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在人们慌乱的声音中，来者逐渐显出身形。那是无数噩梦般的虫子，拥有蜈蚣般的足肢和蝎钳，头生触角，长有苍蝇般的复眼。尖锐口器互相摩擦，发出树叶随风吹动的沙沙声。无数沙沙叶声汇聚在一起，恍若秋末落尽的枫叶。
落叶堆叠在一起是秋季美景，可倘若是无穷无尽的虫子，那便是噩梦了。这些虫子姿态狰狞、直冲人类而来，可怕得犹如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产物。唯有奥雷乌斯一眼便认出——
这不就是缩小的清道夫吗？
果然【虫之女王】也来到了这个世界，并先他一步降临，掀起了虫灾。
第一批护卫已与虫子开始交手。这些小虫子的战力远不敌虫之城的清道夫，就算普通佣兵也能轻松杀死。真正开始战斗后，佣兵们的神情变得轻松起来。
“虫灾也不过如此嘛。”
“看来还是南部的人太胆小，”
“兄弟们上啊！等灭了这波虫灾，我们就有本钱出去吹嘘啦！”
商队气势大振，人人争先恐后地冲向虫海。双方开始激烈的厮杀。逐渐的，有人发现不对劲来。
“奇怪，杀了这么久，怎么还有这么多虫子...？”
每个佣兵起码杀死了上千条虫子，可仍有虫子不知疲倦地涌了过来。佣兵们从一开始的气势磅礴再到步步退败，中间居然只过了短短几十分钟。
随着第一个人力竭差点被拖进虫潮里，佣兵们开始不断出现疏漏。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疲惫，只得退居到马车附近组成防线。
“不能再退了！后面就是马车，这些虫子把马吃了，我们就全完了！”
说到底，商队护卫就是为了保证商队的财产。倘若马死在这里，难道要他们亲自来拉车？
想到这里，其他人咬紧牙关，死守最后一道防线。
直到这时，一直呆在后方的红发青年终于开始动手。他右手的伤口还没好，奥雷乌斯将剑换到了左手，与克里斯汀一起迎上虫灾。
长剑出鞘，扫开一片锋利无匹的剑光，直接绞杀了大批虫子。
与此同时，他轻轻地“咦”了一声。
倒下虫子身上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力量，顺着剑锋涌入了他的身体里。这一丝力量微不足道，却让沸腾的血液微微安静下来。
奥雷乌斯心神大振，下手变得越发狠辣，在人人精疲力尽的战场上显得格格不入。克里斯汀跟在他身后，一边担忧着青年的伤势，一边轻松地解决着敌人。
与红发青年大开大合的动作不同，他的出招极为轻巧，颇有种闲庭散步的优雅感。在衣服遮掩下，右臂上的怀表印记微微发烫，被杀死的敌人同样倒了下来。
在两人的合作下，虫灾的数量越来越少。奥雷乌斯杀掉最后一条虫子，手背随意擦去脸颊上的血。佣兵们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力竭的双手微微发抖。
“真是太累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和这群怪物打架了。”
“那两个人才是真正的怪物吧，他们就不会累吗？”
敬畏的目光投向前方，两人斩杀了最多的怪物，看起来却十分神清气爽。好似不是经历了一场血战，而是刚刚经历了友好的切磋。
克里斯汀道：“你的剑术太粗糙了，完全是靠蛮力。接下来几天跟着我学，我教教你。”
奥雷乌斯没拒绝：“那就拜托你了。”
两人视若无睹地讨论起这些怪物的来历。佣兵们眼巴巴地想要听一耳朵秘密，始终没得出什么诀窍。
最后还是红发青年看了过去，主动解释道：“这些虫子不是数量多。它们是在重复。”
“重复？”
“命运有无数条分叉，当你们挥动武器的时候，目标有可能被杀死，也有可能正好躲开。但这些虫子不一样，哪怕你们砍中，它们身上的伤口也会回到被命中之前。”
“那岂不是不死的吗！？”
众人听得脸色煞白，比强大的敌人更可怖的是根本打不倒的对手。任谁面对这些东西都会胆怯。
这时忽然有人品过味来：“那你为什么能打败它们？”
剩下的人齐刷刷望向奥雷乌斯，脸上同样流露出质疑。红发青年淡淡瞥去一眼，周身涌现出冷冽的杀气。在他的目光下，对视者不由自主挪开目光。
这是从哪里雇来的家伙，怎么不长眼，这种强者是他能够质疑的吗？
商队领事擦了擦汗，从马车上下来主动迎过去，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他刚要开口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就听到红发青年冷冰冰地说：“你太弱。”
气氛一时变得极为凝滞，又让人哑口无言。
领事赶忙开口打断接下来的话：“这次多亏二位帮忙了，我是老树林商队的领队，能告诉我二位的身份吗？老树林商队一定会送上报酬的。”
“...唉，我就知道一定会出事。”
克里斯汀小声嘀咕，转而向领队露出明亮的笑容：“抱歉，之前使用了假名。现在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克里斯汀，是一名骑士。”
“金发蓝瞳、身为骑士、克里斯汀...”
