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武大敬的影子里,像是另有一道阴影探头而出。一条血红的带子拖在他阴影之后,那从阴影内探头出来的黑影似是睁开双眼‘看’了他一眼。
仅是这一眼,便将张传世吓得从头凉到了脚。
“大人!”
他提高音量再喊了一声。
赵福生转过头,张传世冲她努了努嘴,示意她低头看脚下。
三人之中,赵福生走最前面,张传世走中间,武大敬走最后。
而这几人里,唯有张传世提了火把。
火光亮在中间,因此走在前头的赵福生影子是斜直往前倒映,而张传世的影子则落在脚下。
按照常理来说,武大敬如果是正常的情况,阴影应该往后倒才对。
可此时他的影子却往前爬,几乎要与张传世的影子碰到了一处。
张传世当时想明白这一点,魂飞胆颤之际,在见到对方影子险些碰到自己的刹那,急忙往前跑,拉开了距离。
赵福生低头往下一看,那影子内的黑影已经缩了回去。
“怎么了?”
武大敬见二人停下脚步,不明就里的问了一声。
在他说话之时,他足下往前倒映的影子像是意识到不对劲儿,竟蠕动着缓慢的往回缩,直至缩回他身后,老实的在他脚下不再动弹了。
“……”
张传世险些被这一幕吓得口吐白沫。
赵福生胆子大,闻言摇了摇头:
“没事,只是快到了,不如你走前头。”
她说话时,侧身让开,伸手指了指前方武立人的旧宅。
张传世吓得直往她身后缩,根本不敢去看武大敬的脸。
武大敬也不客套,点了点头。
他缓步上前。
张传世听到他‘嗒嗒’的脚步声,既不敢去看他,又想起先前两人阴影诡异相近的情景,吓得接连倒退,恨不能缩起手脚,离他十万八千里远。
赵福生手掌缩回衣袖中,死死的握住了鬼臂,表面却镇定自若,提醒他道:
“老张,好好点灯。”
她镇定自如的态度缓解了张传世的紧张,张传世强忍哭音,一双鱼泡似的眼睛强挤开一条缝隙,眼里泪水涟涟:
“是——是的——大人——”
他高举火把,火光将武大敬的身影往前拉长丈许。
三人一前一后,很快来到武立人家大门口。
两人进村之时,最先来的就是武立人家,此时武立人家的房门大敞着。
武大敬如老马识途一般进了屋中,径直入院。
赵福生与张传世默不作声,跟在他的身后。
他连进三道门,入了主院后,推开了武立人居住的主屋厢房大门,当着赵福生与张传世的面走向床铺,接着鞋也不脱,躺到了床铺上。
“……”
“……”
赵福生与张传世面面相觑,惊得连话都说不出。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异响。
张传世的精神已经紧绷,稍微有一点响动便令他一蹦三尺高:
“谁?谁?谁?”
他一连三问。
外头很快传来有人怯生生的回应:
“回、回大人的话,我是,是武少古,少春让我来还、还东西的——”
赵福生一听这话,略一思索,便出门去看。
“等等我。”
张传世见她一走,哪里还敢留。
他不敢去看床上躺平的武大敬,带着哭腔喊了一声,连忙跟在了赵福生身后。
这一回来武立人家的村民还不少,大多手里都抱抬着东西。
原来傍晚的时候,赵福生见武立人家中器物几乎被村里人搬空了,当时顺口便问了一句。
她来狗头村是为了查案。
但此时鬼案陷入迷雾,她曾许诺:若案子破解,全村都能减免税赋。
武立人家的器物虽说值些钱,但与税赋相较,这些物件便不算什么了。
因此村里人回去一商量,都决定将从武立人家搬走的东西再搬回来——大不了等鬼案破解后,大家再重新瓜分就是了。
恰在此时,赵福生又领着武大敬来到武立人家,正好便撞上了。
问清缘由后,赵福生便不再理这些人,示意他们赶紧将拿走的物品放回原处。
她与张传世再赶回武立人的房间,怪事再一次发生——原本躺在武立人床上的武大敬失踪了!
【第76章
最后一夜】
第七十六章
张传世见到床上空荡荡时,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这鬼可算走了。”
赵福生望着空无一人的床铺,若有所思:
“我们是不是真的见到了武大敬,且与他同行还不好说呢。”
“……”张传世不敢去细想她话中之意,闻言便问:
“大人,那我们现在——”
“先回武立有家,事已至此,我心里大概也有数。”
虽说接连失忆,但赵福生连猜带蒙,也掌握了一定线索,她笑道:
“我们饿了一天,像你说的,总要吃顿饱饭再说,吃完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召集村里人,问题应该就能解决了。”
张传世听她这样一说,心中不由大喜:
“大人有眉目了?”
“有一点。”她点了点头。
张传世松了一口气:
“您想到办法赶走那厉鬼了?”
