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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几人之中,本来镇上与县中往来的差役倒是能跟他说两句话,但那人要赶车,马车里只有武少春让这老差役感到一些安心。

    此时武少春被他求救似的一看,不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道:

    “大人问你话,你只管回答就是,看我干什么?”

    他话音一落,那老差役便似是获得了准赦,连忙说道:

    “这位大人教训得是。”

    说完,他答道:

    “回大人的话,我是土生土长的长条镇人,数代都在长条镇上住,祖上说是曾侍候过一位返乡的官员,因此入了公门。”

    公门中人说话比一般的乡下村民更有逻辑,他冷静下来后很快说清楚自己来历,间接证明自己‘家世清白’后,才又回话:

    “我叫曹大宗,如今五十有六。”

    虽说这老公差自称只有56岁,但兴许是因为穷困的缘故,他外表看起来要比实际的年纪更老一些,牙齿也掉了不少。

    赵福生点了点头。

    此人虽说比赵福生预估的年轻,不过也已经56了,43年前的封门村鬼案时他已经是属于半大小子的年纪。

    她将心中的念头暂时压下,准备先说正事:

    “此次县中需要招纳人手的事,你们知不知道?”

    “知道。”

    那曹大宗点了点头,说道:

    “早在半个月前,县里就已经发来了榜文,我们镇上的孔老爷——”他说到这里,又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解释:

    “孔老爷就是我们的镇长,名叫孔佑德,老爷派了差役去村中走访,劝说那些人入城,但是村中的刁民不肯配合。”

    “怎么个不配合法?”这些详情之前庞知县倒没提及,估计是认为这些不属于鬼案的范畴,不愿说出来让赵福生烦心。

    但她此时去封门村的路程尚远,正好与人闲聊打发时间,了解清楚封门村的情况后,到了当地也方便见机行事。

    曹大宗就道:

    “根本见不着人。”他摇了摇头。

    这样的回答倒是出乎了赵福生意料外。

    她原本以为村民只是不愿意被招揽入县干活,却没料到长条镇数次前去征召人手,竟然都扑了个空。

    “封门村在户籍上不是人数不少吗?”

    就算户籍数字有水份,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么多人的大村,哪怕村中有人消息灵通,提前得知了公差要去的消息躲闪,但几百人的大村哪能一时之间躲得一干二净?

    “是我说错了。”

    曹大宗打了一下自己的嘴,陪笑道:

    “村中的人并没有完全躲走,而是村里的青壮年全都躲了,只留下老弱妇孺而已。”

    这些村民半民半匪,这几十年来县里几次装模作样的剿匪养出了村民钻山林的麻利习性。

    听到官差要来,许多人便立即牵赶着家中牲畜钻入山林中提前挖好的洞中。

    公差不可能大规模搜山,这样的举动累都要累死县里的老爷兵们。

    依旧村匪们以往的认知,反正官差的举动就是做个样子,只要在山中躲上两日,公差离开后,一切又与往常一样,没什么分别。

    “我们每回去村中,一次年轻后生都没见到过,留下耳聋眼背的老妪,要不就是话都说不清楚的孩子,就连年轻女人都不见一个——”

    曹大宗摇头:

    “一说县中招人,那些老妪就装着耳背,根本没法说清。”

    几次之后,镇里也反应过来了,这些村民故意躲人呢。

    镇长孔佑德意识到村民的举动后,顿时暴跳如雷。

    这次县中的任务时间短,任务紧,且据县里意思,签发这样令状的人是镇魔司。

    虽说下头的人不明白镇魔司为什么会要在封门村、黄岗村附近招揽人手,但在大汉朝中,无论是州、郡、县,只要涉及‘镇魔司’三个字,便是凌越于一切之上的任务,是需要优先处理,且当地官员必须要无条件配合的事。

    就算是没有大汉朝的这条法则,镇魔司的令司可都是驭鬼者,是与鬼打交道的非凡人,谁又敢不听命令?

