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转身一瞬,他的喉结才敢轻微的上下滑动。他眯起眼睛,太阳穴跳动,需要极为缓慢的呼吸才能让鼻息的颤抖不被发现,含烟,点火,吐出一缕不够冷静的白烟,连指尖都在微微抖,躁得慌。
没人知道,那几秒钟近乎失神的心动,被他很好地隐藏起来。
再回头,祁姝指尖的蝴蝶飞走了。
她直勾勾望着他,抬起的指尖垂下,带着几分不解。
“祁斯吟,你不开心吗?”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在她面前抽烟,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你说过的,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祁斯吟一双如黑渊的眸子没透出情绪,骨节分明的手指将烟从唇边拿走,潮而黏腻的水汽,让指尖的烟很快染了湿意。
他将烟扔在岸边,不急不缓走到祁姝跟前,拧眉,沉雅地盯着她,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从容,“好玩吗,”他似乎看破了祁姝的小心机,“像勾引别的男人一样挑逗我,好玩吗?”
祁姝没想过,祁斯吟会这么直白地戳穿她。
猝不及防,神色慌了一瞬,匆匆别过脸就要逃走,眉眼间的惊悸,显而易见。
祁斯吟预判般伸出手,不急不缓攥住祁姝纤细的手腕,稍一用力,将人扯了回来。
池面的水波晃荡,池水被漾出了边缘,溢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祁斯吟不是圣人,不能时刻保持冷静。
如果祁姝再这样不知轻重地逾矩,他不敢保证不会发生什么,所以他意识到,应该借此机会把话明明白白说在前面,划清界限。
“祁姝,我看着你长大,对你生不出旁的心思,你再费劲,在我眼里也只是个小孩子。”
心事如易碎的泡泡,飘出水面,被无情戳破,散落成薄薄的浮尘。
祁姝不肯承认,犟着垂了头。
手腕悄悄用劲,想抽离,却抵不过祁斯吟的力气。
祁斯吟又说,“我希望你学会自尊自爱,不要再有下次了。”
自尊自爱。
好沉重的四个字,压得祁姝简直要喘不过气来,什么时候喜欢一个人还要讲这些虚的礼义廉耻,她从不在乎。
情绪越滚越浓,祁斯吟不准她这样做,她却偏要激怒他。
池水发烫,在祁姝大腿根处微泛起波澜,淹没了理智,她直直扑进了祁斯吟热烈滚烫的怀里。
沾了水的肌肤相贴的瞬间,很轻微地碰撞,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空气稀薄得让人窒息。
祁斯吟头皮炸裂发麻,简直要疯了。
温热的香风裹挟,跌进怀里,甜腻的,羞赧的,祁姝唇瓣无意间落在他胸膛,温热的触感,若有似无的痒,磨人极了。
祁斯吟攥她手腕的动作,仍停留在半空。
整个人却惊得一震,做不出半分反应,任凭怀中的娇软,渐渐将手臂挂在他的脖颈。
他脸庞紧绷,面色沉得厉害。
怕起伏的胸膛出卖他的思绪,满是人为刀俎的顺从。
下一秒,祁姝在水中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不轻不重从鼻腔发出一声哼笑,亲昵中夹杂些嘲讽。
笑意很轻,如屋檐的雨滴落地。
热气扑散在他耳廓,林间很静,鸟群四散。
祁姝动作极快,从他怀中退出,湿了水的肌肤在分离时有种奇异的黏腻感,空落了。
祁斯吟松开她的手腕。
她以一种挑衅的表情望着他,又带些无辜,“阿吟,这才叫勾引。我刚刚只是问你蝴蝶漂不漂亮而已,你也要和我讲大道理。”
祁斯吟没接话,眼眸眯起来,脸色冷了些,意识到,他被这个小孩给摆了一道。
“我头有些晕,先回去休息了,你慢慢泡。”
转身离开前,祁姝随意笑了笑,嘴角的张扬肆意被祁斯吟尽收眼底。
他紧跟着起身,迈着两条大长腿越过祁姝,拿起两人的浴袍,偏小的那一件递给祁姝,语气佯装淡定,“一起回去。”
祁姝接过浴袍打量他,眉眼舒展淡然,“谢谢。”
山涧小路并肩而行,两人心照不宣地各让一步,沉默而行,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走进酒店大堂时遇见了何若水姐弟,两人有说有笑,何止意背着手走在她身后一些。
何若水心不在焉,在看见祁斯吟的一瞬间,目光亮了些。
但仅仅是一瞬间,她很快收敛了情绪,不动声色上前和祁姝打招呼,“祁妹妹,我和小止原本打算约你们一起泡温泉,没想到你们已经回来了,真不巧。”
祁姝心情不错,抬手撩了下耳边的碎发,指了指山腰处,“顺着这条小路往山那处走,有几个小池子,很适合两人沟通感情呢。”
“沟通感情”四个字从她嘴里飘出,意味深长。
