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当天牛栏村、野猪寨子的人都像疯了一样的想抢火,那一天乱得很,我们村听到动静也吓得一宿没睡。”大火没能扑熄,并且迅速蔓延开来。
过了两三天,十里坡内下了一场雨,终于将这火扑熄,后来清点村中财物,“倒没甚损失,救火的人伤了几个,却没人死,但唯独乔干爹不见了。”
“有人众说纷纭,有人说那把火是他放的,说他放火之后自知罪孽难消,便畏罪潜逃了。也有说老天看不下去两村打斗,每年伤亡,便天降大火,乔干爹离开了这一片伤心地——”
总而言之,从那一天起,乔越生不见踪影。
“不久后,有人发现那间供奉了他生像的泥胎脑袋突然碎裂落地。”
说到这里,杨桂英的脸上露出恐惧之色:
“就是从那一天起,十里坡内便时常听到有人离奇死亡的消息。”
初时是少数人,死前半点儿征兆也没有,好端端的便脑袋不翼而飞。
后面逐渐发展成一家人。
甚至这种死亡方法就像是一种会传染人的瘟疫,从一个个村庄蔓延开,祸延及附近四方镇、长生镇、十里坡。
“开始是每个镇子都有人死,大家也怀疑是不是闹了鬼,但也没给个准信儿,大家便闹得人心惶惶的。”
不过对于黎家坳的人来说,反正这个世道时常都听到人死,就是闹了鬼,也仿佛离大家很远,听到这些消息便当听人说闲话似的,并没有放在心上。
反倒十里坡中,因为失去了乔越生的管束,开始成为了一片罪恶肆意生长之地。
原本失去了赖以为生的神龙树的牛栏村、野猪寨子的一部分村民开始集结一批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
这样的事黄岗村、封门村的人也干,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且他们无法与这些久成气候的匪徒相比,便另觅蹊径,做起了拐子的营生。
附近十里八乡知事的,都会看好自家的孩子,少女、妇人绝不敢单独出门,深怕被他们拐了去。
不到两年时间,十里坡变得乌烟瘴气。
黎干娘原本在十里八乡行走,也被搅进这滩烂泥中,最后与这些人合伙,不知坑害了多少人。
许多像那九门村的女子的父母一样,还当自己的女儿被熟人保媒,嫁去了稳当、老实的家庭,却不知女儿早被人转手卖了出去,下落不明。
“一个月前,孙三娘来我家寻我婆婆,说是去老羊村卖山货的时候,看到一户姓李的人家有个女儿长得特别水灵,让我婆婆去勾了出来,将其拐走。”
黎干娘生了四女一儿,黎有禄成婚好些年了,只有一个女儿。
如今儿媳肚里有了动静,黎干娘又因前头九门村的那个女孩之死而有些害怕,便说想收手了,要为儿媳腹中的孙子积阴德。
“当时孙三娘冷笑了一声,嘲讽我婆婆想得美。”
孙三娘道: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搅进这滩烂泥里还想积阴德,下辈子做个好人去。
她当时扭头走了。
“她肯善罢甘休?”赵福生问。
杨桂英就有些害怕:
“那不可能。”她细声细气的道:
“这个人最是心狠手辣,有些女娃落她手上不从的,皮都要被她揭一层。她当时威胁我婆婆,说是不肯从了,就把我卖了去。”
她说到这里,终于落泪:
“孙三娘说,哪个女人不能生?说我腹中的孙子没了就没了,到时把那老羊村李家的女儿一拐,事后再为我男人物色个女的,包会生养,我婆婆就心动了。”
孟婆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骂了句:
“真是畜生。”
“你丈夫呢?”赵福生皱了皱眉。
杨桂英泪眼汪汪:
“他能顶什么事?一切都是他娘作主就是,他又嫌我生了个女儿,说只要是个女人就行,还跟他娘说要挑个长相好的。”
“……”孟婆脸色铁青,恨不能找到这黎有禄,将他狠狠教训一顿。
“那事后你婆婆与孙三娘真去老羊村将李家的女儿拐了?”
赵福生纵使再冷静,此时也不由有些厌恶这些人。
杨桂英就哭道:
“没有,他们正踩着点时,过了半个月,牛栏村里出了事,罗家人全死光了。”
她的脸上露出几分惊惧之色:
“所有人的脑袋不翼而飞,尸体摆了满屋都是。”
杨桂英的话中透露出重要的信息,赵福生眼睛一亮,正要再问,却听杨桂英又继续道:
“我当时害怕我婆婆要卖我,我便托人给我爹娘递了口信,想请他们将我接回家去——”
她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我知道家里贫穷,哥哥又才生了儿子,我也不求常年呆在娘家,让我避避这个风头也好。”她原本以为父母不会管她,信都送出去好些天了,也没个动静。
正绝望又忐忑时,恰缝今日赵福生等人来了。
“也幸亏你们告诉我,我爹娘原来不是不管我,家里人终究是疼我的,还要为我出气,可惜这不知是怎么个缘法,怎么就遇上了这样的事?”
