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明川,我才是你的亲姐姐!这桩亲事原也不是我......”颜蓁下意识就想解释清楚,只是一想到裴澈此刻就坐在身侧,若是把话挑开了说,伤的可就是裴澈的颜面了。
更何况,这一世的她是心甘情愿嫁给裴澈的......
裴澈微微侧目,瞧见的便是颜蓁一再容忍的神情,心间处传来浅浅的痛感。
她,竟是在这般环境下生活至今的。
和他,实在算得上是同病相怜。
“明川言之有理,”裴澈清冽又稳重的语气再一次响起,引得所有人都侧目去看他,“你们放心,不属于我夫人的嫁妆,我们回府之后就会让人盘点好并且送回来。”
一听这话,颜明川的神色才算是好了一些:“这还差不多!”
只是康氏和颜姝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颜明川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真要让侯府把嫁妆送还回来,让人笑话事小,要是传到圣上那里,那就真的完蛋了!
颜姝正想要解释两句,也好大事化小,没想到裴澈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之后,也烦请康夫人将颜蓁的嫁妆清点好送到侯府去。如此一来,颜蓁也不算是占了颜二姑娘的便宜。”
颜蓁讶异地看着身侧的男子,一时都忘记了他的背上还带着伤,实在没有想到一个被苛待、被冷落了这么多年的可怜人,竟也有这般气势非凡的时候。
他这是,在为她抱不平吗?
他果然和前世一样,是个值得她托付终生的人......
康氏连忙出来做和事佬:“姑爷说的哪里话!颜蓁和颜姝都是咱们老爷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人的嫁妆一式两份都是一样的,是明川误会了,倒叫姑爷看了笑话。”
说着,她狠狠地瞪了明川一眼,警告他赶紧闭嘴,不要再说话了。
颜明川这才悻悻地坐了回去,暂时保持了沉默。
只是康氏想要息事宁人,裴澈却明显没有这个意思。
瞧着他像是认可了这话一般地点了点头,“康夫人言之有理,既然是岳父准备的嫁妆,那自是不必再进行更换了。”
还没等康氏和颜姝放下心来,又听见他话锋一转,“那颜蓁生母留下的那些嫁妆,按照规矩想必康夫人不日就会送到侯府给颜蓁了?”
康氏整个人都呆住了。
大盛朝的确有母亲死后,由孩子继承嫁妆的律例。
当时她只顾着把颜蓁推出去给颜姝替嫁,哪里能想得到这上头来?现在被裴澈这么一问,整个人都愣怔住了。
颜姝心急如焚,生怕沈家的银子还没要到,还得将沈玉惜留下来的那些嫁妆搭出去,只能寄希望于才刚刚闭嘴的颜明川了。
“可是姐夫,明川也是先夫人的孩子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颜明川瞬间打了鸡血一般又激动了起来:
“姐夫,合着你们今日来,就是来抢我娘留下来的嫁妆的?”
“你们把我娘留下来的嫁妆全部都拿走,那我呢?我怎么办?你们两个不要欺人太甚了!”
颜蓁眉头拧起,刚要说些什么,却被裴澈抬手覆盖住了她放在双腿上的手,示意她不必开口。
颜蓁的脑子‘嗡’的一声,心口忽然就慌张了起来。
不是因为裴澈这不经意间的亲密举动,而是他滚烫的手掌。
第9章
应当是伤口引起发热了!
这是她两世以来,第一次见到这样明明说话温文尔雅、却带着难以抵挡的锐气的裴澈。
她甚至觉得,或许这才是裴澈真正的样子?
她实在不忍心去拂了他的一片好意,罢了,无论如何她都陪着他就是了。
再不济,她一定会把那个来去无踪的云神医给找到就是了!
“明川,颜蓁和你不一样。”
裴澈的嗓音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很温润,像是在聊普通的家常话,却足以让在场的三人心惊肉跳的了。
“她是外嫁女,有了这些嫁妆她在婆家才能有足够的底气。可你不一样,你和颜明泽都是家中的嫡子,将来同样有机会继承家中的一切......”
裴澈的眸色深深,意有所指。
饶是颜明川再蠢钝不堪,也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是的,这些年来父亲对他和颜明泽的态度基本一致,甚至对待颜明泽比对待他要严厉许多。
颜家虽然不算富户,但底子还是可以的,再加上外祖沈家的帮衬,母亲留下来的那些嫁妆又算得了什么?
颜姝的心里咯噔了一声,立时出声:“爹爹年富力强,现在就说继承一事是不是为时尚早......”
“既然岳父年富力强,那么颜二姑娘又在担心什么呢?”
