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这个别墅区住的人越来越少,大家纷纷往外头搬,又不需要卖掉别墅来套现,独留一栋栋乌灯黑火的老房子。他给谷音琪打电话,但对方没有立刻接起。
他继续打,边走边解开领口扣子,寒风从缺口灌进来,像溃堤河水,意图将他淹没。
谷音琪正洗着头,满脑袋都是泡沫,洗面台上的手机铃声一声接一声跟催命符似的,她着急,顶着泡沫就跑出去接。
来电人是谁都不用看了,耳朵上也有泡沫,谷音琪只好按了扩音,直接说:“喂喂喂!我在洗澡!”
韩哲松了一口气,他以为谷音琪是生气了才不接他电话。
他解释:“我刚才在家里吃饭,因为一些原因才挂了你的电话,对不起。”
“啊?你道什么歉啊,多大点事……”
浴室没有浴霸,干区好冷,谷音琪又躲进去湿区,抹掉洇到眼角的白沫,调侃道:“是什么原因啊?哦,该不会有家族联姻的未婚妻在你旁边吧?”
“……哪来的未婚妻啊,你给我介绍吗?”
韩哲叹气时有白烟成型,胸口倒是没刚才那么难受了,至少能呼吸顺畅了。
他继续解释:“我家吃饭的时候,不太能说话,有电话打来也不能接。”
谷音琪怔了几秒。
她不大能想象那画面,因为在她家,吃饭时总是唧唧喳喳的,刚刚的年夜饭也是,老青少三人边吃火锅边讨论春晚,热闹得不行。
她回想着和韩哲的几次一起吃饭,确实,韩哲是吃饭时不爱说话的类型,她以为是家教使然。
她问:“那你们家吃饭的时候,是不是也不能看电视啊?”
“嗯,是的。”
“哦这样啊,我刚才打给你,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看春晚,还有年夜饭吃了什么……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
韩哲想,或许是这一夜太冷,他说话时牙齿磕磕碰碰。
“我们家的情况有些特殊……等、等下次见面,你还想听的话,我、我再告诉你。”
谷音琪抿了抿唇。
她的过去是跟韩哲坦白了,但关于韩哲的事,她只知晓一小部分。
其实她并不想知道那么多。
感觉韩哲在她面前坦诚多一分,两人之间的距离就会拉近多一寸。
可她听出了韩哲微颤的声线,好似没调好弦的吉他,拨弦时有些微小的变调。
所以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啊,等下次见面,你还想说的话,我会认真听的。”她答应下来。
窄小淋浴间里温热的水汽逐渐消散,谷音琪打了个喷嚏。
巧的是,韩哲也因为一阵冷风吹来,也打了个喷嚏。
“你那边冷吗?”
“你那边冷吗?”
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发问。
韩哲揉了揉鼻尖,先回答:“是很冷,我只穿了件衬衫就跑出来了。”
谷音琪细声嘟囔道:“那也比我多,哥哥,我光溜溜的呢……”
“你赶紧继续洗澡,别着凉了。”
“那你呢?还在外面溜达吗?”
“再走一会儿就回去,我今晚在别墅这边睡。”
过年期间会有不少人来给韩江海拜年,韩哲得在家里陪着。
谷音琪眨了眨眼,忽然唤了他的名字:“喂,韩哲。”
韩哲顿了顿,“……我在听,你说。”
她很少这么认真喊他的名字,更多的时候,她总喊他“哥哥”、“小韩哥哥”,声音又甜又黏,好似熬得黏稠的麦芽糖。
花洒往下滴水,啪嗒落在她肩膀上。
谷音琪把手机凑到唇前,小小声说:“我给你个抱抱,抱一下就不冷啦。”
说完,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种哄男人的话谷音琪以往没少说,就跟喝水一样轻松,但这次似乎有些什么不同。
寒风依旧,韩哲身体还是冰冷的,但心率慢慢降了下来,牙齿之间也不再碰撞。
声音沉稳下来,他说:“好,你抱一下我。”
结束通话后韩哲继续往前走。
道路两侧的香樟树树冠茂密,树叶冬天不落地,将路灯筛成一地星光。
他记得,小时候树冠没现在这么茂密,因为他和父亲从毕宅往家里走,或一群男孩从这往毕宅走,路灯都能把他们脚下的影子拉得好长。
他走到毕家,大门同样紧闭。
自上次赵宁的游轮单身派对之后,他和毕韦烽就没再见过面,微信上也没单独聊天。
毕韦烽在群里向来活跃,最近别人艾特他,他也就蹦出来说几句话,接着又不见踪影。
到底是多年老友,韩哲拍了张毕宅大门的相片,给毕韦烽发过去,附上一句「新年快乐」。
往回走时他迈的步子较大,步速很快,快走到韩宅时身子已经半暖。
隔着一小段距离,韩哲看见有人站在门口左右张望。
他脚步稍顿,很快拔腿跑过去,几步就到了韩江海身前,“外公,你怎么出来了?”
