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官喜将趴在一边舔爪子的踏雪抱过来,当着安宁的面将它身上的兔毛脱下来。“现在呢,记起来了吗?尊贵的安宁公主。”
欣赏着安宁惊恐的表情,官喜躲在马后面,开始不停的重复两句话。
他能够毫无破绽的模仿重璜的声音,所以只要操作得当,外面的人会以为真的是重璜在跟他对话。
几乎是面无表情的,官喜当着安宁的面重复了无数次这句话,终于等来了该来的东西。
箭矢破空之时,官喜抱着踏雪躲好,安宁则被他一脚踢到了马前面。
世界上只有死亡的公平的,不管安宁再怎么怨气冲天,再怎么不甘于此,她就这么死了,万箭穿心,死在自己亲生母亲的手里。
官喜听见了她堵在喉咙里的惨叫,可他却只想大笑。
从始至终,他从来没有一日忘记过那年冬日刺骨的冷和痛,那个时候,好像只有他的血液是热的。
但是现在他知道了,原来曾经高高在上的安宁公主面对死亡的时候也会怕,流出来的血也是热的。
听见了首领的声音,死士们纷纷凑过来,他们都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尸体,不敢相信自己都做了什么。
“完了……”
身为镇英侯府的死士,他们竟然错杀了小主子。
“主子不会放过我们的……”
顺充容怎么可能放过杀了她女儿的人。
几个死士心灰意冷,可又对造成这一切的官喜充满恨意。
“都是他,如果不是这个阉人,我们怎么可能……!”
一个死士捂着脖子,不可置信的回头,他一向信任的首领手上握着匕首,一刀致命。
官喜藏在山洞暗处,看着这群人闹内讧。
这个山洞不小,里面七转八拐的有很多暗洞,这些死士想要搜查出他的踪迹并不容易,这位首领倒是够聪明,也够狠心。
知道太子和公主已经逃走,很快就会搬来救兵,而皇帝的禁军一旦到了,他们肯定难逃一死。
可现在撤退,安宁已经死了,顺充容也不会放过他们。
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皇帝的人没来,将看到了这一切的人都杀干净,然后自己孤身一人逃亡。
索性他们行动一直戴着面罩,官喜没看见过他们的脸。
把能辨认出他的人都除掉,只要逃出了京城,离开了镇英侯府的势力范围,他就安全了。
显然不止首领一个人想到这一点,很快,这群死士开始相互残杀,他们手段很多,暗器赢不了就下毒,很快山洞里就成了毒窟,官喜把踏雪揣进怀里,自己捂着口鼻,眼看着一群人中产生了最后的胜者。
那位首领踉跄着从山洞跑出去。
官喜屏住呼吸,没有去追,他必须赶紧从这个地方离开。
将安宁身上捆绑着的东西解开,官喜带着这些能辨认出痕迹的线索跑到不远处,挖了个小土坑将这些东西和踏雪身上的兔毛一起丢进去烧了,最后将口袋中藏着的虎皮头套再次给踏雪套上。
一切准备就绪,现在就算是禁军赶到去查,也只能推导出是有刺客混入队伍中,意图刺杀太子和公主不成,反而杀了安宁的结果。
总之扶姣干干净净,是一个纯粹的受害者。
做完这一切,官喜终于松了一口气,轻轻吹了个哨子,踏雪跑了出去。
重璜和冕儿都认路,离开了危险范围之后立刻跑了,路上碰见了来找他们的卓瑓郡主,在卓瑓郡主和侍卫们的保护下,他们很快回到了皇帝和扶姣身边。
两个小孩出去时还白白净净整整齐齐,回来时却灰头土脸,身边的侍卫也不见了,皇帝震怒,询问后立刻派人进入猎场进行地毯式搜索。
扶姣抱着两个孩子,哭得楚楚可怜,她看向皇帝,头一次发出质问似的哀声:“陛下,臣妾不懂,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样报复,为什么什么样的苦楚都要我的孩子来受!”
重璜沉默着帮扶姣擦眼泪,冕儿也埋在她怀里哭。
皇帝眼中闪过心疼,他想去哄,可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去说。
愧疚和心疼在他心中交杂,其间还有压也压不住的愤怒。
很快,有禁军从林中出来。
他手中抱着带着虎皮套子的踏雪,背上背着身负重伤的官喜。
官喜一直强撑着没有晕过去,见到了皇帝,他立刻嘶哑着嗓子:“陛下,奴才在林中见太子与公主遇刺,歹人擅长用毒……”
随后身子一软,彻底倒下。
有太医上前给他看诊,看过之后回禀:“陛下,这箭上的确有毒!还好没有伤及肺腑,否则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是无力回天啊!”
【第六十一章
柔弱臣妾vs无子帝王61】
官喜很快被人抬下去诊治,踏雪重新回到扶姣脚边。
扶姣看着一队又一队禁军出入猎场,而顺充容的脸色也越发难看。
“还有谁在里面?”
