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想什么呢?”阿照晃她:“快带我去呀……”“别闹。”意儿轻轻瞪了一眼:“小孩子家,少问大人的事,你今晚跟我睡,不许打扰先生。”
“……”
她左思右想,暗暗掂量一番,决定明日找宏煜谈话,看他是个什么态度。
——
这夜宏敬宗直闹到三更才罢,梁玦关在房内,晚饭没吃,听见敲门也没反应,想必大受打击,一时半刻难以消化。
宏煜胳膊痛了一夜,清早起得略晚些,换了药,更完衣,他吩咐童旺:“你去问问梁玦,看他今日是否告假。”
“梁先生已经起了,”童旺回:“这会儿正在洗漱更衣呢。”
不多时,梁玦到前厅用饭,宏煜见他眼底发青,面容憔悴,像是从什么暗无天日的鬼地方被放出来似的,身上连人味也去了大半。
宏煜瞥两眼,问:“你没事吧,要不休息两天?”
他忽而冷笑,语气不阴不阳:“为何要休息,我能有什么事?”
宏煜默然思忖片刻,放下筷子,正儿八经道:“昨晚我三叔口无遮拦,闹出这么大的麻烦,殃及于你,实在对不住。”
梁玦低头喝粥,没有搭腔。
“过两日我便打发他走,免得在此招惹是非,惹人讨厌。”宏煜心中已有安排,继续向他商量:“至于宋先生那儿,咱们找时间坐下谈谈,你看如何?”
“能不能别说了?”梁玦厌烦道:“恶不恶心?好好吃饭行吗?”
“……”
宏煜愣了半晌,着实怀疑他一宿没睡,神智不清,思维已经错乱。
两人用完饭,一前一后往前堂去。刚出了小套院,没走几步便看见意儿和宋敏并肩走来。梁玦神色疏冷,垂着眼,视若无睹。
那二人倒有说有笑,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宋敏更如往常般温雅有礼,莞尔朝他拱手:“宏大人。”
宏煜点头:“宋先生早。”
意儿默不作声瞥向梁玦,见他目光回避,无动于衷,全然变了一副态度,真叫人看得心惊。于是也没打招呼,绕过穿堂屏门,径自离去。
晌午,宏煜在签押房的里间休息,正准备午睡,这时意儿忽然登门,说有事相商。宏煜请她在窗下落座,摆上茶,小厮们都打发出去。
“你可知底下人纷纷杂杂,都在议论敏姐。”她眉心紧蹙:“恐怕不久便要闹得人尽皆知了。”
宏煜脱了鞋子歪在榻上,一边翻弄茶罐,一边随口道:“当然瞒不住,昨日动静那么大,人家又不是聋子。”
意儿见他还有闲情沏茶,索性把杯子挪开:“我不吃,你别忙了。跟你说正事,你可有法子堵住他们的嘴?”
宏煜好笑道:“怎么可能?嘴长在他们身上,若只两三个人倒堵得住,如今都传开了,我也无能为力。”
意儿闷声默了会儿,说:“我有个主意,只看你愿不愿意帮忙。”
宏煜抬眸笑撇着她:“想让我三叔出面澄清么?”
“嗯。”
他似乎早就想到这点:“我没什么不愿意的。”
“你能说服他?”
“不用说服,”宏煜道:“吓唬几句就行,他这人经不住吓。”
意儿连连点头:“那就好,到时让他当众给先生赔礼,就说吃醉了酒,纵情忘性,以至于胡言乱语,中伤了好人。”
宏煜不置可否,只道:“此事还需与宋先生商议,不如请她过来,问问她的意思。”
意儿自然说好。
没过一会儿宋敏应邀而至,静坐着听完他们的话,默默思索良久,略叹道:“多谢两位大人美意,虽如此,我却实在不敢自欺欺人,更不敢厚着脸皮在大家面前做戏,千般掩饰,装成清白无辜的样子,那才真叫无地自容。”
“敏姐。”
她摇头,不紧不慢道:“即便今日宏老爷替我遮掩过去,也难保明日不会被他人认出,到那时岂非更加难堪?我的名声事小,可若连累二位大人信誉收损,那是万万不能的。”
意儿心往下沉:“先生可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宋敏轻轻笑道:“我早知会有此劫,这把刀悬了十数年,终于落下,我心里倒很痛快,从此再不必提心吊胆,过得战战兢兢了。”
宏煜听完,朗声笑叹:“先生行事果然磊落。”
意儿皱眉,笑不出来。
“赵大人不必忧虑,”他递茶给她:“我对此事倒有另一番见解,你姑且听听。”
“大人请说。”
宏煜看了宋敏一眼:“先生的过往纵然惹人非议,可在我看来却也正是令人敬重的地方,俗语说浪子回头金不换,烟花女子弃贱从良尚且令人可歌可叹,更何况先生如今奔走于公门,为朝廷效力,如此志气,如此才干,试问有几人能够做到?”
