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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随着方捕头一说话,他从此人身上闻到了一股若隐似无的恶臭,像是喝过酒吃过大荤之物后打出的臭嗝。

    但那味道又被稀释了许多倍,再从他身上传来时,很快就散去了,所以一般人只是觉得与方捕头离得近了有些不舒服,唯有武少春嗅觉灵敏,便闻得格外清楚。

    “你喝过了酒?”武少春问。

    方捕头闻听此言,连忙摆手:

    “没有、没有。”

    庞知县就在他身旁,他还在办差,如果因为饮酒误了鬼案,回头定会吃了兜着走。

    “那你上工之前可曾喝酒?”武少春再问。

    他接连几个问题问得方捕头一头雾水,只好答道:

    “平时是要喝些酒,但是近来赵大人离开万安县办鬼案,县令交待过,在此期间要提高警觉,因此已经四、五日不曾饮酒了。”

    庞知县听他这样一说,心下略微一松,也跟着点了点头:

    “这班差役平时换班无事时,是要出去喝上几盅,但近来我提醒过,谁敢喝酒误事,我绝不轻饶的。”

    “那不是你的原因,我从你身上闻到酒味儿了。”武少春道。

    方捕头心下一松,但又觉得困惑:

    “我今日只接了城北贺家院子一案,除此之外与府衙兄弟在街中巡逻,没有沾过酒呀。”

    武少春皱了下眉头,接着道:

    “你先说说城北贺家院子一案。”

    “……是。”方捕头虽然觉得怪异,但好歹这‘喝酒’之名算是洗清了,他定了定神,接着继续说起贺家院子的事:

    “我早前正在跟县府老爷提起这事儿呢——”

    贺家院子位于城北。

    虽说名为院子,但这个地方可不小,据说七、八十年前,曾是一位姓贺的士绅贵族的住所。

    只是这个年头混乱,又时常会爆发鬼案,今日难说明日事,总而言之这间府邸之后被士绅贵族所遗弃。

    屋子一旦少了人居住,迅速荒废,没几年便长满荒草,木梁蛀虫,很快破旧不堪。

    直到四十多年前,才有无家可归的逃难村民进入城北,住进了这无主的屋子。

    如今那套旧宅邸中住满了人,各姓都有,但因旧宅早年属于贺氏人,因此人称贺家院子。

    “院里住了六、七十户人家,将那院子挤得满当当的。”大冬天的,提起这桩鬼案,方捕头竟然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他擦了把脸,又说道:

    “因为院中人多嘴杂,不好管理,早年县府衙门在院内设了一个班头一职,专门管院中的大小琐事。”

    晌午后,贺家院子就出了一桩官司。

    “院中一户姓游的人家,提了刀跑到隔壁邻居家里又打又砍,闹得阵仗很大,惊动了班头。”

    管理贺家院子的班头姓吴,是个五十多岁的缺牙老头儿,班头一职属于世袭,是他从他已去世的爹手里接过来的,因此这吴老头儿在院里是很有些地位的。

    当时双方打起来后,吴老头儿就很尽职的赶了过去。

    在询问中,听出了缘由。

    “原来这游家是一个寡母带大了三个儿子,如今都住一个屋檐下,最小的儿子年前刚娶妻,但据这婆母说,儿媳不大安份,时常与隔壁邻家的男人眉来眼去的。”

    今日午睡后婆母起床没见儿媳身影,便有些怀疑,起床找了一圈不见人,又喊了几声无人应答,猜测是与隔壁邻居相好了。

    “一怒之下她召了三个儿子回来,跑到邻居家去闹,说要对方赔钱,双方都不肯善罢甘休,这才打起来了。”

    方捕头常年处理这些事,很快将案子前情说清楚了,又接着往下说:

    “然后有人报告了吴老头儿,吴老头赶过去调解,便劝邻居息事宁人,说服了对方开门让人进屋去搜,看能不能找到那新媳妇。”

    武少春听到这里,已经猜到结果了:

    “最后是不是没找到人?”

