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她神情木然的转头,肤色瞬间变得惨白。这种白色似是失去了光泽,白得近乎泛灰,给人一种不正常的死人感觉。
不知何时起,蒯满周的手上突然握了一支枯褐的枝芽,像是随处哪里折下的枯枝。
但那枯枝落在她手里,竟然不可思议的在刹时间枯木再春,长出叶苞。
一个花骨朵在枝芽的顶端长出,古建生还以为自己眼花,竟然用力眨了两下眼,忘了继续喝斥。
“满周!”
赵福生感应到鬼气的泄露,探头出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蒯满周的身后出现了阴影。
小丫头身体下方出现一圈圆形黑影,阴影一出现,将古建生的影子都吞没。
阴影内似是有红影闪动。
古建生还没意识到怪异出现,赵福生就探出双臂,将他怀里的蒯满周接了过去,抱进怀中。
“大人,一个乡野丫头,怎么让你来抱,不如让我来抱吧。”古建生瞪了蒯满周一眼,又冲赵福生露出讨好的笑容。
“不用了。”
赵福生摇了摇头,向武少春使了个眼色。
武少春连忙上前将古建生拉走,他还想说话,范无救摇头:
“你小子真是不知死活。”
张传世不想赞同范无救的话,但闻言也点了点头。
“……”
古建生不明就里,抓了抓脑袋。
另一边,赵福生将蒯满周抱进车里,警告她:
“鬼的力量不是这样用的。你要是学会克制,如果学不会克制,你来找我,我会教你怎么克制的。”
“你怎么教我克制?”蒯满周睁大了眼。
赵福生平静的伸出拳头:
“用这个。”
“……”小丫头默不作声,缩进角落。
赵福生看了她一眼,颇感头痛。
人与鬼相伴后,会受到鬼物的影响,性情大变,随着实力暴涨,怜悯、道德感减弱,而暴虐残忍的一面会凸显。
蒯满周年纪还小,遭逢剧变,如今又驭使厉鬼,竟然一言不合就敢动用厉鬼的力量,行事太随心所欲了,这是缺少了约束。
不过教养这驭鬼的小孩不急于一时。
她招手唤周松前来:
“蒯良村的田地荒废可惜了,靠山依水,村中房舍都是现成的,所以我确实不准备放弃那里。”
“可是大人,那里闹了鬼啊!”
周松见她神情平静,还能与自己心平气和说话,便壮着胆子开口:
“就是有大人明令迁人,我敢照办,但怕刁民不肯顺从。”
“那就这样。”
赵福生略一沉吟,说道:
“迁入村中的民众一旦户籍登记造册,便分配田地,我作主,蒯良村的村民三年之内免镇魔司的税收。”
经历过狗头村一案,赵福生深知减免镇魔司税收的巨大诱惑。
果不其然,她话音一落,先前说起鬼案还一脸害怕的周松及屯里差役此时在听到减免镇魔司的税赋后,竟然都露出震惊不敢置信的神色。
“什么?!”
差役之中有人失声惊呼,老屯长竟然因为过度吃惊而忘了斥喝。
“大人,真能减免三年镇魔司税收吗?”
有差役按捺不住,急切的发问。
赵福生点了点头。
“如果真能减税,那我愿举家搬入蒯良村中。”那得到赵福生回应的差役脱口而出。
“你疯了?”
有人转头低呼:
“那可是刚闹过鬼的地方。”
“闹鬼又怎么了——”那差役嘀咕了一句:
“三年免税。”
……
赵福生将这几人对话听进耳中,没有出声。
周松‘咳’了两声,说道:
“大人,不瞒大人说,蒯良村与庄家村人都死绝了,若是其他时期,良田自然不该放过,但是闹了这么大的鬼案——”
老屯长说这话时满脸忐忑,深怕赵福生发怒。
他偷偷顿了半晌,没有等来喝斥,才胆颤心惊接着说道:
“虽说大人英明,驱走了厉鬼,但如果仍有人进村,我怕有人不知所谓,解发厉鬼杀人法则,到时再出现鬼案……”
说到这里,他硬着头皮:
“如果真要迁居人口,还请大人开恩,请派个令使帮我。”
“这种情况不会发生的。”
赵福生摇了摇头:
“鬼不是被驱走的。”她温声解释着:
“鬼已经被收服了,此时的蒯良村是干净的净土。”
“收服了?!”
老屯长还没有说话,不远处的古建生就率先惊喊出声。
众人皆惊惧交加不敢出声,古建生就道:
“是大人收服的吗?大人雷霆手段——”
“不。”
武少春怜悯的看他,说道:
“是你刚刚提起的小丫头,蒯满周。”
古建生一下僵立原处。
……
一行人陆续上车,赶回五里店屯稍作整休。
沿途古建生没敢出声,想起当时自己提蒯满周的情景,心生后怕。
从庄家村至五里店屯的路崎岖难行,回到屯镇时,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
此时天色早已经大亮了。
车队进镇之后,引来不少人百姓围观。
赵福生从车里探头出来往外看,见沿路房舍低矮破烂,许多围观的百姓面黄肌瘦。
不少人衣衫褴褛,裤腿一短一长的不少,面对进镇的车队,脸上露出畏惧、好奇之色。
【第188章
开会商议】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这些镇民大多衣不蔽体,头发散乱,身上脏兮兮的,散发着恶臭之气。
周松见赵福生看到镇上这样的情况,深怕她心中不满,连忙召来差役,让他们将人赶走。
差役大声吆喝,把这群看热闹的百姓各自驱赶走。
周松陪笑道:
“不知道大人这么快要来屯里,如果早知道,就会洒扫街道,勒令他们不得外出。”
赵福生摇了摇头。
她想起自己不久前的宝知县之行,县中百姓虽说也看得出来较为贫困,但也不像万安县治下情况这么严重。
按理来说朝廷内务不归她管,而是庞知县的职责。
可朝廷放弃此处后,这里就是她的地盘,她问周松:
“你治下的这五里店屯情况如何?”