出了事,还牵扯到了太子和公主,禁军入猎场后迅速告知了那些还在狩猎的达官显贵,人已经出来的差不多了。
“回皇上,只有镇英侯府的褚小姐还未出来。”
他说的是安宁。
扶姣不动声色的看向顺充容,她从一开始的胜券在握到现在的面如菜色,也不过短短片刻而已。、
顺充容捏紧了手中帕子,心中涌上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谁都出来了,只有安宁还在里面?
那些死士任务失败了,让重璜和冕儿平安的出来了,可就算任务失败,这件事也牵扯不到安宁身上才对,她什么都不知道,又能做什么呢……
顺充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观察扶姣。
先是重璜和冕儿全身而退,后又是官喜狼狈逃出,身上的那支毒箭正是出自于镇英侯府,这让顺充容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
她看扶姣,又看到扶姣脚边的踏雪。
没错,没错,都和没出事之前一模一样,那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顺充容越想越不安,她不怕任务失败,几个死士罢了,死了就死了,可要是安宁出了什么意外,她如今的筹谋就都成了笑话了。
留给她不安的时间并没有很久,皇帝的禁卫军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很快就有人抬着一个担架从猎场中走出来了。
那担架很简陋,估计是禁军们就地取材完成的,那上面鼓起一个小包,足以见得躺着的人身量娇小尚未长成,而在她身上覆盖着的白布已经尽数被鲜血染红。
禁军队长抱拳下跪,一脸肃穆:“回禀陛下,微臣无能,赶到时,褚小姐已经……已经遇害了。”
“你胡说!”
比起皇帝,先开口的却是顺充容。
她猛地从席位上站起来,声音无比尖锐,手指上戴着长长的护甲,像是能戳死人,直愣愣的指着禁军队长。
“你这个庸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个上面的人怎么可能是安宁,怎么可能是本宫的安宁!”
禁军队长垂着头,没做任何辩驳。
但是很快,一具又一具的死士尸体被拖出来排列在众人面前,顺充容的双眼血红,终于忍耐不住,一把扑上前,颤抖的手伸向担架。
扶姣冷眼看着,顺充容明明已经摸到了,可她却不敢掀开。
她竟然也会知道怕。
既然会怕,怎么不想想,当她派出去的死士箭头指向别人的孩子时,旁人又是什么感受?
如今这一切,不过都是她自食恶果。
所谓因果轮回,大抵就是如此吧。
当初扶姣入宫,本来并不想对顺充容和安宁出手。
即便不能让安宁离宫,凭借重璜这个太子,扶姣成为皇后也只是早晚的事。
大家都不动手,自然就能相安无事。
可是顺充容偏偏纵女行凶,让安宁对她一次又一次的下手,肆无忌惮,最终将主意打到了重璜和冕儿身上,那就不能怪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如今安宁落得个万箭穿心的下场,要怪,也只能怪她们母女两个技不如人。
皇帝也咬着牙关,他对安宁冷了心是真的,可看着这个女儿去死,心里悲痛也是真的。
但是他是皇帝,如今猎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其中还牵扯到了北戎,他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掀开。”
顺充容不敢,那就让别人来掀,那块布早晚要被打开。
禁军上前,将顺充容架开,将那被鲜血染红的布料揭开,安宁的尸体躺在上面,她死不瞑目,受万箭穿心之苦,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有些女眷已经被这场面吓到,惊呼一声后将头别过去。
顺充容已经跌倒在地,不住的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够了!”
皇帝怒喝一声。
扶姣轻轻扶住皇帝的手臂。
似乎是皇帝的这一声震醒了顺充容,也或许是安宁死了,她再也没有别的希望了,顺充容竟然仰天大笑起来,她的衣裳钗环尽数凌乱,只有护甲还牢牢的戴着。
“够了?陛下,什么叫够了?不够!永远都不够!”
“凭什么,凭什么她的一双儿女能在宫里逍遥自在,我的安宁却要被过继到宫外?”
“陛下你好狠的心啊,如今安宁死的这么可怜,你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痛!”
皇帝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心绪难平,扶姣站出来,难得的展现出强势的一面:“顺充容,你不要什么事情都推在陛下身上!当初安宁做了什么我不想再说,可你扪心自问,有今日之事,难道不是你的失责?”
她看似在说当年安宁害她的往事,可实际上却一语双关。
趁你病,要你命。这个节骨眼上是刺激顺充容的最好时机。
扶姣在提醒顺充容,安宁之所以惨死,都是因为顺充容偷鸡不成蚀把米,想要暗害重璜冕儿,却反倒葬送了自己女儿的性命。
顺充容显然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她将矛头对准扶姣:“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这个下贱出身的荡妇!”
安宁之死让顺充容彻底丧失了理智。
她苦苦筹谋多年,随着安宁的死都化成镜花水月。
这个结果是顺充容不能接受的。
“就是你,如果不是你带着两个贱种进宫,陛下又怎么会放弃安宁!”
“放肆!”
