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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那只喊出突兀一个字的安保闭了嘴,谢观鹤也怔了两秒,回过头去。

    他看见她的黑发铺陈在单薄的背后,侧脸被黑发挡住,只露出了尖尖的下颌。当她恭敬跪拜时,黑发也散落肩上,隐约可见脆弱纤白皙的脖颈。

    谢观鹤摆手,两名安保卸下了警惕的姿态,他本想直接离开,却没忍住回头低声道:“双手合十是佛教的拜法,你应该——”

    他顿了下,觉得光说她可能不懂,又道:“你可以让那边的两位道长教你。”

    谢观鹤等了几秒,她仍跪在蒲团上,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她似乎不打算理他,两只手仍然抱着签筒,低下了头,停住了动作。

    他看不清她的脸,不清楚她是在许愿,还是单纯没听见他的话,或者……不知道怎么办。想到最后一种可能,他没忍住笑了下,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谢观鹤转身走了,手指捻了下念珠。

    当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远去后,温之皎攥紧了签筒,感觉从耳朵一路烧到了脸。天杀的!好尴尬!还好她假装不在话敷衍过去了,不然更丢脸!

    温之皎放下签筒,查了下道教的手势后,重新纠正后就开始摇签。

    出来个下下签,看能不能吓吓江远丞!

    一下午跑了佛教寺庙又跑到道观,她硬是找不到一个愿意配合的,都觉得她是捣乱的疯子!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用强硬态度甩掉跟着的保镖,一个人找他们打商量的!

    十五分钟后,温之皎对着面前的八根上上签发呆,一种绝望涌上心头。

    完蛋了,最后一招也没用了,难道她真的只能上街拉个人骗江远丞吗?江远丞是疯子又不是傻子,一般人在他面前不被套话就不错了,万一她被卖了怎么办?

    温之皎捂着额头,眼泪几乎想要涌出,她落寞地扶着桌椅起身往外走。偏偏这时,手机震动了一声,她瞪大眼,是妈妈的电话。

    她一接通电话,就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哭出声。

    “皎皎,最近怎么样啊?”那一头,母亲倒是絮絮叨叨起来,“前几天我才知道你们订婚宴要提前了啊,我等你打电话跟我说呢,怎么现在一声不吭的,还要我来问你呢?”

    “妈……”温之皎吞下哭腔,话音拖长了,“我……我……”

    母亲立刻听出不对来了,连忙道:“怎么了?受委屈了?江家的人给你脸色看了?还是抓到小三了?是不是被欺负了?”

    “不、不是……”温之皎有一瞬间想要把话全部倾吐出来,但很快的,她意识到说出来也没有任何用。能怎么样呢?自己家庭勉强算作富裕,但放在江家这样的庞然怪物前夜不过蝼蚁。她从来没有话语权,许久,她捂住手机听筒,一路往外走一路吸鼻子。

    走了好久,她再听电话,母亲已经变成了炸药桶,“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就是不想这么快。”温之皎走到一颗樱花树下,她扶着树干,吸了下鼻子,“我都还在读书,我不想订婚。”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道:“你是不想订婚,还是想分手。”

    温之皎咬住唇,有些崩溃,“想有什么用?我们家能做什——”

    “对了,妈妈……”温之皎把话音拖长了一些,“爸爸是不是认识那些会算命的大师啊,他之前在家里不是老说我们家超市就是位置选得好才这么赚钱吗?”

    她空闲的手摸着粗粝的树,又是抠又是搓又是揉,不远处,古色古韵的道观建筑三楼亮起了灯,纱幔被风吹起,露出了室内的场景。

    古画屏风前,顾也将外套搭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喝茶。主座上,谢观鹤翻着一份文件,一只肥硕的橘猫重重压在他的文件上。

    谢观鹤抬眼,话音平淡,“把你的礼物拿下去。”

    “不,让观里养着呗。”顾也笑起来,“慈悲为怀啊,你看这小胖子多可怜,一看就几分钟没吃饭了。”

    谢观鹤精准地抓住猫的后颈皮,道:“这又不是我的道观。”

    “此言差矣,你一声令下,谁敢不从?”顾也挑眉,又道:“哦对,江远丞。”

    谢观鹤看过去,顾也身体前倾,话音嘲讽道:“他就听他那小女朋友的话,给人玩成疯子了都,订婚宴也要提前呢。”

    “挺好,藏得这么紧,终于找到机会看看了。”谢观鹤一边看文件一边道:“不过,说不定他又要折一条腿。”

    顾也缺德地笑出来,两人眼里都有了笑,又道:“昨天我见到她在江远丞车里了,想去打个招呼了,高贵江总让我滚。我真服了,他怎么变成这个鬼样了,聚会不来,电话不接,信息不回,除了上班就是回家,感觉被人当条狗一样栓身边了。”

    “咔嚓——”

    门锁刚被拧开,一道声音便接踵而至。

    “堵车堵车,来晚了!”那声音带着笑,望过去,裴野穿着棒球服牛仔裤,笑容张扬,“怎么不聊了,说我坏话是吧?”

