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男人最了解男人。姓卫的看她眼神不对劲。
就算没认出她来,依然不可大意。
清语也是杠上了:“我只和他简单打招呼总可以吧?总不能连打招呼都不行吧。”
“不行。”
“那可是我表哥!”清语愤懑了,“万一万一……”她声音轻了下去,带着些不确定又带着些期盼,“万一往后能够家中事情昭告于天下,我们两家还是要往来的。”说到这儿又有了底气,哼道:“现在就闹僵,往后怎么办。”
越崚非语气坚定不容置疑:“你只和卫家其他人往来就好。这个人,完全不必理会。”
清语十分无语。
这家伙今儿是怎么了。平时看着挺好的,和人打招呼闲聊都正常,怎么一碰到表哥就不跟变了个人似的。
偷偷藏在枕头底下没事翻一翻的话本子上说得没错。
果然男人善变么。
第34章
她的好
中秋宫宴本风平浪静,
帝后和善礼待皇亲国戚。众人开怀畅饮,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待到酒过三巡大部分人微醺之时,忽而发生了点意外。
皇上喝得有点多,
想要吃几颗丹药。皇后娘娘亲自扶了皇上离开。
当帝后离去约莫一炷香的时候。
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
高声问相爷您家小六还未娶妻吧,之前说的给他寻好亲事打算年后议亲,怎的还没消息。
听闻这话,
满屋子的喧阗瞬间安静。
相爷蔡谦厚把玩着手里茶盏,微笑着说:“小六的事情,
不止我在想着,他爹娘也在想着,又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
那人哈哈大笑,
声如洪钟,
正是皇上的二弟楚王。
楚王乃郭太嫔之子,
平时进宫来陪郭太嫔听说过不少旁人不知的事情,此刻道:“我听闻你曾经想要为你家小六求娶四公主,结果被太子给拒了,
可有此事?”
原本就静下来的屋里瞬间更加寂然,
离得近一点都可以听闻身边人的呼吸声。
蔡谦厚把茶盏里的残渣饮尽,用力咬了咬里面细嫩的茶叶,吐到碟中,笑道:“楚王爷哪里听说的?还请王爷详细讲讲,蔡某愿闻其详。我家璟书虽比不得卫世子课业精进,
却也是金榜题名进了翰林院的。若王爷有所不满,尽可以说出来,
倒也不必这样为难一个孩子。”
蔡璟书乃蔡相第六孙,当初确实为他求娶过姬永曦。不料被太子姬永昭四两拨千斤的拒了,
后有皇后娘娘从中说和,蔡谦厚就也不再提此事。
没曾想被楚王当中讲了出来,还是在宫中家宴上。
听楚王醉醺醺的语气,蔡谦厚唤人,“去给王爷倒一碗醒酒汤。”又笑着招呼屋里人,“大家继续吃,继续吃。”
谁知楚王不依不饶,“相爷怎的不提这事儿?我看四公主未嫁,你家小六也未娶,正合适。不如今日当着大家的面,把这事定下来,你看如何?”
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若是依着四公主的脾气,听闻皇叔父这样一而再的提起这事,肯定早就掀桌子不干了。
可她早在看到越三爷和越三奶奶在席间亲亲密密的样子后,就气得离席回自己宫里,早不在席间。
而她是帝后之女,唯一一母同胞的便是太子姬永昭。是以这事除了太子和太子妃外,旁人也不好多管多问。
所有人都望向了东宫座次的那边。
姬永昭神色冷峻,在目光聚集下忽而笑了,道:“我妹子的脾气大家是知道的。永曦的事情,她得自己掂量着来,她若不肯,便是父皇母后也逼迫不得。大家先吃酒,她的事情,让父皇母后操心去,我这做哥哥的可管不着。”
太子妃邓氏忙跟着道:“正是如此。”
楚王却哎了声说:“太子和太子妃这是什么话。四公主让相爷家的孩子等了那么久,也该考虑一下相爷家人的心情。到底是一家人,怎能这么见外。她就不想想那是她表哥?”
言明蔡璟书没了四公主好似活不成似的。
蔡谦厚砰地拍了下桌子。
众目睽睽下,蔡谦厚缓缓起身,朗声道:“不瞒各位,我倒是真没想过让璟书尚公主。他有大好前程往后能入阁拜相的,怎能因为尚公主这种事而耽误了前程?”