领队思索一阵，猛然惊呼。
“难道您就是神眷骑士克里斯汀！获得了五位神祇眷顾的英雄！”
领队将目光投向红发青年：“那您身边这位想必也是赫赫有名之人，恕我眼界拙劣，没认出来这位的身份，不知道您是...？”
神眷骑士克里斯汀虽交友众多、但一向独来独往。他到哪里就会有新的朋友，就像是从骑士中走出的男主角，不断谱写精彩的故事。
那么，出现在英雄身边的人自然也是英雄了。面对人们期待的目光，克里斯汀“呃”了一声，发现红发青年也在看着自己。
好吧、好吧。都到这份上了，承不承认似乎就只是口头上的不同。克里斯汀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这是罗兰阿格家族的成员，也是我的弟子。”
这一刻，通缉犯的脸被神眷骑士打上了一层光环。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位实力如此出众，与您一样是位优秀的骑士。”
喂，你们刚刚还在说我是通缉犯，未免有些太双标了吧。
神眷骑士的名号果然好用。在克里斯汀爆出身份后，两人一跃而成商会的贵客，坐进了马车里。
已经来这个世界半年了，奥雷乌斯还是不喜欢马车。不过他也逐渐习惯了坐马车的生活，再怎么颠簸的车厢能痛过这个马甲开大吗。
经历过更痛苦的事情后，那些小事情就可以原谅了。
商队领队殷勤地为两人倒上了茶，哪怕路程遥远，车厢里也准备好了点心和碎冰。用魔法储存着，确保主人能够品尝到最新鲜的美食。
红茶的香气冉冉氤氲，领队的神情放松些许，开始谈论起刚刚发生的危机。
“这次多亏有二位在，我们才能完好无损地突破重围。南部这段时间被虫灾困扰，商队货物卖得更好。我们本想着赚一笔钱，可没想到居然碰上这事。”
“关于虫灾，你们还了解什么？”
“您这可问对人了。我们老树林商会什么都卖，自然也包括情报。”
说到专业领域，领队笑道。
“二位刚刚帮了我们大忙，这次由我做东，你们想知道的情报都可以免费告知。”
这样说着，他喝了一口红茶，整理起自己知道的情报。
“虫灾第一次出现在是在一年前，首次发生的地点是西部的某个小镇。虽说看起来毫无征兆，实则在那之前，临镇有人看到那处村镇救了一个女人。”
奥雷乌斯眯起眼睛：“女人？”
“没错，还是一个美丽到不可想象的女人。据说所有看到她的人都不可自拔，几个小镇的男人为了她大打出手。就连告密者说起这件事，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嫉妒。那个女人带有不可思议的魔力，在认识她之后，原本民风淳朴的镇子一个个陷入疯狂。而虫灾就发生于女人进入小镇后不久。”
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虫之女王。
哪怕到了另一个世界，祂的恶劣兴致仍没有改变。人类的痛苦和屈辱会成为其养分，恐怕在这段时间内，虫之女王的力量恢复了不少。
谈到这个女人，领队摇了摇头。
“按他们的话，恐怕世界上没几个人能够抵御住那个女人的诱惑。在虫灾爆发后，那个女人就不见了。这次多亏有你们指出了关键所在，既然已经知道他们的能力是重复，接下来只需要去找占星者求助就好。他们既是命运的观察者，又是女神的忠诚信徒。一定会指引我们走出困境。”
奥雷乌斯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这个世界仅仅是一个补全的碎片。而虫之女王和她的闯入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变数。命运女神先前寻找虫灾成因未果，就意味着神祇对此处命运的掌控出了差错。其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那枚怀表。
恐怕它跟着两人一起穿越过来后就落进了女王手里，帮祂躲避正神的追踪。有命运神器在手，命运女神想要找到祂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些占星者就更不可能了。
能够解决这件事的恐怕只有他和命运女神的神眷者，通过接触虫灾一点点寻找对方的气息，直到锁定女王所在的位置。
“任重道远啊....”
