帅府邸吗?”文谦还没说完,“下次放假,能不能带我去长长见识?我好奇很久了。”
时蕴:“……”
联邦为了表彰时奕元帅的功勋,并没有将元帅府邸收回,破例保留的同时为时蕴继承,可以说她是整个联邦中除了某位元帅之外唯一私有元帅府邸的人。
“行。”她有气无力的回应道。
文谦还没完,他兴致勃勃道:“我还听说元帅夫人是个顶级机甲师,为元帅设计制造了大量的机甲,呜呜呜我上次在一个拍卖会上看到夫人的机甲设计图纸被拍卖出一百亿,最后被博物馆收藏,要是我能看看她制造的那些机甲,这辈子算死而无憾了……”
时蕴:“……”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还是没拥有原主完整记忆的穿越人士,她对原主继承的财富一无所知。
她对原主的父母也只有一个模糊的认知,联邦战无不胜的元帅和历史上最年轻的顶级机甲师。
说话间,两人又回到了帐篷,江予风依旧对着智脑眉头紧锁,江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仿佛受到了某种打击。
他看到帐篷外的两人,别开脸收敛了情绪,但也没好到哪去。
后者看着碗里的白粥,沉默了一会儿后道一声谢谢,接过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解决完了烫手山芋并且没有浪费食物的时蕴拍了拍手,她爬回自己的床,准备把今天经历的事情写一份总结,再完成今日份的学习计划。
文谦瞅瞅时蕴左手边的学神,右瞅瞅她右手边的杀神,悄悄咽了口唾沫,准备告辞,可话还没说出口,地面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下一秒警铃大作!
“请救援站里的所有人注意,马上收拾东西准备撤离!”
“请救援站里的——”
通知一共重复了三遍,江谐立刻站了起来,江予风也顾不上喝粥了,穿着军装的士兵来到几人的帐篷前,神情严肃道:“动作快点跟我来!马上上悬浮列车!”
他没说发生了什么,但动点脑子都知道秋山矿区的情况怕是不简单,救援站已经不在秋山矿区的范围内了,却还是感知到了明显的地震。
时蕴想到了刚刚在用餐区听到的二十几个寒绸增殖体,心头瓦凉瓦凉。
小幽灵吃白色晶体吃得轻轻松松,但看那一洞穴的赤猩千足甲壳就知道寒绸比她直面的可怕数万倍,是她开了挂才能全身而退,否则现在哪还能活蹦乱跳?
江谐小心扶着江予风,后者起身的同时,手里还握着一块类似矿物的暗红色物质,他直接塞进了病号服的口袋,时蕴没看清到底是什么,也没太放在心上。
几人立刻跟着士兵往前走,很快上了东青军校的专属悬浮车,他们来得还算早,陆陆续续有其他人赶来。
从刚才到现在,地面的震动都没减小,反而越来越大,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往下塌陷。
时蕴这次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她看着已经半黑下来的天空,遥遥望着秋山矿区的方向。
有缕缕硝烟从树林中冒出,隐约之中好像树木被削断垂直往下倒。
她紧盯着那个方向,忽然微微睁大了眼,有道冷蓝色的光芒从天际划过,坠入山林,移动速度快到像冲破大气层的流星。
时蕴很清楚,那不是流星,而是机甲。
不同于穿越前的八百度近视,现在的她视力极佳,堪比鹰隼,遥远天边俯冲而下的机甲在她的视野中速度放慢了无数倍。
她能看见机甲身后逸散出点点星光,也清楚的见到了修长机身完美的流线型设计,机甲的肩膀处有个银色的字母X,他手握银色的双刃,切开充满阻力
的风,刹那间消失在了时蕴的视线中。
她遗憾的收回视线,转头便看见前座的江谐也笔直看着窗外,眼底流露出她未曾见过的神采与执着。
他好像低声说了个名字,时蕴没有听清。
此后,江谐便对着窗外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很快,此次来秋山矿区参加实践考试的学生都上了悬浮列车,有机甲师班的也有尖兵班的,不少人身上都挂了彩,还有的打了石膏绑了绷带。
撤退命令紧急,贺兰绮受了不轻的伤,所有军校生都由尖兵班的带队导师负责,飞快点名过后,悬浮列车启动。
意识到惊险刺激的一天将在此画上句号,时蕴软靠在座椅上,松下一口气。
一会儿后,有个人蹭了过来,说道:“同学,请问可以和我换个位置吗?”
