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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但总是这样枯等也不是个办法。

    眼见卢育和到了26、27还未娶妻,卢监生的妻子逐渐坐不住了,成天在家中啼哭,卢监生无可奈何,最终这才为儿子相看说媒找人提亲。

    “最终定下了昌平郡周家,也就是太太了。”

    因为这一桩亲事,卢监生后半生都觉得遗憾。

    陈多子叹了一声:

    “听我家老爷说,祖父临终时还在叹息对不起对方呢,失信于人了。”

    他死不瞑目,死前曾给后人留下口信儿:若是故友来信,一切都要答应。

    卢家三代人品行不错,卢监生死后,他儿子也牢记父亲临死前的嘱托——可惜卢育和的父亲在世时,并没有收到所谓的故人来信。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家老爷以为这桩事就过去了,哪知——”

    陈多子说到这里,眼圈微红:

    “哪知半个月前,我们家有人来拍门,说是远方来客有人寄了封信来。”

    她咬了咬嘴唇:

    “我们家这些年——”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赵福生等人却明白她话中之意。

    丁大同提及卢家时,仍提的是卢育和曾经的祖父卢监生——也就是说,卢家也就只出了卢监生这么一个值得一提的人物而已。

    随着卢监生一死,卢家迅速的没落,如今早变成了普通的小富之家,与当年卢监生在世时不能比。

    但卢监生在生时为人、秉性应该不错。

    他与旧友相隔甚远,却仍能记得当年的恩情、承诺,临死叮嘱子孙,可见他重情义。

    这个世道祸事多,人命贱,可他死后昌平郡的人仍念他情义,就连丁大同这样的驭鬼者也愿意看当年情份护送他的家人,甚至不惜为此低声来求自己,由此更是可见卢监生在世时人缘是很好的。

    只可惜人走茶凉,他一死后,家底交到卢育和父亲手上,再传至卢育和这一代,便衰败下去。

    卢家应该是门庭冷落,平日少有客人。

    这个时候收到了一封远方来信,确实很令人意外。

    “信是卢监生当年的旧日故友寄来的?”赵福生问话时,心中已经思索开来。

    陈多子沉默着点头。

    “信里提到了要再续两家秦晋之好?”赵福生再问。

    “嗯。”陈多子眼圈通红,低头默默擦了下眼泪。

    赵福生道:

    “你怎么就确认这信是真是假呢?”

    陈多子擦拭眼角,低声道:

    “因为同时送来的信共有两封,一封已经上了年头,是当年我们家祖父寄出去的书信。”

    卢监生当年从上阳郡搬走后,在徐州一安定,便给故友写了封书信,令他勿挂念,并提及儿子如今活泼可爱,还问起故人的儿媳是否已经生了,不知对方腹中怀的是男是女。

    “我们老爷收到信后,很是郑重,拆开了当年祖父的故物,比照了字迹——”她无奈道:

    “我们老爷还厚颜拿了这封信去寻了当年祖父仍在世的旧友,经鉴定后确认此信就是祖父所写。”

    卢监生当年寄出去的信件既然夹杂在这封新寄来的信中,那么对方的身份自然便得到了认证。

    “而另一封信,则是他们写来求亲的。”

    信里提及当年上阳郡发生了鬼案,波及了家里,一家人为了躲难仓促之下离开郡城,后一番折腾飘零,数年后才在上阳郡治下的文兴县定居。

    而那时家中受此挫折元气大伤,许多家当在匆忙逃离间已经遗失,没有了故友地址,因此断了联系。

    兼之后来对方的儿媳生产后也是一个儿子,便逐渐淡了要结亲的念头,一直至如今。

    现今他们家早非当年,儿子成年后也亦娶妻生子。

    与卢监生当年临死仍无法释怀一样,对方的长辈临终前也将此事引以为憾,后来子孙便将此事牢记于心。

    直到一年多前,子孙后代收拾家中长辈的遗物时,从藏于角落的一个铁盒中找到了一叠当年其长辈珍存的书信。

    这些信件都是与卢监生往来的信物,被其藏于阁底,直至对方死了多年才终于得见天日。

    一翻找出这些物件儿,对方便想起当年订下的婚约,因此寄了封书信前来,想要求娶卢育和的女儿。

    “……这便是事情的始末了。”

    陈多子说完,船舱上静默了片刻。

    女人轻轻的抽泣声响起,气氛变得沉重。

    “珠儿是我一手带大的,说句冒犯的话,在我心中,不比盼儿差——”

