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是我们唐突。”几人不知天高地厚,原本还想借徐家门神试探赵福生的实力,结果却差点儿惹出祸事,还没见着正主的面,却连命都差点儿丢了。
“我们万安县这一年消息不大灵通,还不知道几位大人是州府之下哪个郡的?”范必死假意客套了一句,直接就开问了。
钟瑶不便说话,便由余平代答:
“我们是徐州治下昌平郡镇魔司的,大哥——”他说完,看向钟瑶,见大汉冲他点头后,他才接着道:
“就是他,我大哥叫钟瑶,是昌平郡府的驭鬼者。”
有了武少春在一旁的实力碾压,再加上范必死有意伪装出来的态度温和,很快就打开了余平的话匣子。
他将三人身份做了个简单的介绍,接着道:
“今年中的时候,宝知县出了桩鬼祸,接着当时宝知县的副令郑河向昌平郡镇魔司上交了一份卷宗,提及到了贵司府的赵大人存在。”
这位余平也是个妙人。
他外表长得五大三粗,但是却会见风使舵,在意识到三人实力不如人时,迅速转换了口风。
“知道万安县转危为安且有了新的令司主事后,州郡的大人心中都很欢喜,便派我兄弟三人过来恭喜赵大人的……”
若是其他郡县有油水可捞,令司主事走马上任权掌一方,恭喜两声也就算了……
万安县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
余平说完这句‘恭喜’后,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对上范必死笑意吟吟的面庞,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脸皮再厚也觉得有些尴尬,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范必死也知道他说的只是场面话,并没有将他这些话听进心里,反倒思索他话中的言外之意。
“昌平郡?”
武少春听到‘昌平郡’三字时,却心中一动:
“万安县是隶属昌平郡管辖的。”
他曾跟过黄岗村的人走货,与一些可能终生都无法出县的山村村民相较,算是很有见识的。
大汉朝共分九州二十六郡制,郡下设县。
徐州相对来说封地较大,治下共有三郡,昌平郡是其中之一,原本的万安县名义上隶属昌平郡管制——包括人员的调遣等。
范必死也目光闪了闪:
“早不来、晚不来的——”
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
两人交谈没有避开昌平郡的钟瑶三人,钟瑶是驭鬼者,且脸庞已经厉鬼化,神情僵钝麻木,看不出喜怒。
少年夏弥生年纪还小,此时受到武少春力量震慑略有收敛,但他本性张扬,除了有些拘束外,还不知道怕。
倒是余平,既非驭鬼者,还是三人中开了窍懂人情世故的,此时听着范、武二人对话,心中忐忑又尴尬,偏偏技不如人,还得陪着笑脸不敢出声。
武少春也非真的天真单纯,听出了范必死言外之意。
他看向钟瑶三人:
“算起来宝知县的鬼祸都是半年前的事了,郑河来我们万安县也一段时间了。”
就算镇魔司是个大机构,办事流程复杂,但这么长时间,该知道的事也早知道了。
正如范必死所说,昌平郡的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定是有缘故的。
他实力过人,便犯不着像范必死一样绕圈子,直接就问:
“你们这一趟过来找大人有什么事?”
武少春这样一问,钟瑶三人顿时脸色僵硬,目光躲闪,吱吱唔唔的不敢出声。
这三人不说,但神情已经泄露,武少春与范必死顿时明白:恐怕是与鬼案相关的。
在镇魔司人看来,与鬼相关的任何事情都格外不幸——沾到了鬼案,意味着风险与死亡,一般人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三人看脸色,此行恐怕是带着任务前来。
兴许是郡县发生了什么棘手的案子,想要调遣赵福生。
但这样的调遣可非什么好事,又易得罪人……
所以这三人被郡府派过来,恐怕是送来试探的替死鬼。
范必死脑子转得快,一瞬间就已经想明白了许多事,甚至试探出了三人在郡府地位。
就在这时,余平小声的道:
“不知郑副令——”
武少春、范必死都较为面生,有些事情不好说,他也怕武少春一听实情便发怒,就想找个懂门道的中间人。
郑河是镇魔司的老人了,懂规矩,有他在这里,更好沟通一些。
范必死就摇头:
“郑河替大人办事去了,已经出了万安县一段时间,归期未定。”
他的话令余平心中一凛。
郑河竟然不在县府里。
而且郑河即将厉鬼复苏,本身情况不稳定,赵福生竟然还敢派遣他,让他出门办事。
三人交换了个眼色,也不敢多想。
余平硬着头皮再问:
“那赵福生——”他刚喊出‘赵福生’名字,就收到范、武二人怪异的瞪视,仿佛怪他此举很不懂事。
他心中一慌,又接连改口:
“赵大人呢?不知可在司府中?”
