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谷音琪拍了张照给他发过去,「收到啦收到啦,等奶奶运动完上来,我让她试试。」再发那个小兔子敬礼的表情包。
拆开最后一个包裹,是她订制的姓名贴,上面绣着沈大妹的名字和谷音琪的手机号码,还有一句「麻烦帮忙联系家人」。
姓名贴可熨烫可手缝,谷音琪取了件奶奶的外套,几针就把姓名贴缝在衣服内侧领标往下的那个位置。
纪莹自告奋勇,说衣柜里剩下的衣服都由她来缝。
“好啊,那就都交给你啦。”谷音琪把针线交纪莹。
她知道,上次没看好奶奶的事,纪莹还放在心上。
谷音琪怎么有可能怪她,说到底,是因为她为了去找韩哲,才留下一老一少在民宿不是吗?
上周从沪市回来的第二天,谷音琪就带了奶奶去见王医生。
最终奶奶确诊患有MCI(轻度认知功能障碍)。
简单的来说,奶奶目前的状态介于正常老化和俗称“老年痴呆”,两者中间位置。
王医生对谷音琪及时带老人来医院就诊的决定表示高度赞赏。
有很多患者家属疏忽大意,觉得记忆力退化只是老人“老糊涂”而已,迟迟不乐意带老人来就医,本来只是MCI,但因为没有得到及时干预治疗,老人不到一年就完全认不得人了,生活无法自理,情绪更是大变。
他让谷音琪不用太忧虑。
MCI是一个不稳定的中间状态,有一定几率会进展成AD,但越早发现,就能越早进行积极治疗,会有一定几率使病情得到好转。
医生交代道,适当的运动锻炼,养成合理的膳食习惯,心态保持乐观,多做一些认知训练,加强社会活动,多与他人沟通交流,这些都能改善或延缓认知功能减退情况,并要求沈大妹定期复查,定期体检。
谷音琪做过功课,知道MCI患者转换成AD的几率比正常老年人远大得多,但也确实如王医生所说那样,前方还有光,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既然已经确诊,那就要慢慢接受现实,怨天尤人没有用。
谷音琪本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今情况没预估的那么严重,她反倒觉得自己赚到了。
看来神明有听到她的愿望。
最让她松一口气的是,奶奶并没有因为得知自己生病而情绪低落,沮丧消沉。
谷音琪本还想瞒着奶奶,是奶奶主动提出她想要知道病情。
她说,自己不想要稀里糊涂地过日子,想要趁着脑子还中用的时候,多记下一些东西。
如今老太太积极面对病情,谷音琪自然更加配合。
方法总比困难多。
奶奶不大识字,谷音琪就把老人平日出门时要用的东西拍下来,洗出来的照片贴在木门后,这样每次出门时都能提醒她带东西。
现在她每天都会给奶奶拍照和拍小视频,打算每周剪一段vlog,以后可以让奶奶看着视频来加深记忆。
她还在医院认识了几个同样是带家里老人来就诊的家属,进了个本地病友家属互助群,大家会在群里分享许多看护老人的方法,她从中学习到不少新的知识。
这个互助群里的气氛总是热热闹闹,另一个互助群也是。
农历新年可说是她们这一行的“淡季”,男人们都乖乖回家过年,有结婚的陪老婆孩子,没结婚的陪家里老人,平日有再多的花花肠子,到了这个时候都要塞回肚子里。
大部分姑娘不是鹭城人,但回老家的只有零星几个,许多姑娘与家里关系并不好,或者父母早逝老家早没人了。
元莉今年倒是回老家了,说是她那不争气的妈被继父打到进了县医院,她这次回去,要去把她妈接来鹭城。
昨天谷音琪去送她飞机,提前祝她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没工开的姐妹就在群里聊天,围绕的话题都是过完年后这一行不知还能不能做得下去。
上次冯蝶被人捅了一刀,她们面上看似没被影响,但难免心有担忧。
而前几天又有同行出了事。
出事的是个住在羊城的姑娘,平时有在公寓接客。
有个客人约她过夜,男人身材不错,笑容干净爽朗,也没什么怪癖,做了第一次后姑娘觉得今晚真算是“好行情”了。
中间休息时男人还叫了份麦当劳的外卖,跟姑娘说先补充点体力,晚点才能继续。
结果姑娘喝了几口可乐就没了意识,醒来时公寓里的值钱物件全不见了,包括手机,想报警都没办法。
而且她也不敢报警。
报了,估计自己得在看守所过年。
这事整得大伙儿人心惶惶,都跟中介说不想接新客。
可不是每个中介都像阿超那样好说话,更何况有些姑娘身上还背着债,只能随波逐流。
谷音琪看着大家聊天,没怎么插话,只是突然想到,阿超有好些天没联系过她了。
腊月二十八,谷音琪在菜市场旁边的传统花店挑了盆水仙花。
花连盆有点重量,她哼哧哼哧往家里走,拐过街角,远远看见一个熟悉身影站在社区入口。
和在夜店的成熟模样相比,这时穿着帽衫牛仔裤的景思齐显得少年感满满,他本就长得浓眉大眼年轻帅气,路过的小妹妹怎能不让他吸引去目光?
