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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催命魔音不断灌入耳中,无处可逃的瑞克斯最终还是屈服了。他裹着被子,心惊胆战地来到镜子前。随着靠近,镜面中的人逐渐变成他的模样,神情阴郁冰冷:“你来得真慢。”

    我为什么要对一个怪物有求必应随叫随到!?瑞克斯嗫嚅着,哭丧起脸:“对不起...”

    “别耽误了。一位先生有些问题想要问你,我只是代替他转达。”

    镜中人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那双与他一样的棕色眼瞳逐渐变得幽深:“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

    瑞克斯下意识想要隐瞒,但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种预感。这种预感曾在危险中保护了他许多次。男人神色动摇,犹豫着选择如实告知。

    “我、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死掉以后,我突然发现了他们模样的怪物出现在这座城堡里,还和往常无二地对待我。这或许是一种新的折磨把戏,高等怪物总喜欢品尝人类的不幸与丑态为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句几乎让人听不清。瑞克斯不自觉抿起嘴唇,或许是因为被赋予的身份。他明明已经成年了,却还是掉入了少年时期记忆的噩梦里。

    “我有时觉得他们其实只是在表演一场过家家,他们的眼里没有我们。我很害怕,但如果打破了他们的剧本,我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恭喜你答对了,你会被再度洗脑,重新加入这个大家庭。

    坐在自己房间镜面前的梅森听着直播,心道瑞克斯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该从哪个部分唤醒他的记忆呢?罗纳德是因为梅森的病弱实在深入人心,与现实冲突过大。奥丽赫是因为甜品,兰博是因为对知识的渴望?……呃,也不一定。他当时回答得太快,总让梅森觉得自己被坑了。

    说到底,这些方法都是来源于内心强烈的欲望或认知与现实的冲突。但这些都不适用于瑞克斯。他似乎没有表现过特别坚持某个信念,圆滑得不得了。

    红发青年思索片刻,突然向镜子伸出手来。看出意图的倒影尖叫:“请别这样!大人!如果被您的血污染我一定会被他们发现并杀死的!!”

    梅森的动作卡在半途,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对方惊慌失措的神情。镜中人赶紧加快语速,生怕对方真的污染了自己。

    “那两个混蛋根本不是真正的贵族,他们只不过是贫民窟爬出来的蠢货!意外地在迷失者仪式中获胜而已。但是他们已经疯了——他们把我们这些本要回归黑雾的灵魂也囚禁起来,被迫成为了他们的手下。我也想要获得安宁,但他们狠毒地折磨着我...”

    倒影绞尽脑汁,拼命把自己从中摘了出来。他看出这位对于这种行为的不喜,可劲地往迷失者身上泼黑水。

    “我知道怎么解除这里的幻境!他们早就该回归黑雾了,只是有一个媒介维持着存在。它正在卧室的地下室里,只要念诵名字并摧毁执念寄存的遗留物,他们就会彻底消失!”

    青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微微地笑了。虽然有些对不起那边等待的瑞克斯,但他还是收回了手。

    “你看起来知道很多。让瑞克斯先待在那里吧,然后将迷失者的事情讲一讲。”

    “在晚宴开始之前,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镜中人莫名有些背后发凉,在顺着镜面攀爬的发丝警告下,他快速切断了瑞克斯房间中的联系,态度极其殷勤地询问:“您想知道什么?”

    “就从那次迷失者仪式开始吧,他们是怎么获胜的?”

    提到自己的死因,饶是早就作好了心里准备,倒影也是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出声。那恐怖血腥的三个月是任何人都不会想要回忆的噩梦。

    “……我们本是一群被招募的人,因为各式各样的理由而汇聚在一起。但等待我们的不是约好的报酬,而是残酷的仪式……”

    “一百个人被投放在一座废弃的古堡中,多是亲人、朋友、夫妻,也有一些陌生人。我们彼此厮杀了整整三个月,鲜血染红了城堡的每一寸地面,这才诞生了最后的胜利者——那对卑鄙无耻的小偷!”

    “他们本是卑躬屈膝、效忠于我的奴隶,却在最后一刻背叛了我!”

    说到这里,镜中人咬牙切齿。与奥雷乌斯相同的英俊眉眼覆上仇恨,浓郁的黑雾从他身上散开,几乎从镜中冲出。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他们曾是我心甘情愿的狗!我让他们活了下来,他们却不知感恩!”

    “他们将我们的灵魂囚禁于此,当做食物夜夜啃食...他们是疯子!每当没有食物,就会在所有人中引发一场因为饥饿的瘟疫,让彼此成为食粮!杀了他们!否则死的人就会是你自己!”

