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和你说话真是费劲,感觉像是我爷在生时训话我一样。”“嘻嘻。”
安静的庙宇内,小女孩的轻笑声响起。
刘义真转头一看,蒯满周仍是冷着小脸,不像是在笑他的样子。
但是笑声却确实存在。
刘义真还以为她神游天外,没有在注意自己与赵福生的对话,看样子这小孩只是表面对一切漠不关心,实际仍在全神贯注留意周边动静。
想到这里,刘义真后背发寒。
一种被暗地里窥视的感觉瞬间游走他周身,他十分警惕的四处张望。
小孩的能力他有所耳闻,也亲眼目睹过,与细如丝发的鬼线组成的鬼网、鬼花有关……
此时他目光巡视四周,没有发现怪异之处,这才松了口气。
但他将视线收回时,有些忌惮的从蒯满周身上扫过。
刘义真的这防备松懈得太快,他没注意到自己放心的同时,小丫头的眼里飞快的闪过一道暗芒。
赵福生却捕捉到了这一点,露出头疼的神情。
刘义真再看向赵福生时,注意到她目光中流露出的怜悯。
怜、怜悯……?
刘义真觉得身上鸡皮疙瘩乱蹿,他甚至生出一种想要立即施展力量,以金刚镇鬼之身蔓延及自己周身才能保护自己的冲动。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他问。
“……”赵福生摇了摇头:
“看你的可不是我。”
在场只有三个活人,三个厉鬼。
除了鬼外,刘义真检查过了,蒯满周克制了自己,没有施展厉鬼之力——“我看到你在看我。”刘义真面无表情的吐槽。
赵福生懒得与他鬼扯:
“你看走眼了。”
说完,将话题转回正轨:
“这个赏银的京官是谁,因为时间久远的原因,柳春泉也不清楚,在此之前我也无法肯定。”
刘义真的注意力被她的话转移,闻言就道:
“那你还这么说——”
“因为不是完全的无迹可寻。”赵福生解释:
“时间、地点都吻合。”
这件事发生的时间是在无头鬼死亡之前。
刘化成是因无头鬼案而遭贬谪,后辞官回乡,在此之前,他是一直留在帝京——从理论上讲,两者相遇,是完全有可能的。
“是有可能。”刘义真说这话时,却在摇头:
“但这样的理由比较牵强。”
“没办法。”赵福生扯了下嘴角:
“我们毕竟是后来者,没有出生在那个年代,许多东西无法亲眼目睹,只能连猜带蒙。”
说完,她话锋一转:
“但我们没有证据,却可以借其他人的行动来确认此事真伪。”
她这样一说,刘义真也反应了过来:
“纸人张?”
“对。”赵福生点头:
“我本来只是猜测,但纸人张将红泉戏班引来夫子庙,倒让我对此事有八成把握。”
她的性格矛盾,既是胆大莽撞,却又有极度谨慎的一面。
这会儿说是‘八成’把握,听在刘义真耳中,却与十足把握差不多。
两人说到这里,他心中已是信了。
赵福生又笑道:
“我有个猜想,如果能证实——”
刘义真初时还没明白她所说的猜想,但他看赵福生眼神幽暗,嘴角边的笑意透出一丝危险的味道。
兴许是与她打交道多了,他逐渐摸清了赵福生的说话风格,一个奇怪的念头涌入他的脑海,他想起了一个事:
“你说纸人张引来鬼戏班后为了全身而退压制了一个鬼——”刘义真说话时盯着赵福生看:
“你觉得,他是压制了哪个鬼?”
他这话一说完,就见赵福生眉眼舒展,笑了起来。
刘义真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一种愉悦之感涌上他的心头,虽说他还没猜到纸人张是如何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且对哪个鬼动了手,但能在此时的对话中与赵福生的思路保持一致,这已经让刘义真感到很是开心了。
赵福生却见不得他这样快乐。
她想起刘义真先前说过的一句话,眼里露出狡黠之色,故意挤出慈祥之色,老气横秋的喊道:
“义真啊,你果然聪明绝顶。”
说完,脸上露出一种令刘义真隐约觉得不大对劲儿的笑容——像是有些欣慰,有些感慨……
“嘻嘻。”
小女孩的笑声又响起来了。
一根细细的鬼线缠住了刘义真的手指头。
他心脏重重一缩,正要将线扯断,低头一看,蒯满周正看着他:
“她想当你爷爷。”
小孩提醒。
刘义真恼羞成怒:
“说鬼案就说鬼案——”
“哈哈哈哈哈。”赵福生大笑。
夫子庙内阴森诡厉的气氛因三人的对话瞬间又散了许多。
刘义真紧绷的身躯在这种氛围下不自觉的舒展开来,他开始还有些生气,后见赵福生大笑,又有些无语。
“你真是——”
他想要吐槽,却又想起赵福生实力强、脸皮厚,完全拿她没有办法,最后自己也忍不住想笑,却板着脸问:
“纸人张对哪个鬼动手了?”
赵福生开玩笑点到即止,闻言立即将笑容一收:
“你爷。”
“是因为你怀疑他们有前缘牵扯?”
