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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赵福生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提步往前,刘义真突然道:

    “我走前头。”

    赵福生眉梢一挑,看他:

    “你可要想清楚。”

    青年表情认真:

    “无头鬼是我的责任,我爷在世的时候,就叮嘱过我,这是属于我们刘家的因果。”

    赵福生听闻这话微微一愣。

    她没想到刘义真竟然会这么说,片刻后,她收敛起哑然的神色,笑道:

    “好。”

    刘义真也不管她心中是怎么想的,大步迈入夫子庙中。

    在得知此地还隐藏了另一个鬼戏班的存在后,刘义真觉得这曾经十分熟悉的夫子庙变得阴寒诡暗了许多。

    在入庙的刹那,刘义真的皮肤上便随即浮现出淡金的斑点。

    这些金斑随着他一入庙里,便迅速扩大,顷刻功夫蔓延全身,使他整个人在眨眼之间就变成一尊铜像似的,连他走动时的脚步声都要沉重许多。

    ‘咚、咚’的声响里,他往前走了数步,接着停止不动。

    赵福生见他背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拉着蒯满周入庙。

    满身呈淡金色的刘义真听到二人从后面跟来,这才接着往里走。

    无头鬼的鬼棺与刘化成的灵枢相互并列,摆在夫子庙的深处。

    三人进了庙内,没有发生异样,二鬼仍陷入沉睡,没有复苏的架势。

    危机并没有彻底消除,但赵福生并没有惊恐,而是向刘义真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解除防备。

    刘义真身上的金光逐渐散去,他的气色比先前又要苍白许多。

    人始终只是肉体凡胎,纵使像刘义真这样生来就拥有非凡力量的人,却始终不是真正的鬼,使用这样的力量时,对他自己也会造成一定伤害的。

    赵福生的目光落到棺材上。

    面前的两口棺材一红、一黑,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引人瞩目。

    她突然开口问:

    “义真,这口红棺是你祖父的棺材吗?”

    刘义真点头:

    “这口红棺是我爷在世时就备下的。”

    他的声音还有些虚弱。

    今晚出现的红月令厉鬼复苏,他接连施展了两次镇压厉鬼的力量,又受过重伤,此时难免显出疲态。

    但听到赵福生问话,他仍强打精神答道:

    “我爷百岁生辰才死,属于喜丧,按习俗,他是可以使用红色寿棺的——”

    赵福生猜得出来哪口棺是属于刘化成的灵柩不奇怪。

    无头鬼的鬼棺是纯黑色,且失去了棺盖,上面仅有一块石板压制。

    这块石板是防不住鬼的,真正挟制无头鬼的,是被压制在石棺底下的漆黑鬼棺,这石头只是起到防止有人误闯此处,揭开棺材看到厉鬼的作用。

    赵福生点了点头。

    她将与蒯满周牵握的手挣开,并在半空中举了一会儿,接着试探性的将手往鬼棺靠去。

    蒯满周感应到了危险的存在,下意识的想要来拉她,赵福生制止她:

    “别动!”

    这里的平衡十分微妙,稍有不慎,可能会引发无法预估的后果。

    蒯满周的眼里露出焦躁不安的神色,但赵福生说话后,她仍乖乖站在了原处。

    刘义真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话,但想到赵福生的性格,并没有阻止她,而是接着说道:

    “他去世之后,便停放进了这口红棺中。”

    “我听衙门当差的一个叫刘五的人说,你爷生来神异,说在他出生前,他母亲曾做过怪梦,梦到他手持一本红册,在城中行走,他出生那天,更是天现红霞?”赵福生的手缓缓落到了黑色鬼棺的石盖上,问了刘义真一句。

    刘义真的全副心神都落到她手上,见她摸着石盖,且并没有异样发生后,他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赵福生在与自己说话。

    他又顿了一阵,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是有这样的传言,但乡俚俗语不用当真,这红棺并没有其他意思,棺材也没有鬼棺一样的镇压作用,纯粹就是讨一个彩头。”

    赵福生笑道:

    “你爷好像与‘红’特别有缘。”

    她意有所指,刘义真怔愣住:

    “这话怎么说?”