老人穿着单薄,韩哲皱眉,“还穿这么少衣服,赶紧进去。”
这时婵姨提拎着一件长大衣小跑出来,气喘吁吁,“侬要去找人也多穿一件外套……哎呀,少爷回来了。”
韩哲接过婵姨手里的大衣,给韩江海披上,“快穿上。”
韩江海拢了拢大衣衣襟,嘴硬道:“我就是吃太饱,出来散散步。”
韩哲隔着大衣握住老头儿的小臂,带他往屋子走:“天太冷,回屋里走走就好。”
“……那还下不下棋?”韩江海挑起眼角偷瞄他。
“下。”
“边看春晚边下?”
“行。”
“我刚才说话不好听,你别记心上。”老头儿悄悄加码。
韩哲斜瞥他一眼:“……你刚才说过什么?我忘记了。”
韩江海声音幽幽:“忘记了?那我重新提醒你一下,刚我让你到江海帮忙,你答应了。”
韩哲:“……”
七十岁的老狐狸不容小觑。
韩哲:“都说等公司再稳定个三四年我才考虑去江海。”
韩江海知道他开便利店为了谁,也不勉强,反正集团有其他人给他打工。
“好吧好吧,那今晚你得陪我下棋,一直到春晚结束。”
“行。”
回到温暖大屋,韩哲换鞋,听见韩江海又问他一次,“真的没生气?”
老头儿越活越回去了,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反复确认他有没有不开心。
韩哲嘴角轻轻扬起,“真没有。”
他刚才已经被一个“抱抱”给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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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的夜店照常营业,如今多的是不呆家里看春晚的年轻人,陪家人在家或酒楼吃完年夜饭,就呼朋引伴到夜店参加守岁派对。
早在大半个月之前,BOSS的卡座已经被抢订一空,低消是平日的一至三倍不等,搞的噱头也多,重金请来百大,定时天降红包,还有多位打扮成性感春丽的“散财童子”,会到每个卡位上陪大家玩游戏,赢的客人能从“财神爷”B老板那领取一封金额不小的红包。
在吧台占了个位置的毕韦烽很配合今晚的活动策划,身穿红色暗纹唐装,手边搁了一沓红包,看上去就是地主家的好大儿。
客人前来讨红包顺便敬酒,他扬手摆头,说自己最近快喝到胃穿孔,医生命令他以茶代酒,请各位多多包涵。
一起长大的发小们除了他,这几年逢年过节都在家里扮乖,唯独韩哲不用扮,本来就乖。
发红包的空档,毕韦烽点开韩哲发来的相片。
他已经很久没回去老别墅,看着紧闭的大门,毕韦烽一时有些出神。
他爸妈老来得子,对他的教育方针就是没有教育方针,放任他野蛮生长,小时候他们一群男孩的“秘密基地”就是他的房间,放学后、节假日、寒暑假,全部人都往他家里跑。
别人玩游戏机,看漫画,吃毕家阿姨现炸的油墩子配冰镇可乐,只有韩哲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写作业或看书,仿佛进了无人之境。
一开始赵宁和另外几人还总想等韩哲把作业写完,他们就能借来抄,谁知韩哲铁面无私,把作业簿和卷子收进书包,说直抄不行,但他们可以现在开始做,如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他,他会再呆半小时,半小时后他就要回家了。
小孩子说话不过脑子,有人说他小嘎巴气,有人说他好无趣,赵宁还想努力把他“带坏”,但没有成功。
后来一群混世魔王反而让韩哲给同化,放学了先乖乖把作业做完,再去玩游戏看动画。
赵宁他们后来回忆,说韩哲的那种严肃认真有种该死的魔力,让人莫名就想“改邪归正”,看他无时不刻都那么认真,就会觉得,自己再这么荒废学业就不好再做人。
那时候每家父母不疼自家儿子,倒是疼韩哲疼得不行,连放任毕韦烽生长的毕父毕母后来都说,要不是有韩哲跟在他们身边,这群混世魔王不知要再惹多少祸出来。
长大后的世界很精彩,可惜,精彩过头了。
他们能掌握在手中的东西越来越多,与此同时也有很多东西会从指缝中悄然无息地漏光。
例如游戏机,例如油墩子,例如天真,例如原则。
随着年龄增长,大家的人际圈也在扩大,总有不熟悉韩哲的人私底下问毕韦烽,为什么会和他这么严肃的人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
毕韦烽会说,因为他是一个很值得做一辈子朋友的朋友。
上次游轮派对之后,赵宁找他私聊,问他究竟发生什么事,是不是跟韩哲在争同一个女人。
毕韦烽笑得快岔气,骂他是不是陪小女友看太多霸总甜宠剧了,还是兄弟相争的那种。
和韩哲争同一人?
