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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衣服上补丁摞补丁,

    愁眉苦脸,

    满肚子都是气。穷苦人,也没力气跟她一个弱女子搞弯弯绕绕,张口说的就是:

    “泱泱,你这事儿做得可不地道啊!”

    “大姑是多么仁义的人,

    咱们也仁义着对大姑,对你。可是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儿?好好的王府不去,

    在这里坑咱们姐妹兄弟的钱?”

    语气不客气,没上手撕扯都是念死去崔大姑的旧情。

    来的人不少,说话七嘴八舌。可七嘴八舌,

    说得多了,

    也能让人拼凑出事情的缘由。夏泱泱听着他们说,

    也就听明白了。

    原来这大杂院儿易主了,

    房租涨了。更加离谱的是,原房东说,

    这房子如今是崔大姑的了,有事儿去找崔大姑去。

    领头的大姐叉着腰说:“崔大姑人没了,别人不知道,

    是咱们院子里的人都为了你去过好日子守口如瓶。也不是图以后能沾些什么好处。可如今泱泱你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这一大早儿的,天儿却已经开始变得灼热,人火气也就容易大些。

    夏泱泱一字一顿:“咱们大杂院儿里头都是自己人,

    泱泱是各位看大的。我是什么样的人,

    诸位都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

    拍了拍心口,“就算信不过泱泱,也要相信咱们这院子里的人,不能都看走了眼吧。

    我怎么会是那种人。”

    声音里带了两三分委屈,泪珠在眼眶子里打转儿,可是偏不流出来。

    要是真哭,也就没人听她说理了。搞不好背后还要说两三句,仗着脸蛋生得美,撒娇撒痴。善心点儿的女人可能会会同情,这大杂院里讨生活的男人可不会。

    夏泱泱眸光流转,她知道这事儿跟容衍脱不了关系——除了他,还会有谁买了房子,安在她头上?

    她又说了几句顺人心的话,安抚好了众人,然后二话不说就赶去了容家老宅。

    容家老宅本也算不得什么大宅邸。容衍状元高中,又在官场上混出了样子,这才在原来的两间房子旁边儿买了地,加盖起了套三进三出的院子。

    这院子自然也不算大,不过当初容老太爷一个人在这里鳏居,也是够了的。

    况且这片地,还出了容衍这样一个人才,大家伙儿也都说是风水宝地。所以自然要好好在这块地上安宅。

    夏泱泱站在门口,只觉得果然名不虚传。嫁入南极生物群四贰尓二五就一四柒追锦江连载文肉文这宅子盖得密不透风,从外表只看得见灰色的院墙,高高的,把这里头的东西都圈了进去。

    容家的门房是个有些痴肥的老人,嘴上两撇鲶鱼须子。夏泱泱看见就忍不住想笑。

    她说明了来意,那人就进去通传,叫她好好候着。

    可是夏泱泱听得他连正院儿都没进,脚底板儿打了个旋儿,就转回来跟她说“王爷有请,请跟我往里头来。”

    夏泱泱摸了摸手指头,心想,这八成是容衍知道她会来,一早就给这门房打好招呼了。

    过了前门楼儿,对面就是个影壁。容老太爷随便找人弄的,也没什么稀奇。

    容家这一进院儿却还比寻常的要宽敞些,里边摆了不少花草盆栽,欣欣向荣的。叶子上沾着露水,显然是刚被浇了水。

    过了垂花门,就到了内院里头。

    甬路在院子里分割出来个十字,东北角儿种了棵合欢树,上边儿正结着一簇簇,毛茸茸的小粉花儿。

    那树底下摆了张长条书案,案上摆了只琉璃锦鲤,用来压着宣纸。容衍就站在书案后边,一手揽着袖子,一手提着毛笔,笔杆儿悬空。

    “咦……”

    夏泱泱眼睛瞪得溜圆,袖子掩口,禁不住轻叹。

    他竟然在作画。

    她嘴角儿微微勾起,眼睛里也带了笑意,心里想起有位故人说,“失聪的人奏乐,是怕周围真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夏泱泱轻轻摇头,眼睛却没从容衍身上挪开。

    合欢树下,他一身月白袍子,长身玉立,鬓发飘飘,风姿卓绝。

    夏泱泱站在垂花门口儿,咬着袖角儿,顶着那被风吹到他面颊前的一缕发丝出神。

    ……怎么就不从面前撩开呢……

    容衍突然抬起头,脸朝着另一边,笑了笑。他把笔轻轻搁置在笔架上:“崔姨娘,你来找本王。”

    夏泱泱脸上一热,把袖角从小巧的口中抽出来。嘴里头是布料的味道,袖子早被她撕咬得濡湿,连里头的手指头也被咬得微微发白了。

    她走到那合欢树下,浅浅行了个礼:“奴家居住那院子易了主。这新主人可是王爷?”