裴澈不咸不淡地打断颜姝的话后,便缓缓起身,并朝着颜蓁伸出了手。
“我岳母嫁妆一事,还请康夫人上上心,待清点好后便只需知会一声,我们自会派人来取。”
他称呼她的娘为岳母,却称呼康氏为康夫人。
颜蓁原本空落落的心,好像一点一点地被某样东西填满起来。
“夫人,不早了,咱们这就先回去吧!”
颜蓁回过神来,假意握住裴澈的手,实则是在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他略显摇晃的身子。
“好,我们这就回去。”
至于嫁妆的事情,她觉得裴澈是对的。
本就不该留在颜家的东西,自然要趁早拿走才是。
眼见夫妻二人就这么施施然地走了,颜姝终于拽着康氏的手慌了起来。
“娘!我看颜蓁是真的不肯写信给沈家要银子了,那银子的事情可怎么办才好?”
“还有沈氏留下来的那些嫁妆!说好给我添妆用的,若是都给了颜蓁,到时候我还有什么颜面嫁到皇子府去?”
康氏亦是满脸愁云惨淡,没有料到颜蓁竟然会变得如此难以拿捏,如今还多了一个难以对付的裴澈!
她拍了拍颜姝的手,像是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别急,等你爹回来,咱们一家人好好再商量商量......”
“皇子府?”谁知一旁的颜明川是个会抓重点的,满脸精光地凑到母女二人的面前,“二姐姐是要嫁到皇子府去了吗?”
“这真是太好了!等二姐姐嫁给皇子后,我以后可就是皇亲国戚了!到时候我要颜蓁哭着来求我的原谅!”
颜姝和康氏对视一眼后,都在心里发出一声长叹:怎么就忘记了还有这个蠢货在!这下还得想个法子想把他糊弄住再说......
颜府一家子各怀心思,而出了门上了马车后的裴澈就没有那么乐观了。
他卸下了所有的忍耐,整张脸瞬间惨白无血色,冷汗顺着他的脸部轮廓慢慢滑落到下巴,直至落在颜蓁的手背上,烫得她满心担忧。
“夫君,你怎么样了?可还坚持得住?”
她下意识抬手抚上他的背,却摸到一片湿漉漉的温度。
朝着手心看一眼,映入眼帘的红瞬间让颜蓁心慌不已:“不好,伤口裂开了!”
她朝着车帘子外的青衫喊道:“青衫,快些。”
青衫立刻回应,尽力在不颠簸的情况下加快了速度。
颜蓁扶着裴澈,眼见他的面色越发惨白,心疼到眼泪直打转。
半晌没有听到身侧女子的声音,裴澈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女子满目心疼和担忧的眸色。
他心里那股子奇怪的熟悉感又上来了,却不知是从何而来。
“我没事,这些都是皮外伤,不打紧的,你别害怕......”
颜蓁硬是挤出一个笑容来,抬手用自己的帕子给他擦拭了额间的汗水:“无事,夫君,我不怕。”
裴澈瞧着她分明很是担心,却还是咬牙称自己不怕的小脸,不由轻笑了一下,“抱歉,你嫁过来这几日一直在受委屈,是我没有做好丈夫的职责。”
颜蓁眼含泪花,嘴角却扬了起来:“今日,夫君便将我护得很好。”
至少从娘亲去世过后,除了碧珠和蓝雪外,再也没有人能够像今日这么坚定地站在她的身侧。
裴澈嘴角微微扬起:“还以为,你会怪我自作主张。”
颜蓁也笑了:“我以为夫君在家中只知逆来顺受,没想到也会这么强势。”
“我觉得这样很好。”
逆来顺受?裴澈笑而不语。
两人相视一笑后,气氛陡然又安静了下来。
冷静下来后的颜蓁仔细梳理了前世所发生的一切,自然也想起了明日那个足以改变裴澈一辈子的陷害和阴谋。
如今知道了裴澈性格也有十分强势的一面,但是如果不提前做准备,还是会难以翻身。
上辈子,他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立刻被有心之人伤害了。
这一次,她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护住他。
眼下首先要做的,就是让裴澈寸步不离地在她的面前。
想到这里,颜蓁才重新看向正皱眉闭目、忍着伤痛的裴澈,柔声道:
“夫君,今夜你还是搬回寄畅轩来住吧!”
颜蓁说得坦荡,却让裴澈联想起新婚夜没有进行到底的事。
原本惨白的脸,瞬间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
他目色闪躲,有着不自然的音色:“我的伤还未好......只怕会影响你休息。还是等我伤好了之后,再说吧......”