    极富蛊惑的声音回旋在房间里,镜中人面目狰狞,高昂的声音就想起一蛊毒药,掀动着人心中最深处的疯狂。坐在地毯上的青年听得十分认真,若有所思地点头,倒影咧开一个森森的笑,面上尽是狂热。

    只要他相信了自己的话,想要摆脱那对夫妇轻而易举。这个人身上有着惊人的力量,绝对可以让他们生不如死!

    翻涌黑雾贴着镜面几欲溢出,隐隐催生着疯狂的恶念。复仇之火让亡灵几乎失去理智,直到原本安静的红色发丝骤然收紧,生生将光滑镜面扯出几道裂纹。

    镜中人从暴怒中猛然清醒,感受到撕裂身体的痛楚,他的神情顿时惊恐起来:“请别这样!大人,我会派上用场的!我一定会派上用场!我知道怎么避开他们的视线,我知道最后的获胜者是谁——啊啊啊啊……!!放过我、放过我!!!”

    惨烈求饶声在镜面碎裂的响音中戛然而止,倒影的身体与碎片一同崩裂。剧痛让他又想起了死亡的那天,他用怨毒的目光诅咒着杀死自己的青年,心中涌起强烈的恨意。

    该死!该死!你也该死!你们都该死!

    棱角尖硬的碎镜片崩裂溅射,伴随浓厚黑雾擦着青年的身体飞落到各处。而那对方只是漠然地坐在原地,黑暗到来之前,镜中人望见那双暗金色的眼睛。只是对视就足以刺穿皮肤、溢出鲜血,成为一把见光即沾血的匕剑。

    没能抓住目标的发丝在空中遗憾地回旋几周,最终回到了主人身边。没过多久,满地锋利镜片如初雪消融,了无痕迹。红发青年撑着脸,懒洋洋地嗤笑道:“真丑陋啊。”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但奥雷乌斯最不齿的便是这种情况。这会让他想到一些糟糕的回忆。

    “哀求谎言,不择手段,无论曾经高贵还是卑劣。在走投无路时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真是……太可笑了。”

    ……

    十点钟声一过,迫不及待的敲门声响起。

    兴致缺缺的青年起身开了门,女主人的视线在屋内扫过,注意到某面消失的镜子后,她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随后立刻正常地邀请对方参加晚宴。

    就算出了一点小小意外都无法阻止她的好心情,总算找到对付这个麻烦家伙的办法了!宴会马上就会结束,这些人谁都跑不了。她心情很好地走在前面,忽然听到身后人问:“女士,您是怎么和丈夫认识的呢?”

    女主人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是在一场危险的袭击里,他主动帮助了我。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只有他的心闪着金子般的光。随后我们坠入了爱河,经过不懈努力,挣钱买下了这座古堡,还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

    提起丈夫,她的神情变得极其温柔。爱是一种魔法,让本就绝伦的美貌愈发光彩焕发。如果说之前,她只是一个顶尖的美人,那么看到她坠入爱河的眼神,没有人会不为她心动。

    “哪怕再来无数遍,无论经历怎样的艰难,我都会永远和他在一起。”

    这无疑是一段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梅森一路打听家长里短,好似亲密姐妹会谈。在不涉及特殊要求的情况下,女主人十分慷慨地分享了他们至死不渝的爱情故事,连带态度都好了些。

    直到看到大厅的门,她才不再言语,专心致志领着客人入座。这次所有人再次齐聚一堂。唯有瑞克斯有些不安地到处张望了一下,满心惶恐又很快就被食物吸引。

    极度诱人的食物香气让所有人都挪不开视线,但量只有第一次的三分之一。在用餐结束后,一张张脸上还是充满了饥饿。男主人含着微笑,视而不见地宣布本次晚宴的结束。

    “我还没有吃饱呢。”

    奥丽赫撅起嘴巴,很不乐意地嘀咕着。青年看了她一眼,被逗笑似的弯了弯眼睛。

    微弱的联系在此刻就已经建立。在座人前后离开大厅,房门一关,梅森首先在脑子里画了张攻略图。

    奥丽赫的房间是一楼,瑞克斯的房间在二楼,骑士会出现在哪里也已经知道了。感谢这座城堡的走廊是开放式设计,为了美观特意开了栏杆,下面能够看到进门时的候客等待厅。

    九点钟一至,门外气息如约而至。梅森却没急着出去。

    等到时间仅剩下两分钟时,他站在门口,循着一直维持的联系,熟能生巧地将奥丽赫关于真实的记忆推了上去。

    几乎同时,站在门外的迷失者转身离开。她一下楼,梅森推门而出,暗红发丝迅速蔓延,转瞬隐藏进地毯里,迅速扩张到整座城堡范围。

    青年直奔楼梯,在楼梯附近与刚结束巡逻,正准备去大厅的骑士撞上,不等后者反应,青年直接开口:“梅森少爷被黑雾污染马上就要死了,子爵大人怎么还没回来?”

