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这样低沉的声音像是某种声波,席卷了这个空间。本来蠢蠢欲动的鬼物开始战栗,它们即使难以存在像样的意识,也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个更加强大、危险的存在。
人鱼慢慢地挪动着自己的鱼尾,去找它的主人。
在攀过一条走廊的时候,一个穿着西装的高大人影站在走廊的正中,似乎在看着什么。
感觉到人鱼的动静,那个人影回头看了一眼,往侧边让了一些。
人鱼看到这个男人,混沌的意识里出现一个词——白书剑。段永昼认识这个人。
明灭的灯光里,没有人能看清楚白书剑的表情。他似乎是笑着的,眼神里似乎带着探寻,但又什么也没有。
人鱼没有搭理他。
白书剑身上,有浓郁的、深厚的,鬼的气息。
但也有余弦的气味。
这道气味成了白书剑的保护符,人鱼暂时没有找这个男人麻烦的想法。
余弦并不喜欢它对人使用暴力。曾经的段永昼想找情敌麻烦的时候,余弦也并不赞同他那些略显粗暴的手段,于是他都收敛了。
或许人鱼中人性的一面极其薄弱,只剩下暴戾的本性。但服从余弦,这不需要调动理智,而永远是刻在骨子里的指令。
于是一个身上染着森森鬼气的人类,一个杀戮成性的怪物,维持着安全距离,擦肩而过。
第54章
疯人院(5)
鬼比人好懂,人比鬼难缠……
余弦跑了很远。
或者说其实并不是他跑了很远,而是他迷路了。
在跑路的时候,他耳边会时不时响起“怪物xx已离您x米”的提示,这个时候他就会朝着反方向跑,结果跑了一段路又会有提示响起来,他又绕着反方向跑。
结果等到提示音完全消失时,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跑去哪了。
疯人院一如往常,走廊躺着几具刚刚进入这里的、胆子颇大的玩家的躯体,而墙上和地上都遍布口口。
余弦停下脚步之后,慢慢靠近这个浑身铺着口口的人类,在旁边蹲下,歪着头,睁着眼睛看了看。
这是个年轻的成年男人,穿着普通的家居服,肢体瘫软扭曲地贴在墙边,上半身紧紧贴着墙,下半身紧紧贴着地板,而之所以可以完成这两个贴身目标,是因为他从腰椎那边被一下折断了。
男人的脸上并没有口口,脸色发白,嘴唇泛着灰色,眼睛死死地瞪大,似乎在望着某个方向。
余弦站起身来,朝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
紧接着,他又看到了一具女人的尸体。
余弦又走到那具尸体旁边,又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遍。
但他并不打算详细地把这具尸体的情况描述出来,因为如果他这么干,可能会有人骂他把镜头对准受害者,并对他进行大批量的口诛笔伐。
至于刚刚为什么能进行大量的描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是个疯人院,但余弦并没有忘记,这个精神病院建立在“互联网”这个基础之上。
那么它们之间就一定会存在某种逻辑关系。
人类的行为没有逻辑,但鬼的行为反而相当服从规则。
因果报应,随机选人,触犯禁忌,诸如此类。鬼比人好懂,人比鬼难缠。
进入了这个鬼域的人要接受这个鬼域的规则,否则鬼会无处不在。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女人同样看着某个方向。
余弦又站起来,往前走。
他的耳边,本来播报着消息的系统一片死寂。
他再看到了几具尸体。
他猜想,他来到这个空间之后耳边的系统提示音就消失了,并不是因为这个空间不存在危险,而是因为危险变得更强大和无法侦测。
但余弦,他感觉不到恐惧,也就模糊了是否存在危险的边界。
他用绝对的倦怠和懒惰行走在死亡的边缘,沿着这条甚至可能通向死亡的路,慢慢往前走。
而此刻几次感觉自己快要找到余弦却被绕了几圈的人鱼,一边懵逼一边往前爬,继续寻找着余弦的气味。
它的身后是成片的鬼的残躯。
这个直播间拍下了人鱼的身影,也通过其他玩家的镜头拍下了人鱼的鱼尾和凶戾的撕开怪物的样子。
果决,利落,凶狠,强悍。
满足人类对最原始、强大、非人的守护者的一切幻想。
在鬼域外几乎上亿人观看的直播间内,“人鱼”这个词也迅速地登顶话题讨论榜榜首。
不断有人喊着:
“啊啊啊啊这就是我的人鱼老公吗”
“这也太帅了”
“你们看清它的动作了吗?”
