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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唱惯了小曲儿的嗓子,格外妖娆,好像语调里吟出一条秦淮河。

    容衍的手笼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拍了拍。耳朵里发热,脸颊也微微发烫。

    他坐下的时候,撩起了袍子,衬裤直接就坐到了那花枝上。刚才还不觉得如何,可身子微微一动,那花瓣儿碾碎——凉。

    越是凉,越是衬得丹田滚烫,血液都涌了下去,容衍抿起嘴,深深吸了一口气。满鼻子便是鲜汤热菜,还有夏泱泱身上薄荷的香气;可是那桌子上,烛台里,香烛融了热蜡,那烛泪更加刺鼻,简直淹没了那股青草汁混的玫瑰香。

    再怎么样,容衍是个寻常男人。这事儿,他自己倒是早就忘了。

    这男女之间的事儿,最容易卸下防御,把软肋暴露出来。再怎么提防,大被一蒙,就是光溜溜的,你对着我,我对着你。

    事成之后,再没力气折腾别的,皮肉贴着皮肉,睡上一觉。

    不然自古以来,怎么会有什么“枕边风”,“美人计”……要不然为什么警醒世人,要“戒色”,“色字头上一把刀”。

    这色,不是女人;是人那杂七杂八的心思。说起来,更该戒色的倒是女人。多少男人,仗着这男女之间的事儿,给自己得了那许多冠冕堂皇的好处。

    容衍心里清楚,所以这事儿对他来说,十分多余。

    先是科举,再后来是官场,然后他盲了,可盲了官场还在。后来有些事情变了,他成了摄政王。

    皇帝是年幼的,所以他要做那只手。容衍没什么好名声,但人多少还是顾忌名声。

    说到底,百姓安居乐业,千百年后,或许能有人给他正个名。所以这私德,错不得。

    可容老太爷找了个外室。

    这外室是个戏子,下九流。

    这也罢,接进府中,几年后,叫她病死罢。

    ……

    夏泱泱把手搭在容衍的肩上,手指尖儿上,却稍微使了一点儿劲儿:“前两次奴家跟王爷对饮,知道王爷讲究。”

    容衍点点头——她这确实是有心了。

    夏泱泱把一只杯盏递到了容衍手上:“上次跟王爷对饮,奴家知道王爷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想来是心中有芥蒂,怕不干净——奴家这杯子,确实用过。”

    她声音甜媚,却一字一顿,千回百转。

    容衍说:“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这样?”

    这椅子面儿都换了,换个杯子又有何难?

    “可是王爷把奴家当长辈,又让长辈久等……”

    夏泱泱浅笑了一声,纤纤素手往容衍手上一搭,倒把那酒盏碰到自己唇边,轻轻啜饮了一小口,“就该王爷称不了心。”

    换个地方,旁边若还有别人,夏泱泱这两句话已经是僭越之极。可是这时候是三更,四下无人;这小屋里,更是不会有第三个人的呼吸声。

    容衍偏着头,眉心拧着,可是嘴角还撑出一抹笑意:“哦?”

    “王爷,你看不见。防君子,不防小人。”

    夏泱泱说话的时候,带出淡淡的酒香。

    她对面有面镜子,镜子里晃出的人儿,双颊绯红,唇上的残酒水润光泽。领口敞开了一大片,连脖颈和锁骨都泛起一片酡红。

    不过容衍看不见,他的眸子一动不动,却被烛光晃得晶亮。

    他似笑非笑:“你是这么想?”

    夏泱泱这屋子里头只点了一根蜡烛,被她放在了桌子中间。桌子上四个小菜,一盆汤。本来是妙手佳肴,可因为这烛火,颜色也都混沌起来。

    但是味道却还分明。夏泱泱没用什么调料,为的就是容衍吃的时候,吃个原汁原味。

    “奴家,不敢想。”

    夏泱泱轻笑了一声,“想来,没人敢在王爷面前当个小人儿。”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摸了摸脖子,手下细滑湿润,可是把手放到面前一看,却是干爽的。

    “谁说没人敢?”

    容衍敛去笑意,“崔姨娘难道不敢?”

    夏泱泱不应,手指戳了戳容衍的心口:“王爷,之前您对长辈不敬,今日又来得晚了。奴家就一并罚了吧。就罚您破了这心防。”

    容衍剑眉微微挑起,心跳有些不均匀。手上一热,被夏泱泱捧了起来。

    他手里是斟满了酒的杯盏,容衍听见美酒流入喉咙,浅浅的吞咽声。指缝间,有液体流淌。

    然后,馨香温软的气息擦着他的面颊,慢慢靠近。

    发丝擦着容衍高挺的鼻尖,潮湿温热的酒香印在他的唇上,在唇齿之间辟出一条通道来。含着薄荷香的温酒,顺着这条原本干涸的河床,一点一点被灌入他的喉咙里。

    按说容衍本该抗拒,震怒。可是鬼使神差,他竟然没有把夏泱泱推开。

    反而是她扳着他的肩头,柔若无骨的手却使了十足的力气一般,指甲透着他身上的锦缎,陷入他的筋肉里去。

    容衍耳边阵阵轰鸣,想的是“该不该罚?”