    这番我自己咒自己的粗暴话语效果惊人,罗纳德身体一震,忠心耿耿的骑士直接被这个消息惊醒。他张大嘴巴还没来得及说话,梅森只丢下一句“站在这里别动,拖住女主人。”,立刻转身冲向走廊另一头。

    他将时间把握得极好。开放式长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根白色承重立柱。梅森蹿到其中一根背后的死角里,并没有直接行动,在心里倒数起秒数。

    十点整。

    一楼长廊的某处发出开门声。梅森没有亲自去看,尽可能减少自己出现在迷失者视线中的可能性。全都依靠遍布长廊的发丝忠实地向他传递消息。

    沉稳有力的步伐走出房门,去往大厅的方向。而另一边的女主人则从奥丽赫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走向了楼梯……梅森屏住呼吸,在女主人上楼,被等待在楼梯口的骑士吸引了注意力的瞬间,红发青年精准异常地翻身跳了下去。

    他抓住栏杆一口气滑到底,腰部用力硬生生在半空中将自己转了半圈,一系列动作干脆流畅,漂亮得像是最优秀的体操运动员。

    紧绷肌肉在此刻爆发出强大的核心力量,抓紧栏杆底部的手指被当做支撑,青年用鞋底踩着走廊下方的天花板,半空悬停。

    在确认没有被发现后,他才借力下跳。柔韧发丝顺势圈住身体以作安全绳,腰部半旋弓背如猫般丝滑落地,竭力将下冲的力道与声响降到最低。

    接下来的动作毫无停滞,梅森直接蹿过奥丽赫的房间,看到房门开着,里面的两个人安静地坐在原地,眼神有些呆滞。

    不过是刚刚的流程再来一遍,梅森配合血丝勾牵敲醒对方,转头直奔向一楼男女主人卧室的方向。十分相信聪明人的配合。

    脑虫一旦恢复了清醒,智商立刻上线。青年一走。回过神的中年人揉了揉额头,拉住想要跟上去的奥丽赫:“我们去参加晚宴。”

    “但他一个人很危险。”

    奥丽赫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联系产生的影响让她十分担心奥雷乌斯的安全。兰博看着她的眼睛:“他应该找到什么线索了,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我们得替他拖住这里的主人。”

    “跟我来,奥丽赫,我会完成你的愿望的。”

    听到这句话,少女愣了一下,随后露出笑颜。灯光下,她与兰博的眼瞳中同时浮现出无机质冷光,从中能够隐隐看出昆虫的复眼轮廓。

    她对奥雷乌斯一点都没说谎。

    在奥丽赫的记忆里,从妈妈生下她后,她们就一直在一起。

    遭受污染的母体吃掉了丈夫,生下了许多后代,在她构造的污染区中,一个天生的血脉者诞生了。

    奥丽赫一直生活在血池里,人类和怪物的鲜血养育她长大,也彻底损害了少女的神经。她变得古怪、自我、具有神经质的癖好。但这些对于血脉者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最大的麻烦是思维的退化。

    她在逐渐转化为一只真正的虫子。而母亲也被人发现,不断清剿,最后甚至想要吃掉自己最优秀的后代补充能量。虫子可不讲感情,只有繁衍与生存的需要。

    但在她准备行动的那一天,【母亲】被杀死了。

    操控这场战斗的指挥官走进了血池里,抱起了半人半虫、浑身鲜血的小怪物。她大脑退化、耷拉着湿漉漉的翅膀。思维残缺,不会说话,完全不像个人类。

    有人提议杀死她,但被男人制止了。他说,这个孩子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因为这句话,尽管被人排挤,被人敌视,被人嘲笑。女孩还是很努力地想融入人群,她喜欢甜食,喜欢漂亮的东西,喜欢收养了她的男人。她真的非常努力、就像是被驯化的野兽,用狰狞的尸体、美味的鲜血与无数次【惊喜】来感谢男人。在最初,对方也曾深感头痛,但也是这个小怪物,给他上了最深的一课。

    她私自跟着他来到现场,为他挡下了致命一击。在为了自己伤痕累累、即将变成真正怪物的小怪物面前,就算是冷酷的脑虫也哑然无声。

    尚且年幼的怪物却完全不理解她会变成对方的敌人,她血淋淋地躺在地上,翅膀为了守护对方而断裂,却仍嘶哑尖锐地等待着夸奖,表达着担忧:“兰博、甜点、好吃、受伤痛不痛?”

