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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你想得太美了,我坐到这个位置和你完全没关系,只是因为我享受这种感觉。”

    段永昼站起身。

    他很高,高到比本就高的生理父亲都要高半个头:“我享受奖项,享受权力,享受金钱。这一切和你没关系,就连你手上的一切,现在也是我的了。”

    他看着脸色惨白的段午征,笑:

    “好好想想怎么处理你那个拿走了我和我妈家十套房产的小情人吧,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段午征,说不定你去求求她,她还能像以前的你那样,施舍你一口饭吃呢?”

    “段永昼你这个——”

    “我不像你。”

    段永昼打断了段午征的话:“我会给我爱的人一个唯一的、确定的未来。现在,走出这幢大楼,你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当然,他也不会告诉对方,那十套房产也被他收了回来,他咬定的人逃不开。

    “你真的以为你那个小情人是什么好人吗,我告诉你,他想要的是——”

    曾经各大商业报纸上风光的前段总消失了,现在呈现在余弦眼前的,只是一个被掏空了权力的、歇斯底里的中年男人。

    而他的继承者,强大,狠厉,而且目的明确。

    余弦:什么?小情人?我吗?

    这个时候,几个保镖冲了进来,压制住了想要冲上前的段午征。

    余弦认出,其中一个是那个格斗冠军。

    段永昼微笑着走到段午征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低声说:“我为您准备了游轮旅行,父亲,好好享受。”

    他的眼里只有冰冷。

    没有爱意,没有恨意,什么也没有。

    只有听到对方轻蔑地提到余弦的时候,骤然变沉的神情。

    他是一个目标明确的野心家。

    这一部分的段永昼,余弦看不到,也和余弦说实在的没什么关系。

    这就是原本的段永昼。

    他原本学不会温柔。

    段永昼走向门口,推开不知何时再闭上的厚重木门。

    下一秒,场景猛然变化,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坐着神色各异的大股东和管理者,而段永昼坐到了最中心的位置上。

    会议室的光线明亮,落地窗外可以俯瞰到这座城市的中心,这幢大楼里的一切都在依照某种社会秩序运转,它整洁、缜密、严厉,而且显得有些做作。但无论如何,年轻的段永昼都在这个秩序的最顶端。

    权威已经立起,秩序已经敲定。

    没有人会再说一个“不”字。

    那个余弦看不到也没兴趣探究的段永昼,那个完整的段永昼。没有人知道当他折返回去,随着余弦跃入那片血海的时候,究竟牺牲了多少,又是下定了多大的决心。

    又或许那一刻他真的什么也没想。

    只是“爱人”这个词,被他毫不犹豫地贯彻了一辈子。

    所有的心思缜密、社会秩序,随着他那一跃,化为灰烬,只剩兽性。

    “不是你要我穿这套的吗?怎么,不喜欢?”

    段永昼的轻笑,再次把余弦在梦中的注意力拉回到一个全新的场景。

    高层,总统套房,红酒,全景落地窗。

    段永昼的头上顶着毛茸茸的兔耳朵,说实在的和他那张英俊而且爷们的脸实在不搭,但因为整张脸实在太帅,就多了几分颇有攻击性的性感。

    皮革在暖色灯光下泛着奇特的光。

    除了余弦之外的其他所有人,看到段总这副打扮,都只会害怕得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缝上,再哇哇大叫着哐一声撞墙上,总之就是什么也没看到。

    但余弦,他不知好歹。

    他不仅看段永昼这种打扮,还看段永昼那种打扮,甚至换着花样给段永昼打扮。

    没人知道在酒店大堂穿着西装、牵着余弦的手的段总,现在是这个样子。

    “我都这样穿了,宝贝,你叫我一声哥哥好不好,叫我一声哥哥,我什么都给你……”

    段永昼头上顶着的兔耳朵毛茸茸的,随着他的动作往下晃。

    虽然这身打扮,但段永昼的气势是一点没少,反而更增添了几分强势的味道。

    但余弦,他死犟。

    段永昼左哄又哄,他就是不叫这声哥哥给段永昼听。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犟什么,就连段永昼都搞不明白。

    可能余弦自己都不知道。

    犟种是不需要理由的。

    等地面上的玫瑰花瓣都踩散了几遍,浴池的水温热了又凉,余弦才在段永昼耳边开口——

    当然,这只是余弦的梦。

    他压根不记得他自己说了啥。

    他只看到段永昼同样震惊地瞪大眼睛,余弦醒了。

    余弦:“……”

    他到底喊了啥,段永昼反应这么大?