    得知招揽人手的任务是镇魔司签发的命令后,短短半个月时间,孔佑德愁得头发都掉了一半。

    他每天都担忧自己无法完成任务,第二天醒来后就接到县中发来的杀他的手令,夜里睡不大安稳,每日一睁眼睛,就是盯着招揽人手的进程。

    可惜县中指定的这两个地方一向匪患很严重,是盘据在长条镇内已经好几十年的毒疮。

    不仅是百姓深受其害,就连官府也无可奈何。

    只是以往双方为了表面平和,一个不敢‘剿匪’,一个担忧引来朝廷大军,不敢明目张胆打劫招惹官府而已,平日烧杀抢掠百姓仍是不停的。

    镇上的府衙拿他们根本没有办法。

    半个月下来,赵福生原本预计在黄岗、封门二村招揽的人手根本没人敢报名。

    匪患不出头,百姓也不敢上门,深怕出入府衙后,随即被土匪盯上,继而遭到洗劫。

    “这样的情况下,有人给孔老爷出了个主意,就是找个中间人。”曹大宗说了半天,终于说到了正题。

    【第207章

    翁媳失踪】

    第二百零七章

    赵福生就接话道:

    “这个中间人就是郭威?”

    曹大宗跪坐着点头:

    “他家几代清白,胆小懦弱,家里又穷,很是适合。”

    “期间孔老爷想派人直接传唤他,但请示过庞大人后,庞大人说不适合——”

    庞知县与赵福生相处了一段时间,对她为人性格也很清楚。

    之所以想要在黄岗、封门二村招揽人手,赵福生本来的目的是为了扶持两个村庄,是为了使这两个村的人更加好过。

    本来是好事一桩,但如果强行征召人,那本意就变了。

    因此庞知县思索了一番,盘算着这件事情是打破村子与镇上府衙僵持的契机,因此决意由县府衙门出钱,雇佣郭威。

    三百钱不算多,但对于穷苦人家来说也不算少了。

    “但刁民仍然不肯,后面孔老爷其实贴了他半吊钱,他最终才应允的。”曹大宗挪了挪脚,偷偷看了赵福生一眼。

    一吊钱约一千文,半吊钱就相当于五百文,加上县府衙门支出的三百文。

    为了雇佣这个郭威,相当于万安县一共支出了八百文钱。

    赵福生突然长叹了一口气。

    大汉朝的这些百姓愚昧且无知,贫穷又短视,对于未来茫然不知所措。

    朝纲的混乱、厉鬼横行、苛捐杂税使得他们防备心极重,要想改变现状是困难重重。

    她办鬼案时可以横冲直撞,有些事情胆敢先冲撞着莽干了再说,但面对这样的局面,却颇有种束手束脚之感。

    曹大宗被她这一声叹息吓住,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嘴唇瞬间失去了血色。

    “大人,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是。”赵福生摇了摇头,忍住心中的情绪:

    “你接着说。”

    “是。”

    曹大宗有些焦虑,但却不敢多问,只好又道:

    “给了钱后,他家说是用钱还了一部分外债,又买了些东西,之后差役也私下探访,说是郭威确实走访了一些村户——”

    从曹大宗的话听来,郭威确实算是老实。

    他拿了官府的‘赏钱’后,也一直在办事,但最终突然不干,想必是事出有因了。

    “有人上他家门威胁了?”

    “据探子回报,是有人去过他家。”曹大宗犹豫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

    “是个名叫李大龅子的村民。”

    赵福生点了点头,示意他又接着往下说。

    “这李大龅子比郭威年轻些,十分矮瘦,但唯独门牙很长,人家叫他李大龅子,据说此人与黄岗村的山窝中一个匪头早年曾称兄道弟过,有人说他也是土匪窝的探头先锋。”

    曹大宗说到这里,又去偷偷看赵福生,却没料到眼皮刚一抬,便正好与她目光对上。

    她年纪不大,但不知为何目光清幽,两人目光相碰,曹大宗顿时吓得一低头,心脏剧烈跳动。

    “那看来封门村的匪窝确实已经得到消息了。”

    赵福生笑了笑,说道。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而恼怒。

    封门村这样大,官府的动作也不小,招揽青壮一事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山里的匪盗与村民有千丝万缕的瓜葛,得到消息也不奇怪。

    郭威与官府合作,又拿了钱还债、买粮,都不是小动作,引来匪盗上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所以匪盗拿他家里人下手了?”赵福生问。

    曹大宗就谨慎道:

    “孔老爷也是这样说的。”

    这公差虽说年迈,但却不愧是公门中人,说话颇有些机锋。

    若是一般没什么心眼儿的少年人,说不准真被他这样一句话忽悠过去了。

    但赵福生心思深沉,听他这样一说,不由心中一动:

    “孔老爷也是这样说的?”她反问了一声,曹大宗心中一慌,随即在心中再三思悟,觉得自己没有说错话,便忐忑点头:

    “是、是的,孔老爷也说,兴许是匪盗要挟他,逼他跟官府断绝往来……”

    赵福生打断他的话:

    “我不听孔老爷说,我想听你说。”

    “我——我说?”曹大宗一脸不知所措,伸手反指自己,惶恐道:

    “大人想听我说什么?”