又踱步到东宫位次前,拱了拱手,“我倒是有另一桩亲事想要结,只不知太子和太子妃肯不肯。”
姬永昭唇角抿着抬眸望向蔡谦厚。
太子妃邓氏忙打圆场,“相爷先说说看。晚些我去问问父皇母后的意见。”
“倒也不用劳烦皇上和皇后娘娘了。”蔡谦厚似笑非笑地说:“我想把家中行八的孙女璮书嫁给三皇子。想必蔡贵妃是肯的,只不知太子肯不肯了。毕竟太子不点头,这亲事怕是不能成。”
话语中透着的压迫字调让姬永昭闻言眸光一闪,他微微垂眼敛去眼中寒色。
三皇子是蔡贵妃所生。而蔡贵妃,正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妹妹、蔡相的嫡出幺女。
当初卫妃和所生的一岁多的二皇子刚齐齐亡故,皇上正悲痛时,蔡相把嫡出幺女送进了宫。第二年就生下三皇子。
三皇子也是有姬家蔡家血脉的。若再娶了手眼通天蔡相的孙女……
蔡相此举,是有威胁东宫地位得意味。
姬永昭指尖拨刮着盘碟边缘,笑了笑,依然不肯答话搭理他。
蔡谦厚盯着太子殿下那惯常挂着的温和笑意须臾,突然转身,朝着宾客方向高声问:“听闻常宁侯府的三奶奶最受皇家宠爱,不管皇上、皇后娘娘还是太子、太子妃,都喜欢越三奶奶。不知越三奶奶何在?对这桩亲事又有何见解?”
清语正盯着桌上的点心,刚刚伸出手要拿一块莲子玫瑰酥糕,冷不防自己被点了名,众人齐刷刷看过来。她的手就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只能缓缓缩回。
有些遗憾的想,这糕点怕是要晚些吃了。
她正待回答,手臂被人拽住,却是三爷。
越崚非神色清冷,拉住清语胳膊不准她回答。而他快速思考着,打算接了这个话茬,宁愿自己得罪蔡谦厚,也决不能让清语和蔡谦厚有甚瓜葛。
就在越三爷即将开口的时候。
突然间,前面传来了一声笑语。
“相爷怎的问越三奶奶这种事呢。”说话的声音似男似女,此人相貌清秀二十多岁的年纪,识得的人恍然大悟,原来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副总管陈玉彬。
陈公公执着拂尘走过来,向蔡谦厚行礼问安,笑道:“大家都知道越三奶奶原本是在秀才家里长大的,没甚太多见识。莫说是询问她婚事如何了,就是问她这京城里有哪几个公卿她都是答不出的。前些天儿咱家去越家一趟,无意间提起了朱雀大街的如意楼,里面有哪些招牌菜式她都不知道,还问如意楼在哪个地方,改天去吃吃看,万一不好吃了怪罪咱家的。”
屋里发出善意的笑声。
卫江霖有些意外眼高于顶的陈公公会帮越三奶奶说话。
他的那些字字句句看似是贬低了越三奶奶的出身,实际上是把越三奶奶从这个话题风波里摘了出去。
不答就不会出错,不开口就没有让人揪住的把柄。
蔡谦厚也笑了。
谁不知越三爷是太子的挚友?越三奶奶丢脸,就是越三爷丢脸。越三爷没了面子,太子的脸上也不好看。
蔡谦厚扯着音调哦了声,“原来是秀才家里长大的。只不知三爷为何非要娶三奶奶不可?我家璟书的亲事困难,宫里四公主的亲事困难。为甚原本也不娶的三爷都娶了,而他们两个还未娶未嫁?”