毕韦烽没觉得自己是这样咯。
他觉得自己不过是因为谷音琪曾经救过他一命,多少上了点心。
当时毕韦烽听了三个渔民的描述,以为“救命恩人”是来岛上玩的游客,叫助理留了每一家民宿的联系方式,让对方留意一下有没有和描述相符的年轻女性旅客,有的话请第一时间联系。
但等了这么久,毕韦烽还是没等到岛那边传来消息。
谁知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把谷音琪的家事查得一清二楚,渔船爆炸,父母双亡,赔偿伤者,变卖家产,最终下海……
真的就像韩哲说的那样,毕韦烽也觉得,晚了,真的太晚了。
毕韦烽最近总会突然走神。
脑子里想的是,如果当时他找人的范围再扩大一些,往岛另一边的渔村也找一下,甚至说,把整个岛都找一遍,是不是就能找到谷音琪了?
如果找到了,他也给这位“救命恩人”一张银行卡,后来她家出事的时候,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拮据了?
是不是谷音琪就不用“下海”了?
毕韦烽没跟赵宁提起谷音琪的事,只一口否了赵宁的说法。
可赵宁早已不是八九岁小囡,意有所指地提醒毕韦烽,平时外面爱怎么玩是一回事,但要切记,对上自家兄弟,有些规矩不能坏。
气得毕韦烽差点一瓶威士忌直接砸他身上,瞧瞧,这小囡被韩哲教得多“懂事”?!
干冰烟雾又一次喷出,毕韦烽的回忆逐渐被漫天飘洒的红包掩埋。
他回过神,面前几个争着领红包的小年轻竟吵了起来,嚷嚷着什么“先来后到的规矩懂不懂”。
先来后到?
毕韦烽不禁想,他和韩哲这个情况,算是谁先谁后?
很快又骂自己脑子瓦特了,想这些有的没的干嘛?
他毕韦烽不爱欠人人情,一直以来信奉的原则是能用钱解决的事就用钱解决。
等过完年他就让助理把那张迟了几年的银行卡送去给谷音琪,这样他们之间就无拖无欠。
*
大年初三的高崎机场人头济济,有人在到达出口的等候区处翘首以盼。
独自拉着登机箱走出来的小哥哥肩宽腿长,西装革履的精英模样与周围或出游或探亲的陌生人区别好大。
谷音琪知道自己一双眼这时已经装上了滤镜,就算那西装是永恒的黑裹着白,她都觉得韩哲身上闪闪发光。
没办法,从除夕那晚的那个隔空“抱抱”之后,他们的关系明显有了些变化。
想一想,可能是因为韩哲不用上班,所以给她打电话发信息的时间明显多了不少;也可能是谷音琪假期太闲了,动不动就摸起手机给韩哲发信息,问他在干嘛,家里是不是又来客人了。
大年初一的半夜谷音琪又挖坑给自己跳。
身后阿嫲正打着呼噜,她躲在被窝里和韩哲搞文爱,什么好多天没见到哥哥了,奶子好胀,小屄好湿,那些从小黄文里看过的直白荤词全用上了。
最后一句「好想把哥哥舔射再把精液一口吞下」刚打了一半,韩哲就言简意赅回她一句「去浴室」。
这次没有小表妹的突然出现,两人的自慰过程很顺利,旖旎色情的喘气声在耳机里揉成一团湿哒哒的云,挤一挤就能滴出水。
最后共赴高潮时,手机摄像头被两人各自的体液溅湿,屏幕画面模糊成哪位印象派大师的经典著作。
谷音琪泄得好舒服,终于可以回房间安心睡下,快入眠时韩哲发来订机票截图,说他大年初三来鹭城。
……
可惜拉登机箱的这位小哥哥一直低头敲打手机。
谷音琪背着手,隔着一小段距离走在韩哲身后,不喊他,就想看看他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她的存在。
下一秒手机铃铃声响起,还没看是谁来电,韩哲已经转过头来。
噢,惊喜又一次告吹。
“飞机起飞前你还跟我说过什么?”
韩哲扬扬手中还在拨号的手机,开始算账,“哦,你说白天要陪家人,晚上才能抽空来酒店找我,让我自己在市区逛逛?”
穿平底帆布鞋的谷音琪比他矮一些,她踮脚,韩哲也十分配合地弯下背。
她凑在他耳边小声讲:“我是故意的,你等一下不要打太大力哦。”
还是那间酒店,一样的海景套房。
韩哲还是选了住酒店。
很小的一件事,谷音琪没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