祁斯吟笑得端方,闻言,不知想到什么,墨色浓烈的眸不自然地敛了。
祁姝却不打算放过他,扭过脸,人畜无害地朝着他笑。
“对吧,阿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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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
何若水看见祁姝笑靥如花,却感觉祁家兄妹俩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
祁斯吟一如往常的光风霁月,朝何若水和何止意颔首,“山中雾气多,走路时小心些。”
话说完,便先行离开了。
何若水还想再说什么,祁姝也朝他们笑笑,迈腿追了上去。
她的视线在祁姝和祁斯吟的背影上来回交替,看样子想要靠近祁斯吟,还得从祁姝身上下手,他们兄妹感情极好,不是朝夕可改的。
“姐,一定要嫁给他吗。”
何止意低头轻声问了一句,他指的是祁斯吟。
前几年的聚会上,何若水偶然在人群中见到了不可一世的祁斯吟,从此一见钟情茶饭不思。
他知道他姐姐的性子,认定了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为此,他几番找机会接近祁家人,就连研究生毕业后放弃进科研所的机会,主动留校当教授,也是因为知道祁斯吟的小舅舅在南大教书,他费了不少心思,才与他搞好关系。不过,为了姐姐,一切都值得。
何若水收回了视线,看了何止意一眼,眸底没什么情绪,“小止,你会怪姐姐吗。”
“怎么会,”何止意敛了神色,认真地看着她,起誓一般承诺道,“姐姐,你要的一切,我都会帮你得到。”
“谢谢你,小止。”
何若水拢了拢浴袍领子,出了酒店大门,沿着小路往山腰走。
她其实不太在乎何止意的想法,关于祁斯吟,是她一个人长达多年的执念,何止意愿意帮她,她不会拒绝,但如果哪天他厌倦了,她更不会挽留,反正迟早有一天,她会让这个男人只臣服于她。
而何止意,不过是她爸留在外面的风流债,她肯接纳他入家门,对外称是亲姐弟,已经是保他一命。
祁斯吟似乎被祁姝惹急了,回房间的路上一句话也没说。
不过他那张脸常年都是温和沉静的,偶尔有情绪,也叫人捉摸不透。
吹过冷风,又和何若水讲过话,祁姝的酒意已经褪去大半,她原本也没喝醉,只是趁着些微醺的劲儿借机放肆。
电梯里,安静极了,一根针落于地,也能掩盖住此刻二人间的温沉。
祁姝做贼心虚,情不自禁身体绷直。
从刚才到现在,祁斯吟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单手插进兜里,一点儿声都没出。
叮——的一声响,到达对应楼层,门开过后,祁斯吟走得很快,三两下穿过走廊,刷卡,进门,门关得很快,祁姝来不及去抓把手,额间的发丝被关门时扬起的风扑散起,而后落下。
她扑了空。
是不是她刚才做得太过了?
祁姝收回手,心中隐隐不安,她好像玩儿脱了。
她哪知道祁斯吟反应会这么大,只不过是轻轻抱了一下,她很快就从他怀中抽离了啊。
老古板。
洗过澡后,祁姝换上了一件浅灰色的羊绒毛衣。
因为近山中,酒店客房内空气潮湿,她推开房间和阳台之间的玻璃门,清新富氧的空气钻进来,她胸腔正有些发闷,索性走到阳台边的沙滩椅上躺下,放空。
一墙之隔,她的阳台旁紧挨着祁斯吟的阳台。
她的视线越过墙去望一眼,阳台上空荡荡的,小桌上的烟灰缸上有两个烟蒂。
祁姝有些后悔了。
她知道祁斯吟清冷禁欲,对女人一向没兴趣,那么多莺莺燕燕在他身旁流连飞转,绕树三匝,都无枝可依,自己不过是运气好些,凭着他心软,进了祁家大门。
这么多年,扪心自问,祁斯吟对她虽严厉端肃,却不曾亏欠她半分,从来都是把她当祁家小辈看护对待,说是捧在掌上当明珠也不为过。
这样一个受他庇佑小辈,却屡次在他跟前不老实,总是妄图生出些不安分的心思。
他会直接甩脸,大概也是忍无可忍。
-
接近饭点,祁斯吟才从睡梦中醒过来。
梦里,是一簇簇停留在阴绿色枝干上的蓝闪蝶,他没伸手去拂,只是垂头漫无目的走,睡了多久,就在梦里走了多久。
醒来觉得更累得慌了。
祁姝给他发了消息。
老老实实地喊了声哥哥,说对不起,今天是她喝醉酒太冲动,把他当成了旁人,才敢那样无礼地对待他,她深知他是她最该尊敬的人,以后一定不会再犯。
这样的道歉信,以前祁姝也写过。
小学五年级,放学后,祁姝偷偷参加同班男同学的生日宴会。
不知情的祁斯吟去校门口接她,足足一个小时,也不见人出来,和班主任确认了今天准时放学,他心中慌张,叫上祁家家丁和朋友们一起找,几乎将小学方圆十里找了个遍,动静闹得大极了。
最后还是班主任从过生日的同学家长那里得知,祁斯吟奔走着急时,祁姝正美美地替人唱着生日快乐歌,吃蛋糕。