    “没,说的江远丞。”顾也表情诚恳,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道:“哦对了,在国高那会儿,你是不是见过温之皎啊?我记得她留级上高一的时候你不是正好跳级?”

    盛琉国高占地面积大,三个年级各自在不同的区域,距离很远,一般非特殊情况不会有人跑去别的学部。

    裴野回头关门,“嗯”了声,几秒后道:“怎么了?”

    “你能不能说说,这温之皎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能把江远丞搞成这样啊?”顾也十分费解,毕竟上学那会儿,江远丞除了沉默寡言外,到底是个正常人。哪里像现在,恨不得整个世界就剩他和温之皎,抗拒一切社交,脾气阴晴不定。

    “她啊,挺讨人厌的。”裴野笑了下,却没坐下,望窗外走,“受不了了,这地方每次来都一股子旧味儿。”

    谢观鹤翻文件的手顿了下,道:“怎么讨人厌了?”

    “就……唯唯诺诺,什么事都不说,特容易生气但又憋着让人猜。”裴野打了个哈欠,牙齿两侧的尖牙锐利森冷。他顿了几秒,才又道:“长相的话,漂亮,但也就那样,不知道有什么让人喜欢——”

    他望着天,望着窗上的灰尘,又望见远处被风吹起的花瓣。花瓣跟着风打旋儿,裴野的视线跟随着花瓣落下,一眼望见站在树下打电话的人。

    “怎么不说了?”

    “我说了,不知道有什么让人喜欢。”

    “下次加个的,我见不得病句。”

    顾也笑眯眯地给自己倒茶,正要继续犯贱,却听见铃声响起,紧接着裴野脚步匆匆往外走。

    “等下,电话响了,我出去接个电话。”

    裴野关上了门。

    门内,谢观鹤顿了下,道:“那是电话铃声?”

    顾也:“是闹钟铃声。”

    他说完自己都笑了。

    好小子,接了个闹钟走了?

    第6章

    第

    6

    章

    “皎皎,你也不想被卡喉咙……

    云朵被风推着走,花树下,叶与花瓣落个不停,不远处有人扫着花瓣。

    温之皎抬起手拍着肩上的花,压低话音,“我真的没事,就是、就是想找人算个日子。那你就跟爸爸讲啊,让他想办法把人请过来嘛,还有这个事就别让……”

    她话音还没说完,却骤然感觉到肩膀一沉,吓了一跳,“啊!”

    温之皎立刻回头,望见一个青年。他一手揣在棒球服口袋里,一手搭在她肩膀上,银白色头发下,脸上带着点莫测,俯瞰着她。

    “好久不见啊,温之皎。”他收回手,扯着嘴唇,脸上笑意淡淡,“跟谁打电话呢?”

    作死啊你!跟你有什么关系!

    温之皎转过身翻了个白眼,话音却没变,对着电话柔声细语,“临时有点事,那妈妈我回头再打给你哦,我真没事,我好着呢。我就是跟他吵架了,他也没事,嗯……”

    她是C市人,跟家人说话时,话音便带上了C市那咬不太准字的软糯。

    裴野俯视着她清瘦的背影和单薄的肩膀,听着她电话里的内容,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淡,放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将拳头攥紧了些。

    没多时,温之皎终于结束了电话,这才回头。

    她凝视着面前的青年许久,久到他的眉头更深了些,才问道:“裴野?”

    温之皎从脑中搜寻到这个名字,但话刚说出口,便看见对方斜睨了她一眼。她被这一眼看得有些不舒服,绕过他往外走了几步,放轻了话音,“有什么事吗?”

    裴野……是江远丞的朋友,她很不喜欢他,也有点怕他。因为他对她充满敌意,打t26扮得总像个混混,还玩赛车之类看着就很危险的活动,还说话很难听。

    比如现在,裴野便跟在她旁边,话音含着讥诮,“没事啊,打个招呼,至于这么怕我吗?”

