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这绝非车上的印痕所留下的。车上的血指印就算是武大敬留下的,经历数个时辰的挥发,气味会淡一些,不可能如此浓郁。
这种闻到血腥气的场景,倒像是她看到眼前的血迹,便引发身体本能的记忆。
赵福生想了想,抿唇以鼻腔深呼吸,果然感应到血腥气是从自己呼吸道中传出的。
她似是流过血——也有可能吐过血。
这个念头一起,她寒毛倒立。
她吐过血,可她自己却半点儿没有记忆,如果不是眼前的血印令她身体复苏,她恐怕全无察觉。
她定了定神,将心里的惊悚压下,再往那数道血印看去。
“有四道。”
两道略深,一道稍浅,而最后一点有些细,像是指头无意中搭上去沾了条印迹。
赵福生试着往右侧长凳上一坐,反手放在车厢处,顺手往上一带一擦。
张传世眼睛一亮:
“就是这个样子的。”
也就是说,当时有人坐在这里,兴许是某处受伤出血,他她以手去擦,血迹最终顺手被他擦到了车厢内。
而这个人就是——
“武大敬。”
“武大敬!”
两人异口同声。
说出这个名字的刹那,二人表情都有些难看。
“大人,武大敬是不是死了?”
张传世忐忑问了一句,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身体哆嗦了两下:
“是不是死在车上,死在了我们面前,而我们——”
这样一想,就很可怕了。
厉鬼可能在两人面前杀过了人,但二人对此却全无印象。
有时亲眼目睹倒还好,凭空的想像简直能吓死人。
赵福生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她注意到车厢内的那数道血迹在逐渐淡去,似是有消失的趋势。
“老张——”这一幕实在瘮人,她提高音量喊了一声。
张传世还没说话,突然外间的大门传来‘呯呯’的敲击声。
“谁啊!”
堂屋之中被赵福生二人吵醒的武立富披着一件外裳,没好气的冲着外头嚎了一嗓子。
狗头村位势偏僻,这里很少来生人,偶尔有借宿的外乡人,但这种事一年遇不上几回。
若是平常也就算了,今夜家中有镇魔司的大人在,武立富一家本来就不安,再遇到夜里有人敲门,语气便有些不善。
他问完之后,外面敲门声一顿。
不久,一道陌生却又夹杂着一种诡异熟悉感的苍老男声响起:
“是我。”他慢吞吞的,说话时口腔像是含了把沙子,有些嘟囔不清,末了他轻咳了两声,再道:
“武大敬。”
这话一出,马车上的赵福生与张传世顿时僵立原地。
【第74章
虚虚实实】
第七十四章
说曹操、曹操就来。
两人猜测这一路前往狗头村是有人领路,且猜测领路者是武大敬。
而后二人又在车上寻到了血指印,结合武大敬离奇失踪,且两人记忆中再没有与武大敬相关的回忆,便都猜测这个村老是不是已经死于厉鬼之手。
哪知前一刻还被二人揣测死去的人,后一刻又再度活生生的出现敲门。
孤村暗夜之中,赵福生纵使胆大包天,此时也不由后背汗毛倒立。
“真是可怕。”
她叹了口气:
“似假还真,虚虚实实的实在分不清。”
“大、大、大人——”
张传世吓得想要尿裤子。
他只是野路子出身,并不是真正的令使——不,就算是令使,真正见识这样大阵仗的情况也不多,一般令使是消耗性的‘产品’,出一次任务死一堆。
能经历两次以上鬼案的,那都是经验丰富的老人。
镇魔司人人提鬼色变,他只是个小小棺材铺老板,不该来这里的。
厉鬼就不是他这种贪生怕死的人敢面对的!
他转身想下马车,但想到外面可能有鬼,他又不敢动弹,只得哭丧着脸往赵福生身边挤:
“大人,他、他是不是鬼啊……”
“我们该怎么办?”张传世抖个不停,恨自己今夜不老实呆在武大敬家,为什么要跟着赵福生来到这里。
“不要慌。”
赵福生惊到极点,反倒镇定。
她转头看着车厢右下角的那一处,那里原本四条印记此时已经全部消失。
“世间上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她眯了眯眼睛,那双眼之中露出凌厉之意:
“我们一猜测武大敬一死,武大敬就立马出现。”
这种情况倒像是厉鬼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她的探查触发厉鬼法则,因此自动修正‘错误的BUG’似的。
但鬼物没有思维与智慧,这种修正太过巧合僵硬,反倒更令人心生怀疑。
而为了弥补这种疑惑,极有可能人的认知与记忆会再度出现紊乱——赵福生猜测这也许就是自己之前失去了某部分记忆的原因。
“是鬼。肯定是鬼!”