宋敏闻言怔住,意儿屏息望着他,心下犹如拨云见月,突然一片清明,豁然开朗。
宏煜又对意儿说:“你先前在圣谕亭讲《巾帼论》,鼓励女子独立自强,如今身边有个活生生的例子,怎么反倒愁闷起来?依我说这是个绝好的机会,风浪已起,不如顺水推舟,将大家的目光引申到女子生存现状上,我相信会有很多人为宋先生摇旗呐喊的。”
意儿心里怦怦直跳:“话虽如此,可世人未必都如大人这般明辨事理……”
“赵县丞这是怕了吗?”
她愣愣的:“我怕什么?”
“怕流言蜚语,白眼唾沫呗。”宏煜带几分取笑:“即便失败,被他们吐几口唾沫,还能把你淹死不成?”
意儿望向宋敏,缓缓深吸一口气,自嘲般微叹:“是啊,有什么好怕的,我真是昏头了。”
“你昏头昏脑的也没什么稀奇,”宏煜说:“我早就见惯不怪了。”
意儿皱眉,宋敏在一旁拱手:“多谢大人提点。”
“先生不必客气。”
这天阴沉着,屋内愈渐昏幽,她们二人准备告辞,宏煜想了想,叫住意儿:“赵县丞且慢,我还有事问。”
宋敏自顾去了,意儿回过身,见宏煜懒散地打了个哈欠,然后随手一指,说:“你过来坐下。”
她心里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凝神想着,迟疑地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才发现好多人把梁珏(jue)当成梁钰(yu),这两个字确实容易混淆,所以之后会改成梁玦,明天慢慢把前面的也修了。
隔日更新实在有点赶,为求平稳还是隔两日更吧,各位养肥好了,这文不长,不会超过十五万字,本月内应该能完结。
☆、第
37
章
意儿走到矮榻前才想起自己分明已经和宏煜闹僵,
因着敏姐的事便一下抛在了脑后,
这会儿看他歪在那里,正从匣中取出什么物件,她心下一跳,记起前晚他说要还她东西,
想来定是那支玉钗了。
“愣着做什么?”宏煜扫她一眼,从匣子里拿出一个铜胎珐琅鼻烟壶,
挑出少许烟丝嗅了嗅,
说:“给你沏的茶还没吃,
来尝尝。”
意儿落座,
端起面前的粉彩小茶碗,
略抿了一口,谁知竟如药汁那般,
苦涩难当,
险些吐了出来。
“这什么茶?”她眉头拧起,怀疑他在故意使坏:“大人平日就喝这个?”
宏煜阴恻恻地笑起来,一字一句:“这不是你送我的贺礼吗?”他说着,
随手拿起茶罐打量:“和安记,
挺好的,
多吃几口就习惯了。”
意儿噎住,莫名觉得尴尬,
没有做声。
宏煜也默了会儿,瞧她两眼,指尖点在漆几上:“不是我说你,
你的脾气愈发大了,当着众人便动起手来,我三叔那张臭嘴,回去还不知道怎么编派,你常年在外,又当着官职,自然无惧无畏,可家里的人不知其中缘故,只当你们赵府猖狂,二小姐还没当上宰相,眼里就没了尊卑和规矩,以后还了得?”
意儿皱眉:“分明是你三叔不对,怎么倒成了我的错?”
宏煜笑着讲道理:“再怎么着,你也不该动手打他呀,咱们两家本就不睦,如此一来岂非火上浇油?纵使他犯浑作恶,有我在,若动起真格来,哪怕叫人把他绑了,马粪堵上嘴,事后他也不会记我的仇,你又何必白白的得罪人?是不是?”
意儿细细瞧着他,心里琢磨,脸上似笑非笑:“听懂了,大人这是变着法的责备我呢。何苦来?若要教训,直说便是,倒别打着为我好的幌子。”
宏煜一听气笑了,凑近瞅她的脸:“诶,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但凡我说两句软话,就是心里藏奸,憋着坏?若不说软话,你又怨我甩脸,又砸东西,究竟我里外不是人,横竖都是错,冤不冤啊?”
意儿冷眼瞥他:“你倒喊冤,自己阴晴不定的,好一阵歹一阵,我不伺候还不行吗?”
宏煜掂量半晌,似乎拐过弯来,撇着她,笑问:“赵意儿,你该不是吃醋了吧?”
“谁?”她瞪大眼睛:“吃什么醋?我疯了吗?”
宏煜目色沉沉:“那日芊若一来你便使性子,接连的赌气不理人,若非醋了,我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你这样。”
意儿撇撇嘴:“宏大人,你想太多了,我们什么关系呀,犯得着吃醋吗?”
“那你闹什么?”宏煜舒展胳膊往后靠,斜眼睨着:“口是心非,我和芊若还没怎么着呢,你就这样,究竟谁难伺候?”
意儿被他一通话说得难以辩驳,闷了好半晌,只能硬着头皮:“随你怎么说,总之我是累了,请大人尽快将东西归还,今后也好自在。”
“什么东西?”
“……”
宏煜白她一眼,摇头嗤笑:“你那支玉钗也不值几个钱,这么巴巴儿的惦记着,非要讨回去,难不成当做定情信物了?”
意儿旋即起身:“当我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