    温之皎往一边挪了下身体,“没有。”

    她加快了脚步。

    可惜裴野身高腿长,三两步走到她前面,又转头俯身歪着脑袋看她,“跑什么啊?”

    温之皎不得不停下脚步,一抬眼就看见他咧着嘴,尖牙森冷的样子,她心里猛地一跳。她觉得她有点怕这人的原因又多了个,这人的尖牙特别多,看着就不像人。

    她停住脚步,有点烦,道:“保镖在外面等我。”

    “哦。”裴野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那你让他们等着呗,不然给他们发工资干嘛的?”

    他说完,仍探头盯着她,黑色直直盯着她的双眼。

    温之皎下意识闪躲,后退半步拉开距离,不想再跟他说话。

    裴野道:“我这才刚回国呢,也不带我逛一逛啊?”

    他笑了下,可眼里半点笑意没有,话音轻佻,“嫂子?”

    温之皎:“……”

    她彻底被激怒了,但那又怎么样,谁都可以激怒她!

    温之皎耳边都快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她跟裴野没见过几次面,但她可见过这人在江远丞是什么样的,那可是一副子好说话的正常样!只要到她面前,他就变成这种阴阳怪气又仗势欺人的鬼样子!

    她暴怒地抬起手。

    裴野笑容更大了,脸凑得更近了,“怎么?要打我?你就不怕我——”

    温之皎抬手用力推开他的肩膀,他话音顿住,他身体有些失衡,踉跄几步,却又很快站直身体。

    两人的距离终于拉开了些。

    裴野收起笑,望着她,银发里隐约浮现的耳朵闪烁着细微的光芒。他看着温之皎,她显然有些生气,脸上有了淡淡的绯红,眼睛水润,可表情却仍是毫无波澜的样子。

    他道:“我又哪里说错话了?怎么,难道你是觉得你配不上这个称呼?还是——”

    裴野话没说完,便看见温之皎扭头就走,一点也不搭理他。他挑起眉,又迈开腿,迅速跟在了她身后。

    “你就这么不想被这么叫呢?”裴野扯着嘴,“远丞比我大呢,叫你声也没哪里不对吧?订婚宴可都要办了,你得习惯了,哦难道是你不想嫁给远丞?你走这么急干什么?怎么,就这么怕我?”

    温之皎紧紧闭着嘴,大步大步往道观外走。她身体素质其实一般,快步走了十几分钟后,更不敢张嘴,生怕一张嘴就会发出气喘吁吁的声音。而裴野,起先追着她说了一大堆,后面见她不回话,也不问了,只是仍跟着她。

    当她终于走到道观外时,裴野还跟着。

    温之皎找到了司机的车,连忙拉开车门上了车,正要关车门时,裴野却抬起脚踩在了车上。司机惊讶回头,裴野探进小半个身子,看向司机,“我是裴野。”

    司机怔住,想起来白名单里似乎有这个名字,便打开了前座与后车的挡板。

    温之皎坐在车座上,看他终于忍不下去了,张口道:“你要是想见江远丞,请到后面保镖的车上,或者自己开车。”

    裴野闻言,居然笑了起来,眼睛凝着她。下一秒,他的小腿跪在车座上,探身过来。他正好跪在她的裙边上,一用力,温之皎几乎能察觉到他逼近时的力度。她瞪大眼,裴野炽热的胸膛贴住了她的臂膀,手臂也伸了过来。紧接着,他抬手拉起安全带,一路扯下来扣在了温之皎身上。

    温之皎:“……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野道:“职业病。”

    温之皎:“……”

    你真是有病啊!

    温之皎感觉自己精神有些崩溃,无法理解这些个荒谬的男人。

    江远丞也好,裴野也好,你们有钱人有钱的话能不能给自己先请心理医生啊?!