声音过于熟悉,时蕴抬眼便看到了苏语欣,她的话是对文谦说的。
四人上悬浮列车后,江谐和江予风坐在一块儿,她和文谦则坐在他们后面,选的是双人座。
时蕴稍稍放松的心情陡然间变得非常糟糕,她阴郁的瞥了苏语欣一眼,冷冷道:“不好意思,不方便。”
经过一天的相处,文谦多少知道这闺蜜俩是闹掰了,和时蕴相处后发现她完全和传言中的不一样,苏语欣则浑身茶里茶气。
他毫不犹豫选择站在时蕴这边,笑道:“不好意思,今天逃跑过程中我腿受了点伤不太方便挪动。”
羊毛卷笑得眉眼弯弯,仿佛之前活蹦乱跳的人不是他。
这嘴,时蕴喜欢。
苏语欣看着笑嘻嘻却没有任何挪位置想法的文谦,再看一眼几乎把嫌弃写在脸上的时蕴,想再说话,却见文谦脸上笑着,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没由来的让她发怵。
她心有余悸的后退一步,却又不死心的走到两人前方的座位,对闭目养神的江予风说道:“江予风,你能和我换个位置吗?”
后者眼皮都没抬一下,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对她的话无动于衷。
苏语欣咬了咬下唇,觉得脸上一阵又一阵发臊,短短两三分钟的时间,江予风怎么可能睡着?不过是不想搭理她罢了。
想到今天在休息区江予风对时蕴的态度,再对比现在,苏语欣心头油然而生一股恼恨。
她不明白,性格冷淡的江予风为什么会信任时蕴,却半点面子也不给她。
也不知出于何种心理,苏语欣不死心的看向时蕴,“小蕴,今天经历了这么惊险的事情,我只是想和你坐在一块说几句话。”
时蕴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说出一句之前冲浪学到的梗,“你没事吧?”
苏语欣以为她在关心自己,连连点头,时蕴立刻挑了眼尾道:“有事就去找心理医生,找我干嘛?要我帮你松松筋骨?”
话落,她掏出昏迷了也没扔掉的匕首往苏语欣眼前递了递,“这是我今天杀赤猩千足用的匕首,血液应该还没擦干净,送给你压压惊。”
锋利的匕首光滑透亮,并在悬浮列车内灯光的照射下滑过亮银色的流光,似乎能削铁如泥。
顷刻间,时蕴神色冰冷的将匕首刺进赤猩千足毒颚的画面从苏语欣眼前掠过,她吓了一跳,啪嗒摔坐在地上。
时蕴发出轻啧,将不屑与轻尽显眉宇中。
她当然不会把匕首送给苏语欣,在后者有反应前,她将匕首送进刀鞘,往江予风面前递了递,“谢谢你的匕首,今天救了我好几次,还给你。”
闭目养神并且完全不搭理苏语欣的江予风懒懒掀开眼皮,他没伸手,而是说道:“送给你了,希望它下次也能救你。”
言罢,他又闭上眼睛,摆出拒绝与人交流的架势。
稍稍回过神来的苏语欣看到这一幕,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
也不知是谁将这一小段互动全收眼底,悄悄笑出声来,苏语欣顿觉难堪,正要起来回位置,听到动静的带队导师转头看过来,“非常时期乱跑什么?机甲师班的纪律性都被狗吃了吗?”
尖兵班的带队导师是个暴脾气,说话也直来直往,作为被批评者,苏语欣面颊胀红,什么都不敢说,连忙回了位置。
时蕴满意了,把匕首塞进口袋,感谢了学神的赠与行为。
她后靠着座椅,也打算闭目休息一会儿,忽然对上了江谐的目光,要形容的话大概是——
一分无语两分木然三分气愤四分你到底想做什么。
时蕴眼皮一耷,不理他。
毛没长齐的小男孩总有点奇奇怪怪的毛病,比如明明不喜欢自己的未婚妻,还嫌弃她在自己面前碍眼,当他看见未婚妻与别人友好相处时,普且信的占有欲又开始作祟。
无聊。
简单两个字评价完,时蕴决定回去就同意江家心心念念要解除婚约的事。
是她目前名下的亿万资产不好花,还是元帅府邸不够威严大气?什么要受江谐那口鸟气?
悬浮列车启动,没人再说话,江谐在瞪了时蕴一会儿完全得不到回应后,也只好转过头,心里却莫名憋了股气,很想拽着她的领子狠狠晃她几下,问她最近在发什么疯?
但理智告诉他,如果他这么做了,先不说时蕴会不会拿匕首捅他一刀,周围人估计都会觉得他疯了。
不知过了多久,悬浮列车停下,阳光不知何时被地平线吞没,窗外漆黑一片,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藏锋早得了消息,已经等在校门口接人了。看到大半军校生都穿着病号服,身上还挂了彩,他眉头堆得老高。
好几辆悬浮车停在校门口,藏锋先带着所有人去做了次详细的身体检查,确定都只是轻伤,才分批次把大家送回宿舍。
秋山矿区发生的事情还没传开,东青军校的其他人并不知道今天到秋山矿区参加考试的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时蕴半路下了悬浮车,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停了,她避开地上的小水洼,慢吞吞往宿舍走。
微凉的夜风吹来,撩起她耳边的短发,带来雨后阵阵青草香。
她习惯了在遇到重大的事情后,散散步缓解心情,这次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