杨桂英说到这里,终于失声痛哭:
“怎么坏人不死偏死我爹娘呢?我盼了那么久,爹啊——娘啊——哥哥嫂子——”
“怎么好端端的就发生了这种事?”杨桂英一声声的哭。
赵福生却与孟婆、刘义真面面相觑。
厉鬼没有情感,不知怜悯,只知凭借本能杀戮。
而这梦中杀人的厉鬼法则本身标记的就是心中有期盼,且与人有约定的人。
【第317章
突生诡变】
第三百一十七章
这里是鬼梦之中。
杨桂英提到黎干娘与孙三娘准备拐人发卖,之所以半途而废,是因为罗家出了事。
罗家人全死了——而罗六、孙三娘都是罗家的人。
鬼梦里的人都不是活人,包括了此时哭泣的杨桂英。
她只是一段残留在厉鬼过去的记忆,注定了永远等不来救她的人。
赵福生再看向哭泣的杨桂英时,脸上露出怜悯。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而镇魔司众人眼前看到的会哭、会怕的她,也终究只是一道残余的记忆。
兴许这会儿与镇魔司几人的对话,也不过是将曾经活着时不敢说的内心念头,此时终于找了个机会说出来而已。
有可能杨铁汉一家死前盘算着要为嫁到了黎家坳的女儿出气的时候,远在黎家坳备受煎熬,期盼着父母前来拯救自己的杨桂英已经先一步死于十里坡这一场鬼祸里。
唉——
赵福生无声的叹了口气。
杨桂英还在哭:
“我爹娘什么时候来看我。”
赵福生正欲说话,却在下一刻感知到了鬼息的变化,本能的抬头往门口处看去。
孟婆站起身来,往门边走了两步,接着转头对赵福生道:
“满周回来了。”
蒯满周独自一人回来了。
小孩跨过高高的门槛,眼睛亮晶晶的,脸上罕见的带着笑容,显然心情好极了。
前一刻还在哭哭啼啼的杨桂英立时收声:
“满周是谁?”她撑起身往外一看,见到了回来的小丫头,怔了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你怎么回来了?”
说完,不安的原地转了两圈,接着咬紧牙关,似是下了一个决定:
“你们赶紧走,趁这会儿人齐,先走——”
她伸手想去抓赵福生:
“还有个老人家,但他是男人——”她略作沉吟,仍道:
“你们先走,稍后我看到他回来,我替你们传口信儿,让他去追赶你们。”
赵福生坐在凳子上没有动,定定的看她:
“我们要是走了,你婆婆回来你该怎么办呢?”
杨桂英的动作一僵,接着她的眼眶里迅速的盈满了泪水:
“近来死的人多,她也怕了,没有替我男人找到新的人时,她、她不会将我如何的——”
她说这话时也没多少底气。
赵福生摇了摇头:
“我们过来可不只是替你捎信的。”她说完,转头看向蒯满周:
“满周,你将她们处理了?”
“嗯。”小孩用力的点头,笑嘻嘻的:
“耍杂技——”
她太过兴奋,甚至不自觉的捏了捏手指。
一枝漆黑诡异的花枝出现在她指尖之中,她挥了挥,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这个动作让刘义真略微松了口气。
赵福生说过,众人身处鬼梦之中,一旦分离,再回来的未必是同一个人。
此时看到蒯满周施展厉鬼力量,便相当于验明了她的身份。
杨桂英有些急:
“趁着天色未黑,你们还是快些走吧——”她话音刚落,外间突然再度传来‘嗒嗒’的数道脚步声。
声音有些凌乱,似是来了好几个人。
接着有女人的笑声响起。
那声音传入众人耳中,赵福生瞬间就变了脸色。
“家里来了好些贵客,都是城里官府来客——”孙三娘的声音传来,她似是与人商议着事:
“先给他们吃顿饱饭,莫怠慢了人。”
黎干娘道:
“我晓得。”
这两句对话音响起,先前还满脸兴奋的小孩脸‘刷’的沉了下去。
小孩的神情阴冷,身影疾速融解,化为血影消失于原地。
她的异变令杨桂英吓得白眼一翻,晕倒在地。
与此同时,外面的两声尖叫响起。
不多时,所有声音消失。
血雾顺着敞开的大门涌入,在众人面前汇聚为蒯满周的身形。
小丫头偏着脑袋,表情既是天真又带着一丝残忍:
“杀了。”
赵福生的表情凝重:
“恐怕杀不死。”
果不其然。
她刚一说完这话,外头再度传来脚步声,相似的对话再一次响起:
“家里来了好些贵客,都是城里官府来人——”
“……”
小丫头的表情一僵,又想出去,赵福生摇了摇头:
“算了,这里是梦境。”
蒯满周不甘的站在原地。
孙三娘与黎干娘二人拉着手进门,见到赵福生等人时,笑嘻嘻的:
“贵客久等了。”
黎干娘喊:
“桂英。”
杨桂英就晕倒在她面前,但她却像是没看到这样一个人。
刘义真正警惕间,屋里突然传来一道女人惊慌失措的应答:
“来了。”
‘噔噔’的急跑声里,一个骨瘦如柴的杨桂英从屋中跑了出来。
这个‘杨桂英’仿佛没有看到晕倒在地的另一个‘自己’,跑进屋中,看到镇魔司一行时,露出惊恐又有些不安的神情:
“娘,怎么今日这么多客人?”
她目光落到了赵福生与蒯满周的身上,带着一丝若隐似无的忐忑与怜悯,显然将这一行人当成了黎干娘等人的另一群‘目标’。
“是县里来的客人,你还不赶紧生火做饭,招呼他们。”
“是。”
杨桂英应了一声,连忙往灶台的方向行去。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将刘义真惊住。
“福生——”
他转头看向赵福生,双手紧紧将拴套棺材的绳索抓住。
赵福生沉声道:“看样子鬼梦出现了异变,我们先离开这里,找到老张再说。”
孟婆点了点头。
蒯满周拉住了赵福生的手,几人试图往屋门的方向走。
先前还笑意吟吟的孙三娘一见几人要走的举动,顿时那笑意一冷,脸色‘刷’的沉下去了:
“几位大人要往哪里走?”
见赵福生不理她,便大步往门边跑,单手将腰叉住:
“好你们几个狗崽子,老的、小的跑老娘面前充大人物了,管你什么县府来人还是州府来人,进了这村子便一个都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