皇帝忍无可忍,他最爱的女人和最宝贝的两个孩子被这般羞辱,他目光森然的盯着顺充容:“朕念在你丧子之痛,今日出言不逊辱及皇后,不予计较,但若是再有一次,朕绝不心慈手软。”
“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上,”顺充容又哭又笑:“臣妾都是为了你好,你捧在掌心的宝贝儿子,宝贝太子,到底是不是皇家血脉?当初这个女人以臣子妾侍的身份入宫,你当真就没有怀疑过吗!”
【第六十二章
柔弱臣妾vs无子帝王62】
全场寂静。
如今这席间站着的,只说达官权贵以其家眷就有几十个,再加上北戎来的王子、使臣,还有禁军和奴才们,少说也有近千之数量,这种涉及到皇家血脉的事情就这么猝不及防的从顺充容嘴里说出来,众人避之不及。
皇帝眯起眼睛。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顺充容梗着脖子:“皇上,这么多年来,你只有安宁一个女儿,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众人悄悄往台上看。
重璜和冕儿受了惊吓,如今都乖乖待在扶姣身边,站得离皇帝很近。
朝臣们一搭眼过去,就能看见兄妹两个的脸。
这……这简直就是跟他们陛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还能不是亲生的吗?
可是看顺充容信誓旦旦的样子,他们也不敢笃定了。
皇帝冷声:“什么意思?”
扶姣和娴妃此时的心情大概是一模一样的,她们两个都盯着顺充容。
早在从前,她们就不约而同的怀疑过,皇帝之所以只有一个孩子,或许就是顺充容利用镇英侯府流传下来的秘药做了手脚。
可想要找到证据实在太难,就连皇帝,他从四年前扶风那件事情就开始调查,一直到现在,也只查出了皇后手中有疫毒,同时查出了当年顾渺然难产生下畸形儿的事情有顺充容的手笔,可对于顺充容手中到底有什么药,皇帝也难以探查清楚。
顾渺然那件事情,顺充容做的干净利落,时隔经年,已经难以补全事情的前因后果。
皇帝虽然查出蛛丝马迹,但看在顺充容也算为他诞下女儿的情分,他并没有赶尽杀绝。
事情闹到这一步,顺充容已经什么都不怕了,一个没有希望的人或许能够吐出实话。
扶姣期待顺充容能够给她一个惊喜,最好是把剩余的隐藏剧情全部补全。
顺充容似笑非笑,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反而平静下来,语气轻柔,近乎娓娓道来。
“陛下,你知道吗,当年的程太医真的是个难得的医学奇才呢。”
这的确是一件往事了。
时间隔了太久,顺充容说起来的时候都多了几分缥缈。
镇英侯府因为医术封官加爵,所以祖祖辈辈的人就都信仰者医术,无论男女,从出生起就与药材相伴,学习药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时间的与药物接触,从顺充容祖父那一代开始,生出来的孩子身体就都不大康健,只是旁人只是有些虚弱,但顺充容的父亲却格外严重,先天不足之症影响寿命,哪怕是镇英侯府也只能保住他活到三十。
为了医治自己的儿子,老镇英侯离开京城游历天下,最终找到了莹州。
莹州与别处不同,这里充满了瘴气,男女老少都是在药毒中浸泡大的,老镇英侯认为这里或许能找到办法,在莹州定居,一住就是八年。
这八年之中,老镇英侯用了秘法,改善了莹州妇人不孕的症状,同时,他救下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后来的程太医。
“我祖父救了程太医之后,感叹于他的天赋,收了他做弟子。除了家族秘术不能叫外人知道,其余的本事,我祖父会的,程太医都学到了十成十,凭着这一身本领,他入宫做了太医。”
在太医院摸爬滚打近二十年,程太医成了院判,而镇英侯府却因为老镇英侯和顺充容父亲接连去世衰败,顺充容为了维持荣华富贵,毅然决然入了宫。
入宫之后,顺充容并没有直接联系程太医,她本来是想着用秘术受孕,母凭子贵,可她却没想到,皇帝不喜欢她,几乎从没来过她宫里,就这么等啊等,直到顾渺然有孕。
那是顺充容第一次联系程太医,她把毒给了程太医,用祖父曾经在莹州用过的助孕秘方换取程太医的帮忙。
显而易见的,她成功了。
有了这一次的经验,顺充容尝到了甜头,她开始用各种秘方跟程太医做交换。
程太医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是个医痴,只要有秘方,他什么下作的事都能干。
后来,程太医研究出了助孕方子的改良版,几乎只要一次,就能保证女子受孕,但是代价就是,很有可能造成男女双方的身体受到极大的损伤,最严重的会彻底丧失生育能力。
“我选择了赌一把。”
顺充容的眼睛亮得可怕,她看向皇帝:“陛下,您觉得,我赌赢了吗?”
皇帝的脸色难看至极,朝臣们也吓得不敢抬头。
顺充容用了药,生下了安宁公主,然后她再也不能生育,那是不是代表着,皇帝他……
想到安宁之后再无皇子降生,朝臣们就算再不愿意相信,也很难不去想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如果真如顺充容所说,那么太子和镇国公主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