    “你觉得匪徒拿他家里人下手了吗?”赵福生直言问道。

    曹大宗一下瘫坐在后脚掌上,瑟瑟发抖:

    “大人饶命。”

    “问个问题而已,哪有什么饶不饶命的?”赵福生淡淡的道,武少春也喝斥:

    “大人问你话,你只管答就是了。”

    “我怕说错了话,惹怒大人,我年老昏聩——”曹大宗目光躲闪,赵福生一听这话就笑了:

    “年老昏聩,无法办差了?”

    “那不是。”

    曹大宗顿时急了,‘噌’地坐起身来。

    赵福生冷冷望着他。

    曹大宗怯生生的低头,最终垂头丧气道:

    “我如果言语无状,大人还请多宽恕。”

    “是我让你说的,自然没有你的错处。”赵福生平心静气道:

    “再者说,你讲你的,信不信则在于我,跟你没有关系。”

    她这样一说,曹大宗顿时心中那口气松了大半,忙就道:

    “其实,其实我觉得,李大龅子确实可能与匪徒有些不干不净的,他上郭家的门,搞不好也确实是去威胁郭威的——”

    说到这里,曹大宗连忙提高了些音量,又强调道:

    “我只是说可能啊,只是可能。”

    赵福生没有理他,只是再问:“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曹大宗是公门中人。

    虽说赵福生不排除镇上的差役有与匪盗勾结,相互共享消息的可能,但平时小打小闹也就算了,这件事情涉及镇魔司,庞知县格外重视,下头的镇长孔佑德就是想要钻空子也不可能找这个时候。

    他派出来与县中送信的公差,至少在这一点上应该是清白的。

    曹大宗如果与匪盗无关,他此时说这话,定然不是凭空捏造,而应该是有根据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李大龅子去了郭威家,但最终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的事情没有办好——可最后却阴阳差错的仍将这事儿搅黄了。

    曹大宗就赞道:

    “大人真是明察秋毫。”

    他拍了句马屁,接着才说道:

    “这李大龅子去了不久,就气冲冲的走了。郭威当时慌张追出来,想要哀求拦人,但最终没拦住。”

    说完,他又道:

    “这一切是我亲眼目睹的,没有错。”

    李大龅子出入郭威家的事瞒不过四方耳目,镇上差役知道了,镇长孔佑德自然也知道。

    他担忧郭威出事,坏了县中安排,愁得几宿睡不着,想要调遣镇上的差役去郭家守伏。

    可是与匪盗打交道这种事谁敢做?

    这些村匪早成气候,杀人如麻,手段凶残,官府的差役哪里敢与这样的悍匪打交道?

    再者说大汉朝年年税赋,朝廷收钱积极,但分到差役手里的却不多。

    尤其是今年庞知县才催促各村镇交了税务,县治下的村镇财政空空,许多差役几个月没发薪晌了,穷得叮铛响,谁又肯在这个时候去为官府卖命呢?

    孔佑德思来想去这事儿不好办,最终索性硬着头皮让人将郭威的情况报到县衙,让庞知县自己头疼。

    这些内情庞知县作为混迹官场多年的人,未必心中不清楚。

    但他想要办好赵福生交待的事,将万安县内政管理好,使赵福生办鬼案无后顾之忧,因此心里虽说对长条镇的事十分不满,但却并没有在此时算账,而是准备先将这一关过了再说。

    哪知他刚一提及这事儿,赵福生就听出门道,并主动提出要前往封门村解决鬼祸。

    这样一来,事情变得即复杂又简单了。

    复杂在于本来是万安县的政务事,不归镇魔司管,但赵福生一插手,顿时小事也变大事;

    而简单则在于,赵福生驭使的是厉鬼的力量,以鬼的力量处理匪患,那是杀鸡用牛刀——幸亏赵福生此时状态算是稳定,办了几桩大案,都没有出现厉鬼复苏的征兆,且随行又有蒯满周,庞知县才没有竭力阻止她,当然他也阻止不住。

    反正赵福生这一行就算解决不了麻烦,也不可能有什么危险,庞知县便索性安慰自己:就当赵大人出城冬游了。

    赵福生眯了下眼睛,将蒯满周交给她的几枚铜拿在手中把玩,思索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并将庞、孔二人双方没有告知她的一些内情俱都猜了个七七八八。

    “孔佑德没人可用,镇上差役非兵丁,也不可能围守郭家,防备匪贼来袭。”

    她说完,曹大宗就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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