    不过没一会儿他就把这事儿忘了,洗漱之后,也到了下午该出门的时间。

    系统提醒着他出门找线索。

    那就找吧。

    反正整个世界全是鬼了。

    第79章

    中邪(9)

    呱,砰。

    余弦就这么在外面漫无目的地遛了几圈,终于鼓起勇气问肖愁那个被发现割掉了男上司脸皮的职工在哪里。

    肖愁回复得很快,给了余弦一个精神病院的名字和地址,告诉他她已经打好招呼了,直接去就行。但他们一行人都忙,正好碰上隔壁市的一个紧急事件,不能陪同,也不会继续查,如果余弦能发现点什么最好了,可以直接告诉她。

    一幅对余弦特别放心的状态。

    虽说肖愁说过那个叫做“特案组”的组织一定程度上限制过余弦的活动氛围,但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怎么限制。

    余弦也就这个问题直接问过一遍肖愁。

    肖愁的话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谁管得住你啊!”

    余弦就也没有继续问,穿着常服晃上大街。

    好像这几天有个紧急事件上新闻了,在社交媒体上传播范围也很广。

    但余弦并不打算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满脑子都是找出线索。

    这个游戏的名字叫“中邪”,却和之前的情况都不一样,不再发生在鬼域,这是一个很奇怪但是似乎又不奇怪的点。

    这个事件里,似乎有鬼,鬼又似乎是人。

    或许人和鬼,有的时候真的不能分得那么清楚。

    鬼和神,有的时候可能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差别。

    余弦向肖愁道了谢,坐地铁去精神病院。

    不知道为什么,大城市向来热闹的地铁此刻空空荡荡,偶尔走过的几个人也是面色不好,显得很是畏缩和惶恐,似乎这个本来象征着安全的地铁刚刚发生过什么很恐怖的事情,但为了上下班和维持正常的生活轨迹,绝大多数人还是无法逃开。

    只是显而易见,地铁里的人还是数目锐减。

    人群中那种习以为常的各顾各的平淡,被一种莫名其妙的焦躁和惶恐取而代之,成了眉目间挥散不去的阴霾。这种阴霾既有对死亡的恐惧,也有对未知的茫然。

    人类忽然有朝一日意识到,他们需要面临的不止一个天灾。

    但这一切,余弦是不清楚的。

    他远离网络,远离人群,甚至在出门的时候,距离一切喧嚣也都极远。他不是那些上司为了让下属给他们多一些寂寞时的精神慰藉从而提出的人需要是“社会性动物”,他脱离人群,因而并不遵守社会规则,也无法理解在社会规则和秩序下,人群中如海浪般层层传导涌开的群体性恐惧。

    因此他踏上轰鸣的地铁,地铁的内部像是钢铁长蛇的腹部空空荡荡,他站着,有时坐着,一动不动,双眼看着前方,像是一张张被定格的艺术照片。

    地铁的角落,一个小东西引起了余弦的注意。

    那是一只灰绿色的青蛙。

    它鼓动着颊部,全黑的大眼睛瞪着,其他部位一动不动。

    啪嗒,它跳了。

    啪嗒,它再跳一下。

    它的手脚落在整洁干净的地铁车厢,没有人能解释这样的大城市里的现代设施里为什么会存在一只青蛙。余弦注意到了它,他的视线随着这只青蛙的跳动而移动,看着它一下下跳到了车厢的正中央。

    不仅仅有余弦注意到了它,这间车厢还有其他的乘客。

    他们无疑也注意到了这只半个巴掌大的青蛙。

    有的人嘴唇开始哆嗦,似乎是被吓傻了,脸色青白地一动不动。

    有的人用余光看着那只青蛙,慢慢地、慢慢地往另一节车厢挪,脸上也显现出一片惨败之色。

    有的人几乎都要哭了,呆呆地坐在那里。

    恐惧的情绪开始再次蔓延。

    这不怪他们,毕竟就在短短一段时间之前,一段恐怖的视频传遍了互联网。

    地铁里,无人生还。

    而此刻,一只突兀的、本不应该属于城市的青蛙,就成了格外显眼而怪异的存在。它青灰色的滑腻皮肤,和死死睁着的大眼睛,能唤醒人们某种最原始的不适感。

    余弦放下手机,低头看着那只青蛙。

    似乎是感受到余弦的视线,那只青蛙也跳转过来,扬起头,看着余弦。

    一人一蛙,就这么静默地对视。

    这个场景因为余弦的加入,而变得有点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氛围。余弦长得有点太漂亮了,漂亮得冰冷,冰冷得无法确切形容。他的头颅微低,睫毛垂着,他理解不了一个地铁里为什么不能出现青蛙,但他也好奇为什么地铁里会出现青蛙。似乎这个时候地铁里扑上来一个怪物,他也会投以同样好奇的神情。