    虫子怎么会害怕死亡呢?退化的大脑又怎么去思考呢?她是个不健全的、支离破碎的怪物,满脑子只有杀戮与一点点稀薄的喜好。在这一刻,曾经的兰博意识到:眼前怪物所有单调的喜好,全都与自己有关。

    是他将对方从血池里抱了上来,是他洗干净了她身上的血,决定教导她成为一个人。也是他抛弃了对方、厌恶了对方,才会让她为了自己迈向死亡。而这一切都是他——一个自大的脑虫造成的。

    “……不要变异。”

    他用力地抱住对方,偏执地贡献出自己全部的精神力,企图让对方的堕化停止。

    在意识的尽头,他听到对方的心跳声微弱而顽固。中年人的嘴唇抖了抖,低声说:“活下来,我会给你做甜点,直到你厌烦为止。”

    “我不会讨厌你的。我会成为你的父亲,也会成为你的母亲。我会是你的供养者,也会是你的监护人。就算疯疯癫癫的也没关系,不会说话也没关系,偏执古怪也没关系,我会变成你的大脑。”

    “……别变异,奥丽赫。只要你想,我不会逼迫你去像人一样思考,我会为你思考出所有事情的答案。”

    那双铅灰色的眼底亮起光辉,逐渐与对方的心跳声同步。伴随深层度链接,中年人的眼睛最终变成了蓝色,那是与女孩瞳孔一模一样的蓝。

    这是脑虫一生只有一次,仅会与母虫建立的最高层次链接。其强度甚至已经超过了联系,变成了一种追逐的本能。他会分担对方的污染,因为对方的喜而喜、忧而忧。直到这具身体毁坏,无论发生了任何事,他们也不会分开。

    所以只要一个人被唤醒,另一个人也同样会被唤醒。面对兰博的话,少女不假思索地握住他的手。脸上露出大大的、开心的笑容。

    “好呀,那我们快走吧。”

    事实上,她的脑子到现在还不太好。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奥丽赫高高兴兴地跟着执事,任由对方带着自己,去奔赴一场迷离恐怖的邀约。

    她只需要做一个吃着甜点、开开心心的小公主,按着兰博的命令走就好了。

    只要是他指引的方向,就是她胜利的目标。

    而另一边。

    唤醒两人的梅森抓紧时间一路狂奔,顺着长廊回到那扇镶嵌着宝石的大门前。他心里赞美马甲一万遍,多亏这超乎常人的身体素质,如果是他自己来跑这一遭,他早就秒跪了!

    活化发丝最后一次向主人传递出各处动态,紧接着迅速收缩,退出对整座城堡的监控,化为几根细小发丝爬上青年的手腕,深深扎入皮肤里。

    忽略掉发丝贪婪吸吮血液的刺痛,他直直看向门扉。

    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监控了。如果有人来,进去的他就是瓮中捉鳖的鳖,还不如收回来当作武器。

    铁锈色发丝吸足鲜血,呈现出一种妖异的光泽。它们比钢铁更坚硬,比蛛丝更柔韧。盘绕在主人周身,宠物般亲密无间。在红发青年伸手前,它们便已顺从心意,推开了面前的这扇门。

    门内密密麻麻的眼睛睁开,也向他看了过来。

    第26章

    吃我一跪!

    在梅森踏入这座房间的瞬间,头顶的垂枝水晶吊灯骤然亮起。照在一双双眼睛里,晃起猩红的冷光。

    模糊影像转瞬消失,快得像是错觉。青年环顾四周,黄金地板上铺着价值连城的紫色手织地毯,床榻如云、处处只透露出两字:有钱。

    看了这么多,他已经对这座富贵的城堡有了一丝麻木,全心全意都在翻找地下室。

    翻着翻着,梅森就发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他查看一个个柜子,里面放着各类衣服、华美的首饰、珍贵古老的书籍...无论那种都极其昂贵的物品上根本没人用过的痕迹,类别也大同小异,单调相似。

    梅森转身撩开垂幔,宝石蓝色的床被上根本没有人躺过的痕迹。而随着时间推进,他能够感觉到越来越多的视线汇聚到了自己身上。

    其中有一双尤其恶毒阴狠。

    青年置若罔闻,找了一圈总算在床下找到了突破口。他将地毯切开,露出其下紧锁的小门。一根发丝捅进锁孔,没花多大力气就将其拆开。

    浓重的恶意隔着门扑面而来,他几乎听到了那些声音从空气中溢出,正期待着自己走下去。梅森这才感到一丝棘手。

    “这下面有没有灯啊,房间里也不放个油灯,平时穿那么长的裙子,下去真的不会被绊倒吗。”