    “天现‘红’霞,手持‘红’册,死后睡的是‘红’棺——”

    赵福生这话一说完,刘义真竟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这只是巧合——”

    赵福生并没有反驳他的话,而是冷不妨问:

    “他在世时,听戏吗?”

    “戏?”

    赵福生的思维跳跃,从乡俚传闻突然又到与‘戏’相关。

    因涉及到夫子庙有鬼戏班的存在,一听‘戏’字,刘义真的心弦紧绷,顿时不敢疏忽大意。

    他总觉得赵福生话里有话,当即认真思索了片刻,才慎重说道:

    “你也知道,我出生时,刘家已经家道中落——”

    从这一句话,赵福生就听出来刘义真明白自己言外之意了。

    “我爷当时已经是夫子庙的庙祝,麻烦缠身。”刘化成当时的心愿估计就是安抚好无头鬼,不能使无头鬼厉鬼复苏,所以他压根儿没有功夫去听什么戏腔锣鼓。

    “但刘家当时在万安县是大户,按照规则,逢年过节是要请戏班子入府庆祝。”

    若是遇上大寿,更是会提前几年邀请大的知名戏班子。

    毕竟此时交通不便,戏班子天南地北的跑,不提前预定,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人的。

    赵福生听到此处,顺口就问:

    “比如你爷六十大寿的时候。”

    刘义真想了想,点头:

    “对。”

    “你爷六十大寿时,邀请的是哪个戏班?”赵福生又问。

    “哪个戏班?”刘义真被她的问题难住,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

    他解释:

    “我出生的时候刘家已经没落,族人分散大汉朝四处,几乎断绝了往来。”他提起这些往事,眼里也闪过一丝寂寞,但很快这丝失落被他强忍了下去:

    “很多叔伯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甚至也不知道我爷后来还活着。”

    赵福生点了点头,问他:

    “你爷在生时没有提过吗?”

    刘义真微微摇头:

    “没有。”

    他说:

    “我爷在生时说得最多的,是交待我‘喂’好要饭鬼,看好要饭鬼,到了后来,则是交待他老人家死后一旦厉鬼复苏,如何安置他——”

    他说完,终于忍不住问:

    “福生,你问起戏班,是觉得我爷在世时,与红泉戏班有瓜葛吗?”

    【第261章

    开棺验证】

    第二百六十一章

    刘义真问话时,下意识的看向蒯满周。

    他爷还在世的时候,曾夸他聪明机慧,远胜于一般人太多。

    刘义真也自认为自己反应敏锐,非愚蠢辈。

    但与赵福生相识后,与她交谈时,却时常都有种无法跟上她思路,反应迟钝之感。

    如果她的话题跳跃度过大,天马行空,让人摸不着头脑便也罢了,偏偏她的话细想又好似脉络相连,与她对话时刘义真觉得好像隔着雾气观花——隐约间好似能窥探得到事物的雏形,但却又看不大真切。

    这种感觉并不美妙。

    此时刘义真只希望有人与自己的感受相同,可惜他失望了。

    蒯满周面无表情。

    这小孩好像大多数时候对外人的存在并没有反应,仿佛只有赵福生喊她的时候,她才会给予互动。

    几人面前有两口装盛了鬼的棺材,而她一言不发,除了先前赵福生想要碰触鬼棺时她有反应外,此时的蒯满周像是一个精致可爱的人偶,乖巧安静的站在一侧。

    但刘义真可不敢因此而轻视了她,尤其是在亲眼目睹她施展了厉鬼的力量后。

    他的眼神在蒯满周身上碰了壁,便只好奋发图强,极力猜测联想:

    “你觉得,我爷在生时,看过红泉戏班?”