    甚至那时她入府后,感念卢家恩德,她对卢珠儿更是侍候得尽心尽力,任谁都挑不出错,这也是她后来能被扶正的主要原因。

    “爹娘在,谁又希望儿女远游?我卢家如今大不如前,可也没指望靠女儿大富大贵,只求她嫁得近些,有个照应。”

    当时卢育和怜惜女儿,舍不得她早早出嫁,一直没为她相看婆家,哪知最后竟然出了这样一桩事。

    【第380章

    夜半下聘】

    第三百八十章

    “我们卢家家风正,又有老太爷临终遗言,本来这约定是该履行。”

    陈多子泣声道:

    “如果只是嫁得远些倒无妨,可偏偏那上阳郡听说——”她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赵福生等人早前在饭桌上听丁大同提起过上阳郡的情况,镇魔司大将颁布的‘初夜权’不知令多少女子惶恐难安,也不知令多少人受尽折辱。

    听到这里,赵福生眯了眯眼睛:

    “你们这么老实?”她说道:

    “上阳郡的风俗你们都听说了,既然舍不得女儿,对方又远在上阳郡文兴县,走水路都要足足走一个月,隔着这么长远的山水,他们说娶就娶?”

    孟婆也点头:

    “大不了对外说早定了亲,趁着这时日,将婚事办了,生米煮成熟饭,对方还能跨县来掳人?”

    “这——”陈多子脸上露出迟疑之色,又夹杂了几分羞愧。

    张传世内心阴暗,一见此景,就恶意揣测:

    “莫非你是怕卢珠儿的婚事泡汤了,最终这门娃娃亲落到你儿子身上?”

    陈多子一听这话大惊失色,连忙双手不停的摇摆:

    “不不不、不、这位老大人,不是这样的。”

    她有些难以启齿:

    “也不敢有瞒诸位大人,我、我确实不如老爷人品端方,最初听到这消息时,如五雷轰顶,事后我也想,不如赶紧将珠儿许个人家就是——”

    说到此处,她话音一转:

    “但是——”

    女人倏地抬头,瞪大了眼睛。

    她的眼里露出惊恐,脸庞也因为恐惧迅速的褪去了血色,她看向赵福生:

    “当天夜里,我们夫妻说完话后,正欲吹灯睡下,突然听到外头敲锣打鼓。”

    刘义真神色一动,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陈多子骇怕道:

    “我们开始也不知道,随后便听到门外有人在拍门,有个女人高声喊送喜了。”

    “送喜?”范必死皱着眉重复了一声,看了赵福生一眼。

    开始卢育和夫妻还当是这些人走错路了,直到外头的人一直喊:

    “恭喜卢老爷、贺喜卢老爷。”

    那会夜半三更,“我家老爷也是个体面人,担忧吵着左邻右舍,大家都睡不好,便只好穿衣起床点灯。”

    奇怪的是,灯一亮,那喊声便歇了。

    夫妇二人又当是谁的恶作剧,便又要吹灯歇下。

    可那灯刚一吹熄,敲锣打鼓声又响起来了。

    这样反复的折腾了两回,卢育和就是再蠢也知道大事不妙了。

    祸至门前,躲也躲不脱。

    若是鬼案,怎么也要去镇魔司报案才对的。

    两夫妻吓得不敢歇灯,在房中思索了半晌,商议着打算明日天一亮就去镇魔司报案。

    “可去镇魔司报案,也怕、也怕——”

    陈多子说到这里,面露难色。

    俗语有言,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昌平郡镇魔司的大将丁大同还算理事,人也不很昏庸,但昌平郡镇魔司上下足足数百人之多。

    丁大同主要镇压驭鬼者,驭鬼者之下又有无数令使侍候着。

    而在令使之下,又有各家、各府塞来的杂役,这些人都会在镇魔司行动前索要好处。

    等案子真的传到丁大同的手中时,不知已经是要过几道手了。

    卢家若是鼎盛时期,自然不用在意这点儿银钱——可现今卢家早就家道中落,仅能维持吃喝,要是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祸事儿沾到镇魔司,弄不好是要被抽筋扒骨,恐怕血也被喝了。

    到时一家人流离失所。

    这样一想,夫妻二人愁得睡不着。

    正在这时,卢珠儿醒了。

    她说夜里听到有人在喊,喊她快出门接庚贴。

    夫妻二人一听这话,便知道事情耽搁不得了。

    卢珠儿当时还不知道上阳郡来信求亲一事,陈多子二人急得如热锅蚂蚁,但都暗自侥幸,认为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没有跟女儿说。