“那倒不是。”赵福生笑眯眯的道:
“我目前确实有些线索,但能不能赶走厉鬼我可没有把握。”
“那您——”张传世不明就里,赵福生就道:
“我的意思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明天不能解决鬼案,可能我们就要被鬼解决了。”
狗头村出现了鬼雾,且这桩案子的厉鬼法则极凶。
赵福生不止遗忘了与鬼相关的线索,甚至她可能受过厉鬼伤害也全然不记得了。
这种情况危险至极,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
张传世此时可没办法理解她的冷幽默。
他一脸惊骇,正要说话,赵福生就催促:
“好了,快走吧,天都黑了,早些回去吃了洗漱。”
说完,她转身就走。
她一走后,便留张传世一人独立原处。
虽说点着火把,但这屋中曾是失踪的武立人居住之处,且武大敬之前二话不说进了这间屋子,躺上了武立人的床,那一幕无论怎么看都诡异非凡。
张传世呆立了一会儿,便被无形的恐惧感包围。
他打了个寒颤,哪里还敢多呆,大声的喊:
“大人等等我。”
两人出来之时,村中其他人还在纷纷拿着东西放回原处。
他们不知道村里闹了鬼,也不知道出事的武大敬此前回了这间屋,因此并不害怕,见到张传世狂奔出来时,还有人热情的上前跟他打招呼。
张传世根本不理睬这些村里人,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赵福生。
两人从武立人家出来,走了半刻钟,便回到武立有家的院子了。
远远的还没有进门,两人便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说笑声,声音很大,可在这有些冷寂的夜晚听来,却多了几分人气,令今晚备受惊吓的张传世感到紧绷的神经都舒缓了许多。
‘呼——’
他不着痕迹的长舒了口气,接着闻到了空气中食物的香气。
正如赵福生所言,两人来都来了,他名字在魂命册上,跑是跑不掉的,与其担惊受怕,不如先享受美食,好好歇息一晚,有事明天再说。
屋门大敞着,赵福生走在前面,她在进屋的刹那,不知看到了什么,脚步一顿。
张传世今日可累着了。
白天时他不情愿的上了前往狗头村的马车,一路上担惊受怕;
到了狗头村后,又是随同赵福生去武立人家查案,后又陪她外出,甚至遇到了鬼——
此时心中又累又慌,整个人疲乏急了,恨不能立即找个地方躺下。
他见赵福生在进门之时便立住了脚步,不由急着道:
“大人怎么不进屋呢?饭可煮好了,我可早就饿了——”
张传世话没说完,待他看清院内的详情时,整个人一下僵立原处。
只见院坝之内,武少春与武立有的儿子们正在忙活着做事,几人围着篝火,上面架了一口大锅。
锅内炖煮了鸡汤,此时雪白的汤汁‘咕噜噜’冒着泡,丰沛的油脂香气随着汽泡的翻涌,盈满了整个院落。
火堆前,武立有正添着柴禾,一个穿着肥大蓝色短打上衣的老头正叉腿坐在他身侧。
八月的天气,他却像是有些冷,正举着双手往火堆上烤。
此人面颊消瘦,腰系靓蓝汗巾,不是先前在武立人床上离奇失踪的武大敬又是谁呢?
“……”
张传世一口好不容易松懈下来的气顿时又梗在胸间。
他突然觉得呼吸急促,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就知道,不该加入镇魔司的——”
他与纸人张有亲戚关系,店里也豢养尸奴,胆子远较寻常人大,可此时再见武大敬时,依旧吓得肝胆俱裂,甚至悔不当初,觉得不该招惹赵福生这样一个恶魔。
“我、我、我——”
张传世正‘我’个不停,院中说着话的武立有却发现归来的两人了。
他眼睛一亮,连忙站起了身来,喊道:
“两位大人回来了!”
他热情的道:
“今日真巧了,您二位刚走不久,我爹便正好回来了,原来他说与你们二位中途分道扬镳,是为了去祭拜我大通叔。”
火堆旁的武大敬也跟着站起身来,憨厚的望着赵福生二人笑。
此时的武大敬一扫先前与赵福生、张传世同行时的诡异,他仿佛已经遗忘了片刻钟前的记忆,变成一个面对镇魔司的令司时,略有些束手束脚的乡下老农。
“这——”
这种可怕的场面对张传世来说无异于修罗场,他失去了所有反应的能力,只是脸色铁青转头盯着赵福生看。
赵福生初时见到武大敬时也饱受冲击。
但她好歹曾办过一桩鬼案,又曾在要饭胡同时与要饭鬼近身肉搏,再加上她驭使了厉鬼,本身就是处于死亡边沿的人物,因此对于面前的诡异事件很快就接受了。
她定了定,接着平静的进了院中:
“武大通?武立人的父亲吗?”
“是的。”
武大敬连连点头。
随着他恭敬的点头哈腰,此时的武大敬与赵福生记忆中的村老形象逐渐融合,远比先前敲门的‘武大敬’显得要真实许多。
但这样并没有令赵福生放松警惕。
她意识到厉鬼的力量在进阶——它的干扰认知能力更强了,兴许是有鬼雾的影响,也有可能是所有人受厉鬼压制,自主意识在降弱,受到了厉鬼的摆弄。
这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说你下午怎么突然说有事要离开,原来是去祭拜故人,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想起来祭拜他了?”
她故意开口说道。
随着这话一说出口,一段陌生的记忆再次凭空被植入她的意识之中。
赵福生的脑海里随即浮现出下午时分,武大敬突然面现难色,说临时想起有事要办,想要下车与她分道扬镳的情景。
当时问他何事他不说,事后只给张传世指了路,便下车匆匆离去了。
这一段记忆远比先前在武立富家时更加具体、更加详细,却也更令赵福生毛骨悚然。
她甚至不敢去细想脑海里的记忆。
这段虚假的记忆太过真实、具体,当时武大敬说话的语气神态都历历在目。
如果不是赵福生意志坚定,且这段记忆出现得太过突兀,根本不会让人怀疑它是假的。
武家众人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听她发问,便都热情的接二连三开口:“我那大通叔命苦。”
武立有率先开口:
“他去世得早,那会武立人年纪还小,丧事一直办得不太隆重。”
武大敬也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