    方捕头就点头:

    “没有人,屋里屋外找完了,确实没这游家的三儿媳。”

    话说到这里,这件事情也没透出诡异之处,仿佛与鬼案并不沾边。

    武少春并没有急于发问,方捕头又道:

    “这下没找到人,但邻居不依了,说游老婆子坏他家名声,还反说是游老婆子刻薄,害死了儿媳想倒打他一耙呢。”

    双方争吵不休,当着吴班头的面又险些打起来了。

    游老婆子虽说是寡妇,但她为人泼辣凶悍,又养了三个儿子,人多势众。

    邻居家也非好惹的,双方吵得沸沸扬扬,院里人都跟着围过来看热闹。

    眼见人越多,邻居家越来劲,非说也得进游家搜一搜。

    “吴老头儿为快些平息事端,就让游家人把门打开,让人进去找一找。”

    游老婆子开始不肯,后面邻居家冷嘲热讽,说她做贼心虚,激得她直跳脚。

    再加上吴老头儿也说要进她家看一眼。

    她冤枉人在先,邻居家搜了,没道理她家不搜。

    因此吴老头儿勒令她打开门,一群人进了她家门。

    方捕头道:

    “结果在她家茅房后头的柴堆角落找到了一具人的枯骨!”

    这样一来,贺家院子顿时炸开了锅。

    出现了人的骸骨,情况就不一样了。

    吴老头儿立即让人将游家母子三人看住,连忙让人报了城北巡检。

    如果案子只到这里,虽说游家之中突然出现枯骨离奇,但无论怎么看也跟鬼案无关,照理应该是庞知县接手。

    方捕头脸上露出惧色:

    “但后面一个多时辰内,陆续有人报案,说家里有人失踪。”

    伴随着这些失踪消息传来的,是这些报失踪者家里都发现了与游家茅房后一样的怪异人骸骨。

    事情到这里就怪异了。

    方捕头谨慎道:

    “吴老头儿报巡检后,巡检不敢疏忽,便上报县府。”

    大汉朝的郡县一般镇魔司照理是不管政务的,只管鬼案。

    而县府设县令一人,文书、主簿,及各职差役、捕头等等。

    但偌大一个县,仅凭这些人显然人手不足,因此一般又会在这之下设巡检,分散驻守于城中四周,数人轮换,以应付日常的事务。

    近一年万安县算是太平,琐碎的事不算多,但今日城北一出就出了桩大事。

    方捕头当时接到报案,虽说疑心是鬼案,可按照既往规则,没有确定案子前不能随意报往镇魔司。

    镇魔司内的都是驭鬼者,脾气一般不太好,也不好与人打交道,若是捕风捉影的事儿就报过去,到时府衙的人可能吃不了兜着走,遇着脾气暴的,轻易小命就丢了。

    想到这里,方捕头亲自带队骑了马赶往城北,去了一趟贺家院子。

    “院内住满了人,吵吵闹闹的,共有十一家人报案,也找到了十一具枯干的骸骨。”

    事后方捕头每户报案者家中都去了一趟,亲眼看了尸首。

    “骨头发黑,残留着一种恶臭——”方捕头说到这里,有些犹豫:

    “我怕与鬼案相关,也不敢轻易碰这些尸骨,但与我同行的仵作检查了一下,说是骸骨上没有发现刀砍、斧凿的伤口。”

    也就是说,这些人的死因并非来自外部暴力袭击。

    “可是不是药物毒害而死就不好说了。”这也只是一个保守的说法。

    事实上一个贺家院子不可能一日之间突然出现如此多的尸骸枯骨,人死之后要腐化至白骨化的地步,是需要好些年时间的。

    而这些死人一日之间出现,显然这桩案子是不能以常理推论的。

    方捕头有些害怕的道:

    “这些骸骨虽说死前姿势不一,但都是一样的,骨头架子通体漆黑,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残余的肉。”他说到这里,又分析:

    “再结合这些家里有人失踪,我其实怀疑这些死人骨头,兴许就是这些失踪者。”

    他犹豫道:

    “但这些失踪者的家里人都说白天时还看到了他们,最初报案的游老婆子早晨时还指挥过儿媳干活,睡个午觉的功夫就不见了。”

    照常理看,游家那具死人骸骨与游家失踪的儿媳无关——但一涉及到厉鬼害人,便不能以常理论之了。

    方捕头当即便意识到这桩案子应该就是厉鬼杀人。

    一念及此,他立即带人从贺家院子退出,并勒令吴班头、当地巡检封住吴家院子,把院内住的人集中到一处,不要轻举妄动。

    而方捕头则快马加鞭从城北赶回城内,来向镇魔司求助。

    【第355章

    少春办案】

    第三百五十五章

    武少春听到这里,简直两眼放光。

    “是鬼案。”他笃定道:

    “鬼案无疑了。”

    按照过往规则,方捕头还担忧自己这一趟过来会遭斥骂,也怕镇魔司将案子推往衙门头上。

    此时听到武少春的话,心中那块悬起的大石才终于落地了。

    他想了想:

    “大人先前提起臭味儿,还说酒臭,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了。”

    “什么事?”庞知县听到这里,急道:

    “鬼案关系生死,你小子尽量要将事情说详实了。”

    方捕头连连应是,讨好的道:

    “先前没想起来,是疏忽了,该打、该打。”

    说完,他举手就扎实的往自己脸上抽了两个耳光。

    灯光下,他脸颊迅速浮现出两个通红的掌印。

    武少春道:

    “现在说也不迟,你发现了什么?”

    方捕头没见他喝斥,心下一松,也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就说道:

    “我进了贺家院子就闻到一股臭味儿。”

    那味道也不大好形容,既是有粪便排泄物的味道,也混杂了汗味、体臭,还夹杂着一股食物酸腐的味道。

    “院内摆了好多腌制的菜堆,那也臭。”开始方捕头没反应过来,直到他为了查案进入这些发现了骸骨的人家,“一进门那味道都有些熏眼睛了,我眼泪直流。”

    仔细想来,这些臭气里还有一种很令人作呕的酒臭。

    “武大人形容得特别好,像是喝醉了酒又吃了大荤的人朝我打了个臭嗝——呕——”

    他说着说着,干呕了一声。

    从贺家院子出来后,他就觉得自己身上臭,像是粘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头发也油,像是已经几年不洗,油垢凝结成一块。

    内里说不定有虱子在钻动。

    这样一想,他的头皮突然钻心的痒。

    方捕头忍无可忍,抬手想去抠。

    就在他举手的刹那,庞知县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咦?你的手指——”

    方捕头一听这话,强忍脑袋的搔痒,将手举到面前。

    只见他的五根指甲已经黑了大半。

    初时庞知县还以为他不讲卫生,指甲缝里堆满了油垢,但他一出声后,武少春定睛一看,就知道不对头。

    他一把将方捕头的手指拽住。

    “啊!”

    方捕头发出一声惊恐的低呼。

    三人目光下,只见他的指甲以甲床的底部开始发黑,黑气顺滑甲盖的周边围绕一圈,使得方捕头的五指呈一种不健康的乌青之色。

    “这、这——”

    方捕头吓了一跳,又举起另一只手,两只手指头都已经泛青,甲盖中间还勉强呈惨白色。

    武少春目光一凝,将他的手举到鼻端闻了闻。

    一股淡淡的恶臭扑鼻而来。

    方捕头身上的气味儿就是从这甲盖处传来的。

    武少春顿了顿,以另一只手去压推他的甲盖——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甲盖底下连接的不像是血肉,而是以腐烂的淤泥将手指与指甲相粘合,随着武少春轻轻一推,完整的指甲盖一下就被推了下来。

    恶臭迅速散开,这下庞知县、方捕头都闻到了!

    甲盖之下的血肉变成乌黑色的烂泥,方捕头的脸色瞬间惨白。

    武少春屏住呼吸,半晌后长吐出一口气:

    “你闻闻,你在贺家院子内闻到的味道是这个不?”

    “是——”方捕头整个人都开始抖。

    “武大人,我是不是、是不是被厉鬼——”他开始恐慌,说话都不大利索:

    “会不会像李二一样——”

    李二前几日才被卷进了流土村鬼案,在万安县大街上就被厉鬼抹去了头颅,这件事情已经在县府衙门传遍了。

    “我得去问问大人——”

    武少春刚一开口,赵福生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少春,你试着给他打个鬼印。”

    几人听到声音转头,便见赵福生牵着蒯满周站在大厅的左侧。

    “大人,刚刚——”武少春一见她出现,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松了口气。

    就连庞知县、方捕头二人也像是见到了主心骨。

    方捕头先前还担忧中了厉鬼法则会死,此时一看到赵福生,险些哭出来了:

    “大人,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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