“县里出了案子,大人带了人去办了,也是归期未定。”
武少春摇了摇头:
“你既然不想说就算了,反正你们郡府的人,又带着镇魔司的魂命册,要如何处理你们,我可拿不准,得等大人回来定夺才行。”
他的话令得三人吓了一跳。
处理鬼案?
钟、夏、余三人彼此看了一眼,听到‘鬼案’既觉得心惊肉跳,却见武少春神色从容、平静,仿佛习以为常,似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不免心中思索自己三人是不是少见多怪了些。
三人心中隐约觉得怪异别扭,总觉得这万安县镇魔司处处透着一种让人看不清、摸不透的邪性。
“虽说不杀你们,但在大人回来之前,你们要留在司府之中,不要随意乱跑。”武少春可不管三人怎么想,指着余、夏二人:
“你们两个没有驭鬼,如果要出行,需要报备,得经过允许之后有人同行才行。”
说完,又指着钟瑶:
“你如果要出行,得告知我一声。”
末了看向范必死,范必死就点头:
“我让人安排一间厢房,让他们三人暂且住下。”
好在镇魔司重新修葺之后整理了一部分厢房出来,如今尚有空余。
范必死让三人自行歇息一会儿,接着与武少春步出厅内。
这两人一走后,留下钟瑶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置信。
“大、大哥,他们真不杀我们?”
余平都觉得这事儿太简单了些。
钟瑶顿了半晌,摇了摇头:
“他们要杀人,没必要兜圈子。”武少春一人的力量就足以解决三人。
万安县的水远比郑河当日所说的要深。
“据当日郑河的奏报,赵福生本身是驭使了鬼的。”但奏报内郑河只提到她解决了宝知县的鬼祸,没提及她在解决宝知鬼祸时,是直接驭使了那两个可怖的鬼。
而且从她为徐府打印的情况来看,这位至今对朝廷来说仍有些神秘的赵大人驭鬼后状态稳定。
“驭使了双鬼,其中一个鬼还至少是祸级之上,甚至灾级也大有可能——”钟瑶嘶声道:
“这是金级大将才有的实力。”
他话音一落,余、夏二人吓了一跳。
钟瑶又道:
“万安县有赵大人在,又有先前那个驭鬼者——”
余平听得心惊肉跳,末了见大哥似是漏了一人,又小声的补充:
“还有一个郑河。”
虽说郑河处于厉鬼复苏的边沿,但好歹也是个驭鬼者。
也就是说,一个本该被放逐的废县,如今却有了三个驭鬼者,且除了郑河外,其余二人状态稳定,这个县的实力已经不输昌平郡了。
钟瑶补充:
“不是不输,是已经胜过了。”如今坐镇昌平郡的是银级的大将韩琦,他驭使的是祸级的鬼,赵福生不止不输他,甚至还胜他几分。
【第296章
死绝之地】
第二百九十六章
另一厢。
此时正在前去四方镇的赵福生不知道万安县来了三个不速之客,她面临了另一个困境。
一行人迷路了。
号称曾去过十里坡,并自信的认为自己能在十里坡的山坳内绝不迷路的张传世在行至半路后就开始生病。
初时是忽冷忽热。
冷的时候身上的袄子不够用,寒风一吹似是刀子割肉,疼得他嘴唇泛青。
但一热起来,又浑身冒汗,将衣裳浸湿。
这样一反复两轮,张传世不出意外的开始发烧。
烧起来还伴随着呕吐。
孟婆熬的汤药比胆汁还苦,张传世忍了又忍,过了几刻钟后终于忍不住了,向赵福生告了罪将车停在一侧,自己跳下车后扶着马匹在一旁吐了半天。
‘哗啦啦’的呕吐声中,先前闻到了孟婆汤药味的刘义真也有些想吐了。
他不怕厉鬼,却唯独有些顶不住这气味。
鬼棺材还放在车上,刘义真不敢远离,只好将车窗打开,将头探了出去透气。
只见张传世吐了半天直起身来,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又极有默契的将头各自别开。
张传世也是赶车的老熟客了。
