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此事确实涉及了诡异,夜半下聘、卢家三人同遇一人,送来的货物变成了纸钱——这些可不是厉鬼所为。”鬼只是鬼,没有思想与诡计,只会凭杀戮本能行事。
若卢家三人当夜遇到的身穿紫红衣裙的丰腴女人是鬼,那么三人恐怕早已触发法则被鬼物杀死。
“亦或鬼影响了人的认知、意识,使人陷入幻境,但人的眼睛、记忆可以受到蒙蔽,却不会出现实实在在的东西。”
赵福生强调:
“礼物变纸钱,这就是破绽。”
有纸钱的出现,证明此事就是背后有人捣鬼。
刘义真试探道:
“是纸人张吗?”说话时,他看了张传世一眼,笑道:
“张师傅,别往心里去,我就是随便问一问,不针对你。”
他一句话引得所有人的目光全放在了张传世身上,看得张传世心中大恨。
刘义真分明小心眼儿,记恨当日十里坡鬼案后他嘴贱开的那句玩笑呢。
“……”张传世咬紧牙关,挤出一丝笑意:
“哪儿的话,都是为了案子。”说完,心中却暗暗记下这一笔,决定等将来在赵福生面前定要找机会上刘义真的眼药,以解今日之恨。
刘义真得了便宜还卖乖,微笑道:
“张师傅真大度,不介意就好。”
赵福生嘴角抽搐,将二人往来看在心里。
她就事论事:
“十有八九,此人心怀叵测,手段阴狠——”
“大人,可与红鞋鬼案有关?”孟婆却无暇顾及刘义真与张传世之间的小矛盾,急匆匆的问了一句。
“有可能。”赵福生点头:
“有相似的共同之处。”
她说道:
“其一、与卢家这下‘婚约’的臧家是上阳郡文兴县人,而红鞋鬼案最初是因吴老财而起。”
而吴老财又曾在上阳郡走过货,疑似在金县结下重要人脉。
“都是在上阳郡,文兴县与金县则是相邻。”
其二,卢珠儿定下‘婚约’的当夜,疑似纸人送聘后,她戴了个血玉手镯。
“之后她的鞋袜现血,被染红,这也与红鞋案有共同之处——”
同时还有一个疑点,赵福生道:
“就是即将成为新嫁娘的身份。”
但仅凭这三点,便认为卢珠儿被红鞋厉鬼标记,又未免太过草率了些。
赵福生的话令孟婆等人点了点头。
丁大同等却听得云里雾里,莫名又有些胆颤心惊。
什么纸人张、红鞋鬼案,他们并不清楚,可是万安县的人提起这些鬼案时,却仿佛讨论的不是可怕、血腥的鬼案,而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
昌平郡人正胡思乱想之际,赵福生看向陈多子:
“你将卢珠儿叫过来,我瞧瞧她的情况。”
“是——是——”陈多子应了一声,爬起身后缓缓后退。
她初时小步走,后来便转身开跑,一时情急连儿子都忘了带走。
‘咄咄’的脚步声远去了。
约半刻钟的功夫,细碎的脚步声又再度响起,这一次似是来了不少人。
陈多子温柔却又有些焦急的声音响起,催促着:
“珠儿,你走快些。”
“不是我说你,儿子也不知道带在身边——”一个熟悉的妇人声音响起:
“你从小到大做事总是这样子,丢三落四,没个分寸。”
“……”
回应老妇人的是长久的沉默,被指责的陈多子并没有出声反驳母亲的话,而是选择了默默忍耐。
说话的功夫间,只见数人从船舱后出现。
除了陈氏母女外,陈多子夫妇都来了。
两夫妻并陈氏母女走在前头,陈多子右手往后斜垂,似是拉了个人。
那人羞答答的,还藏在舱后,仅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
只见那手腕白得有些瘮人,十分纤细,一枚约半寸宽的血红手镯套在这惨白细弱的手腕上,红与白相交映,呈现出一种诡异、阴森的特殊美感,但再一细看,又令人不寒而栗。
‘呼——’
江面突然起了大风,刮得风帆‘哗哗’作响,甲板上的温度瞬间又降低了些。
‘嗒嗒嗒。’
卢家人的凌乱脚步声中,陈多子拉着的少女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就在这时,一直蹲坐在赵福生后背的蒯满周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半趴在赵福生身上,贴近了她耳侧,小声的道:
“福生,有血脚印。”
小丫头说话时,一双大眼睛看向了卢珠儿。
血脚印?赵福生看向卢珠儿的脚下。
甲板因常有人踩踏,木材表面出现了包浆,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也绝对没见到血。
不过蒯满周的眼力非同一般人,她既然看出了诡异,证明卢珠儿身上是有很大问题。
她心念一动,接着向陈多子招手:
“把卢珠儿带近前些,令她把鞋袜脱了,我看看。”
【第385章
鬼鞋现形】
第三百八十五章
“脱、脱鞋?”
陈多子、卢育和还没发话,陈母已经率先出声。
赵福生抬头去看她,仔细打量这个人。
这老妇人六十出头的年纪,肤色略惨白,法令纹很深,眉眼间笼罩着一层愁苦之色。
她梳的头发很是简单,只用了一根木钗盘发,显得有些素净。
妇人的身材十分矮小,比陈多子矮了一个头的样子,背脊略有些驼,瘦得仅剩皮包骨,她的另一个女儿陈来子扶搀着她,对她颇为畏惧。
被赵福生一看,陈母有些害怕,但脚步站得很稳,没有后退。
赵福生一见此景,心中很快对这老妇人有了个大概的印象:此人看似软弱无能,实则内心固执。
“你有意见?”赵福生笑了笑,看着她问了一声。
不知是她语气温和,还是因为面带笑容的原因,陈母竟一时忘了畏惧,也跟着笑道:
“这位女大人——”
她话没说完,赵福生就笑着将她话打断:
“大人就是大人,还分什么男女?”