陈玉彬这时候不好搭腔了,朝着三奶奶望过去,示意此刻随便说点什么都行。
毕竟她是“秀才养大的”,就算这个时候说错了话,大家也不会介意。
越崚非给了清语一个眼神。
他知道她能在这种情况下应对好。
清语慢吞吞起来,对着东宫座次和蔡谦厚那边略福了福身,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三爷说要娶我,我也吓到了。表哥说怕三爷这辈子都一个人了,劝我想开点,能嫁就嫁吧,免得他这个好友往后孤苦无依。我、我也没办法呀,只好嫁了。”语气还委屈得很。
她软软甜甜的声音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蔡谦厚听她果然是南方口音,原本怀疑的心放了回去。
姬永昭也笑了。
他自然知道除夕那天,房门紧闭,只他们六个人在屋里。越三和文泽俩人吵吵嚷嚷,一个说妹子不能嫁,一个说人是他找到的必须娶,然后父皇母后没办法赐婚的事。
但,越三媳妇这样回答,反而很好,很妙,利用自己的出身,把眼前婚事的话题给搅合了。
她就是被迫嫁过去的。
看,多委屈。
陈玉彬露出哭笑不得的样子,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皇后娘娘让咱家回来看看,就是怕三奶奶在宴席上不适应,毕竟满屋里头就她一个不太懂得这些规矩的。相爷,您瞧,这不,娘娘的担心还是有道理的。”
越崚非适当出言:“内人不懂规矩,冲撞了相爷,还望海涵。”
鲁国公府和程家众人已经快马加鞭离京,回去赶着过中秋。
眼下就贺安彦一个人孤零零来参加中秋宴席,就在旁慢悠悠添了句,“女大不中留啊……啊……与其便宜了旁人,不如便宜自家人。我说妹子,做越三媳妇儿,你也算是一步登天了。哥哥我想有这种机会都没呢。”
越崚非偏头望过去,要笑不笑的扯了扯唇角,“要不,当场给你找个?”
贺安彦突然想到了四公主和蔡家八小姐,一个机灵腾地下站起来,“别别别,我不成我不成。”求饶似的望向三奶奶,“妹子,救救哥啊。”
满堂哄堂大笑。
鲁国公府世子爷素来是个插科打诨的,大家都习惯了他这幅模样,纷纷当着他的面笑说起来。
蔡谦厚也露出了微笑,在太子起身作了个请的手势后,昂首阔步回到自己座位上。
那些关于皇家和蔡家的琐事就也被贺家程家和越家的给遮掩了过去。
当晚,都过了宵禁时候宴席方才散去。越三爷和越三奶奶还没来得及换衣沐浴,陈玉彬公公已经带着一马车的御赐和东宫所赐之物来到逸昶堂。
清语亲自送公公出院子,在院门口把刚才一直抱在怀里的沉甸甸匣子给了他。
双方友好地道别。
夜色已深,宫里赐下的东西无暇细看。到了第二天方才一个个箱子打开,居然大都是女子之物。有首饰,有宫中吃食。有春夏薄衫用的绫罗绸缎,还有冬日衣裳用的毛皮料子,都是顶好的。
清语一个个的拿出来看,越瞧越喜欢,挑出来一些皮料让给三爷做衣裳,反正毛皮给男子用女子用都一样。她平日大部分时间在家,用不了那么多的御寒之物,给三爷刚好。
越崚非却不肯。
今日没有早朝他不用过早离家,正好陪陪清语。见她想要给他的都是最好的,自然不乐意。
“我的多着,懒得穿而已。”常年习武下他丝毫都不畏寒,反倒是担心妻子娇弱的身子,“你多做几身才是正理。”
清语摸着皮料柔滑的表面,思索片刻,说道:“既然我们都不缺,不如给老夫人和二夫人吧。”
越崚非放下手中卷宗朝她望过来。
清语道:“老夫人和二夫人有甚好的都总记得我。难得这批皮料不错,我送几个到安宁苑和夏栀园,岂不更好?前些日子我还看大爷给大夫人了几块好缎子,说做衣裳可以用。如今临近冬日,我们给长辈送皮料更好。”
越崚非是真的不太在乎这些。
他的好东西太多太多,几块皮料而已,再强也就那样,只不过因是御赐所以显得珍贵。论质地,还不如他让人从北疆带回的那些。
便道:“那你送些过去吧。”生怕小妻子再只顾着外人,不顾着她自个儿,又嘱咐道:“你去库房找些北疆送来的,给你自己也做几身。”
清语美滋滋给老夫人和二夫人挑着好的,随口答应。
越崚非无奈摇头,也不知道自己的嘱咐她听进去了几个字。
过了会儿,他视线余光瞄见小妻子磨磨蹭蹭朝他这边挪过来,只故作没发现,依然视线落在卷宗上。
许久后她终于是蹭到身旁了。就听她说:“三爷,既然料子那么多,又是难得宫里赐下的。有些我也没那么喜欢,且不是特别好的,不如给大夫人和大奶奶、四小姐也送点?”