这姑娘看着软糯,没想到对这件事情倒是执着。
可他的顾虑颜蓁显然没有理解到位,睁着一双水眸满眼都是纯澈的无辜之意:
“不行!今夜就要搬回寄畅轩去!”
第10章
裴澈愣怔的同时,耳垂处慢慢爬上了红色的悸动。
“好......”
他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暗哑,心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非明智之举,却还是顺着她的意愿点了头。
这下,换做颜蓁满头雾水了。
不过就是担心前世的悲剧再度重演,为了能够更稳妥些才让他搬到寄畅轩的......
可他这是什么表情?
颜蓁的脑子里‘轰隆’了一声,突然明白这人定是误会她的用意了。
她羞得满脸通红,连给裴澈擦汗的手都被吓了回来,只顾着解释。
“夫君误会了!我让你搬回寄畅轩,是为了方便照顾你,并非为了那件事......”
瞧着裴澈越发幽深的眼眸,颜蓁竟有种此地无银的羞耻感。
“我的意思是,就算要那样,也得等你伤势好些了再说......”
好像越描越黑了......
颜蓁丧气地落了肩膀,暗暗恼恨自己怎么就这么像是个逼良为娼的恶女一般。
尤其是眼前的裴澈生得极为好看,因为带伤而有着一种病态美不说,那略显迷离的含情眼简直像极了是在勾引她......
颜蓁深吸一口气,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根本不敢再多看上一眼。
罪过啊罪过!
她一直都知道裴澈生得好看,可现在越看越觉得他是一只勾人的男狐狸是怎么一回事?
耳边传来了一阵闷笑声,颜蓁的脸更红了。
“嗯,我理解夫人的意思。”
他理解吗?
他真的理解吗?
可是为什么他的语气听起来那么像是在笑话她?!
原本就略显闷热的车厢,因为这几句话似乎又变得燥热了许多。
好在青衫是个体贴人的,“二公子、二少夫人,到了。”
下车的时候,两人的脸上还残留着红晕,看得青衫一头雾水。
眼见夫妻二人已经进了侯府的大门,他才小声问着身侧的碧珠:“公子和少夫人明明没有在颜府喝酒用膳啊,怎么两人看起来像是喝多了的样子?”
碧珠狠狠瞪了他一眼,不仅没有搭理他,还快步跟上自家夫人的脚步。
今日被康氏那母女一搅和,并没有办成她们这两日来一直想办的事情,碧珠的心情实在是算不上好。
被落在身后的青衫更加狐疑了: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了?
回到寄畅轩后,颜蓁一面让青衫去把裴澈放置在书房里的生活用品搬来,一面摁着他坐在床上,由着她亲自来给他上药。
便是提前知道他背上的伤口定是又裂开了,在浸染了鲜血的中衣被褪下后,还是惊骇到了颜蓁。
“你......”
这背上分明血肉一片模糊了,他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
碧珠送来温水后就关门出去了,颜蓁让他服用过药物后,便亲手一点点地擦拭掉他伤口边上的血迹。
“往后,不要再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颜蓁语气闷闷的,心疼之余就只剩下对林姨娘的恨意了。
偏偏一身伤痛的裴澈却一点不在意:“不妨事,上点药就好了。”
这三年来,他刀光剑影见多了,身上的伤自然也就多了。
他原还想着怎么和她解释这些,没想到她之前都误以为这些都是林姨娘造成的。
颜蓁以为,他口中的‘不妨事’不是因为他不痛、不恼、不恨,而是因为他自小就习惯了。
习惯了有林氏这么一个丧心病狂的生母,也习惯了这么多年来被各种苛待折磨。
想起前世林氏连最后的体面和活路都不给裴澈,害得他落了个抑郁成疾的下场,颜蓁便心疼的不行。
“往后,要学会反抗,不能只一味顾着忍受......”
裴澈眼神晦涩,抿了抿唇,还是应了声“好”。
温软的手指沾上透明的药膏,一点点地抹在伤口上。
那些伤口肉眼可见地被止住了血,也就不那么的狰狞恐怖了。
颜蓁专心地上着药,丝毫不知自己手指所到的任何之处,对于裴澈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考验。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素日里明明很能克制自己的,偏偏在新婚夜过后,整个人居然变了个样子。
她手指所到的每一处,都有着燎原的能力,让他即便闭上了双眼,脑海中也尽显着新婚那日她的模样......
上好药膏,颜蓁来到他的面前,轻柔地为他穿上干净的中衣,却在为他系带子的时候,瞧见了他满头大汗的样子。
她微微一顿,随后便道:“夫君,你我既然已经成婚做夫妻,以后在我的面前你大可不用隐忍的这样辛苦。”
“痛了就喊疼,累了就睡觉,别总做伤害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