他低声说着。首先要解决掉女王，将神器拿到手，把他们送回正确的未来。
第二是解决掉女王带来的麻烦，不要对这个过去产生什么不良影响。
第三是从克里斯汀那里学习剑术，并找到见缝插针补充背景的机会。
领队用手绢擦了擦汗：“抱歉，奥雷乌斯先生，您刚刚说了什么？”
搞清楚了自己要做什么，红发青年的眼睛变得分外明亮。
奥雷乌斯摆摆手，很自然地将这个话题跳了过去：“不，什么都没有。”
“这就好，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去做的，可以随时安排。”领队急忙道，企图与他打好关系。“老树林商队很乐意成为您的朋友。”
“您做的已经很好了，帮了我们很多忙。”克里斯汀适时出口，替奥雷乌斯打了个圆场。“现在南部怎么样了，您知道吗？”
就连去往南部的队伍都会遭到袭击，那么现在南部怎么样？这件事想想就令人心头沉甸甸的。
说到这事，领队收敛起脸上的笑容。
“情况不容乐观，那里已经变成真正的战场了。数不尽的虫子神出鬼没，不过好在各个国家及时采取了行动，目前情况还算稳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突然袭击。”
“总之，现在说这些事没什么用。等到城里就好了，我们这次的目的地是新叶城，那是占星者的总教堂所在之地，届时可以向祂们求助。”
说到这里，领队各塞给两人一包沉甸甸的东西：“我有一件事需要拜托两位，这是小小心意，还请收下。”我们还是不要引起恐慌了。”
两人相视一眼，紧接着听到对方说：“我们途径小城守卫力量不强，这点事就没必要惊动守军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由老树林商会全权负责，还请两位赏个面子。”
克里斯汀蹙眉道：“倘若我们不说，这些城镇不知道虫灾的事情，之后遭遇危险怎么办？”
“哪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如果真的出现一并由我们商会解决，不会牵扯到二位身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
领事语气婉转，尽显作为商人的圆滑：“我知道神眷骑士先生您品格高尚，可也要考虑一下我们商会的实际情况。我们一路上要经过多少个城镇，如果各个都说一遍，路程需要花费三倍不止。”
“两位定是为了节约时间才隐瞒身份加入这次护卫的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倒不是害怕手上这批货晚到，如果真耽误了两位要做的事情，那才是最让人痛心的地方。”
红发青年冷漠地盯着他，直到对方额头不知不觉淌出一点冷汗才挪开眼道：“就按你说的做吧。”
领队顿时笑开了花，又塞给他一个小包：“好说好说，我们商队此行带了不少好武器。如果您没有合适的，不妨去货仓挑选一把，权当我送给您了。”
奥雷乌斯没和他客气，收下钱后便主动提出要去货车。领队亲自叫人带他们去挑吴武器，回到车上时亲信已从外面回来了，恭恭敬敬道：
“领队，我们已经将下面安排好了，他们不会乱说话的，但是那两个人……”
领队收起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严肃回答：“我来负责他们俩，你只要确保我们能够按时抵达新叶城就可以了。新叶城遭遇虫灾攻击后情况危急，正是炒价的好时候，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把这批货送过去。你再私下找两个好手盯着他们，一有动静就立刻向我报告。”
“明白！”
老树林商队不愧是全镇三支最大的商队之一，这次带的货物相当齐全。奥雷乌斯上马车转了转，挑了一把最贵的剑。看得领路的手下心疼不已，眼巴巴地看着对方拿走了这把由名家大师亲手打造的宝剑。
克里斯汀难得冷眼旁观，离开后仍旧面沉如铁：“你不会真的打算答应他吧？”
“不答应还有什么办法，他肯定不会只堵我们的嘴，到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承认，其他人全都声称没有这事，你看防卫军是信我们还是信商队。”