越崚非早就猜到她有这想法了,故意板着脸,“为甚给她们。”
清语知道三爷不喜大房甚至厌恶,晃着他的胳膊说:“大奶奶和四小姐对我很好,大夫人对我也不差。”
这是实话。再说了,大夫人是世子夫人,正儿八经的侯府嫡支,三爷和她们搞好关系也没甚不妥的。
越崚非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那二奶奶呢。”
一想到林氏有事没事就找茬的样子,清语觉得心烦,“那人和我不熟,我不理。”
越崚非忍不住笑了,看她那小模样就觉得有意思,一把揽住她的腰按进自己怀里,好一阵闹才放她走。
清语把给各人的好料子统共装了两个大箱子,坐车往内宅去。
昨日中秋大家赏月都睡得晚,老夫人叮嘱过今日请安不必太早。是以清语过去的时候,恰逢众人都来安宁苑给老夫人请安。
听闻三奶奶送的是宫中御赐的皮料,所有人都来了精神。
常宁侯、越老夫人、世子爷、世子夫人、二老爷、二夫人和大爷、大奶奶、四小姐均有份。
但凡府里嫡出的,只二爷和二奶奶什么都没分着。
林氏对此更加气愤,觉得雪凝说的都是对的,三奶奶就是看不惯二房是长房嫡支而他们三爷是二房那支的,所以故意排挤二爷这边。
越辰杉知道自己院里种种对不住老三的地方,闷声不吭,硬生生忍了三奶奶对这边的冷落。又使眼色示意林氏和他赶紧走,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林氏却不肯,在旁意有所指地说:“偏心和嫉妒也没见这个样子的。二爷脾气好能够忍得,我却忍不得。”
她亲亲热热地挽上潘氏的手臂,嗔道:“母亲,三弟妹这样冷落二爷和我,我可不依。您一向是疼我的,自要给我讨个公道。便是不为了我,为了潘家,您也得再问三奶奶多要一些。”
潘氏低头翻着箱子里刚拿到手的皮料,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
林氏就道:“昨儿傍晚您娘家人才来到京城就去了那小宅院里暂住,定然不知道京城繁华。若能有御赐的料子给他们看,定能惊掉他们的下巴,让他们知道您在侯府的安逸。再能拿出一些御赐的料子送给他们,就更能显出您在侯府的尊荣了。”
林氏还不知道潘雪凝就是世子夫人潘氏的嫡亲侄女。
她再怎么也想不到,堂堂世子夫人的嫡亲侄女能够做通房,连个正儿八经的妾室姨娘都不算。
更不知道,潘氏现在最不想面对的就是娘家人,这意味着潘雪凝的事情要提上日程,开始和娘家人细数其中恩怨纠葛。
潘氏压根就没让潘家人住在侯府。
当时听闻潘家人到侯府门口了,她立刻让郭妈妈出府去,把槐花胡同那个院子收拾出来。等到潘家人来见过老夫人了,她美其名曰给个院子好让娘家人在京城安稳过中秋,亲自把人送到槐花胡同安置好。
当时娘家人说要见见雪凝,潘氏只推说雪凝这两日身子不舒服,等好一些了自会让相见。人就在府里,还能跑了不成?
再者,越三爷不喜府里有外人随便乱住,如果不走,等着越三爷赶人?
潘家人本想和侯府一起过中秋,这样能见到潘雪凝还能拉进和侯府的关系。
到底是越三爷的威名过大,不止扬名于京城,已然有天下人皆知的架势。
现听闻世子夫人提起越三爷,潘家人就没敢闹起来非要留下,而是乖乖跟着去了槐花胡同。
潘氏此时方觉得府里有越三这个人真好。
好不容易隔了一个晚上,尽量让自己忘记了和娘家人要对质的事情。好不容易,老三媳妇送来宫里御赐的好料子,稍后可以做些好的冬衣在外人面前显摆了。
现在冷不丁的被二儿媳兜头浇了个冷水,非要提及娘家人。
潘氏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大奶奶方氏赶紧在旁缓和气氛,扬声说:“坤哥儿,来,让祖母抱抱。”对潘氏说:“坤哥儿最近重了不少,您掂掂,只怕累着了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