    是了,他既然来得晚了,自该领罚。

    容衍仰着脖子,瞳仁里从烛火中借来了几分华彩。喉咙中滚过薄荷的清冽,热酒的灼热,在他口中柔软的壁上,在他的喉管里,一时凉得好似有风拂过;一时却又灼热得好像岩浆流淌;他人在冰和火之间挣扎泥泞,一切都变得荒芜。

    唯一分明的,居然是身下那玫瑰的尖刺。

    容衍听见花瓣儿碾碎,飘零在地上。

    夏泱泱抹去容衍唇畔的残酒,拭去了他二人之间那点丝丝缕缕的联系。

    “王爷,请。”

    容衍听见淅淅沥沥斟酒的声音,然后唇上又是微微一凉,酒香扑鼻而来。

    “姨娘可是要把本王灌醉?”

    夏泱泱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哪儿会,若是醉了,怎么品尝奴家的手艺?”

    她望着窗外那轮明月,长吁了一口气。提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一箸百合,放到容衍唇畔。

    容衍居然没有推脱……

    【杯踪人影】达成。

    这番任务,如履薄冰,简直是提着脖子做事。但总算是完成一样。夏泱泱软软地坐在椅子上,心中如释重负。

    可再接下来,就是【烟花河灯】……

    夏泱泱看着面前那心思莫测的人,想到和他共同分享一只糖葫芦,不仅哑然失笑。

    不过,这小镇里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放河灯,也没有那上元节烟花大放异彩。那该是京城。

    夏泱泱想,她也该进容家了。

    她一边想,手里却也没停,又给容衍斟上了一杯酒。

    可容衍却没喝,“唰”得一声,他手中铁扇展开,微微一旋,那杯盏被托在扇面儿上,又被抛飞出来,最后稳稳地落在了夏泱泱的面前。

    “崔姨娘,你这又岂是待客之道?”

    容衍站起身来,从椅子上捻起那只玫瑰。

    花瓣凋零,唯余一片在嫩黄的花蕊旁,孤孤零零,不知死活,凄凄惨惨。

    第93章

    容衍把那支花放到鼻子底下,

    轻轻嗅了嗅。

    花刺上挂着他锦袍上的一线丝缕。春蚕吐丝,至死方休;织女纺布,呕心沥血;又有那绣娘,

    那裁缝,

    更不用提那漕运,

    千里万里,把那织锦的丝料运到京中。

    然后这看似华美,实则血汗淋漓的一缕丝,被夏泱泱故意放在容衍椅子上的花刺挑开。

    “姨娘,

    你把这花落在本王椅子上了。”

    容衍冷着一张脸,“你欺本王看不见。”

    他摸着桌子的边缘,

    走到夏泱泱的椅子旁边儿:“姨娘好大胆……”

    容衍把玫瑰举到夏泱泱面前,左手紧紧地攥紧细长的花茎。

    “这是你做得好事。”

    声音柔和,却好似绵里藏针,

    总觉得他还有什么后招儿似的。

    容衍的手并不细嫩,

    铁扇子,

    暗器,

    手掌又滑又薄,可是他知道该怎么用力。况且,

    容衍这手本就被木刺伤过。

    那花刺寸劲儿钻进皮里去,刺穿了嫩肉,一抹红从手掌里溢了出来。虽然不狰狞,

    却也分明。

    他扔了那花,把那染了血的手掌罩在夏泱泱的脸上。

    夏泱泱在他掌下含混不清地呜咽,脸颊上斑斑点点的猩红,

    是容衍掌心的血。

    她对这男人不过是有那么一点儿色心,

    这点儿色心就让她做这任务的时候,

    帮着她,对他那些算不得磊落行为稍微闭上眼睛。

    可是,若是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带了别的意味呢?

    夏泱泱看着他狠狠地任由花刺一点一点地深入他自己的皮肉,这比她谋划的还要狰狞。

    他的手是受过伤的,现在伤口上叠了伤口,花刺扎或许不是大事,可这是扎在了刚刚生出的嫩肉上,疼里带着痒,痒里带着疼。

    要说有什么感觉更加接近,那就好比用新切开的纸在虎口划了,不起眼,但难受。

    他对自己算不得善良。

    “是了……”

    夏泱泱扯了扯嘴角,“是我不妥……”

    她眼睛里仿佛有星河流动,声音里忐忑着,却提起尾音,生生加上了期待。

    夏泱泱看得出,容衍对这回答是满意的。

    他眉心瞬间放松,脸上又恢复了那温润如玉偏偏公子的假象。

    “那姨娘就更应该跟本王回府,好好学学规矩。”

    容衍长身玉立,声音清洌如朗月。

    “奴家不愿…….王爷难道要强行逼迫奴家?!”