    刘义真将注意力转移后,却并没有察觉在他的后方,有血雾涌动,汇聚成一粒小小的血珠。

    血珠内隐藏了一颗迷你的小眼珠,在他后上空偷偷的观察着他一举一动。

    他没意识到这一点,赵福生却注意到了。

    她警告似的看了小丫头一眼,那血珠子就懂事的往夫子庙外退。

    直到退出夫子庙的殿堂才停止。

    蒯满周虽说听话的退出,但却仍有叛逆的一面。

    血珠子一出夫子庙,随即分裂出十数粒,包围在庙堂上方,占据了夫子庙的每一处建筑缝隙。

    每一颗血珠子中都隐藏着一只小小的眼睛,全都执着的盯着刘义真打量。

    站在赵福生身旁面无表情的小孩抬起头来,挑起一侧眉梢,挑衅似的盯着赵福生看了一眼。

    “……”赵福生对这丫头的逆反举动无语。

    青年对这一大一小两人的互动毫无察觉。

    他的心思都放在了与赵福生的谈话上,极力思索刘化成与红泉戏班之间的关联,以免在对话中落于下风,只能被赵福生牵着鼻子走。

    赵福生先说刘化成与‘红’有缘,又问他生前喜不喜欢看戏,再结合鬼戏班的存在,赵福生应该是怀疑两者间有瓜葛。

    但刘义真不明白:“虽然说这种可能性很大,但没有证据能说明这一点,如果仅凭猜测——”

    话说了一半,他自己摇了摇头。

    赵福生手指摩挲棺材石盖:

    “不是可能性很大,我感觉他们之间十有八九有瓜葛。”

    说完,她见刘义真欲言又止,就明白他心中所想,垂下了眼皮,笑着道: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有三个理由。”

    “第一个理由肯定是红泉戏班成名已久,我祖父在世时富甲一方。”一个有名、一个有钱,两者之间产生过交集、纠葛,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刘义真觉得自己的思路也开始活跃。

    他这话一说完,赵福生点了点头:

    “这是其中一个理由。”

    刘义真又道:

    “那么第二个理由应该是跟纸人张有关了。”

    “是。”赵福生说:

    “纸人张行事疯狂,手段凶残,但他不是傻子。”

    相反,他做事周密而谨慎。

    细想之下,他插手的鬼案彼此之间相互联系,极具因果。

    从最初的沈艺殊与同伴失踪案,牵扯到狗头村替身鬼案,再从替身鬼延伸至无头鬼以及与无头鬼有关的刘化成——如今再牵扯上红泉戏班,那么以此推断,红泉戏班与刘化成之间绝对有外人无法得知的因果。

    作为事件核心的刘化成已经死了。

    时间过去了数十年,后来的人已经无法再得知当年真相的具体细节,但却可以反向通过纸人张的行动揣测。

    刘义真眼眸发亮,点了点头:

    “这也是一个好方法,确实有可能。”

    说完,他又问:

    “那你说的第三个理由又是什么?”

    “我曾在宝知县时与当时红泉戏班的班主柳春泉交谈过,他无意中提到过一桩陈年往事。”

    赵福生将当初柳春泉提及他的岳父在数十年前进京,并受过当时一位京官的一两赏银的事说了出来。

    “不过后面帝京发生鬼案,红泉戏班便只好避祸出京。”

    他们走得十分仓促。

    “事后柳春泉提及此事时,说他的岳父深以此为憾,临死前都在叹惜戏班欠了一个人情没还。”

    赵福生补充道:

    “据他说,戏班有个规则,欠了赏银得还这看客一场好戏,一旦破了规则,便不吉利。”

    刘义真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指,这个京官是我的祖父?”

    赵福生神情变得耐人寻味:

    “十有八九。”

    她的性格就是这样。

    有时异常果断,办事如快刀斩乱麻,甚至有些像儿戏;但有时与她说话却像是在猜哑谜,她不会将话说得肯定,而只是会给予线索、提示,让人自己去推断、猜测。

    “唉。”

    刘义真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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