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还好,伤口不算长,也不算深——他是按照军队里的标准算的。下意识忽略了,宁清茹是个从未经受过训练的姑娘。
可看着她身子在发抖,顾安城的心也跟着抖起来。
“怎么办,要不要,缝针?”
“那边有镜子,拿来给我。”宁清茹冷静的发号施令。
而顾安城,恰恰是个惯于服从命令的人。
他将镜子拿过来,在宁清茹的背后竖起。
宁清茹拨了拨头发,轻呼出一口气:“还好。”
她把药水倒在棉花上,堵住伤口,又用绷带一圈圈缠好。
可能有些疼,眉头一直紧皱着。
顾安城也皱着眉,有些无措的在屋子里走了走。
然后他开始收拾屋子。
散乱的病例归拢好,像听诊器血压仪这些,也是问过了宁清茹之后,才知道了应该放置的地方。
顾安城手脚麻利,很快就收拾好了,屋子里整洁如新。
宁清茹半躺在床上,忽然问道:“你怎么会来这边?”
“来找你。”
“找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顾安城眼角眉梢里透出了两分得意,道:“去军队里的卫生部打听一下就知道了,能跟去救灾的,肯定跟军区背景有关。”
宁清茹笑了笑:“找我干什么?离婚吗?咱们现在就去。”
“不是!”顾安城一下子站起来:“我是给你送钱来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最大的面值是大团结,剩下的全是零零碎碎几毛几分的钱。
“这些你拿着,上学用。”顾安城顿了顿,又道:“我跟人打听过了,一学期的学费是30块钱,除此之外,还有课本费、伙食费。”
“等你去了学校,专心读书就好,我会定时给你寄钱的。”
第39章
宁清茹迟疑的接过钱。
她也算过了,老实说,她就算在这儿一直干到开学,钱还是紧巴巴的。
更别说还要往学校里交粮、交柴,本来还打算等开学了,再给军长夫人打个电话,腆着脸借点粮。
现在有了这些钱,未来一年都能过得很宽绰了。
“顾安城,为什么啊?”宁清茹问了这么一句。
顾安城没听明白。
宁清茹苦笑一声:“你从前如果肯这样对我,咱们何至于走到离婚这一步?”
“我不同意!”顾安城一下子站起来:“我已经知道......反正我不同意!”
说完,像是怕宁清茹再说什么,竟有些狼狈的跑了出去。
到了傍晚,赵伟平回来。
老先生年纪虽然大了,但是眼睛尖得很。
宁清茹换了衣服,屋子里也收拾过了,包扎的伤口也把纱布换成了布贴,厚重的头发一挡,也就看不见。
哪怕这样,陈老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不对。
“你受伤了?怎么样了?我这屋......是不是给人动过?”
宁清茹见瞒不过,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
陈老愤愤一砸桌子,又是后怕,又是生气。
“怎么没打死他!还叫他跑了!光天化日,简直是岂有此理!”
宁清茹没提顾安城救她的事,只说是一个路过的好心大哥帮了忙。
出了这么个事儿,赵老就觉得自己这个中医馆哪哪都不安全。
也不知道哪里发的神通,没两天,他居然弄了根电棍过来!
他把电棍藏在诊桌底下,说:“以后你要是再遇上这事,就给我抄起棍子,狠狠的电他!”
宁清茹一口答应下来,心里还有点跃跃欲试。
可惜那天的男人一直也没再遇见。
宁清茹也去公安报过案,那边也只说严加查看,人,还是没找着。
接下来的日子平平常常,又恢复到了原先那种繁忙的生活。
这天,中医馆进来个熟人。
夏敏慧头上戴了块花头巾,手里挎了个小篮子,像个刚结婚的小媳妇似的一扭一扭的进来。
宁清茹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也没说别的。
夏敏慧就在看诊的凳子上坐下,说自己不舒坦。
赵伟平就问:“哪不舒坦呀?”
夏敏慧斜了眼宁清茹:“浑身都不舒坦!”
赵伟平有些急了:“怎么个不舒坦法?是疼啊,还是胀啊?”