    这会儿见女儿纳闷不解,二人咬紧了牙关,一番商议后,决定由卢育和去前门开门,陈多子则从后门偷偷溜走。

    “我们寻思,老爷将‘人’缠住,我从后门出发报官,先经由官府的手查此事。”

    若不是鬼案,惊动官府虽说也要脱层皮,但也比沾染到镇魔司了下场好许多。

    夫妻二人令卢珠儿藏在房中不要动,两人分头行动。

    说到这里,陈多子脸上的恐惧之色更浓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

    赵福生见她因极度的恐惧而出现了失语的症状,不由温声提示了一句。

    有她发问,陈多子便身体打着摆子,机械似的答道:

    “我、我一开门后,便遇到了一队问吉、送聘礼的队伍。”

    刘义真与范必死不约而同的扭头彼此看了一眼。

    武少春疑惑道:

    “夜半三更有一队问吉、送聘礼的队伍是有些奇怪,可是这有什么好害怕的?”

    孟婆若有所思,轻声道:

    “除非这队伍是有诡异的。”

    此时正值寒冬,江面风又大,陈多子不知是冻的,还是想到了当夜的情景,身体情不自禁的微微颤抖。

    “我当时也没想太多,与、与这位大人说的一样,我是觉得有些奇怪——”

    后面细细一想,怪异的事情太多。

    卢家已经家道中落,原本的祖宅已经变卖,而是另购了居住之所。

    卢育和夫妇目前住的屋子虽说不如原本的宅邸大,可也是两进的院落,夫妇二人所住的厢房在院子幽深夜。

    纵使夜半三更声音会更加响亮,可也不该传至府邸深处,还清晰极了。

    “我们夫妇当时也像中了邪,就觉得来客定是在大门处敲门,所以才会商议一人去周旋,一人报案——”

    哪知陈多子从偏门出去,却恰遇到了送礼的队伍。

    领头的是个年约四旬的女人——说到这里,陈多子的身体不停的颤抖。

    她十分害怕,紧紧将怀里的儿子当成了救命浮萍一般的抱住。

    看到这里,赵福生等人也看出了端倪——恐怕当夜的这队送礼队伍是有问题的。

    她见陈多子畏惧至极,没有急于追问,而是留了片刻功夫让这个陷入恐惧情绪中的女人稍缓和了片刻。

    半晌后,陈多子镇定了些许,又接着道:

    “那个女人身材有些丰腴,不是很高,约至我眉心处。”她抬手似是想要比划一下手势,但手刚一举起来,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立即将手又放下了。

    “穿了一身紫红相间的衣裳,化了大浓妆,腮颊、嘴唇都涂得很红。”

    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一见我开门,便喊‘恭喜’,说是奉了上阳郡文兴县家的臧老爷之命,来向我们家珠儿下礼送聘的。”

    说完,她有少时的失神。

    不多时,她又缓过了神来,随即解释道:

    “臧老爷就是当年我卢家祖父故交的那户人家,他们姓臧。”

    赵福生点了点头。

    “唉。”陈多子将脖子一缩,肩膀耸了耸,死死的咬住了下嘴唇,力量大得嘴唇都要破皮了:

    “我们家后头的偏门狭窄,是一条后街的巷道,对门是邻居家的围墙,这些人又多,将巷道几乎堵死了,我出也出不去——”

    门一开后,那紫衫妇人将礼单塞入她手里,便伸手一招呼,令众人将礼物抬入屋中。

    “礼倒多得很,共有十几二十台,旁边两个打灯笼的人也很——”

    陈多子说到这里,眼里又浮现出恐惧:

    “他们让开到一旁,便见这些抬礼的人一一进入我们后头。”

    说来也怪,那些送来的礼物都是些箱柜,看着十分精致,照理说就是光柜子也是够沉甸甸的,里面再装些东西,更是了不得。

    可偏偏这些柜子被送礼的人担着轻飘飘的,像是风一吹就要荡起来了。

    陈多子本来打算丈夫将人拦住,自己去报官,哪知计划没有变化快,她只当自己选错了方向,此时被送礼队伍缠住,丈夫那头开门想必是要扑个空了。

    “我担忧人多嘴杂,一来怕惊动邻居,惹来大家抱怨,二来也怕有人非议,对珠儿名声不好听,再加上人来都来了——”

    实在也是她确实拦不住。

    这些人太多了,密密实实挤堵了一条长街,她当时站在门口一望——原本夜半三更时分狭窄、阴暗的巷道早被红彤彤的灯笼光照亮了。

    红光照亮处,一条身穿黑红喜服的送礼队伍挤满了整条长街,一眼望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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