    最终,青蛙动了。

    它不出意外地朝着让人恐惧的那个方向变异。

    它的头掉了下去。

    准确地说,是它的头颅和身体部分裂开了,从里面探出一只眼球,人的眼球。

    余弦依旧盯着它。

    青蛙没有停止变异,它的背部也开始裂开缝隙,一条一条,像是闭合的眼睑。莫名其妙的,余弦想到了人鱼的鱼尾,闭合的眼睑。但是青蛙背上的眼睑睁开了,那是一只只人的眼睛,它随着一只只密密麻麻的眼睑睁开而开始如成熟的葡萄般变得膨大,青蛙的背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膨胀如瘤子一般的人的眼睛。

    余弦好像听到了车厢里有人传来了尖叫声。

    有人开始拼命地、本能地往其他车厢跑。

    最终,青蛙的本体如被吸干了一样迅速地干瘪下来,而眼睛,一只只的眼睛,哧溜地滑出已经干涸的宿主,余弦这才得以看清,这一只只眼球后面连接着像是蝌蚪的尾部一样的滑腻尾部。这些眼球蝌蚪在地上弹跳着,滑动着,似乎想朝着余弦滑去。

    噗嗤。

    余弦踩爆了一只。

    余弦:……

    他不是故意的。

    他挪开脚,环顾了一圈,此刻的车厢空空荡荡。离开了水的蝌蚪们翻转着、挣扎着,似乎是失去了恐惧情绪的滋养,迅速地变得干瘪,最终了无生息地变成纸一样的东西摊在地铁的地面上。

    或者说,其实并不是失去了恐惧的滋养。

    恐惧依然存在,而且持续在蔓延,蔓延在不存在于这节车厢的人群之间,蔓延在每个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人的记忆里。

    其实鬼本不应该出现在现实世界。

    “列车即将开启左侧车门,请即将下车的乘客做好下车准备……”

    随着到站前提示音,余弦站起身来,目视前方,走出了地铁。

    他还在想,中邪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某种现象?是某种病毒?或者也和这种东西一样,是某种由恐惧或者某种情绪滋生的东西?

    它找到他,是为了什么?

    安娜,爱丽丝一家,红嫁衣,都成了他的朋友,还有那个滑稽头……也成了他的……“朋友”。

    可是中邪看上去不是完整的鬼,怎么能和他交朋友呢?

    一想起红嫁衣那张红盖头下自己的脸,余弦又摇了摇头。

    可能鬼就是这么特立独行,有的时候不能用正常人的逻辑来揣摩。

    还是先找到有关的线索要紧。

    他确实对系统给出的奖励很是心动。

    余弦拿着手机,手机上开着导航,他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到了那个精神病院。

    它在外面看来是一个稍显老旧,但总体来说非常普通的医院。

    只是仔细看去,会发现高层的窗户全都封上了。

    但好在整个医院还是维持着正常运转,余弦走进去的时候,这儿有医生,有护士,有病患和家属,看上去就是个很普通的医院。

    余弦按照肖愁给的地址,上了六楼。

    护士看他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还多看了他几眼,还是没有上前搭话。

    余弦走到了对应的诊室,却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是白书剑的声音。

    余弦停在了诊室的外面。

    白书剑的声音温柔,而且不知为何,带着一种让人信赖的力量:“没事,我相信你,你慢慢说。”

    “我的状态……很不正常,那个男人靠我太近了,我往后退,忽然就失去控制了……”

    是那个在写字楼里失控割下已婚男上司脸部,并在对方脸上刻下血十字的女人的声音。

    “白先生,你相信我,你救救我,真的是鬼影响了我,我没有疯……一定是鬼……”

    “别急,”白书剑的声音很清晰,也很平静,“我相信你,也愿意为你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帮你找到最好的律师,你不仅是正当防卫,而且精神正常,因为不只是你,还有人出现了类似的情况,我会帮助你们,所以,可以详细地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只是不知为什么,余弦总觉得白书剑的声音里,带了点什么东西,或者确切说,是缺了点什么东西。

    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明白。

    “我、我看到了……血十字,对,就是我刻下的那个血十字……我不想这么做的,但我的内心就是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我要这么做,我看到了未来,我看到了未来,我看到了血十字……”

    那个女人的声音带了些颤抖,但仍然在回忆着发生过的事情。

    “你记得那一切吗?”

    “我记得,我记得我……”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忽然冷静了下来,“我没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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