这年头,八成的人身上都有点小毛病,凡是来这看病的,浑身不舒服的人多了,却没有一个,态度像她这么恶劣。
夏敏慧一拍桌子,站起来:“什么破大夫?我来看个病,还问东问西的?”
“一看就是庸医,好人都叫你给治死了!”
赵伟平一头雾水,差点就给精神科的人打电话了,却见宁清茹反手一掏,把桌子下的电棍掏了出来。
“你要是看病就好好看!要是没有病,就滚出去!”宁清茹把电棍往前一送:“你要是来找茬的,不妨就来试一试。”
电棍一通电就滋啦啦的响。
棍子都就挨在她脸上了!
夏敏慧心里一突突,卸了劲,破釜沉舟似的,咬咬牙,道:“你出来,咱们两个好好谈一谈。”
第40章
赵伟平看了看俩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们小年轻能有什么仇怨呀?再大还能大得过阶级敌人?去吧,有什么话好好说说,开了就好了。”
宁清茹拿了电棍,在手里掂了一下又一下,裂开嘴笑了:“好啊,前边有个饭馆,坐下聊聊?”
夏敏慧看着电棍,有些胆怯,不过还是咬咬牙,点头了。
饭店里人不多,宁清茹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壶茶。
夏敏慧坐下来,开门见山地说:“安城给金宝找了育红班上,也给我找了个活干。”
“挺好。”宁清茹喝了口茶:“所以呢?”
“安城对我好,对金宝也好,我们仨在一块,才是真正过日子的!”夏敏慧神色激动起来。
“你呢,你在家什么都不干,说考大学就考大学,你想过没有,你一走,安城怎么办?”
宁清茹无所谓地玩她的小辫子:“他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没有我,难道他还不活了么?”
夏敏慧更加激动:“给他洗衣做饭的人是我!一心要跟他过日子的人也是我!他也中意我,宁清茹,你凭什么霸着安城不放?”
宁清茹听着这些话,直接笑出了声。
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笑容挑衅:“我在这儿,是他告诉你的?”
“他是不是还说,既然已经跟我结婚了,就不会离婚,虽然对你好,却不肯娶你,你实在气不过,才想来找我的麻烦。”
夏敏慧的脸阵青阵白,正要说什么,忽然,饭店的门开了,方雅从外头进来,整个人神采飞扬,兴冲冲四处张望。
宁清茹朝她招手:“这里!”
方雅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清茹!”
她搬了凳子亲亲热热的坐过去,说:“我刚去中医馆找你,赵大夫说你来这儿了。”
“后天就开学了,东西你都买好了么?我跟你说,你千万别去供销社买......”
说到这,语声一顿,转过头,仿佛才看见夏敏慧似的,飞扬的神色一敛,脸也板起来,就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
“你怎么在这?你来干什么?”又笑了一声:“该不会是来劝清茹回家,跟你共侍一夫吧?”
夏敏慧被这一番话挤兑的脸色难看,咬着牙说:“我跟宁清茹说话,有你什么事?你是她的狗吗?又是冲她摇尾巴,又是冲我叫!”
方雅也火了,站起来瞪着她:“你说什么?”袖子一撸,说:“你干的那些不要脸的事还有脸说别人?清茹不揍你是她脾气好,我可没那么好的脾气!”
说完,两个耳刮子就扇在夏敏慧的脸上,她的脸上瞬间就多了一对手指印。
方雅还嫌不够出气,几乎连凳子都要拎起来,还是宁清茹忙给拦了下来。
“别别,咱别因为她,再被保卫科的同
志带走了,犯不上。”
又看向夏敏慧,一字字道:“这两巴掌打你也就打了,你要是不服气,大可以告到保卫科去,不过你最好祈祷保卫科的同
志不会追问你为什么挨打,到时候丢脸的还是你自己。”
说完这些,宁清茹往桌子上丢了两张毛票,临走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忘了说了,你找我没用,顾安城你稀罕,我不稀罕,你要真能说动他跟我离婚,我还要谢谢你呢!”