谷音琪见他低头按着手机,接着,她塞在裤袋的手机开始震动。
可她没法空出手接电话,只好大声喊了他一声:“喂!景思齐!”
景思齐隐约听见有人喊他,抬头左右张望,很快看到了谷音琪。
他腿长,没一会儿就跑到她面前,气都不用多喘几口,直接说:“我刚刚才给你打电话了。”
“我猜也是,我没手拿手机。”谷音琪往下点了点下巴。
“我帮你拿。”景思齐直接抱走了她怀里的那盆花。
谷音琪没拒绝,因为那花真有点重。
她拍了拍手上泥土,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找我什么事?”
自冯蝶出事那晚之后,他俩只在微信上有说过几次话,没见过面。
“之前有好几次我见过你走进这个小区,你和奶奶租的房子在这里,对吧?”
景思齐扬扬下巴:“我下午的大巴回老家,想跟你见一面,说几句话。我们边走边说?”
都说闽省靠海吃海,但闽省也有靠近内陆的地方,他的老家就在山区里的一座小镇上,高铁没有直达,还不如直接坐大巴。
谷音琪眨眨眼,语气轻松:“花都被你掳走了,我不同意的话,你是不是就不把花还给我了?”
景思齐顿了几秒,笑出一口白牙:“是啊,有‘人质’在我手上,你得要乖乖‘听话’,我才考虑放了它。”
两人往社区里走,聊着Space的近况。
许是因为上次出了事,近期夜店生意很差,不少客人嫌弃一环卡见过血,晦气得很。
景思齐说:“你还不知道吧,Gaxy在挖我过去。”
“有这事?”
“嗯,给的底薪一样,但提成比Space高一点。”
“那你考虑跳槽吗?”
景思齐浅浅叹了口气:“哪里钱多就去哪里吧,谁叫我缺钱呐。”
谷音琪顿了顿,才问:“阿姨的病最近怎么样了?”
景思齐是单亲家庭,母亲在他大二那一年查出患癌,班长还组织过同学给他捐款,后来谷音琪家里出事,她也收过同学们的一份心意。
“还行吧,那靶向药还是挺有效的。”
“那药还是很贵吧?”
“贵死了,医保后一个月也要一万多。”
景思齐又叹了口气,“我妈总说她不治了,说活着也是拖累,我外婆劝了她好久,她才愿意继续吃药。”
谷音琪沉默,她曾经也有过担心,害怕奶奶也有这样消极的想法。
“你总那样喝酒好伤身体的,上次给你的那包解酒糖有效吗?有的话我把淘宝链接发给你,你多买一些备着。”
景思齐摇头:“上次那包糖,我还没开封。”
谷音琪有些惊讶:“为什么?”
“没舍得。”
似乎就在等着这一刻,景思齐想都不用多想,直接表白:“谷音琪,你知道的,我喜欢你。”
地上有些落叶,鞋底踩上去沙沙作响,伴了一声很认真的“对不起”。
景思齐想过会被她拒绝,但心脏还是像被狠狠割了一刀,哗啦啦直流血。
悲伤的情绪才刚酝酿起来,又被她一句话击了个粉碎,“呐,虽然这盆花不贵,但你可别摔它……有什么意见可以冲我来……”
她说得小心翼翼,象是怕极了失恋少年情绪失控,拿无辜的水仙花来泄愤。
景思齐苦笑一声:“我可没那么小心眼。下个学期可能要辛苦你,多点帮我喊到了,我怕跳槽到银河会更忙。”
告白不成功是预料中的事,这一句其实才是他今天来找她的目的。
景思齐希望能和她回到原来的关系。
谷音琪点头,爽快答应:“没问题。”
她从景思齐手中把花盆取回来,让他不用再送。
“景同学,谢谢你。”
景思齐的笑容看上去很轻松:“谷同学,你客气了。”
他没继续跟着谷音琪,沿着来时的路走出社区,往学校方向走。
快到南门,路边有一家「左邻」,他走进去,在冷柜里取了个三明治让店员加热。
他吃得很慢,就像两年前一样。
当时他为了赚钱,开始在夜店当兼职营销,一开始什么都不懂,客人让他喝酒他就死命往嘴里灌,以为这样拼命,客人下次就会找他订台。
满身酒气回到学校,宿舍大楼早就关门了,他无处可去,准备在有冷气的便利店内买只矿泉水然后坐到天亮。
那时谷音琪家里刚出事,景思齐捉襟见肘,没办法给她捐款,所以在便利店看见上夜班的谷音琪,景思齐觉得挺不好意思。
他一身酒气,谷音琪也没多问。
她正整理着冷柜里的面包和便当,问他介不介意三明治“过期”了四小时,不介意的话可以分一个给他。
景思齐愣愣地说不介意,谷音琪打着哈欠加热了两个三明治,指了指角落的椅子,让他自便,自己则是捧着其中一个三明治,坐在收银台后闭着眼睛啃面包,好像梦游一般。
同是天涯沦落人,景思齐突然就想到了这句话。
只不过两年过去,他和谷音琪脚下的路都变了。
唯一不变的可能只有这便利店的三明治,里头夹的照烧鸡排肉还是那么厚,景思齐边吃边哭,泪水滴到吐司里,再让他吃进口中。
好苦。
这4500+字是趴在床上打出来的……
腰疼……也没怎么捉虫,将就先看吧,明天我再看看有没有虫
还有还有!15w字啦,撒花!