张传世听她这样说,更加笃定门外的武大敬不是人。
“不能让它进来。”
“不。”
赵福生摇了摇头,转头看了他一眼:
“不止要开门让‘他’进来,我们还要去看一看,这武大敬究竟是谁。”
“……”
张传世露出震惊不可置信的表情。
明知武大敬不是人,她还敢往前冲,这位令司行事真是令人摸不透底细。
“大人,它、它可是鬼啊——”
“你也知道它是鬼?”赵福生‘呵呵’笑了两声:
“触动厉鬼法则,它要杀人,你躲也躲不了;如果没有触及法则,你就是跟它同行也没事。”
她想到要饭胡同中,自己当日壮着胆子跟在要饭鬼身后找到了它的老巢,若非如此,还逼不出刘义真口中的秘密。
“如果不主动出击,躲避之下,我怀疑我们会再次失去关于武大敬的记忆,到时压根儿不记得他‘可能’已死的事。”
赵福生这句话才是真正‘说服’了张传世的原因。
他恐惧厉鬼。
但如果他因为恐惧而逃避,继而失去关于厉鬼的一部分记忆,到时不知不觉中与鬼相处,那才是仅靠想像,都足以令张传世肝胆俱裂的恐怖事。
“我——”
张传世哆嗦个不停。
他后悔自己这一次跟随赵福生前往狗头村,与厉鬼打交道压力太大了。
“大人,救命啊,这次只要能活着回镇魔司,我什么都招——”
“我再也不想办鬼案了,大人饶命。”
赵福生闻言一笑,并没有回答,只是道:
“走。”
她率先跳下马车。
此时门外的‘武大敬’还在敲门。
‘哐哐哐。’
村中老门并不严合,轻轻一拍,那门框都在震个不停。
‘武大敬’表明身份之后也不说话,只是机械的拍门。
武立富一家在听到武大敬的声音后,下意识的就想去开门。
“且慢。”
赵福生伸手制止了他,武立富怔了一怔:“大人?”
“让我来开。”
“只是开个门而已,何必劳烦大人——”
武立富还想挣表现,赵福生却知道外间的‘武大敬’身份有诡异,连忙制止了他。
她大步往房门方向行去,张传世胆小怕死,远远的躲在武立富等人身后,手里的火把往前举,一面嘴里还表忠心:
“大人小心。”
赵福生没有搭理他,她在门前站定。
虽说已经决定直面厉鬼,但与鬼打交道仍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她深呼了一口气,接着将门闩一取,用力将门拉开。
‘吱——嘎。’
大门打开,夜风‘呼’的吹灌入屋里,张传世手里的火把被风一压,火焰顿时都熄灭了许多。
“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惨叫声,躲到武立富身后抖个不停。
武立富不知道城里来的这个‘大人物’怎么如此胆小,他还不知道‘武大敬’的真实身份,只道村老回归,见‘武大敬’站在门外,顿时露出笑意:
“大敬叔,您可终于回来了。”
“三天前您就去了镇中报案,今日镇魔司的大人们都来了,还不见您影踪,大家伙都还在担心呢。”
赵福生拉开门后,盯着外头的人看。
此时外头夜色漆黑如墨。
头顶的月光仿佛无法穿透狗头村外的夜色,借着张传世手里点的火把,隐约可以看到空气中漂浮的雾珠,将村外的农田、草地一并笼罩在黑暗之中。
鬼雾!
赵福生的脑海里突然浮出这样一个念头,随即心中一缩。
傍晚入村时,村中一切还算正常,但入夜之后,村中竟然笼罩在了鬼雾之中。
只见大门前站了一个约摸六旬的老汉,穿了一身肥大的深蓝色衣裳,腰系靓蓝色汗巾,脸颊消瘦,皮肤苍白之中透着黑气的感觉,像是气色很差的样子。
“路上耽误了,遇到一点儿事。”
他说完,转头看向赵福生:
“便让大人先走一步,到了村里。”
随着他话音一落,诡异的事情发生。
武大敬的到来像是唤醒了赵福生‘尘封’已久的回忆。
脑海里受到干扰的记忆瞬间破冰、复苏,镇魔司中村老在庞知县等人的带领下到来的画面如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里闪过。
之后三人同行赶路,她与武大敬一路交谈。
但具体聊了什么,她又半点儿都想不起。
随着武大敬说话,赵福生的脑海中生出武大敬在半路时临时说有事,突然下车与她跟张传世分离,最后两人先到,武大敬此时才归村。
先不说这种记忆出现得过于贸然,就是武大敬半途与两人分道扬镳一事也实在不合理。
事关鬼案,以她性格,必定会询问得十分仔细。
可她与武大敬之间有过对话,但对话内容她竟全然不记得——这是疑点之一。
而武大敬是鬼案相关的重要证人,她是绝对不可能放任这样一个人离开自己的眼皮底下,让他自由行动的——这是疑点之二。
两种疑点一生,赵福生更加笃定面前的武大敬有诡异。
只是赵福生并没有冲动的揭穿这一点。
正如她跟张传世所说,此时厉鬼法则的种种行为就是为了‘隐藏’真相而所做出的弥补措施。
一旦她揭穿真相,法则会再度出现异变,极有可能会为了‘合理化’,再干扰她的认知,抹去她的记忆。
这样一想,赵福生决定将有关武大敬的所有记忆全部标记为‘疑’,继而顺着他的话说:
“啊对对对,我们经过你的指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狗头村。”
张传世一脸惊恐的看她与‘厉鬼’对话。
而随着她胡说八道,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张传世的脑海中,竟然真的出现了有关于武大敬指点着他们如何前往狗头村的回忆。
要不是这种‘记忆’是随着赵福生开口而突然出现,张传世早前又对武大敬心生防备,因此及时意识到不对劲儿,这会儿恐怕半点都意识不到这段记忆是强塞进他脑海的。
武大敬听她这样一说,脸上露出笑容。
“平安到了就好,我立即回家,吩咐立有他们生火做饭,招待大人。”
武立富一家人完全意识到不怪异之处,闻言就道:
“早就做好饭了,正杀鸡杀鸭呢,可热闹了。”
一个妇人酸溜溜的道:
“不知饭煮好了没有,我们能不能也去吃点呢。”
武大敬正要说话,赵福生就率先出声:
“今夜不要折腾了,大家早些歇息,有事明早再说。”
那妇人被她一打岔,心中敢怒不敢言,只好卑微的应是。