饭店的门开了又关。
夏敏慧独自坐在座位上,气得浑身发抖。
如果说,先前她只是想把顾安城抢过来,再把宁清茹挤兑走,那么现在,她更多了一种嫉妒,一种憎恨!
第41章
凭什么?
凭什么你能跟安城结婚?
凭什么你前途一片光明,高高兴兴的当你的大学生,而我却年纪轻轻没了丈夫,还要去厂子里受累!
凭什么!
等着吧,宁清茹,我绝不会让你得意太久的!
......
眼看着到了开学这天,宁清茹只提了个行李卷就跟方雅一块上了火车。
——别的东西可以到了地方再买,铺盖却是一定要带着的。
她的被褥可都是结婚的时候买的,棉花松松的,被面儿都是崭新的。
用绳子捆成一扎,外面套了块塑料布防尘。
车上的人是真多啊!人挨着人,动一动都费劲。
好不容易找着坐位,方雅已经上来了,位置就在她身边。
俩人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虽然在密闭的车厢里挤着难受,但一想起未来大学的生活,又感觉充满了希望。
“这年头,怎么出门的人这么多啊!”方雅抱怨道:“每回开学放假,我都打怵。”
宁清茹笑着说:“咱们能买到个座位已经很好啦!要是让你一路站着过去,你难道还能退学不成?”
方雅吐了吐舌头:“十八个小时呐!哎呦,要是站过去还不累死了?”
这时候,旁边儿忽然有人搭话。
“这算什么呀,这人已经不算多了,搁在几十年前,火车才是真的挤,你就是想站都没位置。”
宁清茹和方雅同时循声望去,见说话的人站在前一个位置的过道,是个斯文俊秀的男人,戴着银丝边眼镜。
他的皮肤很白,穿着身深蓝色的工装,皮腰带一扎,显得整个人挺拔精神。
方雅一见这个人就忍不住生出好感,顺着他的话问下去:“几十年前?那是打仗的时候了吧?”
“是啊,听我父亲说,他祖父带着他一家人逃难到川省,火车里外上下都是人!过道里也是人挤人,动一动身都困难,要拉尿......”
可能是觉得在女同
志面前提“拉尿”不文雅,开了个头就不说了,脸颊也飞起一团红晕。
宁清茹忽然问道:“你也是学生?”
“你怎么知道?”
宁清茹笑笑:“猜的,你是哪个学校的?”
“X阳医科大学。”
方雅一下子叫起:“真巧!我俩也是医科大的!你是临床还是制药?几年级了?”
眼镜男同
志也是一愣,随即道:“大二,学的生物制药,这科目不好学,我还打算再往上考一考。”
“了不起!”方雅大大方方把手递上去:“我叫方雅。”
眼镜男同
志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脸上还挂着羞涩的笑,道:“齐梦川。”
第42章
等到半夜时候,火车上人少了些。
卧铺肯定是没有的,但是坐位倒还空出来几个。
宁清茹身边刚好空出个位置。
俩人连忙招呼齐梦川坐下。
齐梦川也是分外不好意思,稍微活动了一下站得僵硬的腿脚,在宁清茹身边坐下了。
大约是第一次挨着女同
志坐着,还坐得那么近,耳朵尖儿红红的,头都快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方雅打趣道:“学长这么容易害羞啊?是不是还没有谈对象啊?”
齐梦川支支吾吾,半晌才道:“我刚从农村回城不久,家里一心让我紧着学业,就没......谈对象。”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渐渐的,也就没了拘束。
齐梦川解开身上背的包,笑说:“都饿了吧?我走之前,家里给带了几个鸡蛋,一起吃。”
布包一解开,他不禁一僵,藏在银丝眼镜后面的眼睛也发了直。
布包里,足足十来个鸡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挤扁了,蛋白粘在蛋壳上,蛋黄到处都是。
怎叫一个惨不忍睹。
“我,我把它护在怀里的呀!”
宁清茹和方雅笑得见牙不见眼,一个说:“大概今天的火车格外挤吧。”一个又说:“还好怎么不是躲战乱逃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