“它居然不伤害人类”
有被人鱼救下的玩家试图去和人鱼搭话,但人鱼并没有理会,也没有回头。
它的眼里没有其他人类,更没有其他鬼。这些热搜和后援团对它而言没有任何作用,无论它此时是人鱼或者是段永昼都没有。
归根结底,他或它此刻也只是为了余弦而活。
表面上再富裕、再光鲜,也只不过是为了让余弦玩得更尽兴些,更需要他一些,仅此而已。
他依旧会乖乖任由余弦折腾,满足对方的一切癖好和无法控制力度时的些许折磨。
是的,至少在床事上,余弦并不算个太温和或者被动的角色,这也是余弦的前任们恐惧和受情伤的原因之一:余弦学不会爱人,因此前任们常常指责余弦对待他们就像对一件工具。
更让他们崩溃的是,余弦只会尤其无辜地反问:难道你在床上不够快乐?
余弦的意思其实是只要他们能带给彼此快乐就可以不分离,但所有人都一致认为,余弦是个提供情绪价值的失败者。
床事上的合拍,成了某种余弦在床下不爱他们的证明,更成了某种冷暴力一般的折磨。
人们常常在一段情感中感到委屈,在看到余弦淡漠而逃避的神情时,这样的委屈会被放大到极致——余弦不爱他们,不爱任何一个人,即使成为恋人也不会得到一点优待。
余弦学不会吻人哄人,也学不会放轻动作。他因此需要一个不需要让他来提供情绪价值,也足够结实健壮到不会崩溃的半人非人存在,独属于余弦而存在。
人鱼是完美符合这一切的造物。
这会是巧合吗?
此时的余弦并没有考虑这一切,他只是沿着走廊走到了尽头,看到一个四四方方的人皮盒子,然后从这样的盒子上冒出了一只眼睛,死死地、惊恐地瞪着他。
随即,不停颤动着的眼睛消失,人皮盒子上冒出了一张嘴巴,哆嗦着开口:
“它们要来了,它们要来了,它们要来了,一切都完了……”
然后看向余弦,表情变幻莫测:“你很安全……你很恐怖……你很安全……你很恐怖……不不不……你到底是谁……”
余弦走到盒子面前,它们要来了?
他蹲下身,捏起人皮盒子的鼻子,把它整个地拎起来:“谁要来?”
“害害害害害怕……放放开我……我不想见到你,我不想见到任何一个人……”人皮盒子哆嗦着在最下面冒出一张嘴,其他五官都快速地缩回了盒子里,不停晃动着要余弦把它放开。
余弦顺手就把它揣兜里了。
他看向他来时的路。
破旧阴暗的地方迅速被五彩斑斓取代,没过一会又变成成片的血色。不成型的形状扭曲着发出尖锐的笑,攀爬着向着余弦蔓延而来。
真正的精神病院内,有的不止病人,还有病症。
该怎么走出去?
要听疯子的话。
第55章
疯人院(6)
抓到你了,小保安。……
人类存在“意识”,通过意识来反映主观世界的存在。但意识就算无限趋近于客观,终究也是主观的,它随时可能被人为地扭曲,从一件完全相同的事情里分裂出完全不同的利益立场,再通过客观上的逻辑错误和断章取义,切割成完全不同的主观感受。人类利用这些主观处理后的利益分裂开始争吵,进行战争,坚持着自己认为的正义。
——那么,谁能无比笃信自己没有病?