此次拉车出行的马也认得他,见他起身,便温顺的舔了舔他的脸,将他嘴角旁吐出的药汁也舔走了一些,随即被苦得直咧嘴,鼻孔发出嘶鸣。
这一舔之下就坏了事。
再走了半个时辰左右,这一人一马都开始拉稀。
张传世拉稀还能忍。
他毕竟是人,急了还能强撑病体跳车找个偏僻地,马就没这么讲究了,边走边拉,马车内的几人脸色铁青。
“……”赵福生无语了。
她没想到孟婆的那碗汤威力这样大,已经有些后悔喂了张传世。
这一趟鬼案出师不利。
众人从晌午后就出发,一路走走停停,眼见天色都快黑了,不要说到四方镇,连大家身在何方都没底。
四周都是荒草,地面凹凸不平,被踩得厚硬的土里忽而有一块海碗大的石头凸出,若是马车的轮子不小心辗过这钻出地面的石头,整个车体就重重一震,抖得人屁股离凳,高高弹起。
熬了一个多时辰后,刘义真的脸色泛青。
张传世强打精神,那马匹蹿多之后也脚步虚浮,走路越发慢了些。
眼见天色将黑,四周荒无人烟,几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路越来越不平。
随着车轮‘哐铛’一声碾中石头,一路饱受摧残的车轮终于顶不住了,车轮轴‘啪嗒’断裂。
轮子‘哐哐’滚开,车身重重下落,应声倒地。
车内的几人也跟着弹了起来,往一侧倾斜。
刘义真早有准备,死死抱住了鬼棺。
他深怕这可怕的颠簸下鬼棺被颠开,虽说大凶之物坚硬非凡,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无头鬼脱离鬼棺束缚厉鬼复苏,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我下车走路算了。”
刘义真可算是怕了坐车。
他开始执意想跟着赵福生出城办案,想的是要查鬼案,顺便离开生他、养他,却也束缚了他多年的万安县,出外长长见识,可不是为了困在这颠簸死人的马车中被甩得头晕脑胀的。
赵福生也被抖得有些晕头转向。
她听了刘义真这话,点了点头:
“我,我也要下车。”
二人说完之后,爬下了车。
随后孟婆也很快跟着出来——她早就坐不住了,一把老骨头被这车、这路摇得差点儿散了架。
但今天这场麻烦因她一时兴起熬汤所导致。
看到张传世上吐下拉的时候,孟婆就已经意识到不妙,可她不敢吱声,深怕一说话后会遭埋怨,只好咬牙强忍。
好在车里两个年轻人都熬不住了,她才能跟着爬出马车透口气。
蒯满周是几人之中状态最好的。
一阵红雾从车厢缝隙之中钻出,化为一个面色苍白的小丫头站在赵福生的身侧。
大家下车吹了会风,俱都觉得头胀眼疼的症状好了许多,一时间都不由松了口气。
“哎哟——哎——哟——”
张传世的呻_吟声从车子角落传出,接着刘义真、赵福生二人搭手将车挪开,把压在车底下的张传世拉了出来,让他靠着倒下的车厢喘气。
几人缓过了神来,赵福生环顾四周,发现这一片荒草坡。
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远处有几棵要死不活的光秃秃的树杆与稀稀拉拉的枯黄野草,不见半个活人。
这会儿已经入夜,一层若隐似无的青雾浮在半空中,赵福生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若隐似无的臭气。
她低头往地面看去,地面已经不是泥土,而是细碎的砂砾石头组成,呈黑褐色,小的约有黄豆大小,大的则如拳头一般,先前绊断了车轮的就是这样一块漆黑如碳的石头。
“看来我们今天是到不了四方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