“托大人的福,五里店屯的情况因为靠近万安县,要比其他村镇日子好过许多。”周松连忙答道。
赵福生不想听他说这样的官话,从镇上百姓的生活状态,看起来并不像是‘日子好过’的样子。
她想了想,将先前说愿意搬家的差役召来跟前问话。
那差役战战兢兢,被她点名之后露出害怕的神情,战战兢兢的跟在马车一侧。
赵福生问他:
“你叫什么?在哪里居住?当差多久了?”
那差役年约三十左右,身材中等,却有些瘦。
一套不合身的差役制服穿在身上,许多地方已经磨得发毛了,看上去已经传承了不少年头的样子。
他听到赵福生问话,还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周松瞪他:
“大人问你话,你还不老老实实说。”
差役连忙应了数声,这才道:
“回大人的话,我姓王,家里行二,人家都称我王二,我家就住镇上,我爹当年、当年曾在屯里任差役,后面年纪大了,我接了我爹的活。”
“子承父业。”
赵福生说道。
王二见她态度温和,似是与自己闲话家常,心中的不安逐渐压下,便点了点头,有些腼腆道:
“我们村镇府衙中,许多人都是这样的。”
“你们在府衙当值,一年俸禄多少?”赵福生不疾不徐的发问。
王二就道:
“一年到手约二两五钱银子。”
周松在一旁听得频频擦汗,不知赵福生问话的目的是什么,只能不停陪着笑脸,由差役扶着跟在马车一侧,走得颇为吃力。
“你家几口人?”赵福生再问。
“我父亲已经去世,家母目前还在,家里妻子生了三个孩子,共与两个弟弟一家分家不分户的生活。”
“母亲跟谁居住?”赵福生笑着问。
她语气温和,半点儿驭鬼者的阴冷与压迫也不见,且问的都是家常小事,王二紧绷的心弦逐渐放松:
“母亲现在跟我住。”
赵福生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你家一共六口人。”
“是了。”说起母亲、妻儿,王二的脸上露出笑容。
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不迭的又将脸绷住,露出紧绷之色。
“你三个孩子是儿是女?多大岁数了?”
赵福生再问。
她的这些问题奇怪极了。
她是镇魔司新上任的令司,此次前往蒯良村也是为了村中鬼案,可这位令司办完案子后,对鬼案赘述不多,反倒似是对差役们的生活更感兴趣。
老屯长百思不得其解,但又不敢打断对话,只得亦步亦趋跟在车驾旁,听着二人交谈。
“一共两儿一女,大的九岁,最小的是女儿,刚三岁。”王二也有些不安,但赵福生问的都是家常小事,也没什么怪异之处。
他偷偷看了擦汗的老屯长一眼,又规规矩矩的答了。
“这个年纪,刚好是读书识字的岁数啊。”赵福生故意叹了一声。
王二顿时就笑了:
“那哪能读得起书?将来若能平安成长,接替我的职位便能养家糊口了——”
他说完之后,便见赵福生皱了下眉。
这位万安县实际的掌权者似是沉默了片刻,车队气氛一下僵住。
王二有些害怕,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周松:
“周大人——”
“喊你小子不要胡说!”周松顿时骂他。
“没有胡说。”
赵福生很快收敛了自己外展的神情,露出笑意,摇了摇头。
她其实并非因王二说错了话而恼怒。
王二的话代表了此时许多百姓的现状,她听完心中感慨。
可偏偏因为她身份的缘故,一个眼神、一个举动都牵动周围人的心,所以使得旁人对她格外察言观色,她的言行被放大,一个小表情都能令周围的人惶恐不已。
赵福生定了定神,说道:
“你孩子还小,家里还有其他营生吗?”
“我、我母亲平日替人浆洗衣服,城外还有些土地,我家、我家婆娘时常掇弄,也能有些收获。”王二感到不安,深怕自己说错了什么惹来大祸,每一言每一字都格外斟酌,语速变得有些缓慢,明显开始思考:
“几个孩子也帮着做些事,偶尔婆娘织些布,接些绣活。”
这是镇中许多人家的常态,赵福生看向周屯长,老屯长瞬间压力山大,点头道:
“他家的情况已经算好的。”
“每年税收呢?”赵福生问道。
“因为是为公门办事的差役,税收比普通人少收三成,他家一年六口人,一年算下来,一共要收二两多银子。”周屯长道。
王二的俸禄共有二两五钱,相当于一年营收有大半都要缴纳税务,一家人的吃喝全靠妻子、老母额外与人帮佣做填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