    她正觉崩溃时,却听见安全带卡扣响起的声音。再抬头,裴野已经站起身,站在车门外。他扶着车门,仍是俯身的姿态,不羁的眉眼里有着某种张狂,“跟个哑巴似的,真不知道江远丞怎么会看上你。还是你在他面前就不——”

    裴野说着,身体又朝她贴近几分,可下一秒,眉心却被冰冷的东西抵住。他抬眼,却见温之皎抬起一根手指按住了他的眉头。她眉毛挑高,漂亮的面容上没有表情,眼神平静。

    她的体温有些低,抵在他脑门上时,几乎让他觉得冷得发抖。

    “离我远点。”

    温之皎道。

    说话就说话,犯贱就犯贱,别老挨过来。

    她这么想着,却见裴野的话音骤然停住了。他死死地凝着她,喉结滑动了几下,她几乎能看见他脖颈上青色的脉络抽动着。几秒后,裴野迅速抽开身子,往后退,随后握着车门狠狠关上。

    终于消停了。

    温之皎长长呼出一口气,一身的疲惫也卸了下来,握着安全带仰头。

    车门外,裴野的脚步又快又急,他一转头,便看见几辆车驶离。一时间,他攥住了拳头,只觉得喉咙一阵阵的干燥。额心仿佛还有她指间残留的温度,他没忍住用手掌捂住脑袋,不知是希望这残留的温度早点散去,还是希望能以此留住。

    当裴野回到三楼会客室的时候,谢观鹤和顾也都多看了他几眼。

    裴野神情平静,“车队的电话,聊比赛资金的事,一不小心聊久了。”

    “光是养你这个爱好,几个亿都砸进去了,资金的事还用商量?”顾也笑眯眯的,尖尖的眼睛里流露出点戏谑,“别演了,刚刚观鹤问了道观呢,不少道长可都说你追着一个小姑娘出去了。”

    裴野表情没绷住,拧头看谢观鹤,“哥!”

    他与谢观鹤是表兄弟,这会儿第一反应就是找哥哥发难。

    谢观鹤脸上没什么波澜,眼里却只有淡淡的笑,“你喜欢的话,有空带家里相看一下,年纪也到了。”

    裴野顿了下,道:“不是一回事。”

    “家境不重要,身世清白就好。”谢观鹤看向裴野,安慰道:“我们不需要考虑这么多。”

    这话并不假,裴家与顾家是豪门,光是发家史就要从明代甚至更早以前论起。顾家人的商业图谱甚广,最核心的便是精密重工制造产业。裴家则专攻实体经济产业,手里捏着无数全国连锁的裴氏产业。裴家上一代统共两个子女,儿子继承了裴家,女儿则嫁给了世代从政的谢家。谢观鹤前些年养在道观里,这几年才回到谢家。至于江家,出了不知道多少金融大鳄与银行家,江远丞的父亲更是和R国掌控了多家世界银行的资本寡头的女儿完成了联姻。

    裴野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沉默了许久,才道:“不是一回事。”

    谢观鹤的手指敲了下桌子,像是不经意,又像是敲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记好你说的话。打蛇七寸,最忌犹豫,知道没可能就断个干净。”

    “你别拿你那套官威压我!我自己的事我会处理!”

    裴野听得烦,直接起身往外走。

    重重的摔门声在室内响起。

    橘猫本来在顾也腿上睡着,听见动静吓了一跳窜走了。

    顾也被踩得叫了声,揉了揉腿,“他现在就急了,过阵子可怎么办呢?消息捂到现在该说不说呢?”

    “随他去吧。”谢观鹤应了声,“我在谢家,动作不能太明显。江远丞帮过他了,现在满心都是订婚宴,你呢又铁了心不想管……那只能让他自己想办法了。”

    “别说得我好像很狼心狗肺,我只是不喜欢帮蠢货而已。”顾也站起身,一下子掀抱枕一下子弯腰,到处找肥猫,“那温之皎怎么处理?”

    谢观鹤道:“订婚宴再看看,这次再出一点差池,就……想办法处理一下吧。”

    顾也道:“你说的这个处理是弄走,不是弄死吧?这可是法治社会。”

    他笑起来,谢观鹤也笑了下。

    窗外,天空已然泛黄,树也被光照出更深的颜色。

    庄园外的林荫深处,一辆车缓缓行驶。

    温之皎靠在后车,再次陷入极深的梦中,梦境之中,她被一股力量狠狠摔在角落。似乎有人扼住了她的脖颈,愤怒的声音吓得她止不住流泪。

    “温之皎,她出了什么事的话,我一定会让你陪葬!”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温之皎!你有本事就说话!继续狡辩啊!”

    温之皎感觉喉咙的遏制感越来越强,她不断流泪,用力敲打着对方的手。

    “不招是不是?那我现在,就掐死你!”

    清汤大老爷,不是她不招,是被掐住了,说不出来话啊!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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