刘义真虽说仍在问话,但他对赵福生的判断颇为相信,因此说话时已经迈动双腿,走到了那口殷红如血的棺材旁。
“你爷去世之后,你开棺检查过吗?”赵福生也知道他心中恐怕是有些紧张,只是想找个借口说话以排解内心的忐忑,便也问了他一句。
他摇了摇头:
“人死之后应该入土为安。”
刘化成注定是无法得到这份长久的安宁的。
但作为他的后辈子嗣,刘义真没有办法让他入土,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让他在这口红棺之中暂时的安眠,不打扰他清静。
“你不打扰,会有其他人打扰。”
赵福生道:
“这个世界上,太多人不懂礼数。”
“是。”
刘义真眼里露出狠色:
“如果他真的冒犯我爷,将来遇到,我要找他好好算账的。”
说完,他将手搭在了红棺之上。
在赵福生与蒯满周二人注视下,他的手指化为金色,宛如纯金所铸,搭在了红棺的一角。
‘喀、喀’。
两声掰折声中,殷红的棺角应声而裂。
刘义真动作粗暴的将钉死的棺盖揭开,‘嗡——’
三人耳畔好似不约而同的都听到了有气雾炸开的声响。
一团红云好似在赵福生面前爆开,形成一朵红色蘑菇状的气流,从红棺的上方冉冉升起。
无数细碎的木屑颗粒夹杂在这红云之中,挟带着厉鬼的气息飞溅开来,‘嗖嗖嗖’的溅落到四处。
刘化成的煞气太重了。
他死后虽然没来得及杀人,但他生前却害人无数,造下杀孽,死后化鬼便成为万中无一的可怕鬼物。
在开棺的那一刻,哪怕它处于沉睡状态,可属于灾级厉鬼的煞气却仍冲击着红棺,将红色的棺材冲击得粉碎,化为尘沫。
惨白的灯光照耀下,如果三人并非一般人,冷不妨看到这些溅开的红雾,恐怕还要以为是血液飙溅出来了。
【第262章
灾级之上】
第二百六十二章
粉碎的红棺尘霾在夫子庙内翻滚。
三人的视线一下被浓得化不开的‘红雾’所阻。
粉尘呛入鼻腔。
除了蒯满周外,刘义真与赵福生都开始咳嗽。
小丫头的身影淡了许多,像是整个人都变得虚幻,殷红的粉尘从她身体内穿过。
突如其来的异变打了三人一个措手不及,几人本能的脚步一扭,后背相靠,警惕的看向四周。
赵福生半眯眼睛,强忍眼睛的刺痛,屏住呼吸,以手作扇在面前扇舞。
数息功夫后,尘雾散去一些,血红的粉沫飘散了一地都是。
在此期间,厉鬼并没有复苏。
赵福生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落回原处,接着‘砰砰砰’拼命跳动。
受到这一惊吓后,她忍不住爆粗:
“你大爷的,吓死我了。”
刘义真也被吓得不轻,正惊魂未定间,听到赵福生的话,不知为什么,心中的恐惧感瞬间消失了大半,不止镇定了许多,还有些想笑。
事实上他也真的笑出声来了:
“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
赵福生翻了他一个白眼:
“我又没活够,谁说我不怕。”
“哈哈哈。”刘义真大笑。
两人相识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赵福生气急败坏。
赵福生拍了拍身上的红色粉沙,没好气的道:
“快别笑了!你爷的棺材都保不住了,你这不肖子孙,还笑得出来。”
“……”刘义真的笑声戛然而止,这下就轮到赵福生笑了。
两人正斗嘴打趣,蒯满周拉了拉赵福生的手,赵福生的笑容一收,转头看向棺材处。
只见停放了刘化成尸身的这一副红棺在先前的这一场异变中被炸得千疮百孔,但棺材并没有彻底碎裂。
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是一副破破烂烂的棺材。
棺盖烂得粉碎,四周棺身出现大块大块的碎落。
可离奇的,是棺材经历这样的厉鬼煞气冲击后并没有彻底的散架——一部分完好无损的棺材木料将整具棺材巧妙的连接住了。
而这些未受影响的完好处棺身也呈现一种十分奇怪的样式。
赵福生的神情变得耐人寻味,刘义真的笑意收敛,也变得严肃。
二人转头相互对望了一眼,俱都看向这口破烂的棺材。
棺材完好的地方不止是大小相同,形状也相似。
每一处约巴掌大小,顶上呈圆球形,下方则稍瘦长呈躯干状,而左右两侧则各探出一条迷你似的胳膊,下方则是两条小腿。
这模样、这形状,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巴掌大的简略‘纸人’形状,以或躺、或站、或仰的方式密布于棺材四周。
彼此之间似是‘手掌’相牵,牢牢将躺在棺材内的刘化成牢牢围住。
“这——”
刘义真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极度的难看。
虽说三人还没有探头往棺材内看,但此时怪异的‘纸人’影像已经从红棺上透出来了,足以见得刘化成的鬼躯确实被人动了手。
“看来你果然是对的。”
此时的刘义真顿时失去了开玩笑带来的轻松心境,赵福生与蒯满周都看得出来此时的他心情异常的恶劣。
他握紧了拳头:
“但是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从镇守夫子庙厉鬼以来,他一直没有离开过要饭胡同的领地半步,半刻不敢懈怠,就连几次与赵福生外出,都只是在不远处的胡同口孟婆摊位坐一坐。
在如此严防死守的情况下,纸人张究竟是如何越过他的看守,靠近刘化成的棺材,继而向他爷动手?
刘义真想不通。
“此时不明白就算了。”
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赵福生道:
“与其在当下纠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不如先想办法把麻烦解决了再说。”
她说得有道理。
刘义真神情间仍带着阴鸷,强忍怒火,犹有些不甘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