那一天,也是祁斯吟的生日。
找到人时,祁姝嘴角还残留着粉色的蛋糕奶油,苏在晔在一旁劝他,阿吟,别黑着脸了,你把祁姝妹妹吓着了。
她慢腾腾走到他身旁,垂着头不敢说话。
祁斯吟蹲在地上,仰头看她,抬手很轻地替她抹了下嘴角,柔声道,“下次不要让我找不到,有事不回家记得提前和我说,我会担心。”
祁姝跟他对视两秒,先哭了。
小兔子似地抽了抽鼻子,直往祁斯吟怀里钻,他太温柔了,在听说他急得找了她几个小时,她以为自己犯了滔天大错,心中忐忑如山崩,没想到见了面他却并不责罚她,一下下拍着她瘦小的背哄她。
“不哭了,不哭了。”
回了家,陪祁斯吟吹完蜡烛,等到宾客散场,她才敢捧着亲手养大的山地玫瑰,敲响他的房门。
祁斯吟接过礼物,笑意温柔,让她回房间早点睡。
花盆下除了贺卡,还压着一封道歉信,字迹稚嫩认真,一笔一划,很诚恳地写着对不起,看得祁斯吟根本没脾气。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
叩叩两声,打乱祁斯吟的思绪。
祁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阿吟,你在房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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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先生
祁姝没想到祁斯吟会生这么大的气。
从前不管发生什么,只要她乖乖道歉,他很快就会原谅她,可是这一次,道歉的消息发了这么久,祁斯吟也没理她。
会让她在乎喜怒的人很少,祁斯吟算一个,她有些慌,思考再三还是决定乖乖上门认错。
门响两声,屋内传来走动声,不一会儿,门被隙开一条缝。
屋内的窗帘都拉起,密不透光,走廊上仅有的暖黄色灯光,就是全部光源,照亮祁斯吟半张脸,他睡眼惺忪,微眯着眸子。
祁姝仰着脸看祁斯吟,能看见他眼尾狭长上扬,深邃的黑眸却温柔如暖夜,懒懒的,原来他刚才只是在睡觉。
“知道错了?”
因为刚醒,他的嗓音带着倦怠的沙哑,语气不急不缓,像在哄小孩。
“知道了。”
祁姝埋了头,主打一个态度诚恳,鸦羽般的睫毛垂下,可怜极了。
门被敞开,祁斯吟揉了揉祁姝的头发,情绪不明地落下一句,“姝姝,最稳定不变的关系,才最长久。”
他只想和她长久的相处。
不在乎是以什么关系,更不在乎是以什么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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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术场在山下,小舅舅预约的时间在次日上午。
虽然祁姝百般不乐意和何若水一起去,无奈预约在同一时段,还是得四人行动。
祁姝的马术服是祁斯吟选的,samshield的老钱复古款,干练精致,英姿飒爽,浅杏色的外套马甲,高腰款的深黑色马裤搭配马靴,远远地走来时风掀起她一头粉发,她仰着小脸,活脱脱一个高傲矜娇的大小姐。
工作人员从马厩里牵出马匹,祁姝正拉着马绳往祁斯吟的方向走,何止意却抢先一步立在她身前。
他眉眼很温顺,不同于南城大学匆匆一面的冷淡,此刻带着很明显的示好和低姿态,“祁小姐,介意和我聊一会儿吗。”
祁姝眉尾挑了下,表情没变,低着头,束起长发。
她盯着何止意的脸,看不出他的来意,面无表情地开口,“有什么话直说,我讨厌绕弯子。”
何止意轻笑一下,“祁小姐,我没有恶意,上次你到南大是来听游戏发布讲座,科飞在VR游戏这一块的研发一直走在全球前端,对吧。”
聊到工作,祁姝因警惕而紧绷的表情松弛了些,没再拒绝他的邀请。
她动作优雅流畅地抬脚上马,挺直脊梁骨,牵紧马绳,居高临下地瞥了眼何止意,“行啊,聊聊。”
晨曦下,逆着光,她的姿态如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何止意失神了一瞬,很快点了头,跟上她。
两人骑着马匹,在场地内侧慢走。
祁斯吟见状,微眯了眸子,颀长利落的身影翻身上马,并没在训练场地内多做停留,拉着绳流畅地往更开阔的地带走。
山中的天气很好,万里晴空,出了训练场,是一大片专为熟练马术的骑手准备的林子,祁斯吟熟练地攥住缰绳,身下的马匹在他的拉扯下乖巧极了。
祁姝不是小孩子。
她想和谁来往,与谁接近,都是她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