    “是本王买了。”

    容衍偏着头,右边儿的唇角儿稍稍勾起来些,显得有些促狭,“但是这新房主可不是本王,是姨娘你啊。”

    “王爷为何如此?”

    夏泱泱声音里带着委屈。

    “姨娘既然不愿来容家,本王便想让姨娘过得舒服些。”

    他说得坦然,眼中晶晶闪闪,像是遥遥天上星,又像是雪域高原的海子,碧波潋滟。

    “既然算是奴家的,那奴家想给杂院儿里的住户降租。”

    夏泱泱细声细气地说。

    “姨娘不记得了吗?夫死从子,姨娘当时应下,事事要从本王。”

    容衍眯起眼睛,手把鬓发从脸侧撩到一旁,只是他没有注意,还余了一丝乌发,贴在唇上。

    夏泱泱抽泣了一声:“王爷何必如此欺负奴家……王爷心里难道不知道,容老太爷原本也不算奴家的夫她静默了须臾,好似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般:“容老太爷待奴家亲厚,这外室的虚名,奴家也无怨言。只是王爷……奴家还是完璧之身……奴家委屈。”

    她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只剩下一片啜泣声。

    天光潋滟,柔风吹到容衍手背上,且带了两三分暖意,那丝缕阳光偶尔碰上他的后脖颈子,连里头的脊椎骨都暖。

    这院子跟那副哀哀戚戚完全扯不上关系。从前来容衍跟前的人只是让他烦。

    可是如今他的心尖居然微微颤了颤。

    也不算是没来由。

    事后容衍琢磨,自己为什么当时心头一软,大略是因为他还未见她就想错了她。

    “本王想让你来容家。”

    容衍语调温和,“姨娘该来容家。那日你在外头愈了险,本王不放心姨娘在外头。”

    “可是……”

    容衍轻笑一声:“崔姨娘。你当本王是什么善男信女?在这儿跟本王讨价还价?”

    他从书案后走出来,提着笔,走到夏泱泱跟前。

    “你当本王在意事实是什么?”

    笔尖直至夏泱泱的脖颈,“

    本王只在意,众人口中的事实。”

    夏泱泱挺着腰杆儿:“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冰冷的笔尖在夏泱泱雪白的脖子上轻轻一点,留下殷红的一点。

    容衍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本王这儿,说理,也不说理。”

    院子里静默了片刻,然而其他的一切却好像喧嚣起来。

    风儿拂动花叶,合欢的绒毛轻触宣纸,抄手回廊上丫鬟鞋底蹭着青砖地面,然后是夏泱泱衣袖的声音。

    她突然伸出手,小指勾着容衍唇上黏着的一丝头发,把那头发从他面前拉开。

    那丝头发上被润出了些许光泽,给阳光晃得发亮,夏泱泱喉头微微动了一下,把这烦恼丝乖顺地绕到容衍脸侧。

    容衍唇上微微发痒,忍不住抿了抿嘴。夏泱泱的呼吸声分明,牵着那丝头发,在他面前绕着。

    容衍觉得脸颊上有些痒,好似还有发丝扰人心绪。

    “王爷,”

    夏泱泱清甜温顺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里,“可是王爷你错了。王爷说不在乎事实,奴家是王爷姨娘。那哪有晚辈这样对待长辈的?”

    她的手突然把住容衍手里的笔杆儿,缓缓地从容衍微微弯着的手里往外抽。

    “王爷明明可以请,可以光明磊落,偏要这样偷偷摸摸,背地里行事……”

    说到“偷偷摸摸”这四个字的时候,夏泱泱压低了声音,好像真的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笔端经过容衍的手心儿,在他的手心儿里轻轻转了两转儿。

    夏泱泱若有似无地娇笑了一声:“王爷,你说,姨娘该不该代容老太爷责罚你?”