    她声音含羞带怯,却没有恐惧,尾音里透出一丝甜媚,勾人神思。

    容衍轻声咳了一下,他锁骨上方的筋脉跳得厉害。

    夏泱泱摸着自己的脖子,愈发妖娆起来:“王爷非要这样对奴家,奴家却也没有法子,只能咬舌自尽,以此明志了!”

    这话说完,容衍也就听不见夏泱泱的动静儿。

    但是他没动,他的手微微弓了起来,在腿上敲着——一下儿,两下儿……

    大约敲了五下,容衍听见前方一声幽幽的轻吟。

    他倏得往前迈了一步,探出手去,指尖触碰上夏泱泱的发丝。于是拇指和食指就掐起夏泱泱的下颌,生生把她的小口捏开。

    他鼻尖凑近夏泱泱的口,浅浅一嗅,口脂清甜,像是他碾碎的玫瑰。她温热的气息刷在容衍鼻尖的毛孔上,让这毛孔都泛着潮气,夏泱泱小口中弥散着薄荷气息,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

    “姨娘开门宴客,却寻死觅活,哪里有如此待客之道?!”

    容衍二指使了些力,好像要捏到夏泱泱的骨头里去。她的下颌小巧却又锋利,像是柔滑细薄的骨瓷。

    夏泱泱呜咽着,用手把着容衍的手腕,有气无力地推开他。

    可是容衍却不松手,晶莹的津液中混着血丝从夏泱泱粉润的小口中淌出,湿了他的虎口。

    容衍闻得见那血液的咸腥,眼底氤氲起湿润的潮意。他的呼吸变得断断续续,像是没擦松香的胡琴,连那修长手指也颤抖起来。

    他从夏泱泱衣角扯下一团布来,往夏泱泱口中塞。她嘴小,容衍单手往里一点点送,不经意就碰到了她濡湿的唇瓣儿。容衍好似触到了熟透了的浆果,一碰就会破损。

    他眉心一皱,修长的手指便停了一下。容衍深吸一口气,手下极为小心,生怕再伤到她一点儿。

    塞好这团布,容衍手指上好像包了一层水。

    他磨蹭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低声说:“冒犯了。”

    夏泱泱身子一轻,就被容衍打横抱在了怀里。

    他其实还有两三分犹豫,怕是夏泱泱不情不愿。但是夏泱泱虽然身子在他怀里像只猫儿一样不老实地扭动了两下,可搭在他脖子上的手却揽得紧紧的。

    容衍偏着头,嘴角轻轻勾起,手下便箍得更紧。踢开门,带着夏泱泱就离开了大杂院。

    摄政王从小镇大杂院儿抱了个民女回自家老宅,属实算是强取豪夺。

    但事后夏泱泱知晓,他也确实只能如此——容衍京中有事,没什么功夫跟她在此地消磨。

    他可是摄政王,在此地已经耽搁很久了。

    临走前,容衍遣人告之那秋神医,大概是无缘了。不过那秋神医倒是回话说,日后他或许会去京城,若是有缘自会相见。

    一晃已经是十日之后,容衍一行人快马加鞭,已经到了京城。

    可惜一路风景,走马观花,夏泱泱未能尽兴观赏。等到了京城,方见识此地繁华。

    这都城,夏泱泱倒是见过不少。其实都是大同小异,只不过不同世界里,建筑倒是各有千秋。容衍在京中的宅邸,跟容老太爷在小镇上的四合院大为不同。

    他府邸离皇城不远,一个宅子就占了一大片地。周围住着的也是达官贵人。

    进了京,到了容衍自己的地界。夏泱泱也才意识到,容衍在乡间那点儿讲究和矫情,什么都不是。

    这刚到京城的第一天,夏泱泱正好看见容衍家一个丫鬟喂狗。

    容衍家里人不多,但却养了若干只猫儿狗儿。

    大杂院儿里也有些猫儿狗儿,夏泱泱大老远的,也算遇见些熟人儿。

    只不过,她看看容家的狗盆儿,倒也有些咂舌。

    里头红红绿绿,也不知道是什么。

    那大杂院儿里的猫儿狗儿,无非就是跟着人捡剩儿,要么就是逮耗子美餐一顿。

    到了京城,别说这人,连狗吃得都稀罕些。

    那丫鬟见夏泱泱在旁边儿看得目不转睛,撇了撇嘴:“姨娘喜欢狗?”

    夏泱泱笑着点点头:“这小家伙们长得实在可爱。这吃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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