至少余弦不能。
他们都有病,互相指责对方不正常。人类喜欢将黑的说成白的,并昭告全世界,他们喜欢白色。
在看到这片走廊开始扭曲蔓延的同一瞬间,余弦就开始奔跑。
不知怎么的,他很清楚自己不能陷入这片怪异扭曲的空间,他对自己的自控能力说实话不是很有信心。
名为焦虑的人皮盒子在他的怀里发着抖,已经缩成六面完整平滑的平面,再也不愿意接触外界一丝一毫的信息,强烈的恐惧从它四四方方的外形中蔓延。
焦虑是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对危险本能的反应,它可能正确地反映着外界的危险,也可能因为过度焦虑而将外面的世界完全扭曲。但在这个疯人院里,它就是余弦最好的导航仪。
他在和这个疯人院里的病症争夺生存的空间。
扭曲怪异的色彩和空间蔓延得极快,余弦掐着时间冲进了唯一一间开着门的房间,关上门,把尖叫的精神分裂症关在了厚重的铁皮门后。
在进了这个门的同一瞬间,余弦就感受到了某种刺骨的寒意。
名为焦虑的人皮盒子非但没有探出头来,反而缩在余弦怀里抖得更厉害了,余弦抬头看向这个空间,黑压压的房间里涂着各种嘴角往下拉的人脸,还有一些脸呈现出嗤讽、愤怒的表情,这些人脸上的眼睛都在盯着病床上的那个“病人”。
这是精神病人?还是同样是某种病症的表征?
它完全地蜷缩在床上,双手抱着膝盖,整张脸都死死埋进膝盖里,头发披散而凌乱,双手双脚都被沉重的铁链锁住,而铁链和这张床牢牢结在一起,一动不动。
若有若无的哭声在这个房间里回荡着。
是它在哭吗?
但墙上的人脸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房子内的人。
就像某个时刻,余弦开始一点点地和这些鬼物共生了。
余弦慢慢地蹲下身,用完全相同的姿势抱紧了自己,半张脸露出来,长睫毛眨了眨,略有些无机质的浅棕色瞳仁看着坐在床上的病症。
他的脸色极其苍白,在这个病态的空间里更显得没有一丝血色,即使仍然是格外精致而漂亮的外貌,也能让人恍惚觉得,他似乎天生就该在这个精神病院里存在。
整个房间的氛围极其压抑,压抑到让人提不起做任何事情的心思,只想永远地、不被任何人打扰地困在自己的空间里。
直播间里有人在制造节目效果,有主播已经进了鬼域,在带着大金镯子朝着观众们声嘶力竭地喊着加加关注,而0001号直播间一片黑暗。余弦没有开启直播。
下一秒,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的主播被一片蓝白相间、没有脸和头发的身影扑倒,扑哧一声,随即是肉质被撕咬和口口喷溅的声音,伴随着响亮的咀嚼音,和逐渐微弱下来的惨叫和口口。
有的人在被长着无数张脸的病人追赶,有的人陷入一片迷雾出来后目光呆滞,有的人拼命地找着刚刚人鱼出现过的地方待着,因为只要人鱼所到之处,这里的鬼物出现的概率就会大幅降低。更多的人则是丝毫不敢踏足真正的精神病院,而在外部摸索奖励,或是故意争吵来制造流量话题。
一个个开启了的直播间,展现出每个进入精神病院玩家的现状。
嘀嗒,嘀嗒,嘀嗒。
余弦睁着眼睛,数着时光流逝,他的怀里就是那个人皮盒子,他感受着那个盒子的颤抖。直到那个盒子蠕动着变出一个鼻子,还有一张嘴巴:“离开了,它离开了……”
一直等在门后面的幻影离开了。
余弦站起身,刚打开门,却听见身后铁链猛然崩断的声音。脸上无数愤怒或指责、嗤讽的表情猛然变得惊恐。
被铁链锁住的病症抬起头,脸上一片流动着的猩红,赤露出尖锐的牙齿。
压迫感铺天盖地,余弦没有腿软,他抱着人皮盒子跑了出去。
幻觉已经消失,人皮盒子不再发抖,因为它开始尖叫了。
这个空间开始发生某种剧烈的变化,奔跑着的病人挤压着像是潮水般从走廊的四面八方涌来,一片虚幻的白雾从后方悄悄地缠上了余弦,让他微微睁大眼睛,脑海中逐渐被抽离记忆,但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这不对。