    他打开小门,看着底下一望无际的黑暗叹息。吊灯的光芒灿烂夺目,却无法深入这黑暗分毫——

    那是黑雾。

    翻涌不息的黑雾充斥在地底,实质的黑暗拒绝着光明入侵,仅以窥伺的狰狞笑声期待入侵者的粉身碎骨。

    青年没想太多,头发给了他一丝灵感,他咬破手指往自己的眼睛里滴了两滴血,心里念叨着“能够看清路就行了,能够看清路就行了...”

    既然他能够强化其他人,怎么就不能强化自己呢?

    思路打开,格局打开。当他将自己的身体看做一件可改造的武器时,梅森居然真的有了点感觉。

    翻译过来就是“不够,再给点”。

    他心痛地又挤了几滴,让原本就不富裕的血液库存雪上加霜。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双暗金色的眼瞳吸收着血色,逐渐构成毫无感情的兽瞳。它们犹如某种凝固的宝石,当梅森再次望向门内,果然看清了一层层台阶。

    他循着台阶走下去。每走一步,耳边便响起一个人的呼吸声。仿佛有谁正跟在他背后,饥饿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门外的光早已被吞没。

    铁锈色的发丝只有一根还环绕着他,剩余的不断在黑雾中穿梭。妖异的红刺穿一个个影子,击碎细微的惨叫。但很快又繁衍出新的影子,无形的灰烬如雨般落在黑暗里。

    而青年的脚步仍旧很稳。

    他走了二十七阶,二十七个人的呼吸声跟在他背后,整个地下室却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在回荡。

    青年的眼睛在黑暗中莹莹反光,他迈下最后一阶台阶,眼前豁然开朗。这个地下室大得惊人,摆满了各类栩栩如生的人类雕像。到处残破不堪,与城堡的光鲜亮丽相比,显得越发肮脏。

    梅森走过一个跪在地上的男性雕像。他脸上充满惊慌与哀求,就像是在生命的最后一秒被定格在这里一样。太阳穴被刺穿的血液清晰可见。

    他又走过一个仰躺在地上的女性雕像,她满脸泪痕,捂着肚子上的大洞,眼神却怨毒极了。

    他走过一个又一个雕像。他们死法各异、姿势不同,唯有身上的怨恨如此强烈,只是站在这些雕像里,就让人觉得快要窒息了。

    梅森一直走到雕像的尽头。这里只有一座雕像。他跪在地上,双手后绑,对着一个盒子摆出忏悔赎罪的姿势,浑身上下不知被捅了多少刀,血肉模糊。

    这具雕像仰头张大嘴巴,痛苦让他的整个脸都扭曲起来。从他身边经过时,梅森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脚。他低头看去,一个极淡的人形趴在地上,握住他的脚声音嘶哑:“去死吧...”

    他认出了这是谁,不由挑了挑眉梢,轻飘飘地踩在了他的手背上,直接将人形踩散。

    “不好意思,活得很好。还是你得先去死。”

    整个黑雾都被他的这句话激得翻滚不休,被囚禁于此的灵魂死死怒视着他。他们都是迷失者仪式中后期才落败的人,每个都是满怀怨恨、沾满鲜血的人。此时情绪激荡,连黑暗都染上了一层可怖的血色。

    被敌视者却笑了。

    与之相对是那双异于常人的暗金兽瞳染上了冰冷。蔑视生灵、淡漠冷静,没有任何情绪。慵懒的声音出口,甚至带了丝好笑。

    “你们要和我比谁的杀气更重?”

    下一秒,一股惊人的杀意从他的身上漫出。由于亡灵们的引动,这次的诅咒几乎凝结成了实体。

    环绕着红发青年,无数被杀死的怪物在尸山血海中悲鸣哀嚎。杀戮滋生杀戮、恶意衍化恶意……英俊的青年眼中隐隐漫开疯狂,看着呆滞的亡灵,他好心地再次发问。

    “你们还要继续比吗?”

    ......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男主人阴沉着脸,眼瞳深处酝酿着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女主人、骑士、小儿子与客人都没有按时参加宴会。

    只有漂亮可爱的小女儿坐在椅子上,面对空无一物的桌子咽口水。香甜美好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让她觉得肚子饿极了。

    “需要我为您去找那几位回来吗?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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