准备冲后期剧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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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供应商的视像会议结束时已是华灯初上。
苏肃收拾着自己东西,问:“八点了韩总,你要吃点什么吗?我去给你买回来。”
“不用了,我回家煮个面吃就好。”
“你又煮方便面啊?”
苏肃跟了韩哲几年,如今对他的生活习惯很熟悉,比起山珍海味各国料理,韩总更喜欢去随便哪一家「左邻」买份便当关东煮,又或者直接回家煮一锅泡面。
韩哲手拿着手机,摇了摇头:“不是,最近我在吃一款肉帽米线,过完年后我带些回来公司,你和其他同事都试试,再让食品部给点意见。”
“好的。”苏肃有些好奇,“这米线有那么好吃吗?”
“是肉帽好吃,对方去年秋冬才开始在微信上卖,如今下单都得等一个礼拜以上才能发货。”
苏肃更好奇了,“是微商来的?韩总你怎么会加上对方的?”
韩哲已经点开了与谷音琪的微信聊天页面。
最后对话停在六点左右,他发过去说自己还在开会,等开完会再打给她。
谷音琪则是回了两个表情包,一个写着「没问题」,一个写着「金主爸爸辛苦了」。
韩哲的微信里没有添加过自定义表情包,发信息时连系统emoji都不怎么用,谷音琪同他相反,只要有用表情包的合适时机,她肯定会用表情包代替她想讲的话。
韩哲这才回苏肃的问题:“之前在一个朋友家里吃过一次,她介绍的。”
等苏肃离开,他给谷音琪打电话。
电话接通时对面的女孩还在嘻嘻哈哈地笑,一声笑如一颗糖,喂进韩哲耳朵里。
他轻轻提起嘴角,单手拿手机,另一手把领带解了。
播放《酒醉的蝴蝶》的蓝牙音箱有点大声,谷音琪往空地旁边走,音量也跟着变大:“喂!喂!我正在楼下看阿嫲跳广场舞,会有点吵!”
“没事,我听得清。”韩哲继续解衬衫扣子,“阿嫲学跳广场舞有一礼拜了吧?现在跳得怎么样?”
谷音琪忍俊不禁,“别的阿婆跳起来像蝴蝶飞舞,我阿嫲跳得跟要收渔网似的!太可爱了,我录了视频,你想看吗?”
“想看,你等会儿发过来。”
“好哇!”
聊天没有持续太久,谷音琪猜到韩哲还没吃晚饭,赶他先去填饱肚子再说。
挂断电话不出半分钟,他就收到谷音琪发来的短视频。
老太太虽然站在人群边角,但一头银发很是显眼,更何况谷音琪的镜头总以她为女主角。
画面外有谷音琪忍着笑的声音,有时提醒阿嫲要转圈了,有时实时解说说阿嫲又同手同脚了,有时大声夸赞阿嫲跳得真棒。
末了还被洗脑音乐带跑,跟着音乐唱“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
韩哲重播视频,肩背泄了劲,往后倚上椅背。
一天积累下来的疲惫就像沙滩上的沙堆,被海浪冲刷而过,一点一点推得平整。
回家路上等红灯时他习惯性打开ins,发现谷音琪居然更新了。
是一盆全开的水仙花,亭亭玉立,雪白高雅。
图片很正常,但和以往一样简短的配文让他来回看了好几次,直到身后喇叭声频响,他才回神。
接下来一整段路,韩哲打了结的眉心就没舒展开过。
ins的配文只有很简单的几个字,「谢谢J同学」,但是末尾,又附上一个笑脸表情。
和当时谷音琪发他西装相片的那次一样。
直到吃米线的时候,韩哲还在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咬文嚼字,连带着口中的杂酱肉帽都不怎么香了。
忍不住,还是发了信息给谷音琪。
「我在吃米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