    容衍手心里满都是汗,呼吸也变得深深浅浅,难以操纵。

    夏泱泱清了清嗓子:“那奴家就在家中候着王爷大驾了。”

    她在笔杆儿上轻轻咬了咬,笑了一声,又把那毛笔重新送入容衍手掌里。

    笔杆子在容衍手里轻轻转了一圈,两圈,三圈,沾满了容衍手心的热汗。

    夏泱泱踮起脚,越过容衍的肩头,想看看他到底画了些什么,可是却没能看得清楚。

    ……

    她用毛笔在容衍手心转了三圈,意思是叫他三更来。

    这番心意若是容衍明白,是最好,大家印证心意;若是容衍不懂,也无妨,他依旧回来。

    所以夏泱泱当晚三更也未歇下,倒是一桌菜张罗下来。

    她第一个场景还未触发,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咚—咚—咚—”

    她听得打更的人走过,口中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那声音渐远,可是容衍还没有来。

    这样,就过了三更天。

    夏泱泱皱起眉,叹了口气。她当容衍是个聪明人,哪里想到还是不解风情。

    夏泱泱端起桌子上的杯盏,到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她袖子一抹嘴上残酒,就去给门上门拴。

    才到门口,这门却突然被推开了。

    第92章

    “王爷,

    你来晚了。”

    夏泱泱看着门外的人,抿着嘴笑。

    屋外月明星稀,月光照得地上雪亮。夏泱泱把容衍让进屋来,

    插了门拴,

    把月光关在外头。

    “本王晚了一刻。”

    容衍轻描淡写,

    手执铁扇,背在身后。他依旧是一身白色的长袍,上边染了些月色。眉尾有些晶晶亮亮,不知道是沾了寒露,

    还是出了些汗。

    夏泱泱媚眼如丝,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既然如此,

    那可否罚王爷一杯酒?”

    她声音婉转低沉,然而“罚”字却加了重音,像是糖霜一样灌进容衍耳朵里。容衍偏着头,

    正色,

    颔首,

    朱唇轻启说了一个字儿:“可。”

    他说这个字的时候,

    喉节微微震动,说罢,

    清了清嗓子。

    夏泱泱盯着他的微微泛红的脖颈儿,舔了舔嘴唇。她瞥了一眼椅子,道:“王爷请落座。”

    月白色的椅子面儿,

    那上头一抹红——是夏泱泱放上去的一束玫瑰,有刺儿。

    容衍站在门口儿,略微踟蹰了一下。

    这到底不是容衍自己的地方,

    来了两次,

    说不上熟。他也并非天纵奇才,

    眼不能视物,便能如入无人之地,还是练出来的罢了。

    现在屋子中间儿摆了饭桌,布局跟从前不太一样。所以容衍有些迟疑,可他是一国的摄政王。迟疑起来,也是态度矜持自如,倒叫人觉得是旁人怠慢了他。

    夏泱泱莲步小袜,款款走到容衍身前,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袖子:“王爷,奴家知道王爷是个讲究人儿。这椅子面儿奴家是新绷的,您放心坐便是了。”

    她就往椅子边儿走了两步。

    容衍听着她的脚步,闻着她身上浅浅的薄荷香,就辨出了该去的位置。

    他有些赞赏地勾了勾嘴角,这份心思,不着痕迹,叫人如沐春风。容衍想,这位崔大姑当年跟着戏班子唱戏的时候,大略是位左右逢源的角儿。

    夏泱泱的手放到椅子背上,把椅子稍稍拉出些许,彬彬有礼:“王爷,请。”

    可容衍一坐下去,就知道这椅子上有玄机。

    那支玫瑰夏泱泱精挑细选,杆儿嫩的不要,只要那老的,却还不能太老。太老了,杆儿就脆了。就要那花茎粗壮,刺儿有些微黄,但是却还饱含着汁水,杆儿是柔韧的,刺儿也不容易断开。

    花儿却还是娇嫩的,花蕊上还沾着花露。被夏泱泱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椅子上。

    容衍是个练武的男子,并非那等皮娇肉嫩的公子哥儿,但是这花刺儿穿过那密密织就的锦缎,在经纬中绝处逢生,觅出一条路来,让容衍坐得有些不太舒服。

    夏泱泱却双手扶着椅子背,脸凑到容衍耳畔:“王爷,若是奴家哪里伺候不周,王爷尽可以责罚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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