“话不是这么说的——”陈母温声细语的笑着想反驳,但赵福生再次打断她:
“那你就不要说。”
陈母被她连着两次抡白,笑容变得勉强,又转头去看自己的女儿。
可是此时甲板上共有万安县、昌平郡两大镇魔司的人在,哪里轮得到卢家人发声。
陈来子不敢看母亲的眼神,陈母笑意一淡,脸上就有些不快了,又看向女婿:
“姑爷——”
卢育和就道:
“大人,女子名节——”
“命都要没了,还谈什么名节。”赵福生闻言就笑了,饶有兴致的看向卢育和:
“你知不知道你们沾染的是鬼案?你又明不明白丁大同允你们同行的意思?”
“……”卢育和沉默。
这时陈母再度出声:
“就是要脱鞋看,此地人这么多——”她看向武少春、刘义真等:
“大人要看就罢了——”
赵福生脸色沉了下去。
孟婆性情温和,怜爱的看了一直没出声的卢珠儿一眼,想打圆场:
“大人——”
她还没开口,赵福生就道:
“不可回避。”
她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解释道:
“孟婆,我们办的是鬼案,少春等人虽说驭鬼,可其实办鬼案的经验都并不丰富,每次遇鬼,都是摸索前行,同时也是积累经验的好契机。”
卢珠儿此时被厉鬼标记,胡容等人全都看不出端倪,蒯满周却看到了血脚印。
“我们驭鬼者份属镇魔司,解决鬼祸、办鬼案是我们份内之事。”赵福生平静道:
“人命关天,我们驭鬼者的命也是命。与名节、道德相比,孰轻孰重得分得清。”
她的话一说完,孟婆怔了一怔,接着脸上露出愧疚之色,低声认错:
“大人说得对,是我想差了。”
“不是你想差了——”赵福生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丁大同等人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他倒没想到这么深入,但凭借驭鬼者天然实力,他连卢珠儿的命都没放在眼中,更何况名节。
此时听赵福生这样一说,隐约有所顿悟,但细细一想,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明白了什么。
他索性不再深思,反倒扭头看向卢育和,神色阴冷道:
“大人说得对,名节与鬼案无法相提并论,如果再啰嗦、抗拒,就将卢珠儿双腿砍了,让我们验个究竟。”
驭鬼者行事、说话还是霸道。
陈母一听这话被吓了一跳,卢育和在这位昌平郡镇魔司大将面前哪敢硬气,连忙便拉了女儿一把:
“脱、立即就脱鞋袜,大人饶命。”
卢珠儿的表情冷淡、平静,但双眼之中却流露出几分恐惧。
陈多子蹲下身来,动作温柔的将她左腿抬起,当着众人的面将她绣鞋脱下。
鞋面是淡粉的绸子,内里垫白布,可此时鞋后跟的位置已经被血染红,血迹顺着脚后跟处往前蔓延,至脚掌的位置截止。
卢珠儿的左脚被陈多子捧在掌中,那袜子早被血液染红大半,仅剩脚背处有些许红渍。
见赵福生等人注视,陈多子又小心翼翼的将卢珠儿的袜子系带解下,那白袜脱下后,可见少女的脚后跟光滑无痕,不见半点伤口。
奇怪的是,她的鞋袜都有血,脚上却没沾半点儿血迹。
赵福生看了两眼,示意陈多子再将卢珠儿裙摆揭起。
陈多子知她说一不二,顺从的将卢珠儿的裙摆撩起少许。
此时正值冬日,少女外罩厚裙,内里还穿了夹芯的厚裤子。
裤子是浅色,因陈多子将裙子撩得不多,仅能看到裤腿。
“再拉高些。”
赵福生手抬了抬,吩咐了一声。
陈多子犹豫着看了丈夫一眼,见卢育和没说话,便只好又将裙子拉高。
这一拉之下,众人顿时看出了端倪。
只见卢珠儿裙底下的裤子上似是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红色印子。
这些点痕大小不同,大的如米粒,小的如针尖——像是有人拿刷子沾了朱砂水,甩到了卢珠儿的裤子上去的。
陈多子一见这红点印,先是一惊,问道:
“珠儿,你这裤子怎么——”
她话说到一半,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惨白,如同见了鬼似的,手一抖,掌心里握着的裙摆落了回去,将那沾了血印的裤子挡住。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得众人沉默了片刻。
半晌后,赵福生打破沉默,吩咐了一声:
“将她的鞋子给我。”
昌平郡众人面露怯色,一时间无人敢动。
倒是武少春等正欲前行时,丁大同顿了顿,突然伸手将卢珠儿染血的鞋子捡起,捧在掌心处递到赵福生的面前:
“大人。”
那鞋一入赵福生的手,便显得轻飘飘的,几乎感应不到重量的样子,只有一种阴凉的感觉。
赵福生皱了皱眉。
从直观感受,她能感觉得到鞋上蕴含的鬼煞之意,令人莫名心悸,但这只是一种虚无飘渺的感觉,并非实质的鬼气。
“大人——”
武少春正欲说话,却见赵福生突然低头去闻鞋子。
“……”他后头的话被堵在喉间。
鞋上并没有任何气味,赵福生凑近鞋子时,只感觉到了一阵幽冷的气息。
她想了想,原本想要顺手递给离自己最近的孟婆,但递出去的动作略一迟疑,最后转给一旁眼巴巴的武少春:
“少春,你看看。”
孟婆探出的手僵在了半空,武少春愣了一愣,露出有些尴尬的神情。
他抓了抓脑袋,歉疚的看了孟婆一眼,将那只被染红的鞋子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