这不对。
本不应该有这么多鬼。
他好像被谁算计了,似乎有谁在背后看着他,窥视者他的行动,并等待他自投罗网,就像以前一样。
——他讨厌算计。
白雾猛然消散,赤裸出一双冰冷至极的眼睛。余弦是漂亮的,此刻的他漂亮到让人甚至有些畏惧,人皮盒子彻底晕死过去,怪物们像看见肥肉一样扑到这个看似孱弱的人身上,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将他撕咬成碎片。
但下一秒,它们就被一双利爪撕成了血沫。
“斩杀‘被寄生者’,增加一万积分——”
“斩杀‘被寄生者’,增加一万积分——”
“斩杀‘被寄生者’,增加一万积分——”
源源不断的积分打赏开始弹出,余弦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苍白而漂亮的脸上被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血雾,像是某种艳丽的腮红,血雾朦胧了他颤动的睫毛,和那双没有丝毫感情色彩、也再也不会感到恐惧的双眼。
灰色的、类似金属的鱼尾拖拽着长长的血,猩红的液体因为无法留在泛着冰冷光泽的鱼鳞上,而往下淌。怪物结实宽阔的脊背因为发力而绷紧,肌肉如山峦一样形状清晰而有力。它撕裂怪物轻松得像撕碎被泡软的卫生纸。不断有噗嗤声和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
不需要交流,不需要言语。
只需要动一点心念就能将人鱼活生生地扯到他身边。
只需要一个眼神它就能明白,它究竟要为余弦做什么。
闪烁着微弱血红色灯光的走廊不再可怖,漂亮的男人直挺挺地站着,让怪物为他而厮杀。
恍惚中让人觉得,余弦才是那个统御这一切的王。他年轻、漂亮、冷静,不沾血污,却掌控一切,裁决一切。
而人鱼是他握在手中的长刀,为他所用。
第56章
疯人院(7)
攻受接吻一整章
嘀嗒,嘀嗒,嘀嗒。
墙面上铺了满墙的血,地面上的血红色积攒成血滩,血雾还在空气中弥散,有的在灯泡上凝聚成滴,滑落下来,砸在地上。
在过了十几秒之后,满地满墙的血开始发生变化。
口口像是被设定好的电子程序刚加载完毕一样,闪烁着出现后又消失,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口口覆盖了原来血色的位置,变成铺天盖地的口口,在血替换成森*晚*整*理口口之后,就再也找不到鲜血的痕迹。
人鱼翻过身,猛地向余弦扑来,沾满口口的利爪抱住小保安穿着保安服的腰,在余弦怀里紧紧埋着——它再次找到他了。
余弦的体温,余弦的肌肤,一切的一切都让人鱼贪婪地想要占有,本能地不愿意离开余弦身边。
它的身体和身为段永昼时的人类身体是互通的。
在血海中无尽的厮杀让人鱼忘了它身而为人时正常的欲念,这欲念却在段永昼被余弦再次打开之后轻而易举地被唤醒,从而汹涌到一发不可收拾。
人鱼的身体更强健,生命力更旺盛,对余弦的需求也就更强烈。只是被余弦伸出手摸摸头,它就有些承受不了,沾满口口的银灰色长尾颤动着,浅浅抽搐,大而宽的尾部翻腾着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不难想象被砸一下该有多疼,却没有砸到余弦身上。它恨不得把余弦整个人都压到地上亲吻。
……这个口口是血,只不过被和谐了。
余弦看着有趣,他喜欢人鱼的躯体。他自上而下地看着人鱼宽阔的肩膀和紧窄的腰肢,伸出手抚摸上人鱼英俊硬朗的面庞,轻轻摩挲,把它脸上沾上的口口擦拭干净,再撞上一双充斥着热烈欲念的、怪物的双眼。
它的喉咙溢出低沉的呜咽,伸出舌头一下下地帮余弦舔舐干净手上的口口。
再次强调,这个口口真的是血,只不过被和谐了。
然后它的骨质长爪攀附着余弦硬质的保安服布料,顺着往上抬起身体,余弦微微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