“可他们太大胆了，连这种事情都敢隐瞒。虫灾一起，这附近所有人都要遭殃，完全是拿人命和虫子打赌！”
“所以我们还是要说，不过得换种方式。”
“换种方式？”
“嗯。”红发青年勾起嘴角。“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嘛，想要解决这件事的方法多的是。”
“……”
有虫灾的威胁，商队加快脚步，在天黑之前赶到了下一个安全的据点，这是位于王国边界的一处小城，有两个国家分别派军驻扎。
由于商队暗中吩咐队伍中的人不要将虫灾的事情说出去，队伍顺利地通过了检测。不过由于遇到了袭击，商会的人心里多少有鬼，只打算在这里休息一晚，补充一下物资就立刻启程。
领队安排的眼线们死死地盯住了克里斯汀二人，对方居然意外的老实。除了出门采购一些干粮药品就没再做出什么可疑举动。守到后半夜，盯梢的人心头便有了些懈怠，嘻嘻哈哈地聊起天来。
“什么神眷骑士，说白了还是给钱就什么都做，除了一个好听的名声和强一点外，不是和我们一样吗。”
“要是老子也能得到那么多神的眷顾，别说什么神眷骑士，就连教皇见我都得跪着走！”
“哈哈哈，到时候别忘封我一个红衣大主教当当，咱们哥俩一个吃肉另一个也得喝口汤啊。”
“好说好说，你以后出息了也别把我忘了，咱们谁都不忘了谁。”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全然没发觉一抹影子从墙头掠过。
红发青年身穿黑色夜行衣，浑身裹得密不透风。脚尖点地娴熟地躲开监视，身形好似飘浮在夜晚的幽灵，轻飘飘的没有一丝重量。
他极为轻松地踏上房顶。倘若白在这里，就会惊讶地发现红发青年的动作与奸商一模一样。完美地踩中了每个视角盲区。哪怕是从身后闪过，对方亦只觉得似乎有风吹拂。困惑转头时身后已然空无一物。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各个马甲的技能肆无忌惮地融合在一起，提供了相当高的便利。与黑雾时代相比，神眷时代实在是民风淳朴，让奥雷乌斯甚至有点怀念第一次见面时想要敲他闷棍的沙肯。
论暗杀，论监视，起码要那个水平才叫专业啊。
念头一闪而过，幽暗身影停在了城镇中最为显眼的建筑屋顶。
疲惫了一天的军备队长哼着小调，拎着一袋点心正打算回去和老婆好好温存一番。眼角余光冷不丁扫到自家屋顶上蹲着个黑影。
他一个激灵，顿时警戒起来。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剑柄，仔细看去黑影却已消失了。
奇怪，难道是错觉...
队长心里始终带着一丝不安，挂念着家人的安危飞快跑了回去。
妻子见他回来，笑容如花地迎上来接过点心：“你终于回来了，有你的朋友上门做客，你提前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朋友？”
听到这个词，队长心里咯噔一声，表情变得无比严肃。
这深更半夜，他哪里有会突然上门的朋友？
第215章
新叶城
联想刚刚看到的黑影，
警备队长一下子认真起来：“我这位【朋友】现在在哪？”
妻子看出他脸色不对，小心翼翼问道：“你们关系不好吗...？我让他先去大厅坐着等你了。”
“我们关系挺好的，就是很久不来，
我需要亲自去迎接。”
队长将点心递给对方，脸色柔和了些。“你回去休息吧，
这里的事情交给我解决。”
女人犹豫了一下，
接过点心轻声道：“小心点，别受伤。”
高大男人冲她温柔地笑了笑，
转身杀气腾腾地向客厅走去。
作为城镇的军备队长，他家里特意建了一间用于接待贵客的大厅。随着靠近，
男人的脚步逐渐放轻。他专心致志地听着门内的动静，防止自己袭击。
想要杀死他的人实在太多了，
这些年数不胜数。但能成功的一个都没有。他在心里冷笑，
这位“朋友”的行为已经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唯有对家人的威胁是他绝对不容忍的！
军备队长满含杀机、砰地一声踹开了客厅大门。大厅里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